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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曲终人散


  夫死儿走,孙不争气。昔日政治舞台上的明星,无法忍受孤独,决定到美国安度晚年。美国蝗虫谷多了一位孤独的老人。

  1.归宿在美国

  1991年9月21日清晨,一架“华航”专机在台北松山机场升火待发,这架飞机就是接送宋美龄赴美国的“总统”座机。
  当时台北《时报周刊》关于此消息的专题报道是这样写的:“带着九十余箱托运行李,宋美龄挥别台北,直飞美国纽约。”
  宋美龄这次飞往美国,并非像以前那样由“总统府”安排,而是由孔二小姐孔令伟负责一切事宜,载送宋美龄的飞机,当天上午6时50分,就由“华航”董事长乌钺亲自坐镇指挥,从桃园中正机场飞到台北松山军用机场。“华航”为送来美龄,将头等舱改装卧铺,并精选7名优秀空服人员随机提供服务。
  当天,受邀到机场送行的国民党高级官员,上有李登辉,下至“副总统”李元簇、“总统府”秘书长蒋彦士、国民党秘书长宋楚瑜、“五院院长”等各级首长夫妇,“行政院长”李焕等人因为迟到,被挡在松山机场门外,吃足了闭门羹。
  李登辉等人曾在松山机场贵宾室和宋美龄略事话别。10时18分,飞机飞离机场,直入云霄,台湾报刊比喻说,宋美龄带走的将是蒋家王朝的最后一片云!
  在美国的蝗虫谷,宋美龄依然过着寂寞、孤独的日子,似乎比从前更不关心政治了。
  自从蒋介石死后,宋美龄断断续续在美国生活了十几年。她所居住的地方是长岛蝗虫谷一座庄园式的房子,这幢房子是她当初与孔祥熙、宋蔼龄夫妇合买的,1976年她刚来时,与孔令侃四姐弟相互照应,比邻而居,并不觉得太寂寞。加之,这幢位于拉丁镇的古老住宅占地15公顷,距纽约大约有一个半小时的车程,风光秀丽,景色宜人,很适合老年人居住。在孔氏姐弟在世时,宋美龄为了排遣寂寞,也时常到第五大道孔令侃、孔令仪的另一处住宅中作客,偶尔也到得克萨斯州孔令杰的庄园里走走。有时,她还到曼哈顿参观画廊和艺术馆。
  而这次回来,由于老迈衰暮,亲人离去,故旧日稀,日常生活更显平淡。她深居简出,很少在公众场合露面,新闻界也不大报道她的消息。平常除了读书、看电视外,空闲的时间多半用来看自己喜爱的《圣经》。
  宋对一般的畅销书根本看不上眼,她喜欢读历史、传记之类的作品,而阅读的速度很快,几天就可以读完厚厚的一本。此外,她还练习书法、绘画,有时养花种草,消磨孤独的时光。她擅长画兰花、山水,这与她追求平静、淡泊的生活情趣有关。
  据《联合报》报道,宋美龄在美国身体和精神状况都十分良好,尤其罹患已久的过敏毛病,比在台北时有明显好转。她每天不但定时阅读各种报纸、杂志书刊和《圣经》,还经常接见一些来自美国当地及台北的访客,闲时常在护理人员和家人陪伴下,到花园或草坪散散步。她的家庭医生说,以宋美龄的高龄来说,能有如此的体质、精神及健康状况,非常难得。
  1994年5月,海外忽然传播宋美龄在美国因癌症病逝,其随行人员因处理财产问题而发生内江的小道消息。消息传得很盛,后来因宋美龄公开露面而不攻自破。这一年,台湾煤矿不断发生灾变,宋美龄在美国除发表关切的声明外,还汇巨款慰问。同年,她的外甥孔令杰花了数千万美元在美国德州兴建了一座大防空洞,给宋美龄避核弹之用。
  宋美龄每天作息时间均有一定规律。早晨6时起床,梳洗后即用早点,而后休息片刻,接着阅读各种英文报纸、杂志及《圣经》,偶尔也看看台湾方面的通讯,了解岛内政情的发展变化。宋美龄对台湾的政情也仅止于关心,一些前往长岛寓所的客人和她见面时都不谈及敏感的政治领域,只是叙旧和问候。
  宋美龄的小字辈中时常来见她的只有孝章一家及蒋友梅、友柏等“友”字辈。此外,虽然身边有三十余位侍从人员侍候她,这些人大部分也是由台湾派来的,其中不少是蒋纬国的亲信,但他们与宋美龄并非血缘关系,貌合神离,不能给她多少温暖和关怀,也有许多人不想留在美国侍候她。为此,她真正尝到了“人去茶凉”的滋味。试想,假如老“总统”在世,谁不以侍候她为荣?

