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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奇制胜,尼克松重用反对过
      自己的基辛格……

  尼克松是一个充满着惊人的矛盾的人物。他的特点是经常能跟着形势的变化,嗅觉灵敏,以变应变,出奇制胜。有的时候,几乎每个事物的两个方面都让他占了。他是林登·约翰逊总统的越南政策的主要批评者,要求美国在越南作出更大的努力,因而获得了“鹰”派的名声;而他担任总统后却孜孜致力于使美国撤出越南。他带头反共反对承认红色中国,中华人民共和国宣布成立以后,他跟麦卡锡相互呼应,追究是谁“丢失了中国”,喊叫过“要是毛泽东占领了台湾,下一个目标就是加利福尼亚海岸”;而他入主白宫后却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为与中国对话进而承认中国作出了艰苦的努力。
  他聘任基辛格担任自己的国家安全顾问,也是他出奇制胜的一招。基辛格与尼克松素无瓜葛,甚至反对过尼克松;尼克松还把白宫的重要职务交给基辛格,这是政治分析家们万万没有料到的。
  在美国,位于波士顿坎布里奇的哈佛大学集聚着美国知识界的精华。当时,哈佛教授们瞧不起尼克松已经成为一个固定的正统观念。这个校园建筑上布满常春藤的大学,是一块具有鲜明的反尼克松色彩的天地。基辛格在哈佛的许多朋友认为,尼克松是美国政治中形象最糟糕的人物。他们认为他是个品质卑劣的投机政客,是一个一味哗众取宠、玩弄反共把戏的走私贩子。认为尼克松上台,意味美国历史上很不光彩的时期——麦卡锡主义死灰复燃。
  在基辛格受尼克松聘用以前,生活在基辛格周围的人几乎都是尼克松的死对头。其中,对基辛格一生影响最深的一个人,就是顶顶有名的美国大财阀洛克菲勒。纳尔逊·洛克菲勒喜欢基辛格,十分乐于同他交往,欣赏他的聪明才智。洛克菲勒在与基辛格的交谈中,学到了许多有关国家安全与外交政策的知识与见地,把基辛格当作重要的外交政策顾问。基辛格因受到洛克菲勒的器重而十分快慰,自然十分乐意为之效劳。可是,洛克菲勒曾经两次争取获得共和党总统候选人提名,而两次都被尼克松所击败。
  基辛格确信,纳尔逊·洛克菲勒本来该成为一个伟大的总统,他相信洛克菲勒完全具备果断勇敢、远见卓识这类当领袖的品质。因而,基辛格于一九六八年的大选中,对洛克菲勒当选总统的可能性估计得十分乐观,使出了全身解数为洛克菲勒的当选而奔走操劳,并且公开地发表了反对尼克松的言论。据说,在迈阿密举行的共和党代表会议上,他对代表们说过,“在所有候选人当中,尼克松当总统最危险。”说是尼克松当选将意味着共和党的完结。有的记者问到他对尼克松的评价,基辛格回答得十分干脆利落:“荒谬可笑。”当记者进一步问他,要是尼克松当选美国总统,他会怎么认为。基辛格回答得更明了:“那就更荒谬可笑了!”
  但是,尼克松的表决机器势不可挡,第一轮投票,洛克菲勒以二百七十七票对六百九十二票败下阵来,一时全国的电视屏幕上便只剩下理查德·尼克松的面孔了。基辛格为洛克菲勒的失败伤心透了。据说他哭了。他回到曼哈顿东五十五街四百号的公寓里,埋头睡到大天亮。有记者打电话吵醒他了,他在电话中还伤心透顶地骂尼克松说:“这个家伙根本没有资格统治美国。”后来,基辛格还在好几个场合毫无顾忌地埋怨共和党所选非人,公开反对尼克松当候选人。
  非洲有条远古的谚语说:对手的朋友,当然也是对手。毛泽东也有一句名言,叫做: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
  尽管基辛格反对尼克松,尼克松却不反基辛格。尼克松当选总统后,思考了前几任总统执掌白宫时暴露出来的问题,打算一开始组织政府,就由白宫指导对外政策;因此,他认为国家安全顾问的人选是个关键性的问题。他考虑到赋于此项职务的重任,在决定人选时准备采取独特的挑选办法。尼克松想到了基辛格。
  尼克松尽管与基辛格缺乏交往,而且还遭到其攻击反对,但是并没有影响他对这个外国血统的哈佛教授的深刻印象。他早已读过基辛格的几部著作,基辛格否定杜勒斯外交政策的新设想、有限战争理论、对谈判时代的认识、均势思想、和平结构、对世界由两极变为多极的分析……尼克松觉得基辛格的主张新鲜、独到、富于创造性,而且同尼克松自己那些对外政策的基本主张有明显的相似之处。
  他跟基辛格只有过一面之缘。
