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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大主任”的权色报应


    采访地点:苏北某劳改农场
    被采访人:白守达
    性别:男
    年龄:56岁

    俗话说:狗到天边改不了吃屎,
  人的本性真是难以改变。早在20年
  前我就利用职权奸淫过不少女知青。
  后来我的官越做越大,就想从此做个
  正人君子,但心里那份对女人的色心
  却一直没断了根,总想找机会再风流
  上几回,却没想到我终于受不了儿子
  情人的诱惑而对她动了手。判几年刑
  我倒是认了,丢了人大主任这把官椅
  我也认了,可这份丢人现眼的丑闻却
  要让我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了。你知
  道我现在最怕什么?我最怕出狱,一
  来我怕那个被我害死的女知青的鬼魂
  来报应我,二来怕我举目无亲地要一
  个人孤独地走进坟墓……

  都说有其父必有其子。我这个市人大主任和我那个在市总工会当副主席的儿子在市里也大小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吧,照理说应该给市民们做出一个好的表率吧,但我也不知造了哪份孽,我们父子俩却都为强奸和流氓罪而丢官入狱,你说这份脸咱还往哪放呀!怪不得在我们父子俩被抓起来以后,W市的老百姓都放起了鞭炮,我这时才知道什么叫恶有恶报——真是报应啊!报应!
  白守达开门见山地对我这样说。这是一个中等偏矮的老年男人,前额的头发基本秃光了,脸上的肉开始松弛了,眼睛下面两个泪囊也相当明显了,微微腆着个肚子,估计在他春风得意的时候肯定是个大腹便便红光满面的人。但由于将近两年的劳改生活和来自良心内疚的长期折磨,他迅速衰老了下来,精神萎靡不振,气色非常难看,整个人都显得灰灰蒙蒙的,没有一点生命的气息。他一边抽烟一边不断地咳嗽着,即使他不低头但他也不直眼看我,一直垂着眼皮回避着我的目光。这样一个早就过了知天命年龄的老人,本来是可以安安稳稳地做上几年官然后退下来在家享清福的,但却在人的生命最需要舒适和温暖的年龄段上,竟因为不能克制生理的欲望而沦为一个阶下囚,不得不把劳改农场的几年非常人的生活作为自己生命终点前的最后一站。这是多么令人痛心和不耻的人生经历啊!正如他本人所说的,丢官去职和两手空空都不算什么,而来自社会和人民的舆论谴责才是最可怕的,这份耻辱的印记将一直送他走进坟墓——即使在他离世以后,这一丑恶的名声也会在他亲属的心理上造成巨大的压力。哎!人啊,我真不知道,一个男人在到了他这把年龄上,居然还会犯下这样一个最不可饶恕的罪恶!
  20多年前,我在W市最大的乡——那时候还叫公社当党委副书记兼知青管理办公室主任。当时这个乡先后下放了200多名知识青年,其中不乏有许多漂亮的女青年,她们大都是从上海来的。当时所有这些知青都渴望着能早点离开荒凉的农村返回城市,渴望着被招工、提干、参军或是病退。但所有渴望返城的人都得经过我这一关。从经济上说,我在老家的那幢三排四间的大瓦房,基本上都是知青明送或暗帮修建起来的。当时,连我那老母亲去世时所需要的棺材和抬棺下葬的活都是男知青们干的。我当时到哪个村检查工作,哪个村的知青若是招待不周,那就对不起了,今年上面拨下来的救济钱粮就没这个村知青的份了。哎,也不知道有多少女知青先后遭到过我强奸和奸淫、猥亵和调戏,至少可能有20多人吧。这些被我奸淫过的女知青们都顺利地给予优先招工和办理了病退,而那些反抗我的人则被我长期打入冷宫申诉无门。我记得其中有一个叫赵小燕的漂亮女知青就是被我给害死的。
  小燕在当时那些女知青中是有名的大美人,她长了一副苗条和纤长的身材,饱满的乳房和修长的大腿。和她同在一个村的那几个女知青都顺从了我的要求,唯独这个小燕却在我摸了一下她的胸的时候,居然打了我一耳光,而且还到乡、县两级革委会去告我的状。气得我终于逮着一个机会强奸了她。小燕是个非常刚烈的女孩子,她在悲愤之余想上吊自杀,但被房东给救了下来,从此就患上了精神分裂症。按理说我应该给小燕办理病退返城的手续了,但我却对前来办手续的小燕父母说,她这是故意装疯卖傻欺骗返城的名额,致使小燕的返城手续一直就没有办成。
  后来小燕的病情越来越历害了,经常赤身裸体在乡间的田野上奔跑,哭笑无常,最后溺水而死……
  我注意到,此时的白守达的脸上似乎有了一点沉重而痛苦的表情,我想,这只是由于他在成为囚徒以后所对自己往事做出的忏悔吧。如果他还身居一个百万人口城市的人大常委会主任的要职时候,他会在酒足饭饱和灯红酒绿的娱乐中,或是在他宽畅明亮的办公室,抑或是在夜里睡不着觉的时候,能想起这段足以让他的灵魂终生不得安宁的往事吗?为什么人总是在沦落或一无所有的时候才突然恢复人性那善良的的一面,才会对自己以往惨无人道的行为进行忏悔和自责?如果不是这种外部条件促使的话,不知道有多少人间的灾难都被以冠冕堂皇的声誉一同带进了坟墓中,被湮没在历史的长河中——如果白守达没有今天的下场的话,他会向人们提起这段罪恶的往事吗?
