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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迷恋日本男人的女官员


    采访地点:江南某监狱
    被采访人:张琳
    性别:女
    年龄:48岁

    我犯了一个像我这种年龄的女人
  所最不应该犯的错误。我直到今天才
  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什么超
  越常伦的爱情。我只不过是在受到国
  外高消费物质生活的引诱后,产生了
  一种不切实际的浪漫思想,想体验一
  下外遇的刺激感,并享受一下丈夫未
  能满足我的性快感。为此,我却付出
  了惨重的代价。如果我能让时光倒流
  的话……

  在我所从事的社会调查经历中,我曾不止几十次地听到有人对我说过像张琳这样的话:如果我能让时光倒流的话!
  而说这些话的竞全都是女人,
  这种现象本身就值得人们去品味其中的原因,去剥离生活的表象而揭示出造成许多女人悲剧的内在本质。
  记得几年前中央电视台曾经连续报道过两例有关女人因为“爱情”而堕落成犯罪分子的事例,而且这两个例子还极为相似:
  包头有一个年届50的个体户,由于他经常到他所开小店附近的某银行储蓄所去存钱取钱,认识了一个年仅22岁的漂亮的女办事员。后来他便设法引诱她,他先是以给她买化妆品等一点“心意”为突破口,然后是请吃饭,接着便是两性关系。而这个初尝“爱情”的女孩子不但在这个陷阱中扮演了一个性工具的角色,而且还几次把总共50多万元的现金从所里“转借”出来提供给这个老男人,在案发后,这个男人却带着钱潜逃了,而等待着这个女孩子的却是20年的徒刑。
  这种事情同样又发生在南方的一个省会城市中。
  在未讲述张琳的故事之前,先让我们来看看有关世界著名女歌手卡拉斯的故事——如果你是个古典音乐爱好者,那就会知道或听说过玛丽亚。卡拉斯这个名字,卡拉斯是希腊人,出生在纽约一个十分普通的家庭,她从小接受了严格的音乐学习和训练,17岁那年在雅典歌剧院首次登台演出,从此步人辉煌的艺术之路。1949年,欧洲歌剧由于卡拉斯的成就而开始了一个新纪元,被称为20世纪第一女高音的卡拉斯把《茶花女》、《蝴蝶夫人》等古典歌剧又重新灌注了无穷的魔力奉献给了人类世界。
  1964年1月21日,卡拉斯和蒂托、蔼比、雷纳脱、契尔尼联袂在伦敦歌剧院演出了《托斯卡》获得极大成功。素以含蓄沉稳闻名于世的英国观众对卡拉斯如痴如醉,他们用鲜花和无数的手帕欢呼她的一次又一次的谢幕。
  有一天,卡拉斯一连三次收到希腊船王奥纳西斯的数量惊人的红玫瑰。
  接着,船王殷勤地邀请她乘坐他那艘举世闻名的“克丽斯蒂娜”号游船出海旅行,卡拉斯终于未能抵挡住这个世界首富男人的狂热“爱情”而向他投怀送抱了。
  但在他们同居了九年后,船王却突然娶了前美国总统肯尼迪的遗孀杰奎琳。卡拉斯从此垮掉了,她再也唱不出来了,在她54岁那年,可怜的卡拉斯于然一身地死在了她巴黎的寓所里。
  所以,在我听了下面这个故事的主人公张琳对我的倾诉以后离开监狱的时候,我始终在想着有关女人与爱情的关系——女人似乎可以不要一切东西,但她们却不能不要爱情。甚至全社会都在鼓励着女人普遍具有这样一种深刻的观念:没有爱情的女人不是一个完整的女人。女人似乎就是为爱情所生、为爱情而活的这么一个角色,因为在我们的现实生活中,包括张琳在内的许多女人,的确在用她们的悲剧人生为我们不断上演着一出出为追寻爱情所导致的悲剧。
  我是在三月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在监狱的会见室中见到张琳的。这个年近50岁的女人。可能由于精神上的崩溃而导致形体上的自暴自弃,她看上去有点虚胖,脸上的肉都开始过早地松弛了,整个人看上去却像一具行尸走向。她的头发中已经夹杂着许多白发了,脸上的皱纹和眼角的鱼尾纹也已经很深了。她的表情有点迟缓,像是刚从一场重大的打击中尚未完全获得解脱那样,显出一种略显木纳的样子,眼睛的表面似乎也蒙上了一层阴翳,这使她的精神显得萎靡和颓丧。再加上她穿着一件容易混淆性别的灰色棉衣,怎么看也是一副世界末日的形象——但即使是这样,我仍然能够从她身上看到当年她英姿焕发的女强人的犹存风韵,看到掩饰在她如今那颗麻木灵魂背后的昔日风采。在我和她握手的时候,她当时犹豫了一下,然而还是伸出手和我轻轻握了一下,同时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似乎是慌乱而漫不经心的,然后就低下了头。在整个谈话中她就那么一直垂着眼皮,似乎尽量在回避与我的对视——这是一个尚未丧失羞耻感的女人,仅仅是凭着她这一人性中的闪光点,我也对她产生了一点莫名其妙的尊重与同情。
  你可能已经知道了,我以前是P市经贸局对外协作处的处长。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处,而我当处长的时候才只有42岁,是局里唯一的女处长。我的任务就是负责本市下属企业的技术与设备的引进工作,所以我经常能够以谈判顾问或代表上级对企业引进监督者的角色率团或随团出国。从我在39岁当上副处长到我出事的45岁那年,我前后出国达到二三十次,欧美国家和亚洲的几个主要国家和地区我都走遍了。如果不是因为这次犯罪,我想我早晚也许会升到副局长甚至局长的角色,以至会当上一名主管对外贸易方面的副市长。因为我有大学学历,而且有着技术和对外交往中的经验,学习勤奋,工作扎实,深得领导的称赞和喜爱。但是我却因为追求一场虚幻的爱情而葬送了自己的前程。
  说到这里,张琳流出了泪水。她用棉衣袖子去擦拭眼角,从这个动作中,我能感受到她作为一个知识分子和一个中层的特殊领导者的教养水平。我赶紧递给她一迭纸巾,同时从包里摸出一盒烟问她是否来一根?她犹豫了一下,然后摇摇头。
  你已经知道了,我是一个有家室的人,我有一儿一女和一个在外地工作的丈夫。我住在一套单位分给我的三居室的新房子里,应该说我的家庭生活是圆满而和谐的。尽管丈夫不在我的身边,但他却经常出差到P市,这种小别如新婚的生活方式倒让我们避免了一般家庭中夫妻因为朝夕相处而引发的诸多琐碎矛盾,反而使我们的家庭生活始终处于一种宁静和相安无事的状态。两个孩子的学习也不错,甚至不用我操什么心,因为在我们这样一个夫妻都受过相当教育的气氛中,孩子从小就被养成了自觉自律的良好习惯,凡事都用不着我们去督促;何况我经常出国或在国内出差,孩子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规律。所以说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看,都没有任何阻力来妨碍我在事业上的进取精神,我的前途是非常光明的,我应该对此感到知足和庆幸。
  我看着她想,这的确是一个昔日的女强人,她的思路仍然十分敏捷,说话的逻辑也十分清晰。和这样的人谈话,只要我告诉她我的要求,她就会直切人题地、有条不紊地将她的经历叙述给我听。
  三年前的四月份,S市有一家制造玻璃的企业准备引进国外一条生产浮法玻璃的流水线。据到日本从事考察的企业领导人在写给经贸委的可行性报告中称,日本的生产线的确非常先进。但是日方的报价也是非常昂贵的。为了让企业本着少花钱多办事的原则,也是为了让这家企业避免上当受骗,局领导指名由我作为项目主要谈判人员协助这家企业与日方代表进行谈判。
