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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3年,6月初,深夜。
  纽约,皇后区外海,一艘挂有巴拿马国籍标志的货轮,正加足马力,向着美国疆土全速驶来。那巨大的推进器搅翻了大西洋沿岸,被卷起的泥沙掀起了一丈多高的浊浪。缸口粗细的主烟筒张着大嘴,大口大口地吐着浓烟。这条货轮就像一只受了伤的庞然猛兽,向着它要猎取的目标疯狂扑来。
  在前甲板上,船长、大副和轮机长被反捆着,头拱着地,按在了冷冰冰的甲板上。他们的背后,各站着一个眼里冒着血光、疯狂叫喊的青年。几只脏手,拿着上了膛的手枪,那乌黑的枪口,紧紧地顶在了船长们的后脑上。
  这里显然是经过了一场厮杀,船长的右眼角已被撕开,血浆顺着脸颊流进脖梗;大副满脸乌青块;轮机长的面目已辨认不清。
  通往甲板的底舱铁门,有人在砸、撬。从被砸撬开的缝隙里,传出来女人的哭嚎和男人的咒骂。
  货轮向着近海浅滩,开始了最后的冲刺。由于力量太大,船头深深地插进泥沙里,足有三四公民。随着一阵嚎叫,即刻,船上所有的人都向着同一个方向跌倒。损坏了的主机腾腾地冒出滚烫的蒸汽。轮机手们捂着浑身的烫伤,冲出舱外。
  底舱的门被撬开了,熏天的臭气裹着哭天喊地的人流,一起向外涌。一双双呆滞无神的眼睛,闪着恐惧和绝望的幽光。他们不断地咳嗽着,急促地呼吸着,用力扭动着那一张张焦黄憔悴的脸。
  昏天黑地的青年人爬上船舷,不顾死活地往海里跳。
  “不要跳海!不许乱动!统统坐在甲板上!”不知道是谁,在漆黑的夜里镇静地发布着他的命令。
  听到命令的人群,一下子停止了骚动,个个都顺从地坐下,女人的哭声逐渐变小。陆续来到甲板上的人,也乖乖地依次坐下。每个人都眯起眼睛,向着那漆黑的天空张望。每个人都竖着耳朵,听着那越来越近的飞机声,和那由远而近的警车声。
  瞬间,一组直升飞机擦着船桅飞越而来。它们围着轮船绕了一个大圈,摆好队形,定在了头顶上。震耳欲聋的飞机螺旋桨声,裹着旋风,从头上倾灌下来,淹没了船上的一切声音。旋风吹乱了他们的头发,吹跑了他们的衣物。
  几股强烈的聚光柱,从飞机的肚子底下一起扫下来。刹时,前后甲板和船桅中央,变得如同白昼。那强烈的聚光柱刺着他们的眼睛,射在他们的身上,像是把他们焊在钢板上,使他们一点儿也动弹不得。他们下意识地把身体缩成了一团。
  闪着红灯的警车像是从地底下钻出来,又像是从天上掉下来,黑压压地布满了一大片……
  次日清晨,美国的“ABC”、“CBS”、“NSC”以及“CNN”等各大电视新闻网的主镜头统统对准了这条搁浅的货轮。
  纽约时报以显著的标题“THE YEI,LOW SLAVE TRADE(黄奴买卖)”,在头版头条,详尽报道了这条货轮的来历。
  纽约的“DAILY NEWS(今日新闻报)”,则以套红大字“THEHUMAN CARGO(人口集装箱)”为题,报道着美国政府及民间的各种反应。
  紧接着,不到中午,全美各大报刊和各种传播媒介全部启动。就连一些不起眼的中文小报的报头、街头巷尾的色情刊物,都及时换上了有关这条船的种种评论。
  连日来,首当其冲的,乃是那四大新闻电视网,他们整日地做着实况转播。刹那间,美国的千家万户,及全球坐在电视机前的人们惊呆了。因为镜头里出现的,不仅仅是这一条船,西海岸旧金山一带,又出现两艘,正准备靠岸。更令人震惊的是,近在咫尺的墨西哥海湾里,竟有十几艘万吨以上的货轮,它们正跃跃欲试,准备突破美国海军的阻截和墨西哥边防舰队的重围。
  三日后,电视机的荧幕上,出现了美国总统克林顿缺乏信心的呼吁:“务请对象国同我们协手,及时阻截这股庞大的偷渡潮。”又呼吁联合国有关组织,“立即采取相应的措施”。
  中午十二点十分,一组背后印有“FBI(联邦调查局)”字样”的特工人员,身穿防弹衣,手拿现代通讯器材,挎着当今最先进的常规武器,登上了这艘斜卧在沙滩上的货轮。他们的身后紧随着纽约州移民局的官员,和身着白色长袍的医务人员。
  电视机的镜头,从这些急步行走的人们身上,移到轮船前舷下的一排中国汉字“金龙探险号”上。这五个醒目刺眼的大字,在屏幕上定格足有三四十秒。
  坐在甲板上的三百多名偷渡客,被命令脱去身上的衣服,披上了当地移民局发给的灰色毛毯。
  来到甲板上的特警,礼貌地请他们让出一条通道,试着往货轮的底舱里冲。冲了几次均未成功,都被那令人窒息的恶臭挡了回来。
  披着毛毯的偷渡客们,把头伸到毛毯外,好奇地看着这些狼狈愚蠢的洋人,有的在交头接耳,有的甚至乐出了声。
  纽约城内的大小移民律师们,此时也都在四处奔走,忙得不亦乐乎。他们命秘书加紧准备各类表格和文件,并及时召开联合会议,共商这次紧急事件的对策。
  皇后区区法院,数日里连续审理有关案件。大量的文件使法官文书叫苦不迭。翻译人员短缺,复杂的案情难理,社会压力加大,世界舆论紧逼。经过反复研究,决定翌日开庭,首先审判那个不爱说道的东方女人。
  开庭了,陪审席上座无虚席。
  “WILL YOU SWEAR TO THE GOD,THAT YOUR AN-SWER WllL BE THE TRUTH?(你能向上帝起誓,你的回答将是真实的吗?)”区法官神圣而又庄严地问她。
  “YES,I WllL.(是的。)”神秘的东方女人答。
  “YOUR NAME IS VICTORIA·IIN?(你的名字叫维多利亚·林?)”