  2.随从不愿随同

  曾经为了宋美龄要去美国“治病”,士林官邸内部人员掀起了一场骚动。问题起因于要派什么人去美国为这位卸任的“第一夫人”服务。在一般的台湾政府机构,职员只要听说可以放洋,谁都乐得赶快私下活动争取,但在士林官邸一听到出国,大家都避之惟恐不及。
  在宋美龄美国官邸人员要比在台湾辛苦得多。从侍卫人员本身来说,到美国其实和在台湾时的任务大相径庭,毕竟美国不是台湾。尽管早期宋美龄和孔家,与美国政坛关系非浅,而宋美龄1975年出国时美国和国民党当局之间还有“外交”关系,安全工作有美国中央情报局的人帮忙打点。例如,宋美龄每次出门的时候,总有美国警车为其座车开道,在宋美龄的宅邸,还派了便衣警察布哨保护。侍卫人员根本不会有什么重要的任务。蒋介石去世的4年后,美国已经和台湾“断交”,尽管宋美龄的地位已非从前,但“断交”之后的美国与台湾之间的关系,还是十分密切的,所以,宋美龄的侍卫还是非常轻松的。
  又出国,又没事做,为什么还没有人愿意出去呢?
  有过官邸工作经验的人说:“不管你是侍卫或副官,如果每天的三餐饭吃饱了,除了在一个小房间内只能盯着一扇门看,其它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做,而且两星期才放一次假,绝大多数的时间全部在官邸,与世隔绝,你会作何感想,你会喜欢这样的放洋吗?”
  开始,每隔2周放2天假的方式,侍卫们还觉得新鲜。一两次以后,他们就觉得跟当年在台湾新兵训练时一样了。美国宋美龄宅邸侍卫们的作息几乎同部队里别无二致,放假采取分批方式,放假时,放假人员便在门口集中起来,等候由“大使馆”派来的旅行车接他们出去,通常“大使馆”方面负责派一名司机,官邸负责由一名武官之类的官员随车接送。
  因为官邸的侍卫人员有一大半不会英语,十有八九是从军中或士林官邸外围或是情报局等单位的退休人员,经过聘雇签约两年志愿服务手续来美国的。这些人多半年纪一大把,年轻时代因战乱没有好好读过书,文化层次不高。年轻人不愿来美国,有不少人明明被上面挑选上了,指定要去美国为宋美龄服务,可是,这些人为了躲避这份差事,不是借故托病,便是提前办理退休或退伍,及早脱离宫邸的势力范围。于是,官邸选来的人大半是这些老兵,没有退路,只有跟着宋美龄来。因为有不少人最后不想去美国工作,当初美国官邸服务人员的挑选工作,很让官邸费了些周折。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士林官邸方面只有通过“总统府”三局和“联指部”的系统,向情治单位和军方要人。最后有人认为,不如找一些已经退休,以往记录又不错的官邸老人,抵这些空缺。
  宋美龄的用人心态非常传统,自认为只要是官邸的人,哪怕是只待一天,如果上面指派到美国去,就应该没有二话,马上整理行李准备上路,假如胆敢在临行前提出辞呈,就是不忠。
  有一位厨房里的工作人员,因为不愿离开台湾去美国,就在去后不久,向宋美龄的总管孔二小姐提出请辞。哪知,孔令伟跟宋美龄一个鼻孔出气,冲着此人就说:“蒋家哪一点亏待你,你竟然如此不忠心!”
  一阵怒责,这位厨工大概还是不愿屈服,执意要离开美国,吵着回台湾。后来,孔二小姐气愤已极,便告诉了宋美龄。最后这位厨工在台眷属,立刻接到限期搬出公寓宿舍的“命令”。这似乎在强烈暗示其他同仁,这就是不够忠诚的“下场”。
  因为不愿在美国或者中途想离职,陆续又有不少人被处分。但是,当时尽管蒋家的势力曾经如日中天,可是民主气氛比从前多了些。尽管宋美龄、孔二对某人十分不满,后来顶多也只能把此人调差,或者干脆叫某人走路,还不至于受到什么不测。这样一来,一些在台湾原本就有美差的官邸人员,就竞相设法走路,离开宋美龄的身边。
  也有一些忠心耿耿的人,宋美龄和孔令伟对这些人绝对给予适当的回报。许多从美国回到台湾的人员,多半经过官邸的引介,到台湾一些公家金融单位,做做闲差事,坐领金融机构的高薪,这就是为宋美龄官邸工作的人,等着熬出头的最高代价。
  在官邸,有一些尽职尽责为宋美龄服务的人维护着官邸秩序,也会得到宋美龄及同仁的喜欢。深得来美龄宠信的空军武官宋亨霖就是这样一个人。
  每周放假时,官邸的大多数放假人员不会讲英文,出门连地铁都不会坐,宋亨霖每逢同仁放假,便要随着“大使馆”的交通车出去,到了地铁站,再向放假同仁一一解说如何搭车。
  在异国他乡,闲着无事,或因皮肤病夜间难眠,宋美龄常常挥毫作画,以消磨时光,客厅、卧室挂满了自己的杰作,偶有客人光顾,宋美龄就向他们炫耀一番,客人们连连称道,这些画也确实画得不错。除此之外,对于耄耋之年的宋美龄来说,她还能做什么惊人之举呢?