  谈判是在P市的一家饭店中进行的。谈判对手是日本田野公司派来的全权代表。为了摸清他们的要价,在头两次谈判中我都没有出席,而是以企业随员的身份坐在一边静观谈判的过程。结果,由于日方代表索价过高,而且没有回旋的余地,致使谈判不欢而散——他们的要价甚至比企业去日本考察时的报价还高出11万美元。这筒直就是有点漫天要价的无理行为了,因为日本人相信他们的浮法玻璃生产线是世界上最先进的,所以他们敢于以垄断的价格来强压中方的企业。所以我让这家企业暂时停止了谈判,然后我率企业代表团直接去了意大利,去考察了著名的华耐公司的生产线。我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打击那些日本鬼子的傲气,让他们知道我们并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我要让谈判从被动变为主动。
  但说实在的,意大利华耐公司的生产线在各方面的确不如日本的先进,而且价格也比较接近日本。但尽管如此,我仍然代表企业邀请华耐公司的代表到P市来进行谈判。
  一个月后,华耐公司的4个代表就来到P市。我们热情接待了他们,按照我的意见,企业故意把他们安排到了田野公司驻P市事务所所在的同一家饭店里,并顺便带着这几个意大利人去拜访了日本人,表面上是看望老朋友的,实际上是向日本鬼子示威的,也是在向他们发出最后通牒:如果你再不肯降价,这一宗大生意我们就和意大利人去做了。
  结果,这些日本人马上就沉不住气了。事务所代表大岛马上就急电日本公司总部,汇报了这一情况。两天后,第一次从日本来P市谈判的那两个日本代表又飞到了P市,这回他们显然是真的着急了。你想想,这毕竟是近千万美元的大生意啊,即使按照我们可以接受的最低报价,他们至少也能从这一单生意中赚到上百万美元,这样的机会并不是很多的。我当时就是要达到这样一种反客为主的效果,我要让那些自以为是的日本人丢掉他们的臭架子,向我们伏首称臣地做出让步。
  在这次谈判中,我第一次坐到了主谈代表的位置上。当日本代表声称,作为朋友,我们的合作应该本着真诚的精神,所以我们可以考虑在价格上做出重大让步以后,我也即席发表了谈话。我说我赞成日本田野公司专务的提议,但我更强调朋友之间应该本着平等互利的原则进行贸易,不能让一方占到大便宜而让另一方吃大亏。这样的做法显然不是朋友之间的所为。而且我说,我们最近刚刚去考察了意大利的浮法玻璃生产线,他们的质量并不比你们的差,但他们的报价却比你们低了很多,如果你们的报价不大大地压下去的话,我们就考虑和意大利人去做这一单的生意,因为我们的时间不是很多,希望你们能珍惜这次谈判机会。
  直到这时候,田野公司的代表们才对我刮目相看,才知道我才是这场谈判的主要对手。而我却通过这种做法达到了左右逢源和游刃有余的地步,让欧洲人和日本人在价格上去竞争吧,这对我们是非常有利的。
  这一招非常奏效,不仅日本人主动又提出进行新一轮的谈判,而且他们的态度也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不再像第一轮谈判那么傲气十足了,而是一直和我们点头哈腰,特别是对我的赞扬和奉承声不绝于耳。每次当我坐车到达谈判的饭店门口时,田野公司的代表竟然早就候在那里专门为我拉开车门,甚至搀扶着我下车,就像接待英国女王似的。哈,那种奇观真让那家企业的总经理和他手下的人都对我格外产生了敬意。哎,应该说,这样的成就感是人生的一大享受啊!而我在过去的岁月中却经常能够领略到这种成就感所带给我的幸福。
  我注意到张琳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她的表情似乎沉浸在一种对往事回忆的幸福之中。她的脸上居然也有了一丝笑意,整个人似乎都活泛了起来,就像春天的大地抖掉了冬天的寒意一样,这具“僵尸”终于活了起来。
  就在这次谈判中,田野公司向我们郑重宣布,他们决定降价100万美元。但是我却并不满足,我告诉他们,你们的确有一定的诚意,但是还不够,因为意大利人似乎比你们更有诚意,因为他们的报价比你们降低后的价格还要低140万美元。如果你们真的想拿到这份订单的话,你们至少还要再降100万美元……
  当时在场的那三位日本代表都呆住了,他们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而我也微笑着望着他们,我知道我已经完全掌握了谈判的主动权,只要我坚持按照这条谈判的思路走下去,我将为国家和企业赢得荣誉和可观的利益。但就在这时候,我却发现了他们三人当中有一双特别的目光在注视着我。
  张琳突然抬头上下打量着我说:
  你作为一个女人,而且像你这样一位既有貌相又有学历和社会地位的女人,你肯定在不少场合中见过来自男人对你敬重甚至是敬仰的目光。巴?当然,我说的这些男人并不是那些低层的平民百姓,而是那些有一定地位和身份的男人。要知道这种男人一般是不会用这样的目光去看一个女人的,这完全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爱慕和尊敬相混合的目光。在我们的现实生活中,在我们这样一个仍然由男人统治的这个世界和男权主义横行无阻的时代,不是一般的女人都能获得来自优秀男人的这种目光的。而这样的目光对你意味着什么?女人在看到这样的目光以后会在心里产生什么样的反应?我想你肯定在这方面会有着和我差不多的感受。
  我微笑着,用了理解的微笑看着她,但我却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我虽然经常能够看到这样的异性目光,但我的感受肯定要比她淡得多。而张琳却肯定与我不同,因为我们之间毕竟相差了近20岁,相比她当时正在消失的青春,她肯定比我更在意这种目光和由此引发的内心体验。
  显然,张琳把我的微笑可能视为表示会意或有同感的意思,所以她又垂下眼皮继续说下去:
  这双目光是来自大岛的。这个男人大约有40岁左右,他应该属于那种英俊型的男人,他的身村适中而挺拔,他的眼睛比较柔和,衣着整洁利索,任何女人都能看出这是一个忠厚善良的男人。你知道,如果这种目光是来自中国的男人,对我也是无所谓的,但你知道,在日本这样一个女人普遍被男人所歧视的大男子主义风尚十分严重的国家里,我能赢得这样一种目光,不动心那才是虚伪呢。所以我当时和过后都为自己能获得这样一种目光而感到颤栗,甚至感到一种痴迷——哎,这就是我们女人啊!不管有多高的学历,有多少理性,有多少自我调控的能力,但在遇到来自男人的某种亲近的示意时,心里总是会有波澜在翻滚。说到底,这还是由于女人的虚荣心作怪的原因。女人总是喜欢让男人捧着她,围着她打转,用甜言蜜语哄着她。在我看来,许多女人就是被男人的这种秘密的攻势所征服。但是女人的可悲之处就在于她们总是不接受教训,总是前赴后继地上男人的当。
  但是日本人并没有马上对我的要求做出让步,我们双方处在了一种相互僵持的阶段。而意大利人由于没事可做,全都外出去旅游了,因为他们来的四个人中只有一个人来过中国。其他的人早就想来而苦于没有机会,所以他们全都去游览名胜古迹去了。但这些日本人却不同,他们可能经常往返于中国,所以对名胜古迹显然没有什么兴趣了。我能看出他们开始对我们这些代表们产生了兴趣,他们开始从另一条战线上向我们发起迂回攻势。
  就在那个周末的晚上,我们这几个代表接受了田野公司代表的吃饭宴请,我们每人的标准是200美元,这接近2000元人民币呢,你能想象出这桌饭菜的豪华度了吧。大虾海参、燕窝鱼翅、鲍鱼生鱼,这些全都是由香港空运过来的,而且是由香港的名厨掌勺。田野公司驻华事务所所长大岛代表公司向我们敬酒的时候,几乎用了一半的话语来赞美我的与众不同,他说我是一个精明强干、出类拔萃、不同凡响的女中豪杰,说他对我特别敬佩和仰慕。
  我在此向你特别说明一下,这个大岛的父亲是一个铁路工程师,当年曾随侵华日军在东北修建过铁路,而他的母亲则是一个随军歌妓,所以他父母都会说一口流利的中国话。大岛从小就是在这种环境中长大的,所以他的中国话说得也相当好,而且对中国的国情十分了解。
