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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死追情人的男人


    采访地点:江苏某市看守所
    被采访人:陈玉生
    性别:男
    年龄:29岁

    在我还是个农民的时候,我渴望
  着能当上干部,过上城市人的生活,
  而当我获得了我梦想中的一切的时
  候,我又想得到婚外的情欲。我差不
  多天天都在夜总会中看到那些令人神
  魂颠倒的俏人佳丽,我总是不能控制
  自己想得到天下所有美女的念头,于
  是去寻找情人,想象着过上一种浪漫
  的生活。但当情人因为名分而离开我
  的时候,我就产生了想消灭这具美丽
  肉体的罪恶念头,因为我得不到的女
  人我也不想让别人得到……

  在未讲述陈王生的悲剧故事之前;我先讲述一下发生在我的故乡T市和上海的两个悲剧故事;有一个民航公司的50多岁的老干部张某,在一次大众舞会上结识了36岁的离婚女人刘某,两人“一见钟情”,很快就发生了性关系。两个多月后,刘某发现自己怀孕了,于是她就向张某索要损失费,张口就要50万,否则她就到张的单位去张扬这件事。这把张吓坏了,于是经过一番苦口婆心的讨价还价,总算让刘某答应第一次先给她20万,其余的以后在一个限定的期限内再一次给她。但张某虽然是在一个待遇比较高的单位,但让他一次去弄20万也决非是件易事。他把自己半生的积蓄都拿了出来,而且又向同事借了点钱,才勉强凑足了15万,当他把这笔钱给刘某送去以后,刘却威胁他说一定要给50万,而且限他三天内送到,否则便到他单位去控告他犯强奸罪。这个老干部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活活把这个女人给掐死了,连同她腹中的那个胎儿。然后他只身逃往外地。但最后在走投无路时向当地警方投案自首,后来他被判处死刑缓期二年执行。
  1996年9月11日,在上海发生了一起因婚外恋而导致的毁容案件。
  9月11日12时55分,在上海市殷行第一小学校外的马路上,一个小女孩凄惨地狂奔:“叔叔。阿姨,救救我!”她身上的衣裙被烧烂了。头发板结在一起,两只小手痛苦地抓着眼睛……
  厂休在家的女孩母亲顾夏萍不见女儿回来,正准备去学校找她,刚开门,一个女人迎面冲上来,将硫酸泼面浇来,夏只觉得脸上、背部一阵剧烈的灼痛……
  小女孩叫徐丽君,九岁,小学二年级,品学兼优,又是中队长,母亲是工人。
  罪犯当天被刑事拘留,9月20日被逮捕,她叫杨玉霞,28岁,开鲁小学的数学教师,她的女儿也才三岁。
  惨案中的硫酸浓度竟高达98%!一时间,这场骇人听闻的毁容案震惊了浦江两岸。
  是婚外恋铸就了这幕人间悲剧。
  五年前,徐国初夫妇搬到了杨玉霞家隔壁,七个月后,杨玉霞出嫁了,她的丈夫是一位大学本科毕业生。出嫁后的杨玉霞经常跑回娘家,这个性格内向却泼辣的女人的业余时间几乎都用在了麻将上。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徐和杨成了“好朋友”,她告诉徐,她丈夫经常因为她的懒而争吵,她丈夫在性生活上“不行”。
  到了1995年的冬天,他们两人终于勾搭成奸,杨玉霞还趁着学校放寒假之机,单独与徐拿着他的结婚证跑到无锡玩了好几天。在回来的路上,两人商量好等回到上海就各自办离婚手续。
  杨玉霞雷厉风行,自己掏钱在娘家附近租了一间房子,作为他们俩偷欢的香巢。杨看好的是徐的能干,而只有初中文化的徐则“崇拜”对方有文化。于是,在他们的“爱巢”里,徐就包办了买、洗和做饭的任务。
