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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与法国小男友的恩恩怨怨


  “青霞,我一直有一个问题想问,可又很不好意思,担心我如果一旦直接问你,你不好回答。”在一个十分晴朗的上午,邓丽君驾驶着那辆劳斯莱斯轿车驶出巴黎,沿着一条平坦的高速公路驶往法国南部的坎城。林青霞在巴黎逗留一个月,邓丽君陪着她几乎逛遍了古老的巴黎。包括路易十四执政时所建的凡尔赛宫,以法国著名建筑家居斯塔夫。埃菲尔命名的埃菲尔铁塔、凯旋门等建筑古迹。
  为了能让林青霞开心,邓丽君在4月初的一个炎热上午,决计让她到法国著名的海滨城市坎城来玩一玩。现在两人坐在奔驰的轿车里,邓丽君终于说出了她许久就想问的话。
  “丽君,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话吗?我们一直被人称为台湾出生的两棵长青树,我俩情同手足,即便是心中的秘密也是可以倾吐的。”
  “我知道你最初在台湾上银幕的时候,就和秦汉很有缘分。你拍的处女作《窗外》,就和秦汉联袂主演,后来,你们俩又合作过《绿色山庄》《一颗红豆》和《我是一片云》等影片。谁都知道你们不仅在银幕上演的是爱情戏,在银幕外也是非常有感情的。可是我一直不明白,既然你们那么相爱,为什么还迟迟不结婚呢?”
  “……”
  “青霞,你是1953年11月生人,与我同岁。今年也是36岁了。
  莫非……你也像我一样终生不嫁吗?“
  林青霞凝望着车窗外飞凉而过的一棵棵梧桐树,以及在炎炎烈日下被晒蔫了的一片片绿色植物,她的心绪很烦乱。在爱情的问题上林青霞与好友邓丽君同病相怜,现在当邓丽君谈起此事时,林青霞的面庞变得潮红了。
  “我知道自己的年龄不小了,”林青霞不肯正面去答好友的询问,有意避开秦汉。虽然有关她与秦汉相恋的传说在港台报界已经传了几年,成为了公开的秘密,林青霞仍然不想涉及。她期期艾艾地说:“尽管我们都过了青春的好时光,然而我现在还是不想马上结婚。丽君,其实我俩彼此相同,都是各有苦衷呀!”
  邓丽君说:“我与你终究不同。我之所以到36岁上也不能成婚,并不是我不想嫁人,而是因为命运对我的打击太大了,可是青霞你不要效法我,你应该下决心结婚。”
  林青霞叹息了一声,说:“结婚对于一些人来说可能算不了什么,不觉得是件大事情。可是对你我这样的人而言,却是一件很大很大的事,绝不能马虎。丽君,你说对吗?”
  邓丽君不语。她不去看坐在身边的林青霞,却注视着高速公路上偶尔闪过来的风驰电掣的汽车。平心而论,她从内心里赞同林青霞的观点,但是她不想打断对方的话,邓丽君很想从林青霞的谈话中得到某种启迪。
  “我相信自己是一个迟熟的女人。丽君,十几年前我刚在台湾走上银幕的时候,因为整天演的全是爱情文艺片,闲时只觉得自己是空心的浮物。那时,我悲观、自怜。我甚至渴望马马虎虎地找到一个男人来做我的靠山,可是后来才感到这种想法太荒唐。特别是当我亲眼见到港台演艺界里许多令人痛心的爱情悲剧以后,我就真正地认识到不能马虎。”林青霞平生第一次向别人袒露自己的爱情观,在邓丽君的面前她认为无话不可以直言。她见邓丽君含笑不言,凝望前方,就继续袒露襟怀,说道:“这几年来我独立自主,一切都自己面对,四海为家。看事情也乐观了,发现了许多从前忽略的美好而有趣的东西。当然,我和你是不同的。丽君,有一天我也许让你大吃一惊地突然宣布我要结婚了。但是现在我不能说,因为直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找到一位真正可以托付终身的男子!”
  邓丽君一怔,侧过脸来盯着林青霞,河油地说:“莫非你……当真和我几年前的主张是一致的?你也认为自己的最终归宿不在演艺界?”
  林青霞含蓄地冲邓丽君一笑,已经很明显地默认了邓丽君对她的询问。
  “坎城别墅区到了。”邓丽君和林青霞的小轿车已经驶进坎城。
  林青霞顺着邓丽君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此处果然景色幽雅、宁静。
  山坡上绿树成荫,一幢幢黄色的、红色的、米色的法国小楼,星星点点地散布在山坡丛林之间。邓丽君将车速放缓,对林青霞说:“这里的环境很好,不远处就是一片大海。很久以前,我就很想在这里买一幢小别墅,你看可以吗?”
  林青霞点点头说:“小楼建在绿荫中,又靠近公路和海边,当然是不能再好了。只是我不懂,难道你真想在法国定居吗?”
  “这个……现在还很难说的,”邓丽君让她的小汽车沿着别墅区的四周山麓环绕一周,然后陡然加快了车速,她犹豫不定地说:“法国确实是我最为喜欢的地方,只是住在这里朋友太少,有些孤单。如果有一天我能在这里找到精神的寄托,我情愿今生定居在这里了!”
  前面是一片碧蓝碧蓝的大海。在正午的阳光映射下,海面闪动着耀眼的粼粼波光。由于正在炎热的正午,海滩上几乎没有一个前来游泳的人,沙滩上一片岑寂,一个又一个浪头从远方涌来,扑上沙滩。一会儿,那涌向海滩的潮水又缓缓地退了下去,沙滩上只留下一片水渍。
  “天太热了,丽君,我们何不下去畅游一番?”林青霞见邓丽君已将小轿车停在距海滩不远的地方,浑身燥热的她有些忍不住了,跃跃欲试地准备下海游泳。
  邓丽君急忙将一件天蓝色的比基尼泳衣丢给她,嗔道:“我们到炊城来,就是为野浴才来的。青霞,快在车里换衣服吧!”两个姑娘急急忙忙换上了泳装,然后,邓丽君和林青霞锁好车门,一前一后走下海滩。林青霞正欲下水,不料却被邓丽君叫住,她朝不远处的海湾一努嘴,说:“那里比这里更幽静。咱们最好到港湾里去游泳,防止有人来。”林青霞只好尾随她向那隐蔽在一丛丛灌木后的海湾走去,边走边说:“你呀,凡事都不喜欢在人多的地方,也难怪有人说你有一种神秘感。”
  邓丽君赤脚走进被烈日晒得滚烫的沙滩上,她仰脸望着碧蓝的晴空开心地笑着。她穿着粉红色的三点式泳衣,将她那雪白的胴体暴露在阳光下,丰腴颀长的双腿与高耸的胸部曲线分明,显示出逼人的青春美。
  “这片海水真是太幽静了。”林青霞身材窈窕,她抢先一步跳进海水,一面由衷地赞美,一面拼命地向海水深处游去。转瞬之间,林青霞已经游了十几米远,邓丽君也劈波斩浪地尾随而来。林青霞左右环顾,见附近海滩树丛中间无人迹,她突然将身上的泳衣钮扣打开了。
  “青霞,你这是……”从后面踏浪追来的邓丽君猛然看见前面的林青霞已将蓝色的泳衣麻利地脱下来,裸露着她那白皙的胴体,不由吓了一跳。
  “丽君,你莫怕,这叫裸泳!好爽快哦!”林青霞的胆量大得惊人,她将那蓝色的泳衣在腋下一挟,回头鼓励战战兢兢的邓丽君说:“怕什么呀,这里不会有人来的。又是正午,别墅里的人一定都在睡觉,我们难得有这样开心的机会!”