  3.难得风光一回

  在美国平淡无奇地生活了几年之后,1995年7月26日,宋美龄却不畏骄阳,进行了她人生旅程上的另一次“历史性华府之旅”。她应美国国会之邀,前往华盛顿国会山庄,出席庆祝二次世界大战胜利50周年而为她举行的敬酒会。
  98岁的宋美龄,重临旧地,风光程度虽不比1943年2月18日应邀分别向美国国会两院演说的“中国第一夫人”,但人们从布置在国会参议院罗素大楼致敬会场及双橡园的历史镜头里,仍可一睹她当年的风采。
  她从步出专机的那一刻起,就展现了过人的体力,在平地上她时不时地从轮椅上站起来,向致敬的人们招手致谢。步出户外,她在当时尚在世的孙子蒋孝勇及外甥孔令杰之子的搀扶下,高声向美国各地侨界及台湾来的听众问安,并不时含笑挥舞手帕,还以飞吻致意。
  下午2时左右,宋美龄进入双橡园休憩,并进午餐。刚接受七百多侨界人士夹道欢迎的她心情特别好,胃口亦佳,吃完一份牛排。
  下午5点,宋美龄在别人的扶持下步入会场,她身穿枣红黑底条纹旗袍,外罩黑白相间的披肩,胸前别着蝴蝶形翠玉,搭配翡翠耳环与手镯,神情愉快。美国参、众议员及来宾们列队向她致意,她坐定后,先由被看好的共和党总统候选人多尔趋前向她致敬。
  致敬会主人赛蒙在致欢迎词时表示,很荣幸能在二次大战结束50周年时,有机会向二次大战硕果仅存的重要人物致敬。他说,宋美龄的光临让大家得以重温历史旧梦。
  距离上次在美国国会的演说,已经52年,此次宋美龄在国会致敬会上的致词“返璞归真”,没再使用当年令美国新闻记者都得去翻字典的晦涩用语。
  致敬会现场的一位美联社的资深记者说:“我觉得她的腔调及咬字比撒切尔夫人的演说还要吸引人、有力。”
  前美国总统尼克松之女翠西亚在夫婿陪同下,也参加了致敬会。
  翠酉亚回忆大约30年前,尼克松出任美国副总统时,宋美龄曾在她家拜访。当时她大概只有9岁,她请宋美龄在宾客签名簿上签字,宋美龄特别在上面写上了“给我的小朋友翠西亚”。
  7名热爱中国的飞虎队成员,26日也出席了国会向宋美龄的致敬会。他们个个精神饱满、兴致勃勃,曾任14航空协会会长的当年美国空军上尉副官黎满伦,在会场拿着宋美龄当年给的中文名片献宝。他还带来飞虎队队员给宋美龄的纪念牌。
  宋美龄在华盛顿这一天,并没有遇到任何不愉快的场面。不论在国会大楼外或是双橡园内,围绕在她身边的都是敬爱她的黄埔、“妇联会”、官邸旧属及支持台北执政当局侨社的人士及他们的下一代,台湾新党也发动了上百位群众加入了欢迎阵营。
  傍晚,宋美龄出席国会山庄的致敬会后,再回双橡园,一向被认为很神秘、老是避开群众的宋美龄此刻又走向了群众。
  台北驻美代表处在双橡园楼底人口处铺设了一条长长的红地毯,以便宋美龄能在前往欢迎的侨胞及新闻界视线所及处,由礼车有后门下车,接受鲜花。但宋美龄却选择从礼车左后门下车,在孙女蒋孝章及孔令杰之子的搀扶下,走向一妇联会华府分会”的代表。
  来自美国侨界的代表和台湾来的故旧们来到双橡园。“妇联会”秘书长章严悼云、“中国国民党如工会”主任林澄枝和“黄埔同心会”代表、分赠礼物、纪念品给宋美龄。她接过这些礼物,非常开心,直说不敢当。
  国会山庄和双橡园的热烈气氛之外,中华人民共和国驻美大使馆似乎也相当节制,没有对历史上的确记载并扬名于国际的“二次大战中华民国第一夫人”作任何负面评论。