  但渐斩地,徐越来越忍受不了杨的懒惰了,她的爱好就只是打麻将,而徐又是个下岗职工,钱对他本来就很紧张,何况他还要经常陪着杨去逛商场买衣服。后来杨玉霞就出主意让他去学开车,但还没开车就先发话说,“开出租车以后,你每个月给你老婆一千元,剩下的都交给我。”吓的徐一身冷汗。
  但杨对徐却步步紧逼,在她发现他们两人都很难离婚后,就把杨找来“谈判”,给他开出两个条件:要么把她丈夫杀了,要么把他的腿打断,让他做不成男人。但徐没这个胆量。至9月2日,杨再次让徐“要么杀了我老公,要么你干脆带你的女儿到我这儿来过。”(杨知道徐最疼他的女儿)此时的徐便萌发了和她一刀两断的念头。
  在事发的前几天,徐越来越感到害怕,他在出去学驾驶时嘱咐妻子,“家里有事就打呼机。”但是,由他的婚外恋导致的悲剧还是发生了,而受害者又恰恰是他的妻子和心爱的女儿。
  让人惊诧的是,当杨玉霞把小丽君骗出学校,用硫酸从她头上直浇下去后,又浇孩子的下身并站在那儿看了一会儿狂奔惨叫的孩子,然后才直奔徐家再浇徐妻。离开徐家后,她还“从容不迫”地回家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先去医院包扎了被硫酸溅上的伤口,才踏进公安机关进行她所谓的“自首”。
  当晚,徐丽君经确诊双眼失明,烧伤面积达25%;顾夏萍眼角膜受损,烧伤面积达7%。
  五天后,小丽君终于闯过了休克关,专家们切掉了女孩的手腕、右腿及其它部位被烧伤的坏死皮肤,然后取其背部的皮肤加以覆植。这个九岁的小女孩先后做了四次大手术,每次都达五个小时。在电视屏幕上,人们看到的是一个头。臂、手、胸被烧的焦黑的小孩,谁也没有勇气注视这个痛苦万状、只有裸露的胸部在微微起伏的可怜孩子。每一次手术对她都是一次生与死的煎熬,小女孩却还在说,“我会和以前一样,多吃药多睡觉病就好了,我就可以去上学了……”这个九岁的女孩怎么会知道,她除了将和黑暗伴随一生外,还面临着接受可怕的脑颅切除术……
  而杨玉霞的婆母在得知这一消息后,因无法承受这一打击竟导致脑溢血不治身亡了,杨用两瓶硫酸毁灭了三个家庭。
  她也许不知道,除了顾夏萍母女俩那令人担心的未来命运外,眼下她们的医药费用已经累计到70余万元。
  1996年11月1日,上海市第二中级法院判处被告人杨玉霞死刑。
  这是一个多么让我们深感震悸的、一个由婚外恋酿成的悲惨结局。而这样的故事,直到今天仍然还在我们这块土地上不断上演着。
  我们曾经像喊“狼来了”一样迎头痛击所谓的陈世
  美;我们也曾像声讨“四人帮”一样抨击过第三者插足
  的现象;我们还在各种舆论媒体上开设过道德法庭,组
  织全社会的力量对婚外恋和一切“资本主义式的腐朽生
  活作风”进行大规模的围剿,但到头来结果怎么样?
  结果是:像陈世美那样喜新而抛旧的男人似乎已经像候鸟一样绝迹了,如今的许多男人已经变成了喜新且不厌旧的人——厌可能早就厌了,但就是不肯为了孩子的身心健康或某些影响他们仕途利益的缘故而抛弃糟糠之妻。所以说,他们的喜新活动都是在这个基础上进行的。相反,如今在我们看来,像陈世美这样为喜新而义无反顾地一刀割断旧情的男人,似乎倒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好男人,甚至倒成了我们这个社会中的英雄。至少陈世美先生不像眼下有些男人那么贪婪、虚伪和道貌岸然,他根本就没有工于心计地权衡一下斩旧是否会影响他的仕途和造成家庭的残缺。
  我下边故事中的主人公陈玉生就是这么一位喜新但却为了自己的仕途而不愿抛旧的男人,可他为此又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呢?