  在随后的这十几年中,我不断地被提升,从乡下被调进市里,从一般的干部到人大主任,我也曾想好好工作来弥补一下我在良心上的内疚感,虽说我在平时并不去想这些往事,但偶尔想起来还是有点觉得挺对不住那些女知青的。但过去的事就是过去了,我以为我会在仕途上顺利而风光地走完人生的旅程,以相当的级别告老离休,然后舒舒服服地结束一生。却没想到,在我这把年龄和刚从副主任的位置上被选为人大主任的那天,我奸淫了儿子情人的事件就被公告于与会的各个代表,我是在连一天主任的官瘾都没过成的情况下就被送上被告席的。哎,我白守这在W市可真是丢尽了人了,我想等我出来以后,我是不能再回那个城市去住了,我得迁往他乡去打发我的余生……你说我这是为什么呢?!
  白守达用双拳击打着额头,表情变得异常痛苦。
  事情的起因还得我从我那个不争气的二儿子说起。他叫白志业,在我的关照下,年纪轻轻的就当上了市总工会副主席,前途也是相当光明的。但我这个儿子却跟我遗传了好色的毛病,在外边搞了好几个女人却又不肯结婚,最后在名声有点不好的时候才和一个银行职员小毛结了婚。说实在的,人家小毛是个很不错的女孩子,人长得也好,心眼也好,对我和儿子都不错。就在人家已经怀孕的时候,我儿子却耐不住那种事的突然断档,在外边又和一个叫王秀兰的女工好上了。他俩是在工会组织的学跳交谊舞的训练班上认识的。那个王秀兰你是没见过的,人长得丰满而妖冶,用你们这些文人的话说,她身上有一股艳俗气,从哪方面也没法和人家小毛相比。但我儿子还是和人家有了那种关系,后来秀兰就得寸进尺要求我儿子离婚娶她。我知道她的心思,她是想借婚姻来攀我们家这棵大树好乘凉。但儿子衡量利弊没答应她。这个王秀兰就用心不良地让儿子给她写情书,而且说越肉麻越好。我儿子当时只想摆脱她,也不知这是阴谋,就写了好多肉麻的情书给她,只想应付一下和她一刀两断。这个王秀兰在外边又和一个劳教释放分子大壮好上了,然后她把志业写给她的情书拿给大壮看,让他去报复我儿子。这个大壮就气势汹汹地来找志业,说是你强奸我媳妇,要么你给我三万块,要么我就去告你,而且到总工会和人大去败坏你的名声。我儿子一听就害怕了,也不知道他们只是同居而不是婚姻关系,在经过讨价后就委屈求全地借了两万块打发了那个流氓。但这个流氓却尝到了甜头——因为他本来就没有什么正式职业,自己开了一间小杂货铺,生意也不怎么好,于是他就得寸进尺地竟要求我儿子让他强奸一回我儿媳妇。后来他就真的把我儿媳妇给奸淫了一次。我那个儿子因为有把柄在人家手上,所以就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眼瞅着那个流氓把自己的老婆给糟蹋了……
  这就使小毛看清了我儿子的本质,她一气之下去医院做了流产,然后就回了娘家并送来了离婚书。在拖了一段时间后,我儿子只能和人家离了婚。当时我老婆在外地我大儿子那里替他看孩子,家里只剩下我们父子俩,本来盼着儿媳妇能生下孩子给家里添上几分热闹的,谁想到转了圈又只剩下我们父子俩了。这时候那王秀兰又听说了我儿子离婚的消息,就再次主动找上门来要和他做朋友。其实志业已经知道这不是个好女人,但又怕她利用手中的情书来威胁到他的前途,就只能和她虚情假意地应付着。但这个王秀兰却一直纠缠着我儿子答应和她结婚,你想想我们家怎么会要她这种人呢!志业非常烦她,只要见她一进门就说他在外边有事要办,然后拔腿就走人了,有时甚至到办公室过夜以躲避着她。所以每天晚上我儿子一吃完饭就走人了,基本上就我一个人住着这栋两层的小楼房。但秀兰进门后发现儿子不在家时,她并没有走开,而是和我一块坐着看电视。
  你可能不知道,我们家的电视是放在二楼的。后来秀兰一来,就直奔二楼坐下来看电视。我说志业在楼下房间里呢,但秀兰却不走,仍然坐在那儿看个没完,她说我用不着整天围着他转,爱情这种事是两个人的事,我不能太宠你这个儿子了。