  邓丽君见林青霞大胆地在深水里裸体游泳,心里也蠢蠢欲动。
  但是她毕竟很谨慎,忙说:“青霞,我怕,这样做使不得,海湾里只有你我两个女人,万—……”
  “你莫怕呀!”不料林青霞竟然毫无顾忌地游了回来,性格泼辣果敢的林青霞哪里顾得上邓丽君的娇羞怯懦,上前来一把拉开她的泳衣上扣。顿时,邓丽君那雪白的上身裸露出来,见林青霞还是不依不饶,邓丽君急忙用双手护住下部的泳裤,坚持不能全裸。她苦苦地求道:“青霞,即便是无人看见,这样赤身裸体地在水里游,也是有些不好意思,你我到底还是个女儿身呀!”
  “丽君,只有你我两人的世界,你为何还要这样缩手缩脚。须知裸泳也是人生的一大决事呀,我们为什么不敢大胆地向世界挑战呢?”林青霞的鼓励,使初时还很羞怯的邓丽君渐渐解除了顾虑。她索性将那粉红色的泳衣全然脱掉,顿时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惬意。
  她紧紧地尾随着前面的林青霞,劈波斩浪,奋力前游。
  “哈哈哈,真是人生的一大享受呀!”林青霞和邓丽君将自己的身子完全隐匿在碧蓝碧蓝的海水中,她们忽而仰泳,忽而蛙泳。两个小时的水中畅游,使得这对从前在大庭广众之中一贯谨慎处事的著名女明星,平生第一次真正摆脱了人世间的束缚,无忧无虑地在波涛中尽情畅游……
  在海边邂逅的法国小男友6月的盛夏。
  坎城外的那偌大一片水域在炎热的阳光映射下,波光闪动。那山顶别墅里居住的达官显贵与他们的夫人孩子们,都在尽情地游泳据戏。沙滩上支起几把艳丽的凉伞,一些刚刚从海水里爬上滩边的红男绿女们,都仰卧在被太阳晒得滚烫的沙滩上,尽情地享受着大自然的恩泽。
  邓丽君独自一人在海湾里过游。她仍然穿着那套粉红色的泳衣,在海水里仰泳。自从林青霞离开巴黎返回香港以后,邓丽君又不时地来到距坎城不远的这片海滨天然浴场来游泳,但是她却再没有裸泳的机会了。由于天气太热,附近别墅里的法国男女也开始下海野浴了,有人在同一海域游泳的情况下,邓丽君是绝不敢贸然课泳的。虽然她已经体验到课泳是一种非常惬意,非常有刺激的享受,但是她单独在大海里,一个年轻的女人是决不敢冒这个风险的。
  “青霞真是胆量大呀,令人佩服。”邓丽君一边在水里畅游,一边这样回想着几个月前与林青霞在一起的日子。那一次两人在海水里尝到裸泳的滋味以后,邓丽君在林青霞的怂恿下,又有了第二次、第三次的体验。每一次林青霞都是一位勇敢者,而邓丽君总显得畏首畏尾、战战兢兢。她第一次只是裸露上半身,后来她看见林青霞脱得洒脱爽快,也就胆越来越大了。后来的两次邓丽君也是效仿林青霞,尽情裸泳。只是两个人既大胆又很谨慎,她们虽然将泳衣在海水里偷偷地脱下去,却必须小心地带在身上。因为她们时刻担心海滩上出现意想不到的生人,如果真的有人来的话,她们必须在海水里十分迅速地将泳衣穿好,才能游到岸边。
  “丽君,裸泳真是一种享受呀!”林青霞时常从海水里探出头来,发出由衷的感叹。
  “是呀是呀!在水中探泳是会产生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快感,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呀!”邓丽君在她的身后踩浪而来,喜悦地说道:“青霞,我就感到自己像一条小鱼那样无牵无挂,真是太美了。”
  林青霞一边与她肩并肩地游着,一边对邓丽君说:“其实每一个人来到世上,本来都是赤条条的,可是后来由于穿上了衣服,有了各种各样看不见的条条框框,清规戒律,才构成了一种让人左不得右不得的束缚。丽君,如果在这个世界上,老是像现在这样自由自在,那该有多好呢!”
  “青霞,你说得太深刻了,不愧是在美国大学读过书的高材生呀,说起一件很平常的小事来也独具哲理性。唉,我真是自愧不如。”邓丽君望着在海水里若隐若现的林青霞这样感叹道。
  “喂,小姐——!”邓丽君正在波涛翻滚的大海里遨游,想着自己几个月前与林青霞裸泳的趣事,忽然听到海滩边传来一声呼叫。
  她急忙从海涛中探头回望,意外地发现从岸边的灌木丛中闪出一位法国青年来。那是一位身材又高又瘦,眉眼清秀的人,他在炎热的盛夏正午,仍然穿着一身咖啡色的西装,胸前吊着一架带广角镜头的相机。邓丽君听出那人是用法语在向她呼叫着什么,在惊愕与慌乱中,邓丽君急忙去摸自己滑润柔软的肌肤,方才意识到今天她没敢脱掉泳衣,否则她将被那个法国青年人堵个正着。
  “小姐,不要再往海水深处游了,你看,风来了,马上就会涨潮的!”直到这时,邓丽君才发现远方的天际已经涌来了一团团乌云,海面上起了一股飓风。以往平静的海面上不断地掀起一排排的巨浪,涛声如雷的浪峰从远方涌来。邓丽君的心里对那位岸边的法国青年充满了感激,幸亏他的提醒,否则自己还会继续向大海深处游去,那时一个大浪迎头打来,她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邓丽君急忙游向海岸。这时,邓丽君才发现那些嬉笑戏水的游人大多已经上岸,只有少数人还留在沙滩上远眺着越涨越凶的海潮。
  “谢谢你,小弟弟!”邓丽君湿淋淋地爬上沙滩,她这才看清喊她的青年,实际上只是个20岁出头的小伙子。他白净的脸上挂着憨厚的微笑,甚至还有一种稚气未租的单纯。为了表示她对这位法国小伙子的感激,她一边用手帕措拭着满身的水债,一边用英语友好地致谢。
  “天呐,你是……外国人?”法国青年见邓丽君的粉红色泳帽下有一绺乌黑的头发,又看清她那双明亮的黑眼睛,立刻惊喜过望地失声叫了出来。他急忙也改用英语与邓丽君交谈:“真没有想到你会是东方人,请问,小姐到底是亚洲哪一个国家的游客?日本人,还是韩国……?”