  我陈玉生原来也是一个积极向上的好青年,我曾有过许多美好的理想。因为我经常读文学名著,我在脑子里装了许多与我这个农民的身份不切实际的浪漫念头,包括即使在我一无所有的时候,我想我也许有一天会像渥伦斯基拥有安娜这个美丽的情人一样,也会拥有一个美丽的情人。
  在我高中毕业未能考上大学以后,我只能回到家乡和父母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地当上了一个修理地球的农民。但我在。。里却时常涌动着一股强烈的欲望,我不甘心这一辈子就是这样一种悲惨的命运,所以我经常有事没事地就往远在20多公里外的城里跑,我害怕我一个劲地闪着头在家种地而迟早我会变成一个地道的农民形象的。所以经常到城市中去感受一下城市人的生活和城市气氛,能够使我保持着清醒的头脑,我想也许我会有机会成为一个城市人的,而且我正准备选择一个适当的机会到北方的大城市去打工,反正我不能呆在农村当一辈子农民。
  在一个周末的下午,我例行到城里去闲逛,然后又到电影院去看一部国产喜剧新片子。当时影院里的人并不太多,我坐在第十排,当我看到一个特别可笑的情节时,我不由地哈哈大笑起来。也许是我的笑声大响亮了吧,坐在我前排的一个胖女孩子竟转头朝我看了看。我以为她是在责怪我的放肆,于是就不太好意思地冲她点点头表示歉意。但这个女胖子却不断地回过头来看我,我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因为我压根就没朝别的地方多想。但她的不断回头弄得我当时很没有兴致,我很想说她几句,让她老老实实地看电影,但我一看她的装束就知道她是城里人,而在城市人面前,我在心理上是非常自卑的——这是真的,平时我一见城市人就先在心里矮了三分。
  好不容易等到了散场,我就走出电影院准备骑车子往家赶路,在开车锁时,才发现那个胖女孩竟跟了过来。她开门见山地问我叫什么名字,是哪个地方的人?我当时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老实地告诉了她,虽然我并不喜欢这个形象有点丑陋的女人,但我却发现在她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质,她的言谈举止和她的穿戴在城市中也不是一个寻常之辈。
  回家以后和在以后的一段日子里,我一直在想着这件奇怪的经历,我猜不透这个女人问我这些是什么意思。但以后每逢周末的时候,我仍然还去城里闲逛或看电影什么的,我在潜意识中还朦胧地希望能够再次碰上这个胖女孩,为什么有这个想法,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地过去了。就在我差不多把这件事给彻底忘记的时候,有一天突然从城里来了两位干部,原来他们是市政府人事局的。他们在村长的陪同下来到了我们家说明了意思,原来那位名叫严红的胖女孩是副市长的千金,她看上了我,所以说服了她的父亲派人来向我说媒。我父母和我当时都兴奋极了,这简直就是吉人天相啊,就在我几年如一日地朝思暮想着能当上城市人的时候,天下却真的掉下了“馅饼”。
  第二天我就进了城,然后到市政府直接去晋见我未来的岳父大人,而严红也正在那里等着我。他们把我暂时给安排到了市政府的招待所里住下,然后就让严红陪着我去商店从里到外地买新衣服,又领我去歌舞厅学歌。总之,严红是想把我早点纳入城市人的生活方式中。而我则学得很快,应该说我早在骨子里就始终存在城市人的生活方式了,即使在我最为绝望的时候,我都保持着像城市人那样的生活习惯,比如保持衣服的整洁、早晚刷牙、勤洗澡理发刮胡子,我想也正是因为我在这些细节方面的注意,才突出了我英俊的形象和与城市人极为接近的气质吧,否则,严红虽然在形象上不会让男人们产生好感,但仍然也不会看上我的。
  后来我问她为什么会看上我,她说她不喜欢城市男人身上的市侩气,她怕他们看上她以便利用她父亲的权势而不是真心的爱她。因为对她来说,她在物质上什么也不缺,她需要的只是一份诚挚的感情,而城市男人却不能让她放心:找个英俊点吧,又怕她不能吸引人家而导致丈夫在外花心;找个条件差一点的吧,但又不能让她喜欢。而我则正好具有这两方面的优势,英俊而且具有农村人的朴实情感。我发现严红是个心直口快的女人,她不懂得掩饰自己。这倒使我在心里有了几分安全感,觉得和这种女人生活在一起,倒是不用我去费什么心思。