  当时天气很热,秀兰穿着一件柔姿纱连衣裙,里面的身子透过薄薄的裙子隐隐约约地露出来。尤其是在她坐在电视机前的时候,那鼓鼓胀胀的白色乳罩和三角裤衩、粗细适度的腰肢和丰腴的大腿都让我有点心惊肉跳,时间一长我就觉得体内有一股东西在咬我。尤其是来自秀兰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香水味,总是在我鼻子前边缭绕着,所以我就经常在看电视的时候斜着眼偷看秀兰的那些紧要的部位,特别是有时候秀兰大概是故意地还把裙子下摆撩到腿上,把里面的三角内裤也露了出来,我心里那股痒痒劲就甭提了。我当时就想,既然儿子冷落了她,我何必不把她拿过来玩玩呢?眼下正是最好的时机,等老婆回来天天守在家里我想做这种事也没有条件了。
  那天晚上秀兰照例又来了,我儿子也照例躲了出去,而且那天秀兰又穿得格外刺眼——她穿了条超短裙,把一双丰腴的大腿全露了出来。她一进来就架起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然后说,这是一部外国爱情片子呀!我就说你们年轻人就爱看这种片子。她却笑咪咪地看着我说,你也不老呀,像你这种年龄的人也需要爱情呀。说完就哧哧地笑起来,然后频频向我抛飞眼。我就没话找话地说,你还挺会说话的呢,你今晚擦得是什么香水啊,这么好闻。秀兰就说,既然好闻我就坐过点让你闻个够。说完就起来挨着我坐下了。这时我就真的控制不住了,于是就伸出手去搂她的肩。但秀兰却挣扎起来,而我却不想松手,双方拉拉扯扯,结果把她的上衣领口给扯破了,里面的乳罩就全裸露在我的眼皮底下。子是我就丧失了理智,使劲把她压在身子底下,于是奸情就发生了
  白守达垂着头,好像不愿让我看到他脸上的表情。我知道他此时才感到了一种羞愧感——假如他真的为此感到羞愧的话。
  完事以后,秀兰却哭着说我,好你个白守这,你身为人大副主任竟敢强奸一个良家妇女,我上公安局告你去,我不是一个让你随便玩弄的女人,我是懂法的。说完就往外跑。我当时才突然觉得后悔了,我哪敢让她冲出去呀,那我就完了。于是我就堵住门口说,秀兰你千万别乱来,刚才是我不好,我对不起你,你有什么要求我都可以答应,只要你别出去告我。
  秀兰恶狠狠地打了我一耳光说,姓白的,你以为你手里有几个臭钱就能堵住我的嘴?我才不稀罕你的臭钱呢,我要去报案,让法律来惩罚你,想想你这个四处风光的主任就要被以强奸罪坐在法院的被告席上,哈哈,你想想那情景该有多热闹!我当时不知怎么就跪了下来,我抱住她的腿说,求求你秀兰,千万别去告我,我是一时糊涂才做下这种事的,你给我一次机会,你要什么我都会满足你。
  秀兰转了一下眼珠说,既然你这么害怕我去告你,那好,我有四个条件你必须要无条件地答应下来,否则我就去起诉你强奸我。
  我说可以可以,别说四条,就是十条我也满足你,只要我能办到。
  秀兰就说,第一,你必须对今晚的罪恶向我写出一份书面材料,说明你今晚强奸了我,并保证今后不再强奸我和侮辱我。第二,你在明天中午以前要赔偿我三万元的精神损失费;第三,你得把我从工厂里调出来,调到市政府或人大里面去做一个国家正式干部;第四,你得让我和你儿子结婚,而且一定要在三天内登记,要在三个月内举行婚礼。
  我说除了第四条以外,前三条我都答应你,最后一条是我儿子的个人私事,我这个当父亲的不好干预他。
  秀兰却冷笑着说,儿子和谁结婚的事你不好干预,为什么你就敢把儿子的情人给强奸了——你答不答应?你要不答应任何一条,我这就去告你,要知道我身体里的你的那股脏东西在一个星期以内都是能检查出来的,我还怕你白某人不认这壶酒钱吗?