  当时在大岛讲完以后,在场的人都向我投来了尊敬的目光,我知道我的脸有点发烧。我也站起来代表中方企业发了言,我不知道我都讲了些什么,反正那天晚上我们过得都很愉快。你知道,酒精这种东西的确是一种奇怪而恶毒的东西,它能够调节人们之间的关系,使对手成为一种表面上的朋友,使男女能够彼此打消距离感。我记得当时的场面非常活跃,似乎人人都忘记了我们是两支为各自的利益而苦苦斗争的对手,人人都在酒精的作用下说着一些莫名其妙的废话,大家彼此都很亲热,一切都变得那么和谐。当我们离开饭店准备回家的时候,大岛和他的两个同事都站在宴会厅的门口,每人送我们一只精致的日产手提箱。
  应该坦白地说,在那种时候,我们接受吃饭邀请本来就是一个错误,而拿人家的东西就更是一个低级的错误,这会使我们在以后的谈判中不再那么能拉下脸来骨气十足。但是在场的中国人都没有一个拒绝这份礼物,人人还都非常高兴。我当时是最后一个出门的。大岛在递给我皮箱的同时说,张处长,让我给你送到车上吧。在临上车时,他还扶了我一把,同时用了一种非常热情的目光看着我,这使我当时不知为什么竟然心跳加快了,我记得我好像很久没看到来自男人的这种目光了,它使我想起年轻的时候。但你也知道像我这种年龄的女人,在年轻的时候并没有经历过像你们这种年龄的女人所经历的浪漫情感,我们那时候找对象都是介绍的,只要觉得各方面条件差不多,也就结婚了,然后就是生孩子,整个人就被永无穷尽的家务和工作牵着鼻子走,哪还有现在的青年男女那样整天寻找着可庆祝的节日,什么情人节了,鲜花了,情侣专座了,如饥似渴的情欲了。我们那时候可真够惨的,像大岛这样的热烈的目光都很少遇见。像我那个丈夫,人是一个好人,但却非常传统。结婚20年,连做那种事都是千篇一律,机械的很,也刻板的很,但作为女人你又能怎么样,总不能手把手地去教他怎么和自己的妻子做爱吧。像我们这种年龄的女人毕竞有着强烈的羞耻感,心理障碍几乎是一种遗传现象,不像现代的青年男女,在那方面几乎已经达到了像列宁所说的“一杯水”的程度。所以大岛那种目光对我的心灵的冲击力还是相当强烈的。
  张琳叹了口气,她的表情非常复杂,那里面既有回忆那一时刻的喜悦,又有对自己过于敏感的心灵感受的悔恨。面对着这样一种女人的复杂表情,我想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
  我回到家里以后,迫不及待地打开了旅行箱,发现里面还有一只精美的盒子,原来是一套齐全的法国名牌化妆品:口红、眉笔、香水、油膏……我急忙脱了衣服,站到大衣柜的镜子前,先把油膏往脸上试着涂了一点,然后又往嘴唇上涂了点口红——那口红是变色的,我知道仅仅是这一支口红在商店里也价值几百块,于是我干脆就试着把自己的脸全部化妆了一遍,结果我发现眼角的皱纹基本上都被盖住了,我的脸也变得红润细腻起来,我在镜子里简直就像一个美丽的少妇。哎,这真是不可思议。直到今天我还在想,为什么像我这样一个年届40多岁的女人,居然还这样像一个女孩子那样会为一件化妆品而激动欣喜,我为什么不对这些女人的东西表现得淡泊一些,这说明我在心里还仍然有一种浪漫的情怀,有一种垂死挣扎和不服岁月的疯狂。这到底是什么?其实我也说不清楚。但是我敢说每个时到中年的女人、特别是那些不曾经历过真正意义上的爱情的女人,她们总是还对自己的命运抱着一种侥幸的心理,抱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希望和期盼,以为会有什么奇迹要发生。我想,许多中年女人的外遇就是在这样一种心理的驱使下发生的。
  最要命的是,我当时一边化妆还一边想起了大岛这个人,想他的那一双热烈的眼睛。老天!在我整个做女人的经历中,我真的不曾遇见过这样的目光,而女人在心里又总是在期盼着这种目光。
  过了两天一个的下午,大岛突然打电话给我,说他想到家里来拜访我。按理说,在我们双方的谈判尚未结束之前,我不应该和对方的代表有密切的交往,这会影响到我的谈判意志的。我当时犹豫了一下,却禁不住某种渴望而答应了他——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渴望呢?我当时自己也说不清,也许是希望继续得到他的夸奖和奉承,也许是想再次看到他的目光,让自己的心灵产生某种激情。
  为了接待大岛,我把两个孩子都打发到他们的奶奶家去了。我把家收拾了一下,自己也刻意打扮了一下,然后就在家里接待了大岛。我们闲聊了约有一个多小时,当时什么也没发生,临走时他把带来的一个纸盒给我留下说,这套时装我想对你比较合适,这是我从香港特意为你买的,希望你能喜欢它。我当时想拒绝他,但大岛却说,这只是我个人对你的一点小心意,也是出于本人对你的敬佩之情,你千万别拒绝我。然后他就在门口和我握手告别。他握我手的力量很大,当时都把我握疼了,我差点喊出来。但我却在这时候又看到了他的目光,还是那种热烈的目光,所以我就克制了自己,但我的心却突然颤抖起来,因为我从那目光中读到了让我害怕和惊喜的内容,老天,我怎么也不相信这可能是真的。
  张琳下意识地把自己的右手伸缩了一下。我想起她在刚和我握手时那种不自然的神态,我明白了握手对她的内涵:她的堕落正是从这次不同寻常的握手开始的。
  如果我能就此及时刹车而不私下和大岛再来往的话,那么事情也不会发展到今天。而我却一边告诉自己不能再和日本人有过度的交往了,一边却又想应该回访大岛,而且要根据中国人礼尚往来的传统思想回送他一份礼物。但我想了好久也想不起应该送什么,而我却一遍又一遍地穿着他送给我的那套米色的华丽套裙在镜子前反复自我欣赏着自己。于是我想,干脆就穿着这套衣服空着手去回访他就可以了,至少这能表现出我对他的尊重。于是我就去了饭店。当时他的办公室里没有别人,他从冰箱里拿出冷饮和洋酒来招待我,我们俩就那么闲聊了两三个小时,等我想起要告辞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快6点了。大岛便执意留我吃饭,我说孩子们都在家,我要回去给他们做饭。大岛就突然抓过我的手紧紧握在他的手里,叫了一声张处长,然后不再说话了,就那么紧握着我的手不放开,并且又用以往的热烈目光盯着我。
  我的心当时又一阵狂跳,我说,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啊?大岛盯着我结结巴巴地说,夫人,自从我认识你以后,你就让我感到心碎了,你不知道我……有多么仰慕你。我当时的脸肯定是发烧了,而这种感觉,只有在和我丈夫新婚的头几次性生活的时候才有过,因为它来得好像太突然了,所以我也有点结巴地说,可……可我早就是有丈夫和孩子的人了,我已经结……结婚20年了……
  这我知道,夫人;
  我还比你大了将近10岁呢。
  这我也知道!
  那你还想做什么——事后我想了一下,我当时的语调就像一个第一次受到男人性骚扰的无助的女孩子一样,我几乎是喊着对他说,这是不可能的,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你不要乱来啊……
  大岛却说,这完全是有可能的,因为我什么都不在乎,而且爱是不分年龄的,他一边说一边用力将我拉进怀里,紧紧抱住我并来响我的脸和嘴。哎,你不知道我当时真是吓坏了,也害怕极了,我真想大声喊服务员,也想用力抽出身子打他一个耳光,但我却什么都没做,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反正我什么都没做。到最后,我在他那热烈的狂吻之下感觉有点晕眩了,因为我很多年就没再品味到这样一种异性的激情了,这种吻决不是一个丈夫能给一个妻子的,而只有情人之间恐怕才会有这样的热烈感觉。所以,换上任何女人在这个男人疾风暴雨般的亲吻攻势下也会出现晕眩的。我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倒在了他的怀里,我当时在心里还叹息了一声,我要是能再年轻20岁该有多好啊。可惜!