  我的户口很快就被调进了城里,而且被暂时落户到岳父的家里。我被安排到规划局当了一名以工代干的干部。然后我就在单位优先分配了一套两居室的新房子,我知道这一切都来之不易,所以我也刻苦学习和勤奋工作,这样一来是不想让别人说我的闲话,二来也是为了报答严红和未来岳父对我的恩情。半年后我便入了党并转为正式干部。到第二年春天我便和严红正式结了婚。婚后我们到南方的几个大城市中游玩了一圈。三年以后,市里新搞了一个开发区,虽然级别不大高,但考虑到是一个独立的行政单位,所以岳父在征得我同意后通过他的一手安排,让我当上了主持工作的常务副区长,成了一个有职有权的局级干部。
  讲到这里,主人公停顿了一会儿,我也趁机打量了一下这位昔日的青年农民和后来的局级于部以及今天的囚犯的形象——陈玉生算得上是一个英俊的青年男人,他中等偏高一点的个子,颀长的身材,特别是那两道浓眉,使他的脸看上去有了一股英气勃勃的气质。实事求是地讲,他在我眼里已经看不出是个农民了,唯一能够标志他的出身的地方是他那双略显粗大的手。他穿着一件咖啡色的夹克衫,下面套一条灰裤子,皮鞋有点脏了,头发也乱蓬蓬的,脸上的胡子大概也有几天没刮过了,显然他已经不注意修饰了,我从他那双布满血丝的困倦的眼睛中就能看出他已经好多天没睡过一个好觉了。由于他是一个重犯,所以他虽然没被戴上手铐,但却被锁在一把固定的椅子上,这次谈话也只能安排在看守所的审讯室里,那墙壁陈旧得都开始脱皮了。而且那天又是一个不见太阳的阴天,在陈的身后又站着一个腰里挂着枪的警察,这使得整个房间的气氛显得极为压抑。
  我拿出一盒烟示意陈玉生是否来上一根。他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点点头,于是那位刑警上来接过烟和打火机递给他,而不让我去完成这个细节。我知道这是他们对待死囚犯的规距。陈玉生低着头大口地抽烟并把烟气全都吸进了肺里,只是从鼻子上时而冒出一缕缕青色的淡淡烟雾。他又接着说下去。
  应该说,在我们和严红刚结婚的那些日了里,我们也算过了一段比较美好的新婚生活。因为那时候我对城市人的生活方式还有比较好奇的新鲜感,而且我对岳父的权势和他们家的富贵生活也是十分敬仰的。严红和我在新婚时期的夫妻生活也冲淡了我对她形象的不满情绪,我当时对我的处境也有一种知足感。想想农村那些和我一块务农的年轻伙伴们吧,他们今天仍然还在背朝天脸朝地地为生存而含辛茹苦地耕作着,而我却成了城市中一位大权在握的局级副区长,出门都有了自己的专车,而我才刚刚30岁,要是按照这样的仕途之路走下去的话,那么前景该有多么可观啊!所以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还是非常珍惜我到手的一切的,包括我对严红的感情和岳父的尊重。虽然我后来看出我那个岳父不过是个平庸之辈,但权力却弥补了一个人在才气方面的平庸,使权力者变得令人敬畏和至高无上,这也是咱官场上的一种现象吧。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特别是我因为应酬而经常被有求于我的人邀请到夜总会吃喝玩乐的时候,我看到有那么多俏丽佳人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的,有时候还有陪酒陪舞的角色厮守在我的身边。我那时就会想起严红那胖肿的身材和她的蠢相——真的,严红这个女人有时候在我看来和女人的距离相差太远了:她身上的汗毛比我都黑都长,她的下巴上还长着几根粗硬的短胡子,每次在和我亲吻时都会扎痛我的下巴;她睡觉还打呼噜,而且打得非常响。她在那方面的要求也比较高,经常主动缠着我要做那种事,而且每次在做的时候,她都会大呼小叫地像发情的狼在半夜里嚎叫一样,我有时候怕人家邻居听见而不得不用毛巾堵着她的嘴;而且她在高潮的时候还使劲咬我,使劲抓我,这种好像只能发生在男人身上的情况,却不幸都发生在这个女人身上了,这一切都越来越使我无法容忍。有时候我忍不住朝她发脾气,特别是当周末我们都在家的时候,她喜欢穿着一些露肩坦胸的短式衣服在我面前扭来扭去地向我卖弄风骚。这时候我就想起了夜总会或酒席上那些美丽动人的女孩子们,她们的妩媚神态经常令我魂不守舍,于是我就大声喝斥严红,而她也不再像刚结婚那时候对我霸气十足或是颐指气使了。她在我面前开始变得唯唯诺诺,因为她已经看到了我在事业上的能力,也看到了我那无可限量的前途。
  我在事业上越是卓有成效和一帆风顺,我就越来越对眼下不幸的婚姻感到无法容忍。所以我越来越以工作的名义让自己流连忘返于各种交际场所而夜半不归甚至常常在那儿玩个通宵。在这个期间我不但学会了跳舞,还学会了唱歌,也许是因为我在以往的20多年中没有这样的机会吧,所以我发现我在这方面的娱乐劲头比任何一个城市干部都更大。我在心里有一种补偿欲,想把以往的亏损尽快捞回来。但是在我有条件去寻欢作乐的时候,我却始终克制着自己的行为,因为我自觉我还没到有些干部那样连一点做人的羞耻感都消失殆尽了,我在骨子里其实还有着农民的那份纯朴和正义的精神。但即使这样,我每次回家躺在床上听着严红在我身边打着呼噜睡觉的声音,心里就会想起晚上在夜总会看到的那些风情女子,于是就难免会欲火中烧。哎,我就是在这样一种两难的处境中苦苦煎熬着打发每天的时光。