  我当时浑身直冒汗,我知道我今晚算栽在这个小女人的手里了,她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于是我就全都答应下来了,然后就按她的要求先写“保证书”。我写了两份都让她给撕了,说我写得不深刻,要求重写,而且要按她的口授来写。意思就是,我白守达于某年某月某日在家里强奸了王秀兰,这种行为是严重的犯罪,我的强奸手段是极其恶劣的。我像野兽一样撕破了秀兰的衣裙并扯掉了她的乳罩和内裤,而且在她反抗我的兽行的时候在她身上留下了抓伤的痕迹。我对我的行为悔恨,我今后保证不再对秀兰小姐进行这种犯罪行为,保证充分尊重秀兰的人格,我随时要为这次犯罪承担法律的制裁等等。我知道这是一份会要了我的命的东西,但我又不能不写,因为我还想在不久后的人大换届选举中当一把手呢,我还不想为了一个过失而身败名裂……然后我保证在三天内把秀兰调到政府部门工作,半年内转成国家干部,也保证明天中午前付给她三万块钱的精神赔偿费,又保证让儿子在三天内和她登记结婚……在她走了以后,我竟难过地伏在床上大哭了一场,我他妈的这是为了什么呀!
  第二天我真的就把三万块给了秀兰,然后我就动员儿子去和秀兰登记。志业非常不理解,说我为什么同意让他娶这么个泼妇。儿子对我讲了王秀兰与大壮串通起来谋算他的过程,我这时才知道这个王秀兰的确是个有心计的可怕女人。但我有苦却说不出来,就说秀兰说了,如果在三天内不登记结婚,就会以调戏和玩弄妇女罪去告志业,因为她手里还有十几封肉麻到极点的情书作为她和志业的“爱情”证据。我那时才知道,我们父子俩都栽在了这个女人的手里,我们只能让她牵着鼻子走。在我的恩威并举的说服下,志业只好答应和她登记结婚。当时我儿子都哭了,说他悔不该和这个像毒蛇般的女人有染,要不怎么会弄成今天这种结局。和她结婚你知道今后的日子该有多难过吗?我一听心里也很酸楚,早知今天又何必当初呢!哎!罪孽啊罪孽!
  我在心里也着实叹息一声: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三天后,儿子就和秀兰办了结婚登记,我出面请她的父母吃了顿饭,并送了彩礼。从这天起,王秀兰就公开以未过门媳妇的身份住进了我们家,虽然儿子不屑与她同睡一间房子而让她单独住一间。为了回避她,儿子原本想干脆搬到单位去住,可我说这哪成啊,你走了就剩下我和这个女人了,一个公公一个未过门的媳妇,这叫外人会怎么说呀。在这种情况下,儿子才勉强同意留在家里,只是各睡各的。
  照理说儿子结婚是一家人的大喜事,可我们父子俩知都黑着脸没有一点笑容,这在外人看来倒像刚办完丧事们的。我想我和儿子可能各自都在想着各自的心事吧,因为秀兰手里有我那份“保证书”,她随时都会来向我提条件。哎.我也真是进退两难。倒是王秀兰俨然以家庭主人的角色昂头挺胸地进进出出,而且一定要我们找个小保姆来家专事做饭洗衣收拾卫生等家务,我只得依她找了个下岗女工做钟点工。她在家里指东要西,今天说要吃虾,明天说要吃螃蟹,害得那个女工忙得不可开交,我们的经济也越来越感到难以应付。
  在工作方面,我疏通了关系让秀兰到人大政策研究室来做了一个“文书”,她也俨然就开始以人大副主任的儿媳妇的身份对别人颐指气使横行霸道,来了没几天便引起办公室人员的反感,但我也没办法呀。可干了没几天,这个小女人便烦了,说这种活太闷了,她喜欢那种更自由而且手里有实权的工作,所以她又提出要上税务局去工作,而且点着名要当一个税务稽查员。我只好又给她疏通了关系办成了。后来她又向我提出要一套房子,说她不愿住在家里,想一个人图清静,而且指名要市区繁华地段的。可房子这种事并不是那么好办的呀,但我想,让她出去住也好,省得整天左一个窝里心里犯别扭。但秀兰却说这房子一定要有正式的产权证,要用她的名字才行。这分明是敲诈吗,但我又不能不依她。于是我又找了一家机关,他们在繁华地段刚建了两栋干部宿舍,费了好大劲作了许多承诺才从他们手里要了一套两居室的新房,然后又办了房产证,又到公证处作了公证。这才算告一段落。
  但即使这样,王秀兰仍不去住,问她为什么,她说那房子是空的我怎么去住,你得给我买上齐全的家具才是,还有电器什么的,反正没有几万块的花销她是决不去住的。可我当时真的拿不出钱来了。赔偿给她的那三万块也都是我在前几年省下来的。你知道人大这边没有什么太多的油水,都是求人的事,何况前不久志业已经为这个女人赔给了大壮两万块,那也是从我手里出去的,你说我还能有多少钱。所以我只能忍气吞声地随她去吧。
  我整天就这么提心吊胆地过日子,因为我不知道这个女人还会玩什么花样。我越来越觉得这是一个阴险狡猾的女人,我真是太小看她了,早知她是这样的女人,我何必还会去染指她呢?