  “YES.〔是的。)”
  “ORIGINALLY YOU ARE FROM CHINA?(你从中国来的?)”
  “YES.(是的。)”
  “MISS LIN,DO YOU KNOW ANYI,HING ABOUT THISSHIP AND HUMAN BUSINESS?(林小姐,你知道有关这条船和人口买卖的事吗?)”
  “NO.(不知道。)”女人回答得相当干脆。
  接着,法官又问了她几个有关这方面的问题。她的回答,就只一个字:“NO”。
  当法官问到她本人的经历时,她的律师克拉克·史密斯站了起来,反对法官的提问。他指出,这些提问超出了自己的委托人应该回答的范围。随后,史密斯律师背诵了几条法律,以证实维多利亚·林无罪。
  史密斯一开口,就把陪审席上所有的目光吸引过来。人们从他语言的简洁、思维的清晰、逻辑的周密、以及干练的风范上可以看出,他是一位经验老到、收费昂贵的大律师。
  法庭认为,维多利亚·林在租用船只问题上仍然有罪。因为她把船租给了犯罪团伙,并用于贩卖人口。不过,除了租船牵连到这位东方女性外,其他指控均无确凿证据。为此,法官宣布,维多利亚·林交保即可释放。
  史密斯听完之后,挥臂站起,想继续辩驳。维多利亚·林向他暗暗使了个眼色,他这才安静下来。
  “CLOSE!(休庭!)”法官说完,用力敲了一下木槌。
  随后,两位高大的警官把维多利亚·林押回了监狱。
  加拿大境内,一辆崭新的集装箱货柜车,朝着连接纽约上州的国际海关缓缓开去。那超大型的货柜上涂写着不堪入目的脏话。蓝、白两色大马力的车头门上,粘贴着全裸性感的女郎画像。
  司机是个年轻的黄种人,个子不高,属偏瘦型。他看到马上就要进入美国关口,立即挂上了空档以减低车速。他把车窗摇下,把脑袋伸出窗外,向美国海关官员热情地打着招呼,并掏出了过关时应出示的证件。
  “EVERYTHING’S OK?(一切都还好吗?)”海关人员礼貌地问。
  “YEAH,FINE.JUST BUSY!(啊,挺好,就是太忙。)”司机答。
  “DON,TWORK TOO HARD!(别累着)”海关检查人员接过他的证件查看着。
  “IHAVE NO CHOICE,BROTHER.(没办法呀,老兄。)”司机说。
  海关人员把证件还给司机之后,走到货柜车的门前,打开车门,仔细向里面查看一番。
  “OK.YOU MAY GO,NOW.(好了,走吧。)”
  “SEE YOU NEXT TIME,BROTHER.(下回见.兄弟。)”司机说完,摇起车窗一加油门,驶过美国海关。
  司机是个中国人,一听口音就知道他是个纽约客。他不一定是土生土长,可至少在那个城里生活了不下十几年了。
  他叫鸭血汤,护照上的名字是THOMAS LEE(汤姆斯·李)。英文里也有这一个姓氏,所以,他的祖先是中国人、美国人、还是中美混血就不得而知了。
  过了海关,鸭血汤向前后望了望,然后拍了三下车顶棚。顿时,货柜箱的上夹层里发出了一阵骚动声。他骂了一句粗话,加大油门,转动了一下硕大的方向盘,“轰”地一声开上了95号高速公路。
  这条直达纽约的高速公路,路面平坦、通畅,不用费脑,也不用费什么力气,就可开到纽约。所以,开上95号公路不久,鸭血汤就拧开了收音机,放出了热门音乐。他打开一罐儿啤酒,美滋滋地喝了起来。
  突然,一辆深蓝色的凯迪拉克,从一个隐蔽处快速插入公路。紧紧地尾随着那辆装货车。由于它躲在货车反光镜看不到的那个角度,鸭血汤没有发现它。
  两辆车一前一后,在公路上飞驰。后面的轿车不紧不慢跟得恰到好处。轿车里一共有两个人,一中一洋。洋人名字叫PETER(彼得),他人长得身材魁梧、年轻帅气。中国人叫丁国庆,他黝黑的脸膛,体魄健壮。他俩奉林姐之命,在这里已等候三天了。其
  目的是查出散货的劫货人,和这些人蛇(偷渡客)的最终去向。
  三义帮的散货经常遭劫,这已不再是什么新鲜事。以前,林姐对此类事情过于宽宏.总认为数目不大,受损不多,作生意嘛,精力不能过于分散。再说,丢失点儿零散货也是正常的。
  一连串的事实证明,小事能引起大祸。这次林姐突然遭捕,才促使她下了决心,不得不清除身边的异己分子。
  货柜车突然加快速度,尾巴即刻冒出了一股黑烟。凯迪拉克紧紧地跟在后面,又藏在了那个不易被发现的角落。
  “I THINK HE FOUND US.(我想他发现我们了。)”坐在丁国庆身边的彼得说。
  “I DON’T THINK SO.(不会的。)”丁国庆紧握方向盘说。
  前方几十米处,亮出了BURGER KING(国王汉堡包)的招牌。大货车打起了向右转的信号灯。凯迪拉克也放慢了车速。待货车在停车场停稳,凯迪拉克才慢慢地向国王汉堡包快餐店滑去。
  鸭血汤从驾驶舱里跳下来,东张西望地看了一会,然后带上墨镜,走进快餐店。
  丁国庆和彼得没有下车。他俩吃着车上早已准备好的热狗和饮料,远远地停在车场的一角观察等待。
  大约过了五分钟,丁国庆看见鸭血汤从快餐店里走出来。他双手抱着足够十来个人吃的汉堡包,身后还有一个小店员帮他提着两箱可口可乐。他打开货柜门,把所有的食品都扔了进去,然后又锁上了货柜门。
  “IT LOOKS LIKE A BIG SIZE OF PEOPLE INSIDE.(看来,里面有不少人。)”丁国庆紧盯着鸭血汤扔进去的食物说。
  “AT LIST…(至少是……)”彼得话没说完,拿起照像机按了几下快门儿。
  货车“轰”地一下打着了火,又上路了。稍等片刻,凯迪拉克赶紧发动,也追随着货车而去。
  丁国庆看看车上的表,他估计今夜是赶不到纽约城了。他盘算着,货车会在什么地方过夜?又会是什么人来接应?