  “对不起,我是中国人!”邓丽君虽然对这位法国青年的提醒有些好感,但是她不想在这空旷无人的海滩上,与一位自己素昧平生的陌生小伙子多说什么。她只是友好地朝法国青年嫣然一笑,然后就匆匆地离开海滩,回到车上。
  邓丽君见方才人群熙攘的海滩上游人寥寥,大海深处的狂涛巨浪越加凶猛,风也比方才更大。她将车门紧闭,很迅速地脱下湿滴滴的泳衣,穿上内裤与背心,然后将一件新式的粉红色长裙穿好。就在邓丽君动作麻利地做完所有这一切时,她望见那位法国青年也从海滩走了过来,他似乎在远远地盯着自己,并且在距邓丽君不远的地方停下来,那里也停着一辆银灰色的小轿车。邓丽君不认识那种车的牌号,只是判断很可能是法国国产的一种低档的普通民用轿车。
  当邓丽君透过车窗望见法国青年掏出车钥匙,准备钻进灰色轿车里的时候,她已经将劳斯莱斯的引擎发动了。她十分快捷地将小轿车启动,驶上不远的一条柏油公路,随后加大油门,向坎城方向驶去。这些年来邓丽君由于特殊的职业,养成了一种喜欢独来独往的生活习惯。她对于素不相识的异性,无论比她年长或者比她年轻,邓丽君差不多都是敬而远之。特别是在异国寂静无人的海边,她更是有一种本能的戒备。也许正是因为邓丽君为人处事过于谨慎,才使得不明真相的外界,时常传出她的行踪神秘之说。
  邓丽君熟练地驾车在柏油路上飞驰,偶然一回头,果然不出所料,那位法国青年所开的跑车不紧不慢地尾随在后面。邓丽君决计甩掉他,猛然加大了油门,风驰电掣般地向前驶去。
  这样大约飞驰了半小时左右,邓丽君再回头看时,那辆车已经无影无踪了。她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然后将车速逐渐放缓了,须臾,她看见了法国南部有名的坎城。
  出现在邓丽君视野里的坎城并不太大,但也很繁华。除去一些古老的建筑之外,也有一批近年来兴建的楼宇。街道很狭窄,无法与整洁漂亮的巴黎相比。
  邓丽君将车无意中拐向一条僻街,或许她在潜意识中还在提防着那位法国青年的追踪。可是当邓丽君将轿车驶进这条小街时,心中就有些后悔了。因为邓丽君发现本来不很宽的街道两旁,排满了鳞次林比的地摊,叫卖声此起彼伏。床子上大多卖些洋水果、土布裙子、十字架、打火机、咖啡壶等等。几个袒露着胸腹的吉卜赛女人,穿着大花格的裙子,在一个怀抱着吉它的黑脸大汉的伴奏之下,在熙攘的人群里翩翩起舞。邓丽君从车窗里见到性感十足的吉卜赛女人在跳舞,她做梦也不曾想到,80年代末的法国边城里竟然还能见到这种粗矿风骚的吉卜赛人。
  邓丽君的车子无法过街,她只能坐在车里频频地按响车笛。可是狂热跳舞的吉卜赛妇女充耳不闻,依然放肆地哗笑起舞。邓丽君只好坐等,后来她忍不住地从车上走下来,想去劝她们让路。不料恰在这时,一只手将她的衣裙牢牢地拉住了,邓丽君回头一望,见是一位袒胸探腹的穿裙子吉卜赛妇女,两只圆鼓鼓的乳房不住地颤动着。她的脸颊上涂抹着污黑的秽物,口中哇哇地叫着,伸出手来向邓丽君乞讨。
  邓丽君不忍去看那张可怕又可怜的吉卜赛女人的脸,怜悯使她不假思索地从挎包里摸出几张钞票。
  “小姐,你不能给她!”就在邓丽君将要把法郎递过去时,她的身后突然有人用英语大声提醒她。而且,还未等那个吉卜赛女人接到钱,邓丽君的手已被另一只大手攥住了。邓丽君惊魂未定地回转身来看时,原来出现在自己身后的,就是方才在大海边意外邂逅的法国青年。他将邓丽君的手挡了回去,愤愤然地指一下那个略有惊慌的吉卜赛女人骂道:“这个女人根本就不需要同情和救济,因为她并不穷苦。方才我在后面亲眼见她从地上抓起一把泥,抹到自己脸上的!如果我不来,你又要上当了!”
  “你……”邓丽君又被感动了。她的心情很复杂,既感激这位时时关心着她的小伙子,又从内心中有一种戒备。
  “哇哇,啊啊啊……”不料就在邓丽君将那几张钞票准备装进挎包里的时候,满脸抹涂黑色污泥的吉卜赛女人,突然愤怒地大叫起来。她原来是个装成乞丐的哑巴,见那法国青年劝阻邓丽君将钱装起,她哪里肯依,不顾一切地扑了上来,狠命地抓住邓丽君拿钱的手,牢牢地不肯松开。
  “放开,你放开,真是岂有此理!”法国青年见状大怒,他猛地上前将发疯似的吉卜赛女人一把推开,然后他叫了一声:“小姐快上车!”便将惊慌失措的邓丽君不容分说地推进了小轿车里,然后他赶散了聚集在街心的那群拦路的吉卜赛女人们,让邓丽君的小轿车从这条十分狭窄的小街上开了过去。他一路上不断赶散拦阻车辆前行的那些吉卜赛入,直到他看见邓丽君已将那辆劳斯莱斯轿车驶出了这条小街以后,方才长吁了一口气,转身去找他自己那辆停在小街另一端的灰色跑车。
  法国青年驾驶着跑车,沿着那条直通巴黎的柏油路疾驶着。宽阔的路面因为下起了小雨,所以变得漆黑。渐渐地他已经发现了前方那辆劳斯莱斯黑色轿车。出于一种好奇,他一度很想拼命地加大油门撵上去,可是当他的灰色跑车与黑色豪华轿车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的时候,他忽然将车速放慢了。因为他觉得自己加足马力去追一位陌生的亚洲漂亮女子,是否有些过于荒唐?会不会惹来对方的误会?那位中国女人所驾驶的劳斯莱斯轿车,已经表明了她身份的高贵,一种自卑感促使法国青年在距坎城不远的柏油路上渐渐地放慢车速。
  “小伙子,请问你为什么盯住我不放呢?”不料就在这时,前面的黑色劳斯莱斯却突然停住了。车门一开,邓丽君轻盈地走下来。
  法国青年也急忙刹住车,他战战兢兢地迎出来,有些拘谨地站在那里。现在他才认真地近距离打量这位中国女子,他顿时被对方那端庄秀丽的面容与窈窕的身材惊呆了。邓丽君那乌黑的头发映衬着一张白皙的鹅蛋脸,一双妩媚的大眼睛有一股摄人心魂的魅力。
  “小姐,请您千万别误会。我是一位摄影师,名字叫保罗。史蒂芬,”他十分惶惑地后退了一步,他的一只手情不自禁地抓住了那架挂在胸前的照相机,似乎以此来证明自己的身份。他竭力回避着邓丽君的目光,本来很白皙的面庞不知因为什么涨红了。他窘迫地对邓丽君说:“本来,我并没有从海边尽早离开的打算,可是自从在那里见到您,我不知为什么一下子就被您迷住了!因为在我们法兰西从没有过像您这样标致漂亮的东方姑娘。小姐请原谅我的鲁莽,我实在是身不由己追上来的。您实在太美了!您的风度是大家闺秀的风度,您的容貌我觉得似曾相识,好像从前与您在什么地方见过了,再加上您那秀美的身材,所以我就想……”
  “你想做什么?”邓丽君神情凛然。
  “请千万别误会,我绝无半点歹意,您知道我是一位摄影师,”保罗。史蒂芬见邓丽君以戒备的眼神冷视着他,急忙解释说:“我是想请求为您拍一幅人物肖像,因为我多年来一直在搞人物摄影,将来有一天也很想在巴黎举办一次个人摄影展。所以我就不断到各地采风,企图在生活中发现美感。请相信我,小姐,我只求为您拍一张人物肖像,因为您的气质和风度可以代表东方女性的自然美。
  只是不知我这种冒昧的请求能否得到您的同意?小姐,请别误会我。“
  邓丽君放下心来,方才心中的许多狐疑与困惑均烟消云散了。
  但是,邓丽君并没有马上答应对方拍照的请求,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邓丽君喜欢让香港、台湾的记者拍照,可是自从林振发死后她深居简出,特别厌烦别人对她拍照。现在。面对这位毛手毛脚的法国小伙子,她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答。
  “算了小姐,”保罗本来已将照相机举了起来,似乎在调着焦距,可是他见邓丽君沉吟不语,也一时难以摸清她的心思,就迟疑了一下,说道:“既然您不同意,我也就不勉强了!”