  特别是当我从杂志上不断看到说大城市人正在流行寻找情人这样的文章,甚至还构成了什么“情人现象”的情况以后,我就注意到其实在我身边的一些干部那里,他们中的确有人在婚姻以外为自己找到了一个情人。当然我知道这都是权色或钱色交易的结果,但它激发了我想找一个情人的愿望,希望这个情人能够在不逼迫我离婚的前提下始终与我保持着互不干涉的两性关系。正是基于这样一个念头,所以我就开始注意外边的女人。
  有一天晚上,严红出差在外,就我一个人在家看电视。我忽然听到有人敲门,进来的是设在开发区一家建筑公司老板的妻子,名叫姜风风,我早知道这个女人是开发区有名的区级一枝花,号称开发区第一美人。她有将近30岁,容貌俏丽,为人泼辣,却又风情万种。只见她提着一包东西找上门来向我说情,说是她丈夫李文虎在城郊承建的一座楼房被开发区城管部门勒令停建,这将使他们造成很大的损失,所以她令天特地上门来求助于陈区长,请我开思给城管部门说句话给她丈夫开开绿灯。这个姜风风一边说一边不断地向我发出妩媚的笑容,并用那双水波流溢的眼睛向我传送着一种让我浑身感到骚动的内客。如果按照原则来说,我知道我是不该插手这种事的,因为城管部门让她丈夫停工肯定是有道理的。但我却在心里萌发了一个邪恶的念头,所以我就马上答应而且第二天就给她办好了。结果,第二天晚上姜风风和她丈夫又亲自带着礼品上门道谢,并非拉我出去吃饭不可。我知道他想借此来巴结我,而我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从那以后,我们两家便开始经常走动起来,连对我一向戒备心十足的严红也没看出有一种危险正在向她走来,她只以为这是私人企业家来巴结政府官员呢,何况这种走动的所有开销都在对方身上,所以她就没有对此抱有任何警惕之心。倒是我和姜风风相互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我们俩就像一个默契的老搭裆一样相互在心里保守着秘密,这种现象真是令人回味无穷。后来我们就开始找借口相互约会,我向她倾诉我对妻子的不满——当然,我在向她诉说严红的种种不如人意的坏处时,绝不提到我是跟着严家的权势而走到今天的。因为我怕姜风风会瞧不起我,说我是一个靠吃软饭而爬上来的角色。她也向我诉说了她对丈夫的失望和厌倦,于是我们很快就有了那种关系。
  这时,我发现陈玉生的嘴角上浮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我知道,他正沉浸在对这段短暂婚外恋情的美好回忆中,而这段恋情,恐怕构成了他短暂生命中最值得回味和最引以幸福的闪光点。
  在这段日子里,任何一个有心人都会发现我陈玉生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我不但拒绝了许多应酬,而且在工作上也十分卖力,常常“工作”到后半夜,然后打电话告诉严红我只能留宿在办公室。我利用职权为姜风风丈夫的各种工程大开绿灯,让他忙得无暇去关心老婆的行踪,而我却和这个美人几乎天天晚上都在办公室里约会,我也经常用受贿的钱为她买手饰和昂贵的时装。我对权力的充分运用,使姜风风后来对我说过这样的话:她说她过去以为男人有钱就可以了,现在才知道权力原来也可以变成金钱,而且使钱赚得更容易。如果不是我对她丈夫的暗中帮助,他丈夫的一些工程恐怕就会受到政府行政部门的干预,这就影响了赚钱的速度。她还说她看到连严红都成为人们普遍巴结的对象,这当然是得益于我的关系,如果她是一个平民,谁还会去理睬像她这样一个其貌不扬的、又肿又蠢的女人呢?这就是权力带给人的好处。而她虽然身为大款的妻子,但却从没有享受过像严红那样的派头和待遇,因为人们可以羡慕暴发户的钱财,但在骨子里却并不尊重大款的人格,所以她经常听到人们在背后说她是一个要钱不要人的女人,是她看上了李文虎的钱财而不是他的人品,实际上他们俩在各方面的差距都是比较大的。所以她非常羡慕严红所享受到的区长夫人的实惠,而她只不过是分到我的一点残羹剩菜而已。而且她认为这种地下夫妻是做不长久的,总有一天会暴露出去的,但她又认为我前途远大,是个将来能做大官的角色,所以她感到了一种危机。她认为我应该和妻子离婚而和她结婚。
  我打断陈玉生的话问,姜风风感到了什么样的危机?
  她认为我还这么年轻,将来肯定会在仕途上前途无量。所以她急于和我做夫妻,以免将来我再看上别的比她更年轻漂亮的女人。这就是她所感受到的危机——哎!女人是不是都是这样的?