  夜晚的95号公路车辆稀少。警车在这一带也不怎么出没。货柜车不紧不慢地行走着,看起来并不像是在赶时间。
  到达纽约之前得经过一段山路,丁国庆不准备跟得太紧,他生怕会惊动货车上的人。前面只有一条路,他的车不可能被甩掉。
  忽然,货车放慢了速度,歪歪扭扭地开进了路边的小树林。那坑坑洼洼的小树林很难容下货车宽大的车身,货车的车头折断了粗大的树枝,车顶上落下了很多树叶。
  丁国庆急忙把车停在路旁拐角的隐蔽处。他和彼得悄悄地跳下车,躲在树丛的后面。彼得立刻把镜头对准货车,继续拍照。
  “快,快点!就两分钟。”鸭血汤把货柜打开向里面喊。喊声一落,从货柜顶部的夹层里,一下露出了好几个人头。他们一边从车顶部的夹层里往下爬,一边嚷嚷着:“哎呀我的妈呀,可把我给闷死了。”“他妈的,都要把老子的骨头给震断了。”
  “都他娘的给我住嘴,还他娘的想活不想活?”鸭血汤恶声恶气地制止着他们。
  他们方便完之后,就钻回到相当宽敞的货舱里。
  这是一种特殊的集装箱,为了逃避海关,运载偷渡人蛇的部位是在货柜顶部的夹层里。这个夹层上下也就一尺多高,人在里面只能趴着或仰着,不能侧身,更不能翻动。夹层里没有通气孔。好在过海关的时间不长。一过海关,就可以爬出来回到比较宽敞的货舱里面。
  现在他们已经过了危险地带,可算是顺利到达美国境内了。
  夹层里一共装了八个人,六男二女。在他们回货舱时,鸭血汤抓住那个比较年轻的姑娘:“来吧,老子让你舒服舒服。走,跟老子进特等舱。”说着,他一把把姑娘推进了驾驶舱。为了不让人蛇跑了,他锁好了所有的车门,就上了他的驾驶座。
  这种在公路上常见的货柜车,是专为拖载集装箱设计的。美国的高速公路四通八达,商品的快速流通,全靠这实用的集装箱。为了躲避白天的交通堵塞,司机们大都在夜间行驶。因为车头是个独立体,驾驶舱的面积宽大,舱后还有一个小型卧室和微型厨房,所以他们吃喝拉撤睡都在里面,货车成了他们临时的一个家。
  鸭血汤虽然不是驾驶这种货车的老手,可他从小就喜欢玩弄各种汽车。接送零散货不是他份内的事,今天他负有特殊使命,不然他不会屈尊干这种粗活儿。
  “姑娘,我这里面太热。啊,快脱衣服吧!”鸭血汤跨上车,就对刚坐进来的女孩子大声说。
  面色憔悴的姑娘,蜷缩在一边不敢答话。
  货柜车“轰轰”地倒回到公路上,把车头调向纽约的方向,又飞快地开上了95号高速公路。凯迪拉克藏在货车的后面,迅速地跟上。
  “姑娘,你不脱,我可要脱了。”鸭血汤左手扶着方向盘,右手解开了皮带。
  他几乎把所有的衣服都脱掉了,上身只剩下一件短得不到肚脐眼儿的T—SHIRT (T恤衫)。他把牛仔裤一脚蹬掉,光溜溜的下半截赤裸裸地晾了出来。
  他把空调开到最大限度,任凭冷风吹着他汗津津的身体。他“咯咯”地笑着,右手摆弄起他的生殖器:“看见了吧,姑娘,它在里边憋长了,也要出来活动活动。你在夹层里憋了多久了?不想舒坦舒坦?”