  但这种晕眩只是一小会儿,当大岛试图抱起我向里间走去的时候,我挣脱了出来,有点愤怒地嚷着说,大岛先生,你对我太非礼了,你要考虑这样做的后果。大岛却一脸严肃地说,夫人,我对你的爱是真诚的,希望你能原谅我的冲动。我不想再说什么,只说了一声,你今后不能再这样乱来了,于是就拉开门走了出去。大岛说了几声对不起,然后就跟在后边送我出来,他为我叫了一辆出租车,并预付了车费,我就平安地回了家。
  那天晚上,我在床上辗转反侧,到半夜还难以入睡。我当时怎么也不相信这是真的,而且我也不太相信大岛对我的真情。因为他是日本人,而且他比我年轻了那么多,如果我当时能够告诫自己就此不要再和他有私人往来的话,后边的错误大概就不会发生——实际上我有很多机会克制自己的愚蠢行为,但我每次却都放弃了,这大概就是人性中的弱面吧。困为我想到了我的丈夫,我的孩子,我知道这是一个极不现实的问题——要是被上级知道他们所信任的女处长竟然和一个外国人发生那方面的关系,光是舆论也把我给毁了。我告诉自己,千万要把握住自己不要再胡来了。
  到了七月初,我们和日本人新一轮谈判又开始了。这时候意大利人也玩够了,他们掉回头来通过自我压价想把这单生意做成。应该说,在做生意方面,欧洲人要比日本人好对付得多,他们都比较真诚,即使想赚钱,但也不像日本人这么牛横式是霸道,也不像他们那么狡猾和虚伪,说实话,我喜欢和欧洲人打交道。而且意大利人也想通过这次生意和中国建立起一条长久的合作渠道。所以这次他们竟一下子降价达250万美元,这比中方当时所掌握的外汇指标还低下了80万美元,我们似乎没有理由不接受这样的条件。这使我当时面临着两难的地步。因为刚才我已经和你说过了,我当时只是想借意大利人来威胁日本人,迫使他们作出让步,但我没想到意大利人却真的想做成这单生意,面对着他们那一张张富有诚意的脸,我倒感到了为难——其实我真想说服厂方与他们签订合同,但我不知为什么却突然想到了大岛那双热烈的眼睛和他的亲吻……
  老天,你说我是不是疯了,我为什么会在这紧要的关头想起这种事来呢?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想要干什么。就像我记得有个外国电影上所演的那样,那个女主人公自己也不知道她到底想要干什么。结果,这样的女人往往都是悲剧性的结局。因为她们不知足,她们总是不满足于现状,总是有着一颗骚动不安的心。而且这种女人在生存方面十有八都与我的条件相似,就是她们并不为生存而发愁,甚至说这种女人在物质生活上要比一般人好得多,她现在拥有的一切正是她过去所梦寐以求的东西。但是当这些东西满足了她的要求以后,她却仍然感到空虚,希望能在平静的生活中发生点什么,比如外遇什么的。也像那个包法利夫人中的角色,其实连她自己也说不清她到底想要干什么。而我当时好像就处在那样一个危险的关头,那双眼睛和亲吻的回忆使我在那一刻丧失了理智。我告诉意大利人,你们的诚意我已经接受了,但引进浮法玻璃生产线并不仅仅是一个价格问题,还有工艺和技术上的问题,我们需要慎重研究后才能告诉你们结果。
  我们事后的确马上就作了研究,我们还曾为此发生了激烈的争论。企业几个负责人都认为与意大利人合作是合适的,他们的要价已经低过了我们的预期值,虽然他们的自动化程度比日本人的要低一些,但中国的国情是可以接受的。而反对和意大利合作的人就只有我自己,我认为意大利的产品在质量上要比日本产品差得多,如果我们能说服日本公司再降一点价的话,我们还是应该引进日本人的产品。我的意见最后还是被大家所接受了。于是我们就一致同意先不和意大利公司签合同,先看看日本人的态度,然后根据情况再作决定。
  就在这时候,我神志昏迷地又犯了最为致命的一个错误。我为了能促成和田野公司的合作,这天晚上竟主动去私下拜访了大岛。我去的时候并没有事先告诉大岛,所以他在开门后一见是我,就马上抱住了我,并在我的脸上和嘴上狂热地亲吻起来。我也没作什么抗争,就那么闭着眼睛接受他的抚爱,等他尽了兴,他就扛着我的手,像一对多年的情侣那样进了房间坐下,然后我就直入正题地告诉他有关意大利公司的情况。而且我告诉他厂家已经准备和意大利签订合同,只是由我在中间阻拦才拖了下来,你们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意大利人正在焦急地等待着我们的最后答复。我也知道,你们别说降一百万,就是降三百万美元你们也亏不了,所以我希望你能说服公司总部能再降一百万美元。
  大岛一副吃惊的样子说,你是说让我们一共降价二百万美元,这太多了,这样一来我们就没有什么赚头了。亲爱的夫人,你能不能想办法让我们少降一点,就算你帮我私人一个忙,事后我会报答你的。
  我想了一下说,如果少降,你们就竞争不过意大利公司,而我也无法说服企业与你们合作,因为我毕竟不是企业的人,我只是作为上级单位派来协助他们谈判的。不过我倒可以给你出个主意,你可以通过堤内损失堤外补的办法来找回这方面的损失。大岛就问我有什么办法,我犹豫了一下,但仍然给他面授了机宜。
  三天后,田野公司的代表在和我们进行最后一轮的谈判中宣布,公司董事会经过研究后,决定再降价一百万美元,我们相信这样一来我们就可签订合同了。在场的企业代表们一听都很高兴,因为他们在骨子里还是喜欢日本货的,所以大家都很敬佩我,认为这完全是白我做成的。在这种情况下,企业和田野公司终于签订了引进合同。以后在合同细节的制订方面,为了避免日后无法避免的麻烦,我故意以身体不好为由而没有参与后面的谈判,完全由企业和日本人最后签订了合同。
  但问题很快就出现了。按合同规定,在田野公司的货物起运之前,中方代表必须前往日本检验,并预付10%的货款;同时,田野公司负责为中方培训一定数量的技术人员和3O名操作工,并提供引进生产线所需要的备用零件。这年的11月底,这家企业代表前往日本验货并预付了定金。田野公司在拿到货款后,立刻就开始节外生枝,他们向企业索要技术培训费、服务费、备用零件费,总共合计为90万美元。这家企业代表大吃一惊,立刻拿出合同书进行校对,然而,合同书上虽然标明了为厂方提供培训等项目,却没有注明是否是有偿提供。这样一来,田野公司就钻了合同的空子,而这家企业则吃了个哑巴亏——这就是我授意大岛在合同上故意做的手脚。为此,我们主管引进项目的副局长问我是否看过最后的合同,我说没看过,为此他严厉地批评了我,说我们派你去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厂家不吃这样的哑巴亏,而你都做了些什么——你去干什么了?
  局长的批评当时让我感到很窝囊,虽然我知道这件事肯定会惊动局领导,但我没想到他们还真的这么认真。那几天我心情非常不好,于是我就请了一个星期的病假。但在家里呆着我又很问,于是我就打电话给大岛,向他诉说了被批评的原因,也毫不掩饰地告诉他,我这是因为照顾他的生意而造成的。大鸟很感动,说今天晚上我一定到你家里去看你。当天晚上他真的带着许多食品来家里看我了,当时如果不是我的一对儿女都在家的话,我真想主动扑在他的怀里好好哭一场。大岛说,既然你有一个星期的休假,不如我带你到外地去散散心,避开P市那些熟人耳目,到外边好好放松一下你看如何。我当时马上就答应了,我觉得大岛真的是欠了我一笔人情账,他应该给我一点补偿才是。何况我也想和他呆在一起,而在P市却不行,一旦被人发现就会影响我的前途。
  当天晚上,我告诉孩子们我要出差,让他们到奶奶家去住几天。于是,第二天一早我便和大岛飞到了沿海城市D城,我们在一家外资酒店分别包了一间房子。在中午吃饭的时候,大岛和我聊起家常,他告诉我说他有一个男孩,他的妻子是一个家庭主妇,但是他不喜欢男孩,而喜欢女孩子,所以他在每次看到我女儿时就喜欢上她了,他希望我能让他做我女儿的义父。我当时一听,满以为这等于是为我女儿铺就了一条通向国外的黄金之路,于是就同意了。大岛很高兴,马上就从包里摸出一沓百元钞票,点出叨张递给我说,出门在外,当个零花钱吧。我推辞不要。他却说,我现在和你也是亲戚了,你就拿去用吧,我的收入比你高出一二十倍,这点对我不算什么,你就别客气了。
  说真的,我当时很感动,我想这是一个非常细心的男人。于是我就收下了。当天下午,我们去了游乐场玩天车,那股刺激劲真是没法说,我和丈夫生活了这么多年,我们就从来没到这种地方来玩过,这会儿我却觉得自己一下子年轻了许多。特别是当天车翻转着向下冲去的时候,我连惊带吓不由的一阵大叫,那感觉好像又回到了童年的时光……而我丈夫却从来没给过我这样的快乐。晚上我们回到酒店后,我觉得有点累了,就准备早点休息。但大岛却来请我去跳舞。哎,你知道像酒店舞厅那种地方,灯光都是很暗的,而音响和乐队又是第一流的,那音乐一会儿激烈如万马奔腾,一会儿柔情似水如情人倾诉,大岛就带着我在圆型舞池中慢慢地跳着慢步。那音乐、那灯光、那气氛都让人神魂痴迷不能自已,人间的一切烦恼似乎都一扫而空,心里只有一股莫名其妙的柔情蜜意,而这份情感,恰恰是我在年轻时所梦寐以求的。我当时倚在大岛的怀里,不知道为什么就慢慢地在身体的深处泛起了一股生理上的欲望,这种欲望我已经多少年都没有了,而且是我丈夫无法赋予我的。所以跳了一半,我就觉得身体好像犯疟疾一样浑身发烧,于是我就提出要回房间去。大岛问我为什么?我也说不清楚,我只推说我有点累,想早点回房间去休息。
  于是大岛就陪我回了房间,我二话没说就躺在了床上,大岛将门插上,然后坐在我身边抚摸着我的脸说,你怎么了亲爱的?我是你忠实的朋友啊!我是愿意和你同甘苦共患难的,你有什么委屈就跟我说说,巴。你难道还信不过我?