  当时市人大正赶上换届的时候,我那时非常忙:一来我负责着下面三个区的选举工作,二来我还要为击败三个副主任来为竞争一把手进行活动。而我的这三个竞争对手,都占着年轻、有文凭、知识面广、能写会说的优势,我在这几方面都不太行,我唯一的优势就是关系面广,从书记到下面都有一张关系网,这是我几十年来的辛勤结晶啊;再加上本市一把手对我暗中的支持,所以我还是非常有希望能当上人大一把手的,这可是我梦寐以求了很久的愿望啊。
  但王秀兰却一直让我牵肠挂肚的不得安宁,我不知道她对我的敲诈勒索的行为到何时才算有个完。但我知道人的贪婪是无穷尽的,这才几天工夫她就给我提出了这么多的要求,而用她的话说,这仅仅是开始,后边的日子还长着呢!但我却越来越为此睡不着觉了,在那些日子里我人掉了至少10斤肉,外人不知道还以为我是为换届的事情忙的呢,有谁知道我的心事呢?我现在真是骑虎难下了,我甚至后悔不应该给她写那个什么“保证书”,这等于赋予她一辈子敲我竹杠的万能把柄了。而且害得我儿子的婚姻如同虚设,除非等我死了,那时候她手里的这份证据已经没什么用了,那时我儿子才会解脱出来……晚上我一想到这些,就不由的在床上偷偷落泪……
  最要命的是,王秀兰显然知道了我想竞争主任的事,她开始向我展开更加得寸进尺的攻势,比如她提出要我拿出五万块给她的新房子添置东西,又要我把她哥哥给转到银行去工作,还要为她父母重新弄一套位于市区中心的三居室新房子,说是让他们离女儿近一点;要让她升任稽查科的科长,要提高她父母的退休金,要给她哥哥一家人再弄一套新房子……我一听头都大了一圈。这不是想要我的命吗?别说我只是一个人大副主任,就是我当上了市委书记或是省委书记,要在短期内办成这些事也不是凡个电话就能解决的。而你知道人情这种东西就像一个活期存折,你每帮人家办成一件事,你就等于在存折上存上一笔款子,你帮人家做得越多,你的存款就越丰厚;而你每要求人家为你办成一件事,你就等于从存折上提走了一笔钱,你有求人家的越多,你存折上的亏空就越大。所以说你别看我是一个人大副主任,好像求人办事就是应该的,这年头什么身份的人找人办事也是在欠人情,这种人情早晚都要还的。比如有些人是为了想当官而愿意为你帮忙的,那么在有空缺的时候你就得站出来为他说话,而一说话对方就会想,你白守这为什么对这个人这么热情,你肯定是拿了人家的好处了。这样一来,我就等于又欠了帮我忙的这个人的一笔人情。许多人整天就陷入这种人际关系的应酬上。其实这很没意思,但为了秀兰我义不得不去有求于人家,所以我屁股后边拖欠的人情债也就越来越多,如果我能当上正主任的话,还债的面子就更大一些。道理就是这样。
  所以我当时就拒绝了秀兰的得寸进尺,我明确告诉她最近顾不上这些事情,等我开完了人大代表会以后再说吧。她就冷笑着说,我的大公公是不是还想竞争当正主任呢?其实我知道你已经是稳操胜券了,我知道你在暗中把选票都拉好了,但有一票却能致你死地,让你不但当不上主任,而且还得把副主任的交椅都给丢了,你知道这张关健的选票在谁手里吗?
  我看着她那张凶恶的脸不由地打了个哆嗦,我不知道她能不能真的要致于我死地。但我想她是一个非常贪婪的女人,她不会在换届之前为这些要求未得到满足而对我发难的,因为她不致于就把我这条生财之路给堵死吧?但秀兰好象看出了我的心事,她警告我说,你别以为我会为了那点小财而不舍得把你送上法庭。恰恰相反,如果你不答应我这些要求,我一定会撕下脸来去揭发你的罪行的,等那时候再看看你的下场吧!你想象一下它的后果吧!