  这个从中国大陆来的姑娘,年龄看起来很小,此生此世从未见过这种情景,她吓得不敢睁开眼。
  “来吧,别他娘的跟老子装。不把老子伺候舒坦了,没你的好日子过。快点儿。我他娘的都憋不住了!”鸭血汤说着,揪住姑娘的头发,恶狠狠地把她的脸按在了他的双腿中。
  “大哥,我……”
  “少废话,快点儿弄。不叫老子痛快喽,我他娘的把你扔到车外去,让警察把你抓走。”
  “不!我……我不会。”姑娘胆怯地说。
  “不会?老子教你。”鸭血汤连说带骂,肆意地蹂躏起这个姑娘。
  货车在公路上开始不稳,左右摆动着它那长长的车身。
  “WHAT’S HAPPENING?(发生了什么事?)”彼得看到货车后面的异常扭动,有点儿犯疑。
  丁国庆把凯迪拉克同前面的货车拉近了一点儿距离,想观察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YEAH,GOOD GIRL!(好姑娘!)就这样,再深点儿。再深……”此时鸭血汤神色异常,握在方向盘上的双手一阵颤抖。他“啊……”的一声长出了一口气,脚下一蹬,踩在了油门上,货车猛地一下向前急冲。
  丁国庆紧紧跟在货车的尾部。
  鸭血汤一见踩错了油门,又听到货舱里“嗷嗷”的叫声,他突然踏住了刹车板。由于用力过猛,硕大的货车轮胎磨擦在柏油马路上,引出一片火花,冒出了一股烧糊了的橡胶味儿。
  后面的凯迪拉克跟得太紧,急刹车已经来不及了。丁国庆紧打左方向盘,车体擦着货车的右侧,铁皮与铁皮溅出一片火花。凯迪拉克的左面划出一道深深的缝于。它冲过货车的头部,完全暴露在路当中。
  “FUCK YOU!(操你妈!)”鸭血汤骂完,一眼就认出了轿车里的丁国庆。他把怀里的姑娘一推,加大油门,向凯迪拉克撞去。
  丁国庆看了一眼反视镜,反视镜中塞满了那巨大的货车头。他知道,一旦被撞上,他就会粉身碎骨。然而躲闪已是不可能了,这时只能比速度。他一脚把油门踩到底,四个轮胎擦着路面,发出了刺耳的尖叫声。毕竟凯迪拉克体小灵活,瞬间,与货车拉开了距离。
  “他娘的,今天老子要辗碎你!”鸭血汤嚎骂着。可他并没向丁国庆冲去,他反而松开了油门,放慢了车速。
  丁国庆知道鸭血汤要玩的把戏,可是,自己是完全暴露了,情况变得极为被动。必须尽快想出良策,变被动为主动。不然,林姐交给的任务完不成,跟踪散货的计划则全部落空。
  彼得从座位下抄起了大口径机枪,顶上了子弹。他正要捅碎后车玻璃,朝货车的前轮扫去。“STOP IT!”丁国庆喊住了彼得,并摇了摇头,指着左前方95号高速公路,在它的左侧方开往相反方向的公路上,出现了两辆蓝色警车。
  等警车过去之后,货车以最高的时速,轰鸣着向凯迪拉克扑来。
  丁国庆全速驶进路旁的一个小岔口,货车闪电般地从岔口问过。凯迪拉克又紧紧咬在它的身后。这次,丁国庆跟得不太紧,防止鸭血汤再次玩儿什么新花样。
  鸭血汤拿起车上的电话大喊:“他娘的,我身后出现了丁国庆!”
  “不怕,稳住。中途不许停车!尽量甩掉他!”听筒里冒出来的是个沉着的福建口音。
  “进城以后往哪儿开?”
  “老地方。我派人保护你。”
  “看来要大打出手啦?”
  “你不许先抄家伙。正常行驶,不要惊动警车。一定不能乱动!”
  鸭血汤扔掉话筒,搂过来那个受惊的姑娘,大笑着喊道:“不能乱动,那多问呢。摸摸扣扣才来劲呀。”
  “大哥,大哥,疼啊!”姑娘尖叫着。
  鸭血汤往车座子底下伸手一摸,摸出一把手枪。他把手枪在手中颠了两颠说:“怕疼?那你该不伯凉吧!”说着,把枪筒捅进了姑娘的下阴。
  天黑了,凯迪拉克的前灯亮了,它还是不松劲地紧咬着货车的屁股。
  开始过隧道了。由于进纽约城的车辆太多,汽车一部顶着一部,在过TOLL GATE (收费站)的时候都得等一会儿。鸭血汤见此机会,忙把货车挤在了一辆大客车前面。大客车一下子挡住了丁国庆的视线。大客车像是成心跟他做对,缓慢地扭动着硕长的身躯,尾部呼呼地冒着浓烟。
  “操他大爷的!”丁国庆急了,骂了句中文。他按响了喇叭。他的喇叭响一下,那辆大客车的喇叭也跟着响一下。其他的大车小车也跟着起哄,隧道里顿时充满了不同音高的喇叭声。出了隧道,丁国庆慌了,前面的货车不见了。他顾不得许多,三拐两绕地挤出了车队,直冲中国城方向开去。此时,他前面亮起了红灯,他发现那辆货车就在交通灯下。
  红灯一过,货车就拐进了一条小巷。丁国庆知道,过了那条小巷,就是东百老汇大街。他打算抄近道在那里等候,于是一转车身,拐进另外一条路。刚进路口,就见一辆绿色收垃圾的大车横在路口。他想倒车,可是不行,车后已经跟着几辆也准备拐弯的汽车。
  “操你妈的!”丁国庆举起拳头,狠狠砸了一下方向盘。
  在曼哈顿的一所监狱里,关押着许多形形色色的犯人。丁国庆办好了探监手续,走进监狱,警卫为他打开了那道沉重的铁门。
  这不是他第一次来探监,自从林姐入狱后,他来过多次。因为帮里各种人员的凋动、货轮靠岸的时间和地点等问题,他必须仔细地向她汇报,研究、商量对策。电脑上的一部分资料被盗后,资料已残缺不全,就更造成了工作上的混乱。他庆幸林姐有个好记性,她记住了所有船只的名字和航行路线、货船的到达时间和货物的数量……。林姐入狱后,一直坚持着全面的指挥,丁国庆是负责内外联络的唯一一个人。