  这句话使我真的感到一种巨大的委屈,因为这些年来我从来没受过领导的任何批评,相反,赞扬和奉承倒一直成为我生命的一个组成部分,所以我不能不对副局长的严厉批评耿耿于怀——而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眼前这个男人。我当时就轻声哭了起来,大岛轻轻用胳膊揽住我的头,我就拥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他。大岛便上来热烈地亲吻我,以前我还总是躲闪着他,但这次我却什么反抗的表示都没有,我似乎正需要这份感情的抚慰。我的沉默可能鼓励了大岛,他就把我的身子在床上放平,然后他就脱掉了衣服,又来脱我的衣服,我当时在心里是想反抗的,但我却什么都没做,然后一切就那么顺理成章地发生了……
  张琳讲到这儿便停下了,她低着头,我看到她的身体有点微微颤瑟,于是我就说,请你抽支烟吧。在和你见面之前,管理人员告诉我说你是抽烟的,这也许对你有好处。张琳伸出有点发抖的手接过我递过去的烟,同时小声说了句,真对不起。我说没关系,便给她点上火。她仍然低着头,慢慢而有力地抽了一口,一股淡蓝色的烟雾开始在她的脸前轻轻盘旋。我知道她已经进入了最为痛苦的回忆阶段,就让她沉默一会儿吧。哎!女人哪,女人一旦和男人发生那方面的关系,恐怕便不能自主了,女人的犯罪,往往就是在她们对男人以身相许以后才开始拉开序幕的。
  事实求是地讲,我在和大岛做这种事之前,已经有好多年几乎没有这方面的要求了。因为你知道,我丈夫在外地工作,虽然我们两三个月就能相聚凡天,但在这期间也就只能做上那么一两回。因为我的工作很忙,有时回家比较晚,人累了,也就没有那方面的要求了,而我丈夫在这方面原本也不是一个要求太高的人,何况他的身体素质还远不如我。你看看那些干脑力劳动的男人,如果他们平时不注意做健身运动的话,人到中年以后便未老先衰了,特别是在这方面,即使能做上那么几回,也不过是匆匆忙忙,还没等你怎么样,他早就完事了……
  唉!真对不起,我还不知道你是否已经结婚了,我对你说这样一些不太健康的内容……是不是不合适了?但是你事先是要求我说实话的。
  我说我已经结过婚了,何况即使我不结婚这也没什么,这不是什么不健康的内容,这是人性中的一个很重要的组成部分。如果人类没有这方面的活动,就构不成完整的生命内容了。实际上,正是由于人类在这方面已经开始走向另一个极端,才最终引起我对这一问题的兴趣,我希望您就这么讲下去,它能够深刻地帮助您揭示自己人性中的某些弱点。
  事实也是这样。大岛在这方面却真正像个男人,我的意思是说,有的男人不能让女人感觉到她是一个女人,而有的男人却能让你强烈地享受到做女人的滋味,大岛就是这样一个人。他的年龄虽然不是一个小伙子了,但据我所知,小伙子在这方面反而不如许多身体健康的中年男人,因为他们有经验。在以后的几天里,我们几乎天天晚上都做这种事,他让我尝到了在新婚期间都不曾领略过的快感,因为他懂得玩花样——唉,像我这把年龄的女人,在这里跟你讲这些东西的确有点让人感到难为情,但事实就是这样。我从那时候才突然想到,我丈夫可能在这方面有毛病,至少他有一定程度的阳萎症……这使我感到委屈,也使我以后对这种事越来越不感兴趣了。像我这个年龄的女人,原本应该在这方面是有着比一般的女孩子更高的要求的,但由于长时间的被动应付,所以也就渐渐丧失了在这方面的欲望。而大岛却重新唤醒了我,使我在40岁的时候似乎又重新获得了新生。在那些日子里,我觉得好像年轻了许多,脸上的皮肤也有了光泽,眼睛也开始有了神采。
  在我们返回P市以后,我给领导们写了一封深刻的检讨书,并表示愿意为引进的失误而承担一切责任,请求他们给我处分。我甚至对着几位领导哭了鼻子,这种苦肉计反倒让领导们心软了下来,他们反过来安慰我说,谁做工作还能不出个错,以后接受经验教训就行了。我就这样过了这一关,什么也没受影响。但有一点我是知道的,那就是我越来越离不开大岛了,我当然更多的是指的那方面,因为我的时间已经不太多了,想抓紧时间尽情享受这种快乐。
  在返回P市的第一个周末,我以写报告为由又把孩子们给打发到奶奶家去了,然后打电话约大岛来和我共度良宵。为了这个我所向往的美好夜晚,我把家收拾了一下,换了床单并洗了澡,还在身上撒了一些香水,我当时的心情就像一个初次坠入爱河的小姑娘在等待着心上人来约会似的,我当时真的忘记了我的身份和我的家庭。唉,一个女人一旦被情欲所俘虏,那真是身不由己啊!
  可我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一直到11点的时候,就在我以为他不可能再来的时候,大岛却来了。我一边帮他脱风衣一边埋怨地说,你怎么才来啊?这都几点了!我当时正穿着一件漂亮的睡衣,以为他能上来拥抱我,但他却板着脸,好像很不高兴。我问他怎么了,他叹息一声说他有点累。我说你先洗把脸吧。然后我就脱掉了睡衣,身上只穿着一件绣花内裤,就是那种丝网状的,上边也只戴着一个半透明的乳罩——我真是疯了,这种用于诱惑男人的女人内衣,却是我专门去商店挑选的。过去我只以为这种东西只是卖给妓女的,如今才有点相信,大概每个坠入情网的女人都可能成为它的消费者。其实我知道,当时像我那把年龄的女人,无论怎么保养,身体也已经不行了,我的肉都开始松了——可能和年轻时不注意锻炼有关系,我的身子已经开始发福,特别是臀部和腰围的那一圈,还有眼角也有了明显的皱纹,就我这样一种形象,其实很难再引起男人的好感了。但我却相信大岛对我的爱情,以为他喜欢像我这种成熟的中年女性。哎,现在想想我真是太自作多情了。
  这时我却发现大岛躺在床上闭着眼一动不动,我上去推他一下说,你怎么了亲爱的?他却仍不理我。我有点急了,你到底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就说给我听嘛!但他还是不睁眼。我当时不知为什么就突然哭了起来,我说我知道你根本就不爱我,你不过是跟我送场作戏就是了。你如今可能已经开始厌倦我了,我早知今天又何必当初呢?这时大岛才突然坐起来,并握住我的一只手说,亲爱的夫人,并不是我不爱你,而是你太不关心我了。我瞪着他说,我怎么会不关心你?我在生活上处处都照顾你,我想连你的日本老婆也不可能做到像我这样。大岛却说,我知道你在照顾我,但我眼下最需要的并不是生活的照顾。而是你对我事业上的关心,你为什么不在这方面帮助我呢?我说我已经帮助过你了,如果没有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能倒找回90万美元吗?
  大岛说,我承认你在这件事上有功,但这一笔生意并不能给我带来多少好处。实话告诉你,虽然我是一个事务所长,但在公司的地位却非常低下,你要希望我能出人头地有所发展的话,你就应该给我更大的帮助。我说我怎么才能帮助你?他说我想请你给我提供一些资料。
  说实在的,当时大岛刚说到这里的时候,我的确有点警惕,我说你和我的交往原来就是为了这些吗?我一边说一边从他手里抽出手,有点冷冷地看着他。大岛却说,我知道你和我不是一条心,你要不同意那我们就各奔前程吧!