  美国国务院曾表示,行政部门将不会有任何官员参加这项致敬活动。实际上,若干在战前出生的华裔美国政府人士,曾以个人身份出现在国会致敬现场。克林顿政府也已作出决定,不反对来自台湾的民间人士,以战时盟友的身份应邀参加9月在檀香山举行的二次大战结束50周年纪念活动。
  宋美龄返回纽约寓所后,特别交代孙子蒋孝勇代她向国人及旅居美国的侨胞诚恳致谢。蒋孝勇事后说,宋美龄很感动,内心非常欣慰,并由衷祝福大家。
  美国的媒体一直对宋美龄很关注。这次“历史性的华府之旅”是一个例子。在此之后,在来美龄101岁生日,看破红尘的宋美龄不想把生日搞得太隆重,不想引起媒体的注意,婉言谢绝了很多人为她祝寿的提议。
  但是,最近一段时间,美国一些报纸上还是出现了介绍宋美龄的文章,透露了她鲜为人知的一面。
  有一次,获得美国国家科学奖章的数学大师丘成桐希望宋美龄能够捐款,成立科学发展基金。
  丘成桐透露,他曾向诺贝尔奖获得者李远哲私下提议,希望能带美国国家科学院院长艾伯特去专程拜访宋美龄,请她向这个科学交流基金会捐款,目的是鼓励台湾和美国之间的学术交流,并由美国国家科学院每年给优秀人才颁奖。
  然而,这件事最后不了了之,丘成桐遭到了人们的嘲笑。美国和台湾的媒体说,丘成桐只知道宋美龄腰缠万贯,拥有数不清的钞票,但他不知道这位“百岁寿星”却是一个一毛不拔的守财奴。
  一位熟悉宋美龄的记者说,她过去在慈善和公益事业上所花的钱,并不是从她的腰包里掏出来的,也不是从她的银行账户上提出来的,而是花台湾当局的钱。
  宋美龄也许不像法国历史上的玛丽·安东尼王后那样刻薄,但士林宫邸过去的侍卫官翁元说,宋美龄是个小气的人,巧克力在冰箱里存放不知多少年后,才对下人说:“这些糖你们拿去吃吧。”
  不久前,美国老作家、画家兼杂志发行人弗洛尔·考尔斯女士出版了一部《交友录》,谈到了她的老朋友宋美龄。但在封面图片和书内所附的数十帧友人照片中,却独独把宋美龄漏掉了。
  宋美龄和弗洛尔过去关系非常密切,她曾为弗洛尔取了个中国名字:梅花,并送她一个刻有“梅花”的印章和一幅国画。弗洛尔在1978年曾出版《朋友与回忆》,书中专门谈到了宋美龄,然而,时过境迁,《交友录》已把宋美龄遗忘到一个角落。很多书评家认为,弗洛尔这样安排,或许是因为今日世界已很少有人知道“蒋夫人”了。
  弗洛尔的社交面很广,她把朋友分成10种类型,把宋美龄与菲律宾的伊梅尔达、阿根廷的庇隆夫人和印度的甘地夫人等女强人相提并论,说她属于“权力型”的女人。
  不管宋美龄的过去如何,历史究竟不能更改了。蝗虫谷风景依然,林幽草绿。经过60年波谲云诡的国际国内风波后,如今一切都平静下来。
  不管别人怎样说,总有一天,生前身后事都得交付历史。林泉多新鬼,老迈故人稀。风烛残年的宋美龄,活像一只风中摇曳的蜡烛,说不准哪一刻就被上帝招了去。瞻念前程,故国情、故土情,多么的愁煞人心啊。随着她101岁诞辰过后,人们会把她同政治越来越分开,人们关注的焦点将是她如何度过日趋衰迈的岁月,为蒋家划好最后一个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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