  林姐入监后没有牵连任何人。当局对她的财产以及她个人的职业不太清楚,所以对她的处理也极为慎重。林姐住的号房,是这个监狱里最讲究的套间,房间虽不十分舒适豪华,但却很干净宽大,设备齐全。但目前除了她的私人律师史密斯外,她仍不能与探望者当面接触。
  林姐的套房是在楼的尽头,丁国庆得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才能到达那里。被关押在走廊两边铁栅里闲得无聊的各色各类的犯人,见他走过来,都把脸贴在铁栏杆上向他打招呼,态度既热情又奔放。
  “HI BODY,IWANT SMOKE,GIVE ME SOME.I’LL PAYYOU.(嘿,伙计,我想抽烟。给我来点儿,我付你钱。)”几个烟鬼向他喊叫。
  “LOOK!THIS BOY MUST HAVE A BIG DICK.HI,MYSWEET HEART,INEED YOUR.GIVE ME A CHANCE,LETME TRY YOUR…(瞧这大个子,他那东西一定是个大号的。亲爱的甜点心,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尝尝你那个……)”一群袒胸露背的娼妓,向他吹着口哨调戏着。
  丁国庆每次穿过这里,都会遇到这疯狂的一群,他已经习以为常。他快步穿过这条通道,来到林姐的号房。
  警卫客气地把他拦住,请他坐下等一等,就去叫林姐。一会儿,警卫回来告诉他,林姐不能马上出来会客,房间里有一位律师在探访。
  丁国庆知道,警卫指的律师一定是史密斯。美国的律师在监狱里出入是有一定特权的。
  过了一会儿,丁国庆看了看手表,显得有些焦急。他必须把货柜车溜掉、已发现驾车人就是鸭血汤等情况问林姐汇报。
  另外,西海岸生意的进展也不太顺利,从墨西哥海湾靠岸的船也出现了丢货的现象。目前继红仍然紧守在旧金山,她已盯上了劫货的真正幕后人。何时下手除掉异己分子?用什么办法铲除后患?这一切都得等林姐的指令。
  史密斯提着公文包从里面走了出来。他握了握丁国庆的手,笑着同他交谈起来。他一点也不隐讳自己的言词,他告诉丁国庆不要着急,交保释放就在近日。他有把握控制局面。
  史密斯走后,警卫把丁国庆带进去。透过玻璃墙,他看到林姐从里面慢慢地走出来。林姐今天的精神显得特别好,头发梳理得非常整洁。给人感觉她不像是在监狱,倒像是在她的办公室。她微笑着朝玻璃墙走来,一见丁国庆,她掩盖不住自己的高兴,双唇一呶,做出个惹人心跳的亲吻。她用右手沾了一下自己的鲜润的嘴唇,然后把手按在了玻璃墙上。
  丁国庆也伸出了他的手,在玻璃墙的另一侧,对准林姐的手按了上去。虽然两只手隔着冷冰冰的玻璃,可是林姐似乎感应到了对方所传播过来的信息,脸上散发着妩媚的光亮。
  “国庆,我想你。没你晚上我睡不好。”她对着话筒用中文说。
  “我也想你。”丁国庆一边说,一边移动贴在玻璃上的手。
  “你好吗?”
  丁国庆点点头。
  “冬冬、萨娃她们好吗?”
  “都好。”’
  “国庆,甭怕。一切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走向正常。我有预感,这次咱们将会大获全胜。等我出去后,把金融的生意调顺,咱俩就去……”
  “我发现了鸭血汤。”丁国庆打断了她的话。
  “真是他们干的?”林姐沉默了一会儿说。
  “真的。”
  “既然这样,你速命继红马上从西海岸飞回,然后……”林姐仔细地向他交待着下一步的计划。
  从举世闻名的WORLD TRADE CENTER(世界贸易中心)上,可以俯瞰纽约全貌。这两座高耸入云的流线型建筑物,代表着美国在全球的主宰地位,也体现着纽约——这个现代大都会的摩登。
  纽约城内光怪陆离,无奇不有,贫富悬殊,差别极大。它的高度文明和野蛮原始相互并存。在世界贸易中心脚下,是纽约、乃至世界财富的象征——WALL STREET.(华尔金融街。)可在开车不到五分钟的东北角,你会看到一群群浮游的黄脸、一双双没魂的眼神、名目繁多的福州商号和奇奇怪怪的潮州食品。这就是与纽约西百老汇大街——美国文化圣地遥相呼应的东百老汇大街。在CHINA TOWN(中国城)内的人们都称它为福州街。
  东百老汇大街的历史,可追溯到美国南北战争和费城独立宣言之前。那时这里就已经十分繁华了。最早来美国这一新大陆淘金的欧洲移民,最先在东海岸(纽约)登陆。历经艰险从英国航行而来的“五月花”,带来的不光是娼妓和罪犯,同时也带来了盲流的恶习和开拓者的风范。从英格兰出发至扬基港的首批开拓者们,在这里不仅营造了百老汇,也奠定了它日后繁荣的基础。这些开拓者们曾在这里彷徨过,奋斗过,拼杀过,也生育过。他们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建造了这个美丽富有的新大陆。在造就了大批至富者和暴发户的同时,也留下了大量的流浪汉。
  从马路两旁欧洲占典的小街小巷,到凿刻在建筑物上的人像和花纹不难看出,那时人们对追求幸福、渴望自由所存有的美好愿望。
  CANNEL STREET(坚尼路)以西,目前仍保留了二百年前地中海沿岸古老民族的传统和文化。一家家意大利PIZZA(比萨)屋,一户户高档服装裁缝店,一排排室外马路餐馆,一个个昏暗热闹的酒吧,让人们流连忘返。