  有一天,姜风风又借口回娘家而到办公室和我幽会。当我们在做过那种事后,姜风风就再一次要求我和胖女人离婚然后和她结婚。但我知道这完全是行不通的,如果那样,我将丧失现有的一切。但我又不能对姜风风公开说明这一切,所以我就推托她说让她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和妻子离婚的。哎,当时你可能想象不出我对姜风风的那份爱情,我对她已经到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般的感觉。当然,我承认这是因为我在情欲上离不开她了。我自从和她有了那种关系以后,我和妻子几乎就不做那种事了,幸亏当时有女儿缠着她的全部业余时间,而且你可能也知道有了孩子的女人往往就不再像以前那样再对性关系有太多的兴趣了,她们对丈夫的爱被转移到了孩子身上。所以我们这种看似不正常的夫妻关系,却因为孩子和我的工作上的理由而被掩盖了下来。
  姜风风看到我光是在嘴上说但却一直未付诸行动,她就开始疏远我——这是她对我最有效的刹手锏。因为她知道我在情欲上离不开她了,所以她就用了这个女人对付男人的最原始的手段来对付我,逼迫我迅速采取行动。可她怎么会知道我的心思啊!她的逼迫反倒让我更加清醒地认识到权力对我的重要性,如果我不是一个副区长的话,她姜风风如何又会委身于我呢?我失去了权力也就会失去一切:女人、爱情、尊重、地位、钞票等等,丧失了这些东西的男人又有哪个女人会爱他呢?
  我承认她这一招对我是最奏效的,因为我几天不和她做那种事,我的欲火就烧得我什么都做不成了。我像个丢魂落魄的孤狼似地整天晚上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脑子里想的全是和她在一起做爱的镜头,想象着她那白嫩而娇美的身体,想着那销魂般的快感……老天,我过去经常十天半月也不和严红做一次那种事,但也未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为什么我一两天不和姜风风这个美人做这种事,我就在生理上受不了呢?
  于是我就给姜风风家里打电话,央求她可怜可怜我。哎,为了这份情欲,我一个做男人的尊严和羞耻心全都他妈的丢尽了!我就这么在电话中苦苦哀求她晚上一定到我办公室里来,说她得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想想办法。在我这番声泪俱下的哀求下,风风又回到了我的身边,于是我再一次疯狂地沉浸在发泄情欲那令人心醉的快乐中而不愿再去想离婚的事情,因为那条路走不通。所以每当她问我的时候,我便用别的话支开话题或是用礼物来堵她的嘴。但风风这个女人却非常有个性,她马上就再一次离开了我。害得我只能一遍遍地往她家打电话进行情感攻势,有一次我甚至受不住欲火的煎熬而竟跑到她家里跪在她脚下要求她回到我的身边。在这种情况下,风风就向我提出了最后的通牒,限我在一个月内向严红提出离婚,否则便和我一刀两断。
  但即使是这样,我也没想和严红提出离婚,我知道失去严红就失去一切,弄不好那位市长大人在一怒之下还会再次动用权力把我打发回老家去种地呢,我可不想去冒这个险。其实我一直想说服风风和我保持着现在这样一种情人关系该有多好,何必非要双方离婚再结婚,光这份精力也让人受不了。我拿出几份保留的杂志给她看,上面有几篇有关城市人的“情人现象”的事例,希望她能从中受到教育获得启发。我说咱眼下这样的关系有什么不好,你不缺什么,非要去争那个名分干什么?但风风却说,我就是要争这个名分,像咱这样整天偷偷摸摸这算什么?又能走多远?你明明不爱那个胖女人,为什么还要死守着她不放呢?如果我给你的期限到了以后你仍然没采取措施,那咱这回就真的是一刀两断了,我要再和你来往我就不是人养的。说完她便怒气冲冲地离开了我的办公室。
  期限到了以后,风风果然不再接我的电话,每次打过去都是先由她家的小保姆来接,一听是我的声音就说主人不在,然后就果断挂了电话。有时候我跑到她家想向她求情,她一看是我转身就出了门到邻居家聊天去了,弄得我也不敢跟在她身后。后来总算有一次我堵住了她,向她苦诉说我把咱俩的事都向严红讲了,但她死也不肯和我离婚,你说我怎么办呢?