  她这么一说,我又有点害怕了,于是我先答应给她弄一笔钱用于装修房子和购买家具,但其它的要求我的确难以在短时间内满足她,我说再有几天就要开人大代表会了,我忙得团团转,哪有时间和心思去给你弄房子转工作呢,等我开完会以后我一定把你的要求都给办了。
  王秀兰转着眼珠想了想,也就同意了。她要求最迟明天就把五万块给她,一分钱不能再少了。没办法,我把仅有的一点存款都提了出来,然后又向别人借了点钱,凑足了这笔款子交给了她。当王秀兰笑嘻嘻地从我手中接这笔钱时,我在心里产生了一股杀机——我真想杀了这个臭婊子!我当时以为这回真的没事了,我总可以安心地开会和竞争主任的角色了。三天后,W市换届选举终于拉开了序幕,会址设在人民会堂。市委、政府和政协的三方代表也都来了。当会议进行到第二天下午开始投票选举新一届人大主任时,市委书记第一个投了神圣的一票,然后便是代表们排队上前投票。我当时心里很紧张,结果,我以一票和三票的微弱优势击败了另两位年轻的副主任而当选主任。我心里非常高兴,脸上也情不自禁地堆满了笑容,我觉得这是自打出现了王秀兰事件以来的一次精神补偿。但就在这时候,却有一个打扮入时的姑娘走进会场依次向代表们散发“材料”——一开始谁也没注意她的行为,因为大会服务的工作人员都是从各机关临时抽调的,他们彼此并不熟,何况这个姑娘发材料的速度又非常快,她不是一人一份地发,而是把几份一沓的许多沓分别发给第一排的人,然后让他(她)们再向后排的人传递。当时我突然发现那些拿到材料的代表都满脸诧异甚至是一脸震悸地都低着头聚精会神地看着,然后就纷纷抬起头来用了古怪的眼神看看我。就在这时,那个姑娘就把材料发到了我的手里,我还礼貌地说了声谢谢,谁知我抬头一看,原来竟是王秀兰,我当时心脏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眼睛一阵发黑,我知道我完了——我匆忙一扫那份材料,果然就是我那份“保证书”的复印件以及由王秀兰撰写的“强奸案过程”。
  然后就是传讯、拘捕、收监和判刑。
  我发现当一堵墙在倒塌的时候,会有那么多人伸出手来一齐去推它——我就是这种感觉。我的经济问题和其他的违法问题也都被调查出来。我的性丑闻被市和省报都作了详细报道,而那个王秀兰却成了以法捍卫女人尊严的英雄,她成为W市人们普遍同情和尊敬的对象。由于我的儿子也因流氓罪被起诉,所以她马上就和志业办了离婚手续,并再次获得了一笔“精神与感情赔偿费”。我们一个好好的家庭都毁在了这个小女人的手里。
  您现在还坚持这种说法吗?我问他,您还认为您的晚年和全家人的幸福生活都毁在了王秀兰的身上吗?是的,如果从她的动机来看,她的确是一个不道德的女性,但您的行为又如何解释呢?如果没有您的不道德行为发生在前,包括您的儿子的不道德行为也发生在前,又哪会有王秀兰后来的敲诈勒索行为的发生呢?尽管这是一个颇有心计甚至是非常残忍的女性,但为什么别人没有成为她的牺牲品?而您和您的儿子却给她创造了这样的一个机会呢?如果你们父子俩能够在人格上保持着一份做人的尊严,怎么又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呢?您认为我说得对吗?
  没错,你说的很对,如果我和志业都是那种正派的男人,也不会引发出这么多事情来,害得我和儿子都身败名裂,甚至穷困潦倒。如令我那老婆不仅为此气得大病一场,而且发誓不再回W市了,因为她觉得没脸见人。而我的大儿子也来信和我断绝了关系,说我的罪恶已经影响到他做人的声誉,让他在同事和所有熟人面前感到抬不起头,甚至影响到他媳妇的头上,因为人们从省报和随后各地转载的小报上读到了我的丑闻……
  白守达叹息了一声,两股浑浊的泪水就流了下来。
  就在我服刑一年多后的前不久,看守突然告诉我说有个朋友来劳改农场看我,他给我半小时的时间到会客室去接见来者。那是一个30多岁的青年人,上身穿一件雪白的衬衣,下着一条笔挺的西裤,脚蹬一双铮亮的黑皮鞋,这身打扮对我这个身穿一身灰国服的人来说好像太势利了一些,让我感到很不舒服。我好像从他的身上看到了一种示威的意思,然而我并不认识这个人。对方脸上却挂着一丝嘲弄的微笑对我说,白大主任,你不认识我了吧?我摇摇头。他说他叫赵小虎,两年前W市新建电视塔缺少资金,我还捐了10万块你还记得吧?我一下子就想起来了,当时有个姓赵的人以个人的名义一下子为电视塔捐了这笔钱,为此市电视台和省新闻单位还相继作过报道。我只听说这是一个神秘人物,据说他在外边做生意赚了很多钱,但到底做什么却没有人知道。因为当时市里几个头面人物想接见他并发给他一块纪念牌却都找不到他,因为他很少在w市露面。只听赵小虎说,我已经在深圳定居了,这次我回w市办点事情,顺便就路过这里来看看你的尊容。我听说你那栋小楼因为扯出经济问题而被检察院给查封了,听说你老婆和大儿子都和你断绝了关系,听说你二儿子在检察院拘留期间患了精神分裂症,是不是这样?