  “别急,小弟弟,我并没有说不同意呀!”邓丽君对这位年轻的摄影师发生了兴趣。平生经常与各国记者打交道的邓丽君,难得像今天这样十分认真地去分析对方的心态。也许是与保罗。史蒂芬在海边提醒自己海水将要涨潮有关?抑或是因为遇到吉卜赛女入的骚扰,得到了对方友善的解围有关?邓丽君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对一位法国摄影师发生了浓厚的兴趣。邓丽君是被对方那双幽蓝的大眼睛里所流露出的真诚、单纯、稚气深深地吸引着。她从保罗的形象上很快就联想到在台湾的小弟邓长橹,两个人似乎有相像之处。
  “那么,尊贵的东方小姐,您是同意让我为您拍一张照片了?”
  一度心灰意冷的保罗。史蒂芬顿时精神振作起来,他将那架相机再次举起,并在选择取景的最佳角度。
  “什么一幅两幅,小弟弟,既然我已经答应让你拍,你今天就尽情地拍上几幅你认为满意的照片吧!”邓丽君风姿潇洒地倚在她那辆黑色的轿车前,仪态万方的她并不注重拿姿作态,她从前凡是接受摄影记者拍照时,总是像现在这样,使自己的精神放松到最自然的状态。邓丽君懂得她越是自然,所拍出来的人物肖像便越是有一种自然的美感。
  “咔咔咔”,保罗。史蒂芬接连按动相机的快门,摄下了他在坎城海滨意外相遇的中国女人倩影。
  当友情深厚的时候,有时也去擦出性格冲突的火花。
  炎热的盛夏刚刚过去,当凉爽的秋风吹得楼下的法国梧桐树发出飒飒轻响的时候,有一天上午,刚刚沐浴后的邓丽君,忽然听到卧房里的电话机发出很悦耳的铃声。
  “喂,访问,这里是邓丽君小姐的私人住宅吗?”电话里传来憨声憨气的询问,邓丽君觉得这个说着并不太流利英语的男子有些陌生。在香舍丽榭大道上的这幢高层建筑里,她平时是绝少与外人有任何联系的,知道她这个电话号码的也无非是自己在巴黎的亲戚,以及在此旅居的几位中国演艺界朋友,除此之外究竟还有哪一位会知道自己的电话号码呢?
  “请问,您是哪一位?”邓丽君避开证实自己是谁,反问对方。
  “邓小姐真是贵人多忘事呀,今年夏天我们不是在坎城的大海边上见过面吗?我是您的小弟弟保罗。史蒂芬啊!”
  邓丽君恍然大悟。在她的眼前马上闪现出那头蓬松的柔软长发,颀长消瘦的身材和一双流露出纯朴、热情目光的蓝眼睛。邓丽君记得那天她从海边返回巴黎的半路上,接受过一位名叫保罗。
  史蒂芬的法国青年摄影师的拍照请求。拍照结束,邓丽君将要钻进她那辆劳斯莱斯时,应保罗的请求,她又告诉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可是,保罗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呢?在英国伦敦或法国巴黎居住期间,邓丽君为了自己的安静,一般的外籍友人是很难知道她的真名的。如果是为了迫不得已的应酬,邓丽君会告诉对方自己的英文名字“Teresa Teng ”,可是这位保罗。史蒂芬为什么能知道邓丽君的名字呢?邓丽君听到这个法国青年的声音以后,平静的心海一下子又产生了波澜,她轻轻地“嗯”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请问邓小姐,我可以进来吗?”
  “哦,你现在哪里?”
  “我就在您住所不远的公用电话亭里,不知道我可不可以上楼?”
  “您有什么事情要见我吗?”
  “也没有什么事情……不过,您也许还记得夏天我为您拍照的事吧?邓小姐,我的照片已经冲出来了,很想请您亲自过目。不知方便不方便?如果邓小姐太忙,那么我就改日再来拜访!”
  “好吧,保罗,你上来吧!”邓丽君觉得自己总将别人拒于千里之外,实在有些过于孤傲了,于是答了保罗。史蒂芬见面的请求。
  10分钟后,法国小保姆引着一位穿西装的青年人走进了邓丽君的客厅。这时邓丽君也换好了一套休闲服,落落大方地将客人迎送来。
  “小弟弟,请喝咖啡,放不放糖?”邓丽君将保罗让到靠近百叶窗的沙发上坐定,然后亲自接过女佣送进来的一壶刚煮的咖啡。在两人寒暄过后,邓丽君以惊奇的目光打量静静坐在沙发上的保罗,笑问:“小弟弟,原谅我先问一个问题,你到底是怎么得知我的中国名字的?”保罗故作神秘地将幽蓝的眸子一眯,逗趣说:“我不告诉你,看你有什么办法?”
  “莫非你的朋友中有人知道我的名字?”邓丽君望着高深莫测的保罗,心中有些着急了。
  “邓小姐,您别急,”保罗先嚼饮一口香气浓郁的咖啡,见邓丽君急于刨根问底,忙说:“您还记得我们在海边见面时,我说过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您的话吗?”他见邓丽君茫然地摇头,又说:“我在回巴黎的半路上为您拍过照片,就是那些照片让我知道了您是谁,原来您是大名鼎鼎的东方大歌星邓丽君小姐!”
  邓丽君越加困惑:“我的照片又没有写上名字,我的脸上也不曾刻下邓丽君三个字,你从照片上又如何知道我是什么人?”保罗说:“您的几幅照片本来应该拍得更好,可惜的却是那一天阴云遮空,又刚下过一场小雨,虽然我用了闪光灯,可是终究没有自然光下拍成的效果好。邓小姐,您的几张照片被我冲洗后,仔细一看,才觉得当真是在什么地方见过您,可是一连许多天我都想不起来。几天前,我忽然从我家里收存的一本美国印制的‘拉斯维加斯——凯撒宫演唱会’纪念画册上,见到了多幅与我拍照的人物一模一样的照片。为了证明您就是在美国赌城演唱的邓丽君,我又找到了我收存的一张日本宝丽金唱片公司1983年出的大碟,也就是《邓丽君演唱会EN ——CORE 》。那上面的照片也与我所拍的照片完全一样,这样,我才真正验证了您的真实身份。”
  “你好聪明,”邓丽君听保罗如此一说,心中很高兴,便转了话题说:“小弟弟,你住在巴黎,为什么会有日本宝丽金出的大碟呢?
  大概你是个收藏家吧?“
  “不,我不是收藏家,我是因为喜欢听你唱的中国歌儿,才托朋友从伦敦的唱片商店里买到的。”保罗很固执地更正了邓丽君的话。
  “你也喜欢中国歌?”邓丽君的双眼豁然一亮。
  “我特别喜欢听您唱的中国歌!”
  “你这是逢场作戏吗?小弟弟,你真喜欢我的歌曲?一个法国人又怎么可能欣赏我们古老中国的歌曲呢?”邓丽君显然对保罗这样的回答心存怀疑,暗想这位毛头小伙子或许是为了接近她才不得不编造出一个讨她欢心的情节,来有意制造两人谈话的和谐气氛。
  “不,邓小姐,我绝不是逢场作戏的人。我保罗有一是一,有二是二,我真的喜欢您的中国歌曲,”不料,保罗却被邓丽君的话给激怒了,他一本正经地说道:“邓小姐,我的家里不仅有一张《EN——CORE》大碟,还有您近几年出的好几种唱片,什么《漫漫人生路》,什么《偿还》和《淡淡幽情》,当然,我最为喜欢的还是您在两年前所录的《我只在乎你》专辑!”