  哎,当时如果我能在这一步上及时刹车,仍然还来得及,但就在他拎起皮箱拿起风衣走向门口的时候,我却突然上去拉住他说,大岛,你让我想,想,你让我冷静想一想,我也许会帮你这个忙。但大岛却仍然摆出一副随时要走的架子。我吸口气说,你知不知道,你要的这些资料都是保密的,我提供给你这个外国人是要犯法的。但大岛却说,你把我叫到你家里来难道就不犯法吗?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有了好处我也会分给你一份,再说,谁还会怀疑你这位处长会做这种事呢?我问他要哪方面的资料,他说是中国浮法玻璃生产情况方面的。我说我就为你做这一次啊。大岛笑笑说,就这一次。然后,他就温情脉脉地上来抱住我,并脱去了我的衣服……
  应该说,大岛所需要的资料比我想象的难弄,因为这种资料我们这个国家机关没有。在这个期间,我也反复想过这样一个问题:大岛并不是真心地爱我,他只不过是想利用我罢了——我非常清楚地知道这一点。照理说,当一个女人知道这一事实以后,她应该马上就斩断这份不真实的情感,哪怕是为了维护人格而言。但是我知道,一旦我不能满足他的要求,他也就不会再满足我的要求了,所以我……
  对不起,我打断您一下。我说,您所说的满足是指哪方面呢?尽管我知道她指的是那方面,但我却不太相信,所以我想证实一下。张琳听了我的问话后,又把头往下沉了沉轻声说:
  就是情欲方面。我刚才已经给你说过了,他在这方面给我的快感,是我丈夫从来没给过我的。而一个像我这种年龄的女人,一旦有了性觉醒,便不能控制自己的欲望了,因为我的时间不多了,所以我有一种补偿欲。
  我明白了。我说,请您继续向下说吧。
  我总算为他搞到了一份权威资料,当我把资料给大岛送去时,他非常高兴。我想他肯定是做了复印,但我却不想多问,尽管我知道这属于国家机密,我这样做等于是在窃取国家经济情报。
  就在这年年底,上级又交给我们一项引进项目,还是从日本引进,不过这次是一家叫大山的公司。带队的负责人就是提拔我的那位副局长。不过,局里先让我在春节以后到日本去打前站,为代表团出访做好准备。但因为大岛早从12月中旬就回日本过圣诞节,至令也没回来,所以我想早点见到他,和他重温旧情。况且我也不喜欢在国内过春节,因为放假期间我反而感到无聊。我们的春节你是知道的,真的太闷了,所以我想换个环境。于是我就鼓动并说服了副局长于腊月二十五带着一个助手和一个翻译便飞到日本大阪。
  到日本后,我们几个人在日方的协助下安顿好食宿后,便放了两天假到街上去闲逛。你可能知道,大阪是日本有名的水都,这个城市有一条著名的地下街,全长一公里左右,设有四个广场,两边有300多家商店。空气清新、温度适宜,橱窗里五光十色,广场更是布景奇妙,华灯、空星、瀑布、花畦、草茵,既是购物的天堂,又是游览的胜地,被人们称之为“迷人的世界”。日本方面派出一位女职员专门陪我们去逛遍了整个大阪有名的地方。但我却一直在想着大岛,虽然我早在国内就通知他了,但我来了好几天后他却始终没有露面。那天早上我还没睡醒,电话铃却响起来,原来是大岛打来的,我说你怎么才和我联系啊?我都来了好几天了。但大岛却打断我说,我等一会儿就过去找你聊聊,我希望你装病别出去,在房间里等我。我答应了。那天本来说好了是要去日本公司看货样的,但是当日方派小车来接我们的时候,我却躺在床上声称头疼的厉害而请助手和翻译代我去了。然后我就起来梳妆打扮了一下,只穿了一件睡衣,尽量把自己弄得性感一些,希望这个男人一进门就和我先亲热一番——事实也是这样,大岛进门后在和我说了几句开场话后,就把我抱到了床上……我们好好享受了一番小别如新婚的滋味。然后我们就坐在沙发上聊天。大岛问我这次到大阪做什么生意?我告诉他我们有一项工程需要扩大生产规模,打算从大山公司引进技术和设备。我这次来是为谈判做准备的,正式代表团于三月初到大阪。
  大岛就说,能否把你们的有关扩建的资料拿给我看看。我说这不行,我已经帮助过你们田野公司了,而且这种资料绝对是保密的,弄不好我要坐牢的,你知不知道?大岛却意味深长地笑笑说,给不给随你、我不勉强你,然后他就不再提这件事了。我当时心里还挺高兴,以为他不会再来难为我,但在第三天,大山公司派了一辆车来接我到公司去洽谈,对方说是公司的两位头面人物要亲自见我。我很高兴,以为这种超规格的待遇对我是一种荣幸,连在场的翻译都说,张处长,你的面子可真是够大的了。
  接见我的是两个派头十足的男人,一位叫山本次郎,一位叫平治川野。为首的山本有50多岁,身材不高,大腹便便,戴着一副金丝眼镜,他用一口流利的中国话说,张处长,我们早就想拜见你了,今天真是三生有幸啊。而那位平治先生是一位3O多岁的、表情严肃的男人,他只是和我握了握手,便什么也没说。当时会客厅里只有我们三个人。山本说,张处长,我知道大岛和你是好朋友,而且你们之间合作的也很好,我们希望你这一次能够和我们大山公司合作一次,我们保证不会亏待你的。说完,他用手做了一个捻钱的动作。
  我觉得味道很不对头,于是就说,请问你们两位先生在大山公司担任什么职务?山本却说,我们不是大山公司的人,我们是调查机关的人。我当时一听就惊出了一身冷汗,马上站起来说,我是来搞贸易的,我只想和大山公司的人打交道!对不起,我先告辞了。山本却一摆手说,张女士,请你坐下列着急,我们是真诚想与你合作的,所以我们也就不打任何公司的招牌了。我实话跟你说吧,大岛是我们的人,你和他之间的关系我们早就知道了,何况你已经与我们有过一次良好的合作,我希望你这次同样也能与我们再合作一次。我说了,我们绝不会亏待你的,你可以提出条件。
  我当时觉得有一种危险正在逼进我,我的身体都开始发抖了,当山本再一次问我是否愿意与他们合作时,我断然地摇摇头并说了句,不!山本冷笑一声,向平治违了个眼色,后者便从包里拿出几张照片说,女士,请你看看这些东西吧,也许你会改变刚才的态度的。我接过照片一看,原来竟是我和大岛在饭店房间里做爱的镜头,我们俩人都赤条条地一丝不挂,有站着的,也有抱着和躺着的,那些镜头连我看了都感到恶心。我知道我完了,我眼前一阵阵发黑,悔恨,那绝望后才突然到来的悔恨,第一次攫住了我的灵魂,我当时不知为什么真想大哭一场。在这种情况下,我能怎么做呢?我只能言听计从,答应把他们所需要的资料交给大岛。
  我在日本呆了十几天后就回了国。我向副局长汇报说,大山公司方面对我们是极为友好的,他们具有真诚的合作意向,价格也非常适中,而且为我们考察团成员提供免费服务。我知道,我说这些好话的目的就是要促成这一单的生意,否则的话,我就拿不到“工程扩建设计文本”,这可是他们点着名要的。最可怕的是,直到那时候,我仍然还希望通过满足大岛在这方面的要求,而继续获得他对我的“爱情”,获得他在情欲方面对我的满足。你说我是不是利令智昏了,我是不是太疯狂了!所以我在向副局长汇报完工作后,就公开要求让我看看这份资料,以便让我“心中有数”。局长说你看看也是应该的,只是这份资料并不在我的手里,而是在总工程师的手里,因为将来谈判时的技术问题由他负责,你想看就跟他去要吧。
  于是我就驱车到下属公司去拜见总工程师,说明了来意。虽然我打出了副局长的名义,但这位50多岁的老知识分子却并不买我的账。他说你知道这是份保密工程,鉴于你是考察团谈判代表之一,我只能允许你在办公室里看一下,却不能带走。说完他便从保险柜里把三本文本资料拿给我看。说实在的,我对这些东西根本就看不懂,而且也不想多看,因为我不可能记下这些复杂的东西。所以我只能装模作样地看了一会儿便走人了。
  就在这时,大岛为这份文件再一次飞到了P市,他约见我,并追问这份资料的情况。我告诉他这份资料并不好弄,这是国家机密,你得给我足够的时间让我想办法。但大岛却冷冷地说,你必须要在三月份去日本谈判之前把这份资料拿给我,否则就来不及了——你已经知道了山本这个人的厉害了,如果在他指定的期限内你拿不到这份资料,那些照片就会落到你们局长的桌子上,那种后果你想过了没有?
  是的,我没有任何退路——我清楚我没有任何退路。
  这时大岛上来抚摸着我的脸说,亲爱的,我知道你有困难,不过我也没有办法。亲爱的,你就再辛苦这一次吧,等做完这件事,山本就会把那些照片还给你的。真的,就这一次了。说完,他便把我揽在怀里。而我,即使到了这种份上,却还不怎么太恨这个险恶的男人,我甚至忘记了就是他和山本一块策划了这场陷害我的阴谋。而我却痴痴地看着他,还希望他能一如既往地继续对我施舍“爱情”。
  到了二月底,副局长召集出国人员在局里开了一次会,他讲了在外事活动中的纪律、要求和注意事项等;由我介绍了大山公司的情况;由总工程师谈了工程扩建和所要引进的技术及设备。这是出国前的一次总动负。
  散会时已经是傍晚时分。我把总工程师请到我的办公室,借口请教某些技术问题而和他聊了一阵,然后就提出请他吃顿饭。经过几番推辞,这位技术权威终于跟着我到了一家我事先已经做了准备的外资饭店中,点了一桌丰盛的酒菜,我不断地为总工挟菜倒酒,想尽办法让我和他都多喝酒。到最后,这位总工已经是面色苍白,醉眼朦胧,我也有点头重脚轻。我结账后,就说我头晕得厉害,然后我说局里在这个楼上有一间专门用于接待重要客人的包间,请总工扶我一把去这个房间休息。可怜的总工不知是计,便扶我上了电梯去了房间。我倒在床上后,便请他给我倒开水、递毛巾。这位总工只好放下手提箱,给我忙里忙外就在他提起箱子坚决要离开房间的时候,我却装出痛苦万分的表情说,哎哟总工,我现在很难受,请你帮我脱一下外衣吧。而就在总工为我解棉袄扣子时,我却突然拉住了他的手,用了异样的目先痴迷地看着他轻声说,总工……
  我这种戏子式的表演把总工吓了一跳,他吃惊地看着我,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张处长,这像什么话?我可是个正派人……”我却一下坐起来声严厉色地说:“姓区的,你真不是个好东西!你怎么敢在我醉酒的时候脱我的衣服?”总工气坏了,但他却慌乱地解释说:“是你让我给你解开扣子的。”我一拍梳妆台说:“你胡说,我张某人什么场面没经历过,我还没醉到连自己的扣子都解不开,我倒认为你是想趁人之危的时候耍流氓!我要报警。”说完我便拿起电话。
  总工显然吓坏了。这是一个老实巴交的中国传统知识分子,他显然没经历过这种场面,他忙按住电话说:“张处长,你可不要胡来啊,咱有话好好说,你干吗和我过不去呢?”我便说:“我还以为你是个正人君子呢,为什么我想借你的设计文本看看你都不给,没想到你喝了点酒却敢对我动手动脚!其实我并不想这么做,如果你愿意和我私下了结的话,你就给我提供个方便,咱俩今晚这事就算了结了,与人方便,与己也方便嘛!”