  著名的意大利城和中国城紧紧相连,他们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里时而和平共处,时而枪弹齐鸣。美国教父的驻地,西西里黑手党的大本营,至今地点可能仍未改变。
  不过近年来,住在这里的老住户都产生了一个担忧,那就是黄种人不断地涌进,不断地向他们蚕食,一块块地侵占他们的地盘。那些传统的意大利PIZZA饼,被酸辣汤和春卷所取代。欧式小餐馆也改成了福州快餐店。暗调的酒吧已换成了按摩院。老住户们不再有什么优越感,他们发现了自己的弱势,纷纷关张卖房,迁往城外。他们感到“五月花”的时代已经结束,新来的黄龙一定会成为这里的新霸主。
  百老汇大街的南头竖立着一尊高高大大的孔子铜像。在铜像下,丁国庆正等着约好见面的两位洋人。这两位洋人一男一女,岁数不大,也就有十六七。他们都毕业于太极武术馆,又都是丁国庆的得意门徒。女孩叫ROSE(露丝),金发,碧眼,是个爱尔兰后裔。男的叫彼得,黑发,魁梧,是意大利后代。他就是同丁国庆追鸭血汤的那个年轻人。这一男一女沉迷于东方神功,对了国庆的武艺更是顶礼膜拜。师父的一整套功夫虽没全学到手,但也基本掌握了能致人死地的几个绝招。
  丁国庆见他俩从马路对面走过来,就迎上前去。他简短地交待了他们几句,二位就各奔东西了。
  丁国庆交给彼得的任务是,在冬冬的学校和教堂里保护冬冬的安全,暗地监视冬冬周围出现的陌生面孔。露丝的任务比较重,她要与继红配合,干掉那个劫货的幕后人。
  这些部署都在林姐的指挥下严密地进行着。既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这一切,又要做得干净利落不留半点儿人证物证。
  眼下正是催货收款的紧要关头,但那个心狠手毒的家伙出卖了林姐。看样子他是想置林姐于死地,孰不知他是个法律的门外汉。因此人手上的材料不全,举报的证据不足,法庭无法判处林姐重罪。不然,三义帮真地就会毁在这个恶棍手里。
  三义帮这次不败,还真得归功于林姐。林姐头脑机智,反应敏锐,做事不留任何痕迹。警方明知她有嫌疑,但也无从下手。
  干掉劫货的幕后者,处死出卖举报的那个小人,势在必行。林姐不得不承认,她的这个决心下得有些晚了。但她坚信,这件事不会影响到整个生意的全局。
  把东百老汇大街叫做福州街是近一两年来的事。官方和绝大多数美国人仍称这条街为东百老汇大街。在这条熙熙攘攘的街上有三个多,那就是职业介绍所多、发廊按摩院多、刚登陆的无业游民多。
  继红和露丝准备干掉的那个人就住在这条街上。此人既阴险又狡猾。出事后,他不怎么在这一带出没,偶尔出现,也是在白天,而且决不单独一人行动。在人群稠密的公共场合干掉他无法下手,所以继红和露丝把地点定在发廊或按摩院。那里乱乱哄哄,在那里他必须单独行动。
  福州街上的按摩院有它自己独特的特点,那就是除福州人外恕不接待,对洋人更是拒之门外。他们这样做是出于民族自尊?是因为除了福州话他们听不懂?还是各店有各店的隐私?都不得而知。
  到这里来的客人大都是漂洋过海的单身汉。多年来,像这种人不见少,反而人数还一天天地见多。这些人不管干什么脏事、苦事,只要能混到份工作,有钱赚就行。他们没有身份,周末没什么去处,只能在福州街上消磨时间。
  福州街上的按摩院别具一格。虽店面都很简陋,理发师的技术也不十分讲究,可醉翁之意不在酒,顾客到这里来热衷的是其他的服务项目。服务的范围名目繁多,分节分段,价格不等。
  理发时,有人会问你是否还需要其他服务。常客都知道,理发店的里面就是寒娼鸡窝。蒲娼的地方被隔成一个个的小鸽子笼,宽不到两米,长不到三米,仅可放一张床。到那里去的人,纯属为了发泄性欲。
  继红和露丝俩盯上了一家名叫“柔情”的发廊,因为根据可靠消息,此人经常在这一带出没。
  这家发廊的小老板是个女的,名叫水仙,也是才过来没几年的偷渡客。
  水仙告诉继红,是有这么个人经常到这里来,可最近不知为什么,来的次数不那么勤了。他到这儿来的时间一般都在周末,还专找她店里一个叫文霞的姑娘。
  “平常有人跟他一起来吗?”继红问。
  “没有。每次就他一个人。”水仙答。
  “嗯……水仙,你得帮我一个忙,这两天晚上你得把文霞姑娘调开,由你亲自接待那个人。”
  “那我……我该怎么做呢?”
  “照常。”
  “会出人命吗?影响我的生意怎……”
  “我们绝不会亏待你。如果出了事,我会加倍地赔你。”
  周末的傍晚,福州街上车水马龙。卖蔬菜、卖海鲜的摊儿上挤满了人。餐馆、发廊、按摩院里也是人满为患。五颜六色的霓红灯不停地闪亮。街道上的交通拥挤不堪。
  继红和露丝坐在柔情发廊对过的一个咖啡屋里,她俩边喝咖啡.边对街对过的柔情发廊严密监视着。继红和水仙早已定下暗号,等那人一到,钻进后屋把衣服脱光后,水仙就拉上窗帘,以此为暗号。
  按丁国庆的命令,她们今晚准备干掉那个幕后劫货人,他的名字就是都仁。
  现在郝仁已经是三义帮里专管收款的骨干。他来纽约已经五、六年了,眼下虽然他篡权的目的还没实现,可在这五、六年里他闹腾得也相当不善了。劫货收款确实是他组织干的,但其目的绝不单单为了收这点小钱。他是看准了海上就要靠岸的那三十多条船。他不准备蛮干,还得用智斗。送林姐进监狱是第一步。接下来他要大干一场,宠络人心,收买帮党,最终瞄准的是林姐手中三义帮帮主的大权。