  邓丽君的心狂跳起来。面前的这位搞摄影的法国小伙子,莫非真是一位她在异国的知音吗?她有些将信将疑,将头一摇说:“你的话,真有点让我不敢相信了……”
  “邓小姐,您认为我是在欺骗您吗?”保罗见邓丽君以那种不信任的眼神在斜脱自己有些难以忍受。为了证明他的诗句句是真,保罗拍胸说:“我不但喜欢而且还会唱您的歌儿。虽然我不会华语,可是我可以试着用英语来唱您的歌儿。不信,我就唱给您听听……”
  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将会是在哪里?
  日子过得怎么样,人生是否要珍惜?
  也许认识某一人,过着平凡的日子,不知道会不会,也有爱情甜如蜜。
  任时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
  “天呐,小弟弟!”邓丽君专心致志地坐在保罗的对面,默然地倾听着这位法国青年以他那本来不很熟练的英语,吟唱着《我只在乎你》的中国歌曲。待保罗刚一唱完,欣喜若狂的邓丽君便冲动地跳了起来,在这一刹那,两个人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她惊喜地拉住保罗的手,说:“我真没有想到,在法兰西这个陌生的国度,也有人熟悉我的歌儿!而且,你又用英语能将歌词也翻唱出来,真是没有想到呀!保罗小弟弟,今后我希望你常到我这里来,我们可以随便地聊一聊。在巴黎的朋友太少了,虽然巴黎太华丽、太富贵,可是人们彼此太冷漠了。有一回乘坐地铁,我发现所有的人几乎都没有笑脸,甚至没有声音。所有的乘客相遇在一起本来应该有热情的问候,然而巴黎人没有任何对话。有一个人见我站在他的面前,只是用眼睛示意我可以坐在他身边的空座上。所以我说巴黎人是在用眼睛来对话的,在这里让我的歌声去引起别人的共鸣几乎是可笑的,而你这位小弟弟居然对我的歌儿那么喜欢,真是个奇迹呀!”
  “邓小姐,您眼睛里的巴黎与我所见到的巴黎完全是一样的,”保罗笑了,他诙谐地说:“我们巴黎人用这样一个笑话来形容彼此的冷漠,那个笑话说,在巴黎什么地方可以找到一张笑睑呢?答案很简单,只有在10分钟快相的暗室里可以见到有笑容的脸。”保罗的话逗得邓丽君捧腹大笑,她笑得前仰后合,甚至笑出了眼泪。两个人在巴黎第二次见面时,严然变成了一对亲密无间的老朋友。
  “邓小姐,我的拍摄技术不好,请您指正吧。”保罗这才想起今天来拜访的本意,他从随身携带的一只摄影包内取出一只纸袋,在邓丽君面前的小桌上轻轻一抖,便有十几张彩色的照片落在桌面上。
  “哎呀,我的小弟弟,没有想到你会有这么好的拍摄技术呀!”
  邓丽君将几张照片捧在手上,—一看过,啧啧称赞说:“拍照的那天虽然是个阴雨天气,光线不好,可是你却能拍得画面清晰,人物传神,这很不容易啊!我虽然不懂摄影,可是也知道你很会用光,角度独特,是我所有照片中较为优秀的一部分!你既然将照片拍得这样好,一定也会拍录像带了?”
  “您是说有关您唱歌的录像吗?那又有何难呢?我学了摄影,就不仅会照相,也是可以用录像机来摄像的。当然,拍电影和拍电视也可以,因为摄影都是一个理。只是不怕邓小姐笑话,我并不是个富家子弟,本来是不该自修这种耗资非常大的摄影技术,”保罗眉头一皱,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口气,耸耸肩头说:“我目前还买不起一架可以为邓小姐来拍摄录像带的新型录像机呢2”
  “钱的问题嘛,你是不必担心的。”邓丽君坐在沙发上,静静地倾听着他在娓娓地诉苦。一个自命清高的男子汉能在自己的面前坦诚地说出苦衷和困境,足以证明保罗的真诚与纯朴。邓丽君在内心里很快地做出了一个决定,邓丽君对保罗说:“这些年来,我在国内国外唱了近百首歌。现在我已经是快40岁的人了,演唱生涯其实已经结束了。自从我来欧洲以后,主要是在英国进修声乐理论,也很想再写一些词曲。小弟弟,你知道我现在基本上已处于一种半退休的状态,即便每年有一二次演出活动,也大多是为了慈善事业和社会福利救济的义演。这样,我十分珍视我自己已经过去了的演唱生涯。”保罗喝一口咖啡,静静地揣摸着邓丽君的心思。
  邓丽君继续说:“我在日本和香港曾经录灌了一些大碟和唱片。那是一种商业行为,同时也是一种永恒的历史纪念。但是,那些唱片充其量也只能保留我的声音,却无法保留我的音容笑貌。小弟弟,我很欣赏你的摄影技术,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不可以为我在法国和美国,以及香港这些地方,拍摄一些可以永久作为纪念的歌唱或生活的录像带呢?”