  总工说:“你不就是想借设计文本看看吗?那我成全你——我想当时这位老工程师就想早点摆脱我,所以他打开手提箱,拿出那三册设计文本给我扔在床上说,你什么时候还我?我说在出国以前肯定就还给你。他二话没说,合上手提箱,像躲避瘟疫一样匆匆走出了房间。
  我马上就给大岛打电话,大岛非常高兴。他来到饭店房间和我亲热了一番,然后就拿着资料走了,说好第二天在他复印完就还给我。
  三月初,我们考察团一行十几人飞到了大阪。由于我原来把大山公司的情况介绍得非常好,人人都以为我们会受到热情接待和良好的合作,但是一切都出乎考察团成员的意料,我们不但被安排在一家低档旅馆里,而且也不配专车接送我们,那个大山公司还提高了报价。
  这样一来,谈判就变得极为艰难。大山公司代表的态度非常强硬,他们不肯做出任何让步,而且每次在谈到具体问题时,往往都能准确地说出中国在扩建工程方面的实际例证和技术要求。真正做到了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地步,这常常弄得副局长和其他谈判代表目瞪口呆,不知所措。人人都为日方掌握我们的情况所惊讶,但却始终没有人怀疑是情报已经被事先泄露了出去,大家只以为是日本代表对于经商和谈判之道的精通和高明,甚至还暗暗自叹不如地佩服人家这一手。而当时只有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所以从谈判一开始我就处于非常紧张的状态,因为我怕副局长对此产生怀疑。所以我经常在暗地里观察总工的表情,而他的表情也的确非常复杂,因为他显然也非常吃惊为什么日本人居然如此清楚我们的机密情报。
  就在我们一连谈了几天而毫无进展并处于进退两难的地步时,国内的外交信使突然来到我们下榻的旅馆中,给副局长送来一封急件。副局长在看过急件后,立即就宣布停止谈判,马上回国!这个决定立刻在团里引起全体人员的极大震惊,人人都在猜测其中的原因。当然,这个消息对我来说是非常可怕的,我知道这是冲着我来的,所以在副局长宣布中止谈判的当天晚上,我就跑到他房间中去询问情况。他看着我沉思了半天才说,国内来通知说,工程的全部秘密已经被人泄露,因此让我们马上中止谈判提前回国!他还好心告诉我,他是看在我也是一个领导的身份才告诉我的,让我一定保密,不要对外人说,等我们回到国内后,再好好调查一下是谁泄的密。
  张琳停了下来,她的身体似乎在发抖,我忙又递给她一支烟,并给她点上火说,你休息一会儿,咱不着急,你抽完这支烟再讲吧。张琳就闭着眼睛慢慢抽烟,但我知道她此时的心情是非常坏的,她也许正在眼前重现那随之所降临的恶梦。果然,她在抽到一半的时候就又讲下去。
  我当时真的吓坏了,我浑身抖的厉害。我回到自己房间后,发现我的内衣都被冷汗湿透了。我抖着手给山本打电话——因为当时大岛还在国内,我没法和他联系,所以只能冒险给山本打电话,向他讲了这个情况,求他给我想个办法,千万要设法别把我给暴露出去。山本答应了,他说他马上就和有关人员研究一下,想办法保护我的安全。到了半夜时分,他果然给我回了电话说,你不必惊慌,张女士,我们对这个情况进行了研究,至少你们的团长还没有怀疑到你,这说明你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暴露底细。不过,为了确保你的安全,我们也将采取一项措施,具体情况作在临走前就会知道的。好,现在已经是半夜了,你就安心休息吧。
  但是我怎么也睡不着,我心里实在没法能放下这块心事,这可是要坐牢的事啊。这时候我突然想起了我那个老实的丈夫和我那一对可爱的孩子,我捂着被轻声地哭了起来,我那时候才开始后悔,我都做了些什么呀!
  事后我才知道,就在这天夜里,我们考察团的两个翻译,先后接到过两个日本小姐的电话,她们所讲的内客都是一样的:我是大山公司的职员,请不要问我姓名,我只能告诉您,我曾多次访问中国,我是你们中国人民的好朋友,我打电话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大山公司已经从你们考察团的一位先生那里,获悉了你们的工程机密和底牌,这使你们在谈判中完全丧失了主动权。请你们慎重对待此事!
  这两位翻译在接到电话后,当然不敢怠慢,马上就去向副局长作了汇报。
  第三天,我们返回了P市,局党组在开会听取了副局长的通报后,马上就从局保卫处抽调力量对泄密事件进行调查。而这位副局长则出于对我的格外信赖,竟特地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向我了解这个情况。所以我是从副局长那里得知山本的这一做法的,我当时松了口气,认为我没有暴露。因为这个“先生”从性别上就把我给排除在外了,我从心里还挺感谢山本的,暗暗佩服他的聪明。所以当时为了让他们更加相信出卖机密的肯定是一位男性,我就把总工和他的两个助手作为第一嫌疑人而推荐给副局长。
  在以后的那些日子里,我就这么提心吊胆地上班和下班,在这个期间为了安全考虑,我没有再主动和大岛进行联系,尽管他当时就在P市。我知道这件事情肯定不会就这么完了,我预感到后面正有一种危险在向我逼进,这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果然,到了三月下旬的一天下午,副局长突然把我叫到办公室,表情严肃地盯着我问,张琳,请你告诉我,在出国之前,你看过机密工程的设计文本没有?我当时吓了一跳,马上就说,我看过呀,怎么了?副局长又问我文本在我手里有多长时间?我说大约有一个多小时,我只是在总工的办公室里看的,没有把它拿出办公室以外,不信您可以去问问总工。
  副局长看我说得很坦然,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突然提高了声音说,张琳,这都到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瞒着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事吗?已经有人向我揭发你了,你还不对我说实话!
  我真吓了一跳,但我想这也许是他想敲山震虎试探我的。所以我就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说,副局长,是您一手把我提起来的,您应该比别人更了解我——其实我知道他不会相信这件泄密事是我干的,否则今天面对我的就不是他了,而是公安局或保卫处的人了。所以我干脆就像一个戏子那样从眼里挤出了几滴委屈的泪水说,我是冤枉的副局长,您应该相信我的为人,这种泄露国家机密的事可不是一个小事啊,我不能为此背这口黑锅……
  这一来,倒弄得这位副局长心软了,他又跟着我犯了一个错误,他说,不是我在这里乱猜测你泄密的,而是国家安全局的人说你泄密的,眼下他们正在调查呢,相信很快就会水落石出的……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离开副局长办公室的,我只知道我真的是完了。谁不知道安全局那些人是干什么的,他们要是一插手,我肯定就死定了。我好不容易熬到了下班,马上就给大岛打了电话,说我有急事和他商量,让他最好一个人在办公室等我。然后我就直接去了饭店——他果然一个人在房间等我,等他刚一关上门,我就抱住他说,大岛,大事不好了,国家安全局已经发现了咱的秘密。大岛显然也吃了一惊,真的?我说是真的,这是我们副局长亲口告诉我的,咱得赶紧想想办法呀。
  大岛把我一推,皱起眉头在屋里来回踱步——我想他也害怕了,因为国家安全局就是针对他们这号人的。他想了半天终于对我说,办法只有一个,我们一块离开中国。他双手扶在我的肩上说,你与其在这里等着进监狱,不如跟我一块到国外。
  哎,我当时心里很乱。我知道跟着他外逃,等于是叛国,那意味着我不可能再回到中国了。何况我还有一对儿女。想到这里,我当时泪流满面,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大岛却说,你没有机会再考虑了,他们随时都可能来逮捕你,等待你的是审判和坐牢,你的前程全都完了。我叹口气说,你在日本有老婆和儿子,你能和我过一辈子吗?大岛却握住我的手分,不,我不回日本,我带你到美国去安家,我们家在那里有亲戚,你不是也会一些英语吗,这对到美国生活更方便一些。