  他对这次亲手策划的三义帮政变胸有成竹。把林姐送进监狱则去掉了他心中的最大隐患。他有些飘飘然,感到胜利在望。因为他手上得到了无价之宝,那个小小的黑色电脑软盘。
  郝仁经过五、六年的运筹帷幄,总算快熬出了头,熬到了就要坐上三义帮头把交椅的宝座上。自己一辈子追求的东西。出人头地,高人一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就要实现了。
  天下起了小雨。黑暗的停车场内,地面潮湿泥泞。郝仁停好了他那辆装着防弹玻璃的林肯轿车,跨出车门。他穿上雨衣,巡视一下左右,又把雨帽往前拉一拉,遮住了他的脸。从他这一系列的动作中,就知道他是个喜欢独来独往、富有经验的老手。
  郝仁从长期的大风大浪里得出个经验,身边的打手越多,就越不安全。安全系数最高的措施,就是单独行动。
  郝仁走出停车场,穿过了哥伦布公园。他见雨下大了,就紧走几步,在柔情发廊的门口转了两转,快步走进里面。
  马路上的车辆大多,都排成了一堵厚厚的车墙。郝仁走进发廊的时候,正赶上几部运货的卡车缓缓走过,一下子挡住了继红和露丝的视线。她们抬头望了望柔情发廊的二楼,那个窗帘始终未动,两扇窗还都紧关着。
  水仙向继红所提供的情况是属实的。郝仁每次来发廊总是只身一人,来了之后找文霞就是为了干那事。有时候干完了又把她带走。文霞是他安置在这里的,他曾多次对水仙说,钱可以多给,条件是要把这姑娘照顾好。
  水仙和郝仁都是永乐县人,没来美国之前水仙就认识他。她非常了解他这个人的德行,她从心眼儿里讨厌这个郝仁。来美之后,更增添了她对郝仁的反感。他干那种事儿时太狠太毒,把可怜的小文霞糟蹋得够呛。回回完事后,文霞都得养伤。次次和水仙弄完,她总是又疼又痒。郝仁不像其他客人一泄了事,他对性动作提出很多古怪的要求,让水仙和文霞实在难以接受。为了拒绝这些令人做呕的事,文霞挨过他不少打,水仙也挨过几次嘴巴。
  “哟,郝大哥,你可来了,都想死我了!”水仙一见郝仁进来,忙迎上去帮他脱下雨衣。
  水仙一边给他点烟,一边说:“天气不好,客人不多,你袖口烟,上二楼吧。”
  郝仁接过烟,抽了一口.环视了一下四周,没说什么,就随着水仙上楼去了。
  二楼的那几间小房,是专为客人作性服务准备的。临近马路的那间比较大,郝仁每到此地一定要那个房间。他进屋之后,往床上一躺,闭上了双眼。
  “看你累的,准是还没吃饭吧。我打个电话,给你叫碗米粉。”水仙显得比往日更为殷勤。郝仁没理水仙,他脑子里盘算着近来发生的很多事。他是太累了,从西海岸的加州赶回东海岸的纽约,还没来得及休息,又得马不停蹄地进行下一步计划。旧金山一行还是收获很大的,唯一使他感到有些疑虑的,就是那个汽车旅馆半夜送冰块的美国妞,她看起来有点眼熟,可就是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她。他闭着眼回忆着这个金发碧眼的面孔……,他恨两面焦做事太大意,不该在汽车旅馆里捅伤那个不服管的人蛇,溅了床单上一滩血。更不该忘记拿走那两只被切下的耳朵。
  “郝大哥,米粉来了,快吃吧!”水仙端来了一碗热乎乎的米粉。
  “快把文霞叫来。”郝仁吃了几口说。
  “她不在,去医院看病了。”
  “怎么啦?”
  “怎么啦?还不是因为上回你折腾得她太……”
  “少废话!去的是哪家医院?”
  “去了……那洋名我也说不清。”
  “谁送她去的?”
  “谁?我呗。”
  “赶快带我去一趟,马上就走!”郝仁急了,他放下手里的碗,叫了起来。
  “急什么?你先歇一会儿,不用你去,我马上派人去叫。”水仙说着,漫不经心地走到窗前,往街上看了看。
  “你要是跟我耍滑头,可别怪我不认老乡。”
  “哟,大哥,可别这么说,我怎敢在你面前耍弄呀。”
  郝仁看了她一眼,半信半疑地又吃了起来。
  “要么你先吃着,我亲自把她给你接回来。”水仙说完就要往外走。
  “等等,你哪儿也别去。我不许你离开这个屋。”郝仁现在做任何一件事,警惕性都特别高,尤其是在这紧要关头,绝不能出现一丝一毫的马虎。
  “好,那我就亲自陪你玩。想怎么玩,你说吧。”水仙装着高兴的样子,脱光了身上所有的衣服。
  郝仁对水仙今晚格外殷勤的态度产生了怀疑。以前自己跟她弄些花样,她总是推辞,今晚她怎么像变了个人?
  多疑的郝仁仔细观察着水仙的神态,想从中摸清她的真正目的。他一把把水仙搂在怀里,用手使劲捏住她的乳头,两眼怒视着水仙问:“你怕不怕死?”
  “郝大哥,你轻点儿。”
  郝仁拧了一下她的乳头,掏出枪,对准她的胸口说:“怕不怕死?”
  “怕,怕。”
  “说!是不是有人叫你盯着我?”
  “没,没有。”
  “他妈的,你要是骗我,我就敲碎你的脑袋。”
  水仙不知他是在吓唬她,还是在玩儿什么新花样。在水仙眼里,他是个不正常的人。他的性高潮得伴着性虐待,不搞你个半死不活,他绝不收场。水仙对他的这种不正常、出尔反尔的变态的确很害怕。不过一想到国庆求她关照继红的事,和继红答应给她的那个数儿,心又动了。她把心一横,随他怎么弄。她相信,在这一带,郝仁不敢开枪。真要出了事,他自己也活不成。
  “郝大哥,我怕你手里的枪,可我不怕你下面的这杆枪。”水仙说着,用手揪住他的阴囊。
  “别动。有没有人向你交待什么?”
  “交待什么?”