  这本来是我的一句谎话,谁想到这个姜风风还信以为真,竟然在上班的路上堵住了严红,指着她的鼻子大骂说像她这样的一个蠢女人,对丈夫没有一点吸引力了,还要死缠着他不放,你也真是不要脸。严红当时听了不白大怒,上来就给了姜风风一耳光,后者也不示弱,结果这两个女人就在市区的一条主要大街上扭成一团,直打得双方全都嘴角流血,鼻青脸肿,成了轰动这座城市的一大社会新闻。
  这样一来,我就被逼上了绝路,不光是严红这边整天缠着我寻死寻活地说非要当着我的面上吊不可。而我的岳父也亲自找我谈话,他那话都是一字值千金的,而且也是直言不讳的,意思就是我闺女当初看上你图的就是你为人忠厚老实,不会有花花肠子,结果想不到你才上来没几年,就变成了一个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偷腥贼了。他让我好好考虑清醒,要么就和那个女人一刀两断,然后就和严红好好过日子,而且他正在活动市领导班子准备提我为正区长兼区委书记;要么就和他女儿离婚,然后咱一刀两断,但你那个位子和前途显然会因为你的作风问题而受到影响。而且他告诉我,由于大家都知道你的历史,所以本来就有许多干部很不服气你,觉得你是靠岳父和老婆的力量才像火箭一样爬上来的。但由于我的原因,才没有人敢在背后打你的主意,而一旦你失去了我这个保护伞,你恐怕就不是一个在哪当干部的问题了,弄不好会重新把你发配回衣村去当一个小基层的干事什么的,你这一辈子也就没有出头之日了。
  这样的话对我心灵产生的震撼是非常大的,所以我清醒地看到,走离婚这条路是万万不可能的了,眼下只有和姜风风一刀两断才是我唯一的选择。但是——
  陈玉生叹息了一声,然后摇摇头:
  但是我到那时候才发现我真的是离不开这个女人了。当然你明白我说的这个离不开指的是什么——没错,我是在情欲上离不开她了,尽管我对她有点愤怒甚至恨她败坏了我的大计,差点让她的胡闹毁了我的前程。但我却仍然在骨子里喜欢这个让我痴迷的女人,这就使我并没有彻底死了这淫荡之心,促使我继续沿着这条危险的路往前走。等事情稍微平静的时候,我就仍然给她打电话,苦苦哀求她能来和我幽会,并且保证说让她再给我三年时间,我一定会让你满意的,到那时如果我做不到,我就死给你看!姜风风却冷笑说,让我等你三年,你老婆不知还会为你生下几个孩子来呢?
  其实我当时说的是真心话,因为我想我肯定会在三年内得到升迁,而且到那时,我岳父可能也退休了,他的力量控制不了我的前程了,到那时我真的就无所顾忌了。但姜风风却丝毫没有通融的余地,她总是在电话中冷热嘲讽地说,亲爱的严大副区长,你别再给我打电话了,你要注意影响;你不要脸我姜某人还要脸呢,何况你是怎么当官的我也都知道了,我劝你别做过河拆桥的缺德事,还是多积积德吧。当我最后一次给她打电话时,她竞恶狠狠地说,我警告你姓陈的,如果你再来骚扰我,我就把你的电话录下音来,把录音带送到你岳父那里去,我说到做到。说完她便挂了电话。我当时被她激得恶从胆边生,我马上就按了重复健,结果她就拿起了话筒刚刚“喂”了一声,我说姜风风你听着,我就问你一句愿不愿意,你要不愿意我就杀了你!姜风风却说了一句,姓陈的,你有那个胆吗?
  说到这儿陈玉生沉默了下来,我也正想打断他的话问他,你还不到30岁啊,你为什么非要如此地纠缠一个并不想和你继续来往的女人呢?如果按照你的计划,三年以后你不才30多岁吗,你的前途是非常光明的,为什么就不能克制自己的欲望而非要走上行凶杀人这条绝路呢?据我所知,每当一个男人的仕途和情爱(我故意用了“情爱”二字而不想用“爱情”)发生冲突时,绝大多数男人都选择了前者,像威尔士亲王那种要美人不要江山的事例倒是非常罕见的。从虚伪的角度来看,为什么你就不能再等上几年呢?即使姜风风不能和你有那种关系,还有别的比她更好的女人嘛。只要你手里有权力这张王牌作为资本,您何愁在日后不会找到让你更满意的女人呢?何必要做出毁灭自己的蠢事呢——尽管我说的是违心话,但总比你去做杀人犯要好得多呀。
  我事后也是这么想的。其实我知道绝大多数男人都是这么做的,他们在婚姻和权力这两者之间能够做出明智的选择,他们知道只要保住了权力就等于留住了青山,日后为自己找个女人还不是易如反掌。但我当时却非常冲动,因为当我想到我将彻底丧失这个女人,想到她每天都要被那个黑不溜秋的建筑承包头搂在怀里随意使用——我眼前经常出现这样的镜头,看到她白嫩的身子被那个既没有文化又没有地位只是有几个臭钱的大老粗压在身子底下做那种事,我就受不了了。真的,我真受不了这样的想象力,这可能是和我看了太多的文学作品有关系吧。我的想象力太丰富了。我总是看到姜风风被丈夫压在身下的镜头,它让我有一种发疯的感觉。我觉得只有我才能配得上她,别的男人都配不上她,所以她应该属于我,既然我陈某人得不到她,我也就不能容忍别的男人占有她。