  我说是,人就是这样,倒起霉来,喝口凉水都塞牙。我当时说着就流了泪。他却问我,你白某人知道这是为什么吗?我说我这是一时糊涂,不该去染指那个王秀兰。对方却冷笑着说,你白某人恐怕不是一时糊涂吧,早在你老人家未调进W市之前,在XX乡分管知青安置工作的时候,你不就已经是个强奸女知青的色鬼了吗?
  我当时吃惊地瞪着他说,你是谁?你怎么知道那些事情的?对方却说,你忘了XX村那几个女知青的事了吧?但你肯定不会忘记有个被你强奸而精神分裂最后溺水而死的赵小燕吧?我是她的堂弟!你知道今天是她的祭日吗?你当然记不得了,但我却没有忘记,我永远也不会忘记我那漂亮的胞姐是怎么死的。你是不是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你要那么想你就错了。过去你在位上我不便动你,而且那时候我在财力上也不具备条件。但现在不同了。这件事才刚刚是开始,等你把剩下的几年劳改做完了以后咱再算账吧!说完,赵小虎就用力在我肩上拍打了两下,然后就走了。
  哎,老天,这都多少年的事了,我以为这一切早过去了,谁知道还有人记着这段历史,还没忘记要和我算帐——我不能忘记赵小虎在临走看我的那双眼睛,那分明是一双复仇的眼睛啊;还有他对我的拍打,那是一种暗示,告诉我等我出去以后,有我的苦日子受的。他就像那个基督山伯爵一样,君子报仇20年不晚。所以我现在非常害怕我刑满释放的那一天,从他走后一直到现在,我一直都睡不好觉,我的神经衰弱好像越来越厉害了……
  您现在还恨那个王秀兰吗?我问他,您有没有想过自己应该承担什么样的责任?
  如果从您的年龄、党龄、资历、理性上讲,您似乎是不应该再做那种事的。但您好像却把以往的历史给重新连接了起来。所以,我不认为这是您的一次偶然过失,而是和您骨子里潜在的那种好色的本能有直接的联系,因为您在年轻时曾利用职权做过这种伤天害理的缺德事,只是那时由于没有人挺身而出揭发您的兽行,使您瞒天过海地逃脱了法律的制裁而一直走到今天。其实您本来是可以平平安安地走完这一生的,虽然我不知道您是否对以往的罪恶做出过真正的忏悔,可您却又一次在女色面前控制不住自己身上的兽性而一失足成千古恨,是这样吗?白先生?
  白守达连连摇头叹息,并不停地流泪。
  我明白你说的意思,我的确在骨子里仍然有着好色的本能,而我在最应该不再犯这种错误的年龄上却又一次放任了自己的兽性。不过它是否和我那段历史有直接的关系我倒没仔细想过,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如果我在对知青的性犯罪行为上曾受到过党纪国法的惩罚的话,那么我令天肯定会接受那方面的教训,我会在冲动的时候想起那段历史。恰恰因为当时我的罪恶没有被揭发和暴露出来,所以我侥幸地逃脱了法律的制裁,然后一直升到今天的位置。这就使我在心理上革生了一种无所顾忌的放任思想,觉得凭我当时一个小小科级干部的权力,糟塌了20多个女知青都没有受到惩罚,虽然赵小燕也曾检举过我,某些人在背后也向上反映过,但最后都不了了之地过去了,所以我想在今天这样的位置上就更有保险系数了;最重要的是,我错误地低估了王秀兰这个小女人的能量,再加上她当时的确有点故意引诱我的倾向,我还以为她对我有那方面的意思,最多是有求于我为她办点事什么的,所以就动了手。谁知道却单单掉进了她精心为我和儿子设置好的陷阱里。
  当然,你可以说我完全可以不往这个陷阱里跳啊。这也是个事实。如果我能克制自己邪恶欲望的话,那么什么事也就不会发生了,但我就那么忘乎所以地跳了进去,而且被陷得很深。如果从这个意义上讲,我的确正如你说的是对我历史的连接行为。也就是说,由于我过去没有在性犯罪方面受到应有的惩罚,所以我在这方面没受到任何挫折,没有对它可能造成的苦果的心理体验。其实“万恶淫为首”这句话是我在被检察院审查的时候才深刻地体验到的,在此之前,如果有人说起这句话的时候,我总是一笑了之,很不以为然的样子,就是我不知道它给一个家庭造成的后果该有多可怕。
  您能告诉我您在案发以后的另一种心理活动吗?也就是说,您肯定会在心里觉得非常冤枉,因为您只是强……和她做了那么一回,仅仅是一回,而且您的行为和真正的强奸犯好像还多少有点区别,至少您认为是有区别的。但您却为了这一次冒失或是糊涂的冲动行为付出了如此高昂的代价,这不仅在您,即使在一般人看来也觉得是非常不划算的,您是怎么想的呢?