  “还骗我。你他妈的不要命了!”说着,把枪筒捅进水仙的嘴里。阴冷的枪筒碰着她的牙齿“咯咯”乱响,吓得水仙一动也不敢动。
  “奥婊子,量你也不敢。”郝仁把枪收好后,接着说:“快点起来。打电话派人去接文霞,告诉她,我来了,让她快回来。”
  水仙瞪了他一眼,心里恨透了这个畜牲。她抄起电话,随便乱拨了几个号码,对着听筒里的忙音,热情地说:“你赶快去接文霞,今晚上的账目先由别人管。快去快回,接到文霞后让她直接上二楼来。”
  “这还差不多。来,趁这功夫让我他妈的舒坦舒坦。”说看,郝仁解开皮带,躺在了床上。
  水仙现在还不想马上拉上窗帘,她想等都仁把衣服脱光,搞得他没了精神,叫他没劲儿逃时再拉窗帘。
  水仙想好后,来到床边,给他脱衣服。
  “不脱,今晚就玩儿局部。”为了安全起见,郝仁不敢完全放松。他躺在床上,只把裤子脱了半截。不能不说他的警惕性高,已经防范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
  “郝大哥,这样干你多不舒服呀。来,脱光了,今天我好好伺候伺候你。”
  “少噜嗦,快点儿。”
  水仙没怎么费力,三下五除二就把郝仁给搞得精疲力尽。她擦了擦嘴角,来到窗前。
  “干什么?”郝仁没精打采地问。
  “怕别人看见。”说着,就把窗帘拉上。之后,她又扑到床上,和郝仁搂在一起。水仙用尽了她的万千风情,使郝仁再次冲动,再次丢兵。
  突然,楼梯上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把郝仁惊动。他立即起身提上裤子,拔出手枪。几乎是同时,门被踢开了。
  郝仁左手把赤身裸体的水仙死命地扣在自己的胸前,右手持枪,枪口紧对着她的太阳穴。冲进来的人是露丝。郝仁一下完全明白了,她正是旧金山汽车旅馆里的那个服务员。
  “LEAVE HER ALONE.PUT DOWN YOUR FUCKINGGUN.(放开她!放下你手里的那支臭枪。)”露丝高声命令。
  郝仁冷笑了一声。他庆幸,前来行刺的是个美国女孩。他了解美国人的秉性,自己手上有人质,美国人绝不会在此时乱开枪。这就是转危为安、逃脱险境的最好机会。他狞笑着瞪着露丝说:“GET OUT OF MY WAY.YOU FUCKING BITCH!(把路给我让开,你他妈的这条臭母狗!)”
  露丝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她毕竟年轻,经验不足。她见水仙已被牢牢地控制在郝仁的手里,无奈,只好慢慢地放下手中的枪,等待着下一次的机会。
  郝仁把露丝丢在地上的枪用脚勾回到自己的身边,正准备弯腰拾起,露丝一个飞脚,朝着郝仁的头部踢来。郝仁把水仙的身体往前一推,只听“哎哟”一声,水仙横躺在地。露丝扑向郝仁,郝仁一个躲闪,趁势把露丝压在身下。他一把揪住露丝的头发,把她拖起,左臂勾住她的脖子。现在露丝成了郝仁的人质。
  楼上楼下的人惊乱了,远处隐隐约约传来警车声。
  继红把车早已停在发廊门前,发动引擎,焦急地等待着露丝的出现。突然,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一切,只见郝仁拖着露丝奔出发廊。继红连忙冲出车外,举枪对准了郝仁,可郝仁手里有露丝,不好对口径。郝仁向继红“砰砰”连开两枪,拖着露丝就冲进了人群。
  街上的行人尖叫着向两边躲闪,有的躲进了蔬菜摊儿后,有的钻进了小店里。
  警车在拥挤的车队中连声鸣叫,可就是开不过来。
  郝仁劫往一辆黄色出租车,把露丝塞进车里,命司机赶快下车。
  出租司机是个黑人,他刚想抵抗,郝仁用枪逼着他,他只好弃车保命。
  郝仁跳上驾驶座,一踩油门,紧打方向盘,逆行拐进一条小路后,就朝着威廉姆大桥开去。
  继红紧追着这辆黄色出租车,死死地咬住那辆车的尾部。
  在拐进小巷的时候,继红猛地踩住了刹车。黑暗中,她的前车灯照到了露丝的尸体。太阳穴被击穿了的露丝,横躺在潮湿的马路上。她睁着那双大大的眼睛,漂亮的金发上沾满了乌黑的淤泥和鲜红的血浆。
  警车的尖叫声逼近,继红迅速地钻回车里,向漆黑的小巷驶去。
  法院又开庭了。
  陪审团鱼贯走进。史密斯律师和维多利亚·林坐在同一排。
  新闻记者、专栏作家都相互簇拥着等在门外。电视台的转播车在法院的门口停了不下四五辆。他们不能进入法庭,统统被拒之门外,焦急地等待着得到第一手材料,等待着宣判的结果。他们想方设法,尽可能地采访到被告人和她的辩护律师,哪怕是捕风捉影地报道一点儿他们的行踪,或是当事人的举止风采,仅仅这些,也会给他们带来可观的收入。
  法官宣布开庭后,又把这个东方女人的姓名、年龄问了一遍。他对前些日子中国城内发生的枪战并不关心,更不追问,指控的警方也没把这些事件与这个东方女人联系起来。今天的宣判只有一项,因指控方证据不足,故宣布维多利亚·林无罪释放。但鉴于她与本案间接地有一些经济瓜葛,需缴纳保释金方可释放。
  法官宣布,保释维多利亚·林的金额一共是七百万美金。宣判后,被告没有异议,接受法院裁决,同意付款。付款的来源也不容怀疑,律师史密斯出示了足够的证据。
  维多利亚·林郑重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与史密斯热烈拥抱,恭喜他为自己辩护成功。史密斯也对维多利亚·林回敬良好的祝愿。
  当天下午,史密斯把维多利亚·林签好字的支票带来,当场一次付清。
  监狱的铁门自自然然地为她打开。
  送她出狱的警官为她打开大门,礼貌地说了一声:“GOODIUCK!”(祝你好运。)
  看守她近两个月的一位黑人警察与她握手告别时,除了说一些客套话外,望着她美丽的面孔和诱人的身段又补充一句:“BYTHE WAY,WHAT IS YOUR CHINSE NAME?(顺便问一句,你的中国名字叫什么?)”
  她微笑着看了看这个警察,想了一下,耸耸肩膀说:“I DON’TTHINK YOU CAN UNDERSTAND.(我不认为你会明白。)”
  “LET ME TRY.(让我试试看。)”
  “XIN XIN HAN.(欣欣韩)”
  全副武装的警察张开了嘴,试着发了两下音,不准,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这是维多利亚开的一个小玩笑,她觉得,在美州大陆,没人会知道她的这个名字,她从没用它注册过,也从未使用过。不过,这个韩欣欣的名字是那么真实,只不过了解这个名字的人,和使用这个名字的年代,离现在太遥远、太遥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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