  那是一九六七年十二月十日,在剧作家卢斯夫人家举行的一次酒会上。那时,基辛格虽颇有名声,但在政界并无地位。基辛格十分守时,很早就来到纽约五马路九百九十三号的卢斯夫人家里。这天晚上名流荟聚、高朋满座,基辛格认识的客人不多,又不善于寒喧应酬,坐了片刻之后,就想起身告辞了。正在这时,尼克松来了。卢斯夫人马上将他俩引入一个僻静的书房,让他俩有机会交谈而相互认识。双方都觉得尴尬,寒喧应酬了几句。尼克松说他看了基辛格的第一本书《核武器和外交政策》,他从书中学到了东西,喜欢这本书,并提起为此给基辛格写过一封短信,表示钦佩。基辛格因为忘了这件事,只好尴尬地“呵、呵”表示感谢。据基辛格回忆,他俩在不大自然的气氛中说笑了几句,然后就分手了。
  尼克松当选总统。基辛格当然免不了大为洛克菲勒伤心失意。一想到尼克松要当总统。基辛格就觉得不是滋味。十一月二十二日,星期五,基辛格从坎布里奇飞来纽约,同洛克菲勒进行例行的午餐约会。在他俩边吃边谈的时候,电话铃响了,是找基辛格的。一个名叫德怀特·查平,是尼克松的年轻助手,来电话请基辛格博士可否于下星期一来皮埃尔饭店与当选总统一晤?时间是上午十点。
  基辛格以为,尼克松的约见无非是要听听自己谈谈对外政策而已,没有预料到这次会谈会改变后半生的生活。基辛格于十一月二十五日(星期一)上午十点,准时来到皮埃尔饭店三十九楼的尼克松的临时总部。
  尼克松尽管当选了总统,他与基辛格这次会面还是尴尬的。据基辛格记载,尼克松装出轻松自在的样子,却掩饰不住内心的紧张不安;他神态腼腼腆腆,缺乏自信,动作含意模糊,语声低沉而温和,因而使气氛十分沉闷,甚至有点紧张。尼克松扼要地说明了他对外交政策的一些看法。他的见解和知识与基辛格以前对他的看法全然不同,这倒使基辛格大为惊讶。两人谈了三个多小时。这种就外交政策交换意见的方式巧妙地掩盖了这次会晤的实质:两个精明人在互相打量和摸底。在相互打量的后面包含着丰富的潜台词,对于基辛格来说,隐含着揣摩新总统是不是要给自己一个差事干?对于尼克松来说,是进行了一种奥妙的试探,看这位外交主张颇合尼克松胃口的哈佛教授是否愿在新政府里工作?据尼克松回忆,他对基辛格有着强烈的直觉感,他当场就内定了要请基辛格出任国家安全顾问。他想,由他起用基辛格,是使他感到“颇为得意之笔”,是出奇制胜的一着。
  两天之后,他俩又在皮埃尔饭店见了面。这次,尼克松正式邀请基辛格出任总统的国家安全顾问。基辛格按捺住惊喜的情绪,犹抱琵琶半遮面,提出考虑一个星期再答复。他俩接着进行了长时间的讨论,谈得很投机,到该吃饭的时候了,尼克松是很少吃中饭的,基辛格是很少不吃中饭的,但是这回两人都不曾想到这顿饭。
  经过深谈,基辛格对尼克松的印象也有了改变。基辛格说:“对他的优点我以前毫无所知,对于缺点却又信以为真。其实那都不是我自己的见解,我以前还没有真正认识他嘛。”在对外政策方面,基辛格觉得尼克松的素养要比一九五六年以来所见过的所有总统候选人都好。艾森豪威尔算得是战争年代的英雄——一个伟大的军人,却是个平庸的总统。史蒂文森有口才,有风度,但是比较软弱,尤其在对俄国的问题上。肯尼迪很吸引人,同样优柔寡断。至于戈德华特,他似乎一味相信军事力量在核时代也是完全该用的,不应受外交手腕的牵制。约翰逊对全球政治一窍不通。洛克菲勒虽然智力是二流的,但是对人的直觉却是头等的。
  洛克菲勒是基辛格的恩人。基辛格把自己的想法向洛克菲勒作了汇报。洛克菲勒并末因为自己败在尼克松手下而心怀情绪从中作梗。洛克菲勒表现得超脱与大度:“我认为这是好事。我赞成。我向来主张基辛格为任何一个当总统的人效劳,把他的才能和点子贡献出来。我觉得当总统是非常孤独的,任何可以出一臂之力的人都应该不分党派作出贡献。”
  被称誉为“洛克菲勒王冠上的大宝石”的基辛格,就这样被尼克松拿去了。当然,洛克菲勒也乐意在白宫的权力中心有他的心腹基辛格作为代言人。
  尼克松聘用基辛格为国家安全顾问,同时,在无形中埋下了两道矛盾与摩擦的暗礁。其一,尼克松在任命国务卿以前首先任命基辛格执掌白宫对外政策,打破了历届新政府的任命程序,因为基辛格更接近权力中心,使后来任命的国务卿罗杰斯处于一种尴尬的地位,新闻界有评论说,“恐怕这会种下将来发生某种摩擦的根子。”
  其二,一伙一直忠于尼克松的保守分子,不相信基辛格这个外来户,甚至心存不满。他们是尼克松的患难之交,忍辱负重,艰苦搏杀,为尼克松忍受过一九六O年竞选总统和一九六二年竞选加利福尼亚州州长的辛酸败迹,苦熬过一事无成、受人白眼的六十年代中期,好不容易捱到一九六八年才尝到了胜利的甜头。于是这个犹太口音、哈佛出身的博士竟然后来居上,凭空分享胜利果实,使他们在感情上难以接受。
  至于基辛格本人,多年来致力于国际政治与外交政策的悉心研究,出了五部专著,不管学问如何高明,究竟还没有受过考验。如今在这个历史的关键时刻,新总统请其出山,赋以重任,基辛格当然不肯放过纵横驰骋、推动历史、改变世界的绝好机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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