  “太好了!我为能得到邓小姐的如此厚爱而感到荣幸,我相信我能够胜任,也能够追随您到您想去的任何地方,将邓小姐最美的生活记录下来。”保罗没有想到他今天的造访,居然会有了一个意外的收获。他在欣然应诺的时候又请不自禁地嗟叹说:“邓小姐,只是我已经说过,购买一套新式的录像设备,可能需要许多的钱才行,而我目前的经济能力十分有限。”
  邓丽君很爽快地对保罗说:“购买所有录像设备和照相器材的费用,都由我来负担。小弟弟,如果你当真可以做我的一位忠诚的摄影师的话,那么我不但要负担你的摄影费用,还可以支付你的工资。”
  “木必不必,工资倒是不必了,”保罗急忙站了起来,连连摇头摆手说:“我是个摄影师,如果邓小姐能看中我的技术,那就是对我的莫大信任啊,我保罗可绝不是为了钱才来为邓小姐服务的。”
  “好了好了,钱的问题以后再说吧。”邓丽君见保罗这样讲义气,这样通情达理,心中越发喜欢上了他。她伸出一只手来,与保罗紧紧地相握说:“既然如此,我们就说定了!”保罗一双深幽幽的蓝眼睛里透出兴奋的神采,他对邓丽君说:“用你们中国话来概括我的诚意,就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5月,明媚的阳光照耀在泰晤士河面上。
  一艘豪华游艇沿着这条波涛滚滚的蔚蓝色河面上由东向西航行。邓丽君身穿一件粉红色的礼服,头戴一顶插着几朵茉莉花的宽沿麦秸小草帽,心旷神括地倚在那游艇的栏杆上,她正在隔水远眺着河岸边的一座巨大的古天文台。那是世界有名的格林威治天文台,这座古老建筑在90年代已经变成了泰晤士河上第一个旅游点。一大片葱郁的杉树林将那座格林威治天文台团团簇拥起来,变得神秘莫测。邓丽君位立在艇上,迎风吟唱着一首《爱的理想》:我的心天天在想,小河畔建一洋房。
  白石阳台和小花园,栽上玫瑰和垂杨。
  摄影师保罗。史蒂芬肩头上扛着一架新式录像机,在与邓丽君很近的地方,不断地将邓丽君与泰晤士河岸边的景色,—一摄入他的镜头。
  从1990年的初春开始,邓丽君与保罗。史蒂芬之间的友好合作,便在法国的巴黎拉开了序幕。在古老的塞纳河畔,保罗为邓丽君拍下了她在河边的晚霞中娼的《风从哪里来》。邓丽君观看了这部由保罗精心剪辑并配音的片子,她从内心里满意保罗的摄影技巧。他将自己俊逸的面容机美的歌声与塞纳河那独具特色的异国风光,在录像带上有机地融合在一起。此后,保罗又伴随着邓丽君先后在巴黎城内的凯旋门、卢浮宫、巴黎圣母院以及尼尔赛宫等处,分别为她录制了《爱在我心中》、《情人一笑》、《梅花》和《谁来爱我》等歌曲的片断。4月,邓丽君又与保罗从巴黎起程,飞到英国首都伦敦。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邓丽君和保罗。史蒂芬几乎跑遍了从前她最喜欢的英伦三岛。从前,邓丽君师从ABAM来学习欧洲声乐的时候,她仅仅了解清晨时常常大雾弥漫的古城伦敦,可是这一次邓丽君才真正地领略到,这个位于大西洋中的岛国,确实是十分优美。
  她与保罗领略了有名的威尔士山地的险峻,英格兰南部平原的茵茵草原和苏格兰羊群牧歌之美妙。在英国境内的第一大潮——碧波如镜的内湖上,她与他泛舟吟歌,万种风情,千般景色,都被保罗不失时机地摄入镜头,成为一幅幅值得永久纪念的秀美图画。如今,在经过一个月的各地旅游拍摄之后,邓丽君和保罗两人才从泰晤士河入口逆流而上,直向美国的首都伦敦驶来。
  “邓小姐,你看,那就是泰晤士河上的塔桥呀!”当一首歌拍完后,邓丽君回到小游艇内更衣,就在这时,毛毛愣愣的保罗忽然闯了进来。邓丽君慌忙用双手掩住胸口,喷怪地说:“不懂规矩,请出去!”保罗羞红了脸,他知道做错了事,讪讪地退到舱外去。大约有一刻钟光景,舱内又传来邓丽君的叫声:“小弟弟,你现在可以进来了。”保罗低着头钻进舱来,见邓丽君已经换上了一套很随便的白色休闲装。她的发髻还像方才那样绾在脑后,见保罗一副窘态,她反倒“扑哧”一声笑了,问道:“你说的塔桥在哪里?”
  “塔桥是泰晤士河上的一景,可惜已经过去了,”保罗不无遗憾地指了指外面说:“邓小姐,我方才喊你就应该看的,如果你不在里面换衣服的话,倒是应该给你以塔桥为背景拍上几个镜头,哪里知道我的冒失反倒惹来你的不快呢?”
  邓丽君探头往外望,只见保罗所夸耀的那条横跨泰晤士河上的巨大桥架已经远去了,岸边只是矗立着一座座青石砌垒的码头和船坞。一艘艘来自北美和亚洲的船只在河边的码头上停靠着。不远处便可以望得见晨雾消散后的古老伦敦城的轮廓。巍巍高耸的伦敦塔,索思瓦克大教堂和伟岸的议会大厦,都依稀可见,她歉然地冲保罗笑了笑说:“没什么,小弟弟,将来如果有机会,咱们还是可以再次到泰晤士河上来采风的。你的摄像机可以继续拍下数不尽的好风光,将来我们还可以到我的故乡亚洲去的。”
  邓丽君回到伦敦城内的伊丽莎白大酒店三楼的卧房以后,照例要进行沐浴。她洗了操,更换了睡袍后,觉得很累,便倒在那张十分柔软的沙发床上美美地睡熟了。由于多日来在英国各地的频繁奔波,疲惫已极的邓丽君很快就进入了香甜的梦乡。
  在梦境中她仿佛出现在一片绿茵茵的草坪上,有人在那里穿着白衣白鞋在挥杆打着高尔夫球。邓丽君觉得那个打球的人很熟,初看时极像与自己同行的保罗。史蒂芬,及到她跑近时吃了一惊,只见那人将一顶白帽摘下来,冲着她一笑,原来竟是她从前钟爱最深的朱坚。
  “朱先生,怎么会在这里见到您呢?”邓丽君大吃一惊地扑上前来,思念的泪水顿时夺眶而出。她拉着朱坚的手笑道:“您不是在飞机失事中丧生了吗?为什么又在这里打高尔夫球?”
  朱坚笑了,却不肯说话,只是回头一指,似乎在告诉邓丽君说:“你看那是谁来了?”
  邓丽君回转身来一看,见绿茵茵的草坪上,远远地走来一个老人。他那瞒瞒珊珊的身影十分熟悉,定睛一看,居然是她阔别已久的老父亲邓枢。邓丽君又吃了一惊,再次扑上前来,问道:“阿爸,您最近不是一直在住院吗?您的病情好些了吗?女儿不孝,已经许久没有回家去看望您老人家万!您老人家不会怪罪女儿吧?”
  邓枢也是不肯说话,只是漠然地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心里似有许多的话要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却欲言又止。他转过身去,悄无声息地向远方走去了。
  “阿爸,阿爸!您到哪里去,您到哪里去?”邓丽君惊讶地望着头也不回走向碧绿山峦的老父亲邓枢,心情焦灼地连声叫喊。可是邓枢却好像根本不曾听到一般,他那蹒跚的身影报快就消失在山岗上的一片蓊郁树丛深处不见了……
  “阿爸——!”邓丽君从床上一骨碌翻身爬坐了起来,睁开眼睛一看,原来已是傍晚时分。外厅的几盏顶灯和壁灯已经开亮了,听到邓丽君在卧室里的叫声,坐在外间客厅灯影下的保罗。史蒂芬起身进来。这位相随相伴的法国摄影师显然已在外间的沙发上恭候了许久。这时他走进来,在昏暗中见到身穿粉红色睡袍的邓丽君披头散发地坐在床榻上,急忙过来将棚顶的吊灯开亮。在明亮的灯光下,他看见邓丽君的脸色变得很苍白,关切地近前询问说:“邓小姐,从您的神色看,是做了什么恶梦吗?”
  “我梦见了一个死去的友人,他在绿草地上打高尔夫球,”邓丽君的心情仍然处于十分紧张的状态,她的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冷汗,胸口因为紧张地喘息变得不住起伏。回忆起方才梦中的情景,邓丽君就有一种不祥之感。她望着守候在床前的保罗说道:“我在梦里还见到了分别已久的老父亲。不知为什么,我叫他老人家那么多声,他只是不肯回答我,独自一个人朝着树林后面走去了。保罗,不知他老人家的病情现在到底怎么样了,我是在1984年的5月回台湾去看他老人家的,如今已有6年的时间了,我很想马上就回台北去……”
  “那怎么能行呢?”保罗不待邓丽君将话说完,就很直率地打断她,固执地说道:“我们是刚刚从外地回到伦敦来,按照预先商议的拍摄计划,至少我们还要在伦敦住上十几天才行呀!因为伦敦是你学习的地方,这里不但要拍许多景物,而且还要拍你与老师ABAM及其他一些英国专家在一起探讨演唱技艺的镜头,在这样关键的时候你又怎么能回台湾去呢?”