  我在心里叹息一声,这样的话对我们每个人都是非常熟悉的。我本来以为随着社会的文明和进步,这种兽性的占有欲会远离人类的社会生活,但事实证明,这种把女人视为私人财产的男人依然还存在于我们这块土地上。
  放下电话后我拿着早就准备好的刀子就去了姜风风家。那时是中午的一点多钟,天气暖洋洋的,整个开发区都非常安静,我却像个红眼的野兽一样拿着刀子一步步地走向地狱,当我推开姜风风的家门时,一眼就看见她正从厨房里走出来。她一见我手中的刀子就说了一句,老天,你真的要杀人了!她的话音刚落,就被我当胸扎了一刀,随后我又拨出刀子在她身上乱扎了一气,她顿时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她丈夫可能正在里间午睡,听见叫声就跑了出来,结果也让我捅了一刀,他怪叫一声就奔跑了出去。那个正在厨房干活的保姆听到声音也跑了出来,一见我手中那把血淋淋的刀子,就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以手作揖哀求我说,求你别杀我啊,你别杀我啊……我这时才猛醒过来,突然意识到我是在杀人啊,于是我就丢下刀子跑了出去……我在外边转悠了一会儿,然后我就到开发区公安分局去自首了,因为那时候我唯一的愿望就是想活下去,我那时候才知道我是犯了死罪的,可我才30多岁啊,我还想再活下去……
  说真的,我在扔掉刀子以后就后悔了,我为什么要去杀这个女人呢?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她不跟我就不跟我吧,等将来我有条件了我再去找别的女人嘛,有了钱或有了权还怕没有人跟我吗?为什么非要把心思都用在这个女人的身上……那时候我唯一的愿望就是想活下去,哪怕判我无期徒刑也总比挨枪子要好啊。即使我坐上30年的牢我仍然还有希望啊,可我才只有30多岁,就这样为了一个女人的恋情而搭上了自己的生命,你说我这是图什么呀?
  说完,他又放声哭了起来,那声音就像一条受伤的野狼的哀号,却又充满了生命的底气和旺盛的力量。的确,一个年轻的生命仅仅是为了不能获得一个婚外的淫情而就去杀人,他在毁灭了一个家庭的同时也毁灭了自己的生命,并给活着的亲人们造成了心理上的极大伤害。如果那些像陈玉生一样为某个病态或畸形的恋情或淫情而去犯罪的人都能冷静地想一下他们犯罪的后果的话,那么他们就能在避免自己成为悲剧角色的同时也维护了别人的生命安全和切身幸福。但事实却不是这样,我们总是经常看到有些人像陈玉生这样,仅仅是为了不能让别人得到他自己得不到的美好东西,而就去杀人行凶,将自己沦为一个践踏法律尊严的罪人。想想看,就凭着一股邪恶的冲动力量,使两条年轻的生命归于黄泉,这是为什么呢?这样的结果又有什么意义呢?
  然后就是痛哭哀号般的追悔莫及和无穷的忏悔,早知今天又何必当初呢?这样的生命追问不知在人类社会发展的历史进程中延续了多少代人,可这样的追问似乎还要从我们这一代人的手中继续传承下去,直到永远?
  金钱、权势、前程、女人……这永无穷尽的难填的欲壑啊!
  一个曾身为农民的男人,当他最初渴望着成为一个城市人的时候,他受益于一个女人的力量而得到了,但当他在获得权势和金钱以后,便又想再获得并不属于他的美色和情欲。然而当他无法得到一个女人的肉体的时候,他便去杀人,然后是被杀——这样的故事对我们似乎是一出永远都在上演而又永远都演不完的悲剧故事。我们人人似乎又都非常熟悉这个故事,就像人类的生命一代代地被延续下来一样……后来我才知道,当法院在公开审理这起杀人案件之前,这个城市的许多老百姓都认为这是一场权和法的公开较量。许多人不相信陈玉生会被判处死刑,他们甚至说只要是他被判了死缓那也是法律的耻辱。但法律终于战胜了权势——就在两天前,这个市的中级法院已经一审判处陈玉生死刑。而陈不服判决上诉高院,但我知道这只是死刑犯的一种拖延生命的方式,他可以为此在这个世界上多活上一个多月,但也就是一个多月而已。相对他漫长的生命道路而言,这一个多月又算什么呢?即使他能够在此期间仟悔他的罪恶,但是他的教训又能最终唤醒多少正在步他的后尘的一些奸情罪恶者的头脑和理性呢?
  果然在一个多月以后,我从该市的一名作者打给我的电话中获知,陈玉生已经被执行枪决了。一粒子弹让他的生命倒在了一堆黄土堆旁,这个年轻生命所极度渴望的一切也都化为乌有。我想,在今后的岁月中,不知道还有多少像陈某人这样罪恶的生命正在一步步地将他们欲壑难填的追求同样化为乌有。
  陈玉生临死前曾对他的妻子说了一句话:等女儿长大了,别告诉她我是怎么消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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