  您想想如果当时换上您,您会相信大岛的话吗?我想任何一个稍有理性的人都不会被他的谎言所欺骗,可我却相信了。因为我看他说得那么一本正经,所以我居然就相信了他。我想我那时候就像一个走火入魔的邪教教徒,我已经丧失了任何判断能力;我甚至想,即使到了美国他不和我在一起,但我也能找份工作,总不至于流落街头,将来有机会再把两个孩子弄出去,我这一辈子也就满足了。这总比呆在国内遭人骂和蹲监狱要好得多吧。想到这儿,我就同意了,问他什么时候走?大岛说,事不宜迟,咱马上就走,咱要抢在安全局通知海关之前离开中国。你现在马上回去拿护照,同时把你手头保存的机密文件都带上,它能为你换来一大笔生活费啊,这是眼下你到国外的唯一资本了,所以你全都带上,越多越好。
  我就这么神魂颠倒地坐上出租车先去了机关,拿了自己的护照和所有的机密文件,然后就返回饭店交给了大岛。
  第二天,我按约定好的时间,打电话要了辆出租车准备到机场去与大岛会合,但是汽车司机却把我直接送到了安全局——原来,大岛只买了一张日航的机票,他根本就不想带我出去。但他也被海关查住了。因为等候在那里的安全局特工从他的身上搜出了微型胶卷,我直到很久以后才知道,大岛所担任的田野公司驻华事务所所长只是一个招牌,他实际上是一个经济情报网的特务,在此之前,他已经从中国窃取了不少经济情报。
  两个月后,我被法院以泄密罪判处有期徒刑五年……
  张琳突然双手抱住脸伏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其实,在与她谈话之前,我已经看到了她在交待材料上所写的内容:随着国家对外开放和外事活动的增多,我受国外的生活方式的影响很大,应该说,我越来越追求国外那种丰富的物质生活和浪漫的生活情调。所以我在第一次见到大岛的时候,就被他潇洒的外表和掩藏在他身后的某些希望所吸引,进而又对他产生了感情,这种畸形的爱情,最终导致我在犯罪的深渊中越滑越深,成了一个出卖国家利益、背叛祖国的罪人……我真是悔恨不及啊,其实,我在每一个关健的时候都可以中止我的堕落,但却一次次地鬼迷心窍地放弃了这种机会!但愿我的悲剧不要在别人身上重演……
  我坐几年牢倒没什么,因为我是罪有应得。但我的犯罪却让我的丈夫和儿女以及双方的老人都受到了牵连,我的母亲在邻居那里几乎没脸见人;而我的儿女的同学们也都知道了我的犯罪事实,这对他们的打击太突然也太大了。我听母亲说他们的性格完全变了——您知道过去他们总是以我为自豪,而且能获得我从国外经常给他们买回来的衣服什么的,可眼下他们却成了别人幸灾乐祸的嘲笑对象,我想这会影响他们的身心健康的,也会影响他们的学习成绩的,如果在不久的将来,我看到因为我的犯罪而毁灭了孩子们的一生前途,那我真的就死定了。我会去自杀的,真的,我什么都不在乎了。我就是出狱以后,我也是一个僵尸了,生活和生命已经对我丧失了它们全部的意义……
  此时的我,却再一次想起了卡拉斯的爱情故事,所以我问张琳,我一直想澄清一个我不愿承认和相信的事实,您的所作所为到底是为什么?仅仅是为了爱吗?仅仅是为了获得在爱情的名义下那种您过去所不曾得到的……性欲上的满足吗?张琳抬起泪光闪烁的脸哑着嗓子说:
  除了这些我还有什么呢——您也知道我并不是为了钱,而且我对钱财并没有太多的奢求,实际上我对现有的家庭生活已经感到很满足了,而我唯一不满足的就是感情和那种事,这是丈夫所无法满足我的。所以这个日本男人的出现和闯入,使我重新唤起了对这方面的要求。实际上,一个中年女人在年轻时不曾获得的梦想,却让我像一个落水者去抓一根稻草一样地拼命想去抓住一个男人。不过在今天看来,这的确是一种疯狂,是一场噩梦。今天,我只是希望您能通过对这方面的采访写作来提醒女人们不要再重蹈我的覆辙,因为女人在这方面天生就有着致命的弱点。无论是从历史还是从我们的现实生活中,这种发生在女人身上的悲剧已经太多太多了。可是我相信,即使这样,仍然还有女人会因为去追求一份不切实际的爱情而让自己丧失理智,去通过某种利令智昏的愚蠢行为来加速毁灭自己。正是基于这样一种想法,我才同意您对我的采访和报道,否则,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对一个外人去讲这些耻于见人的犯罪经历的。
  我在离开监狱返回城里的路上,突然想起了发生在70年代轰动欧洲的瑞典“鼹鼠案”——w在仕途上是个春风得意的人,他在40岁那年就当上外交部新闻司司长这一令人瞩目的职务,经常手持外交豁免护照往来于世界各地,每当瑞典有重大的外交事务时,人们就会看到他作为首席发言人召开记者招待会的情景。他潇洒的风度和滔滔不绝的口才博得了人们的普遍好评,也为瑞典在国际社会中赢得了美好的形象,有人预测他早晚会当上瑞典首相的。
  但w在骨子里却是一个喜欢猎艳的花花公子。有一次他在一个偶然机会中遇到了一个年轻的金发美女,他没费多少周折便赢得了这位姑娘的芳心,很快就和她发生了两性关系。但是有一天他在和姑娘约会时,等待他的却是一个身材高大和面色冷峻的中年男人,他从兜里摸出一沓照片给W看。w惊呆了,原来这都是他和金发美女做爱的镜头。陌生男人告诉他,金发姑娘是我们的人,W问他是什么人,他直言不讳地说他是苏联克格勃,如果他不肯与他们合作的话,这些照片将会在全欧洲的报纸上成为头条社会新闻,而且他会让记者们相信,这个金发女人并不是一个普通的人,而是北约的敌人、克格勃的间谍。那时候,对W就不是一个道德败坏的问题了,而是一个投敌叛国的政治罪人,他这一辈子将在无穷无尽的隔离审查中走进坟墓。
  当时正是两个超级大国和华沙与北约这两个军事组织之间进行冷战的高峰时期,这样一条新闻对W意味着什么他是知道的,就这样,W蜕变成为克格勃潜伏在瑞典和北约组织中的一个超级“鼹鼠”。他成功地为克格勃提供过两次重大的情报,
  后来克格勃又交给W一个更为重要的任务,要他窃取北约防务的布署情况——这是北约组织中的一个绝密情报。为此,W绞尽脑汁,决定以“美男计”来征服一位在北约驻瑞典机构中首脑人物身边的一位女秘书L。这位L有30多岁,但丈夫在前不久死于一场车祸,她的身边只有一个儿子,她是一个风姿绰约的、极富魅力的女人。在一次外交使节的招待会上,w有意结识了这位美丽的寡妇,他的幽默谈吐和潇洒的风度一下子就吸引住了L,于是他们就很快发展了那种关系,并且发展到如胶似漆的地步。就像大岛在满足了张琳的情欲以后趁机向她提出窃取国家机密的形式一样,这位W也是在一次满足了L的情欲以后向她提出了要看一下这份北约绝密资料的要求。这位L最初出于害怕而不敢答应,但经不住W的苦苦劝说,她终于铤而走险为他偷偷复印了一份,结果,苏联根据这一情报马上把对北约的部署在军事上重新作了重大调整,W为此也获得了几十万美元的奖赏。
  但这一情况很快又被北约组织驻苏联的情报人员给反馈了回来,经过瑞典安全机关的艰苦调查,最后终于揪出了这个危害国家安全和利益的超级“鼹鼠”。而这个L也为此被北约军事法庭以泄密罪被判终身狱禁——特别需要我在此指出的是,这个L在人狱以后,仍然不知道她是受到W的牵连的原因,因为北约军事法官们不忍心告诉他有关W利用她的真相,他们担心这位少妇会经受不住这个打击而发疯,他们认为,倒不如让这个可怜的女人满怀柔情地在对这一“爱情”的美好回忆中度过她那漫漫余生的铁窗生涯吧。
  我记得当时我在看这篇以报告文学形式撰写的报道时,留在心中的印象是非常深刻的,因为从那时起,我就注意到女人为追寻爱情或是为占有爱情而丧失理智的悲剧性。如果说当时还只是以为这一案件是发生在女人身上的独特个案的话,那么到了今天,我已通过张琳和其他类似案件看到了它的普遍倾向。张琳的案件经过不能不使人自然想起这位可怜的北欧少妇,而她们的案情竟是如此相似。
  直到在写完这篇采访文章的时候,我的眼前仍然浮现着张琳那张灰暗而颓丧的容貌——我觉得我恐怕在以后的很长时间里都无法在眼前抹掉这个女人的形象和她的悲剧故事。因为我的确相信无论是今天还是将来,包括许多女人在看到我的采访文章以后,仍然会在爱情方面让自己走上类似象张琳这样一条自我毁灭的道路,正如张琳本人所说,这几乎是由女人天性的弱点所决定的。
  但即使是这样,我也仍然寄希望于我对爱情的哲学思考——当然,这是一个很大的命题,它远不是我在这种写作中所能阐述清楚的。我只想通过对张琳和其他男人女人的采访与报道,来让更多的人们时刻警惕着自己的行为,特别是那些已经人到而立之年却又自认为未曾在年轻时获得真正爱情的女人们,她们总是容易在今天所存在的这样一种淫逸的社会风气中在潜意识里去寻找着一个再度“遭遇激情”的机会,甚至去人为地“创造”着这样一个机会。如果我们能够承认在我们的现实生活中的确存在着这样一股浊流的话,那么张琳的故事之所以公开的意义,对所有女人也就具有深刻的哲学思考价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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