  这倒也是,我承认我事后觉得非常冤枉,也非常不划算。尤其是在王秀兰得寸进尺地向我不断敲诈勒索的时候,我心里的确觉得太冤枉了,因为相对我20年前与20多个女知青发生性关系而未受到任何惩罚相比,这次的代价实在太惊人了。所以我当时突然有了这么一个奇怪的念头,我觉得这是老天对我的惩罚,它故意先让我在20年前尝足了甜头,然后却在我晚年的时候通过王秀兰事件来报复我。你也知道,人们都说年轻吃苦不算苦,老年吃苦才叫苦。在我最应该不吃苦的年龄上,老天却把王秀兰派来惩罚我了。尽管这听起来好像有点唯心主义,但你怎么解释这件事情呢?而这样的解释对我未尝不是一种安慰,使我觉得这并不是一个王秀兰的孤立行为,而是老天对我20年前的缺德行为的一次总报复。要不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在性犯罪方面做了那么多缺德事以后,才勉强遭到了一定的报应,而我才和那个女人做了一次,甚至丝毫没有什么——我的意思是说当时我光忙着如何去制服她的反抗了,而来不及细心体验那种快感的感觉,更不要说是什么幸福的感觉了。可就这么一个简单的行为,却让我付出了经济崩溃、地位皆无、声誉扫地、家庭破裂和未来无望的巨大而悲惨的代价。我想任何人知道了我的行为和代价后,他们都会在耻笑我的,谁都认为我是一个真正的冤大头。连我自己也觉得我他妈的就是一个冤大头,除了我之外,我想再没有哪个混蛋能像我这么不走运了。你说这不是老天对我的惩罚还是什么?
  所以说,老天是最公平的。有许多人干了那么多缺德事却又相安无事,其实老天不是不报应——有句老话是怎么说来着,不是不报,时候不到;时候一到,一切都报。我现在就非常相信这句老话,我在这方面就是一个最好的榜样!
  我替您算了一下,等你刑满释放的时候,正好是60岁,您准备怎么度过剩下的余生呢?
  我在前边跟你说过了,反正我是没脸回W市了,何况我那座小楼也被没收了,我不能让人整天指着我脊梁骂我,你看就是那老流氓把他的儿媳妇给那个了!我想谁也受不了这个,事实上,我一见别人看我的那种眼光都受不了。人都是有尊严的,我现在才知道尊严对一个人的重要性。但我又不能去找我大儿子,尽管他可能在事隔这么多年后会原谅了我,会可怜我的无处可去,但我却无法面对老伴、大儿媳妇和我那大外孙女的脸啊。你知道这种事不像经济犯罪那样,它是不好见人的丑闻呢。除此之外我还能上哪呢?我这把年龄既不能经商也不能再去跑什么业务,何况,除了做官,我什么本事什么专业都没有,国家要是不养活我,我自己恐怕也养不活自己。所以我不知道再过几年出去后我该上哪去,我也不知道我该怎样度过我剩下的日子,难道我要沦落到街上去乞讨为生吗,我会像个老乞丐那样在大街上给人到处磕头讨一点小钱吗?到那时候,还有谁会认识我白守达呢?有谁会相信我曾经是一个百万人口城市的人大主任呢?何况还有赵小虎的惩罚在等着我。我现在每天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总在想这件事。而日子却在一天天地过去,所以我现在非常害怕刑满释放的这一天,我现在倒宁可留在劳改农埸,毕竟这里可以让我有饭吃和有床睡,我的安全也有保障,可等我在60岁那年出去以后,我还能再做什么呢?我真的到了在死后都无人认尸的地步吗……
  直到在我离开会客室的时候,白守达还在那里流着泪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听管理人员讲,自从那个青年人来看过他以后,他就开始变得这么有点神志不正常起来,他好像受了什么刺激。但医生却又检查不出他到底是怎么回事。而他自己则始终没对外人说什么。但他的行为却开始变得古怪起来,只要别人一提到刑满释放这种事,他就这么自言自语地絮叨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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