  灯影下的邓丽君忧虑重重,叹道:“可是方才的梦实在有些不吉利,这几年来我在梦里从来没有梦见过我的阿爸。他到底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呢?”保罗不以为然地反对说:“会有什么意外发生呢?你们东方人实在是太迷信,太唯心。其实人的梦又有什么现实意义呢?我也是常常在做梦,可是醒来后梦里的事情又都化为乌有。只有傻子才会相信梦,所以我坚决反对你在这个时候中断我们早已商议好的拍摄计划。”
  “不行,你无法这样武断地反对我。我是主人,你不能干涉我个人的活动。我在1984年回台湾的时候,我的老父亲就已经患上了半身不遂,那是因为前几年他老人家喝酒太多得下的后遗症呀。”
  邓丽君见保罗如此不通情理地反对她回台湾去探视病中的老父亲,便忍不住发起火来。她眼泪汪汪地说:“我也是一个狠心的女儿,父亲病了这么多年,我本来是应该在身旁照顾他老人家的。可是我这些年来东奔西跑,老是居无定所。如今我总算可以在巴黎有了个固定的住处,又为什么还要这样到处乱跑呀!不行,我这次说什么也要马上回家,任何人也无权干涉我的自由!”
  “不行,邓小姐,你不能走的,”不料保罗是个认准一个理很难回头的人,在与邓丽君合作的半年多时间里,他的那种孩子气与任性,也时时地有所表现。邓丽君却始终认为保罗在她的面前还只是个刚通世事的小弟弟,所以并不计较。现在,保罗的任性又一次表现了出来。他与邓丽君相处的时间越长,友情便越渐深厚,但也难免会产生矛盾。任性的保罗全然不能理解一位长期旅居异国的单身女性的复杂心理。他是二个事业狂和摄影迷,当他听说邓丽君将要中断自己拍得正上瘾的录像片时,忍不住与他的女主人争辩起来:“我不认为您的老父亲在台北的家里会发生什么事,他分明是活得很好嘛。可是你却因为一场本来很荒唐的梦,就无中生有地说你的老父亲生了什么病。这样一来,我就只能独自一个人留在伦敦,无所事事地等着你回来,这样影响我们合作是不行的。”
  “保罗,请你注意自己的身份。不要忘记现在是我雇佣你来为我拍录像,一切应该听从我的安排。”邓丽君在半年多与保罗的接触中,对这位聪明机灵,又十分善解人意的法国摄影师很喜欢。特别是她到法、奖各地去采风拍录像时,保罗对她的友爱令人感动。
  有时他为自己拎皮箱和衣物,在下雨时他会主动地擎起雨伞。吃饭时,保罗会将最好的美味先捧到邓丽君的面前,有时在旅馆下榻时,保罗为了防止在夜间有人打扰睡熟的邓丽君,他会独自守候在廊道里,彻夜不眠。保罗不仅仅是邓丽君的摄影师,更是一位忠诚可靠的护花使者。也许正是因为保罗与邓丽君之间有了如此深厚的友情,他才敢于如此直言不讳地表示自己的反对。邓丽君不得不将脸色变得严肃,大声地命令保罗说:“出去,请你马上回到你自己的房间里去!”保罗真的害怕了,因为邓丽君还从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他迟疑了一下,向门边退去。
  “明天,我是非要飞回台湾不可,谁也休想干涉我的行动自由!”邓丽君指着正战战兢兢向门外退去的保罗大声说:“保罗你听着,如果你还想继续为我拍录像的话,在我返回台湾的时候,你可以留在这家客店的房间里等我回来。如果你不愿意这样做,那么就请你目便好了!”保罗怯怯地退出门去,将房门小心地关上了。
  偌大的套房里空空荡荡,只剩下邓丽君一个人。她独自坐在昏黄的灯影里,泪珠开始扑簌簌地往下流淌,她越想越悲痛,越想越辛酸,后来她终于“哇”的一声,扑倒在床上放声地哭了起来。
  两份无情的台湾电报第二天清晨。
  一轮红红的太阳从东方升起,那耀眼的光芒驱散了弥漫在泰晤士河上的重重晨雾,古老的雾都伦敦渐渐显现出它雄浑庞大的轮廓。
  伊丽莎白酒店三楼。
  邓丽君的浴室里水雾氤氲,她躺在白瓷大浴缸里,让那温热的水浸泡着她丰腴的洞体,在水雾中邓丽君双眼布满着血丝,她几乎一夜没有合眼。在辗转反侧中邓丽君想到了自己苦难的童年,她的父亲为了让她早日成才,每天清晨起大早带她到台北城外去练嗓子。邓枢那时教她唱京戏,又鼓励她说:“孩子,既然你有唱歌的天赋,那么你就只管去咱吧。迟早会有出息的,功夫不负有心人呐!”
  邓丽君又想起台北的家已有几年没回了,老母亲赵素桂虽然时常与她通电话,可是如今变得是否更加苍老了呢?还有她的大哥长安,二哥长顺,三哥长富和小弟长禧,他们都好吗?自己像一叶飘萍,多年来行踪不定,随着年龄的增长,回台湾的机会越来越少。从这个角度来说自己应该尽快地回去探望一下久病不愈的老父亲了。可是,当邓丽君想起昨晚与保罗。史蒂芬的不愉快争吵,她就感觉到不安。保罗虽然有些不近情理地喧宾夺主,但是他这样做完全是好意,保罗是担心中途停止了在伦敦的拍摄,将来还会浪费邓丽君的资金。因为保罗在邓丽君返回台湾期间,必须要住在伦敦等她。邓丽君感到自己也有过错,她虽然几年没有回家,也不能因为一场梦就来断定家中发生了事情,匆匆忙忙地回台湾。再想到保罗平日待自己的诸多好处,邓丽君就更加为昨夜的疾颜厉色而深感惭愧了。
  邓丽君晨浴过后,来到卧房时,竟发现保罗。史蒂芬正在她的床塌前忙得手忙脚乱。他小心翼翼地将邓丽君的服装用品,一件又一件地装进皮箱。听到脚步声,保罗吓了一跳地转过身来。他的目光与邓丽君相碰时,便立刻避开了。
  “保罗,你在做什么?”邓丽君有些意外地怔住了。
  “我……邓小姐不是要回台湾吗?”保罗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大孩子,对昨天斥责他的邓丽君产生了一种敬畏之感。在邓丽君询问他的时候,保罗连头也不敢抬起来,像一位怯怯的小姑娘,低头喃喃地说道:“我是在为你……准备回家的用品呀!”
  “小弟弟……你……”邓丽君的泪水顿时模糊了双眼。保罗的这一举动真正地感动了她,邓丽君越加感到昨晚不该那样不留情面地对待他。她急忙上前紧紧地抓住保罗的手,哭道:“昨晚是我不对,我不该那样待你。既然你说我现在不该回家,我不回去就是了”姐姐,我……都怪我,都是我的错!“保罗的心里也很难过,他猛地扑过来跪倒在邓丽君的衣裙下,无限痛苦地哭了:“如果你真的思念父亲,你就回去吧,我绝不再拦你了。“
  “不不,小弟弟,别说傻话了。”邓丽君急忙搀起跪倒在自己脚下失声痛哭的保罗。史蒂芬。两个人想起昨晚不愉快的争吵,都暗自痛悔地哭了起来。很快,两人又和好如初了。
  在以后的20多天时间里,邓丽君和保罗在伦敦城拍下了许多珍贵镜头。邓丽君所喜欢的《月儿像柠檬》便是在伦敦塔的旧址上拍摄的。威廉一世在泰晤士河北岸所营造的兵营要塞,成为当今英国最辉煌的遗迹,尤其是那诺曼底式的建筑——被亨利三世涂抹成白色的巨塔,邓丽君置身在这种古老的背景中演唱是十分有意义的。保罗为了让录像达到歌景相映成趣的艺术效果,特意选择在月光如水的宁温夜晚,来这里拍摄邓丽君吟唱的情景。
  月儿像柠檬,淡淡地挂在天空。
  我俩摇摇荡荡,散步在月色中。
  今夜的花儿也飘落纷纷,陪伴着月色迷迷蒙蒙……
  6月初的一个下午。
  风尘仆仆的邓丽君由保罗。史蒂芬陪着,从伦敦飞回巴黎。
  “小姐,在您去英国期间,接连收到从台湾发来的两封电报,本来想给小姐打电话,却又不知道您在英国的地址。”邓丽君刚进家门,法国女佣便捧来两封收到多日的电报,邓丽君的心里一流,未及拆阅,已有一种不祥之感。第一封电报从台北发来的时间是5月4日,她哆哆嗦嗦地拆开封套,里面的电文是:巴黎香舍丽村大道50号邓丽君;“父病危,见电速归。”
  从电报的语气上可以猜测到定是小弟邓长禧从台北拍给她的。邓丽君的心顿时紧张起来,天呐,5月4日,那日她正与保罗在苏格兰西大平原上采风呢!她又怎么可能知道台北的家里有这样一封十万火急的电报千里迢迢地飞到巴黎的寓所里来呢?她悔恨、负疚、追悔莫及,自己在临去英国之前,为什么不将她和保罗在英国伦敦订下的酒店的地址或电话留给女佣呢?
  第二封电报的发出时间是5月9日。这时,邓丽君和保罗已经从外地返回了伦敦,并且正在泰晤士河畔的著名伦敦塔下寻找可供拍摄的角度和方位。邓丽君捧着电报的手在剧烈地颤抖着,她不敢去拆阅,因为前一封电报已告病危,那么事隔几天发来的电报,难道还会有父亲起死回生的意外喜讯吗?带着一点可怜的希冀,邓丽君又将第二封电报拆开,里面的电文已经证实了她在潜意识中对父亲病情的判断:“父亲已于5月8日晚7时病故,望见电速回奔丧。大哥长安。”
  “天呐——”邓丽君看到这里仿佛突然间遭到了晴天霹雳,眼前一黑,一个踉跄便扑倒在地毯上。
  “邓小姐,邓小姐!”两个法国女佣惊慌失措地扑上来。
  “姐姐,姐姐,你这是怎么了?”正在卫生间洗脸的保罗听到客厅里传来邓丽君凄惨的叫声,吓了一跳,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急急忙忙地奔了过来。
  在大家的喊叫声中,昏厥的邓丽君渐渐地醒来了。她的面颊上流满了泪水,当她迷茫的目光从面前闪动的人影中突然发现了保
  罗那张吓得苍白的面孔时,邓丽君立刻扑上去揪住他的衣襟,用拳头狠狠地去捣保罗的胸口,又恨又气地哭叫道:“全怪你,全怪你呀!如果那一天我不受你的拦阻,从美国飞回家的话,也许还可以见上父亲的最后一面。呜呜呜,我是一个不孝的女儿啊,我为什么变得如此无情,连父亲他老人家最后一面也不见呢?”
  “姐姐姐姐,你别哭,都是我不好!”保罗直到这时才知道邓丽君的父亲真的在台北故去了。他在后悔,在痛恨自己,在英国时为什么不承认邓丽君的预感,以致让邓丽君失去了一次最后尽孝的机会。
  “父亲啊,女儿对不起您!”邓丽君被两个女佣搀扶进她的卧室里,她坐在床上放声大哭了起来。这是邓丽君平生最大的伤心事,她泪下如雨,痛苦万状:“女儿从前没有尽到为您老人家养老的责任,已是最大的不孝了。可是在您老人家故去以后,我为什么连送终的义务也不能尽呢?呜呜呜,我算一个什么女儿哟?”保罗不敢近前去劝,因为从他与邓丽君结识迄今,从来没有见过她如此悲痛。两位法国女佣也不敢再劝,她们与保罗悄悄地退出了卧室,留下邓丽君一个人在那里尽情地痛哭,以宣泄积郁在心中的悲痛。
  邓丽君哭得泪流满面。到了夜晚,她独自将房门紧闭,又像当年朱坚飞机失事以后那样,她将自己囚禁在房间里,独自一人面壁苦思冥想。她本来并不迷信,也不信佛信教,可是亲人之间的心灵感应总是存在的。5月8日她在伦敦伊丽莎白酒店里所做的那个奇怪的梦,迄今想起来仍然历历在目。她在外多年一直没有梦见过父亲,这样一旦梦里相见就很自然会引起邓丽君的猜想。如今看来当初的那个梦确实就是自己在阳间与老父的最后一次相见了。因为从那两封加急电报上看,她的老父亲千真万确是在5月8日那天傍晚死去了!
  “阿爸,我是您唯一的女儿,我本来应该在您的床边侍候着您的。可是我老是在外边跑,真是太令您老人家失望了!”在夜幕笼罩了邓丽君那间宽大的卧室时,她在床上双眼凝望着天花板,在心中默想着往事。她与老父亲最后一次见面是1984年5月,那一次她是因为要到新加坡去演出,临飞离香港的时候,她决心在台北的桃园机场转机,顺便回家里逗留两天。在此之前,邓丽君已知道父亲出院了,他中风过后虽然没有了生命的危险,但却出现了可怕而顽固的偏瘫。生授不能自理的邓枢每天只好躺在床榻上,由赵素桂来照料他的起居。邓丽君归家后,见到了病后憔悴苍老的父亲,心中很是悲楚。为了安慰父亲,邓丽君在家的两口中,亲自下厨为病中的老父亲烧茶做饭。邓丽君依稀记得,那一天她为老父做了一碗汤面,又卧了两只荷包蛋。当她将荷包蛋送到邓枢的床前时,邓枢望着腰间系一条围裙的邓丽君感动得老泪横流,他说:“孩子,太难为你了。现在你在外面吃饭都有专人来照管,什么时候有自己下厨房的时候呢?”
  邓丽君说:“女儿本来应该每天服侍在您的床前才是呀,可惜这样的机会太少了。”
  邓枢说:“你在外面唱歌,就是为咱们邓家光宗耀祖啊!孩子,你只管到外面去闯吧,阿爸绝不怪罪你的!”
  “谢谢阿爸的理解……”邓丽君泪眼康迷地伏在邓枢的身边哭了……
  “唉唉,人生无常,阿爸,您安息吧!”邓丽君就这样又将自己在房间里自囚了七日。到第八天的上午,她最后一次向天国中的亡父默默祈祷以后,才走出她的卧房。
  她看见保罗。史蒂芬和两位法国女佣正站在走廊里,呆呆地凝望着自己。
  “姐姐,我……错了!”保罗不再回避邓丽君的目光,他感到痛心疾首,从内心里发出了向邓丽君的忏悔之声。
  邓丽君默默地注视保罗,几天不见,这位法国青年的面庞也变得格外清瘦苍白,眼睛里流露的目光是真诚的忏悔。邓丽君显然早已经从内心里谅解了他,她瞒盼着向保罗走过来,两人近在咫尺地站着,面对着面,彼此可以听得见心跳,邓丽君很平静,再也不见了痛苦与烦躁。现在经过七天的闭门思考,她那颗痛苦的心终于又得到了自我安慰。邓丽君伸出一只手来,抚摸着保罗那柔软的头发,悄声地说:“小弟弟,我并不责怪你!”
  两位女佣知趣地退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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