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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代前言)
  朱苏进
  议论总统与总统的议论
  议论总统要比总统的议论更有味道。
  肆意议论一个总统是件很快活的事。其次,是倾听人家肆意议论总统。
  一般地说,议论总统要比总统的议论更有味道。这大概是因为议论总统的人往往同我们比较靠近比较相似,是个“子民”或者“顺民”或者“选民”,而不是高耸云天的总统。所以他们的议论往往像泥土那样朴素,像小溪那样偏激。他们站在民间立场上褒贬总统,俏言俚语都朝总统身上扔,句句痛痒鲜明。美国人不骂自己的国家,但是断不了骂自己的总统,美国总统是地球上挨骂最多的人。骂,乃是议论的一部分。骂得深刻容易,骂得优美可不容易。说实在的,身背千古骂名的人,从负面意义上说,也是一种不朽。
  相反,总统的议论就比较乏味了,诸如议院答辩、国情报告、电视讲话等等,目的性太强,政策味儿太浓。总统的舌头是为国家利益而长的,粗细厚薄均为国脉所系。换句话说,是国家将发声器官装配到总统口腔里,他自己并无肆意放言的自由,起码在公开场合是如此。里根曾在一次记者招待会上为制造效果信口开了个玩笑:报告诸位一个消息,此时我们的导弹正在摧毁苏联……记者们笑是笑了,但是第二天便遭受苏联政府的正式抗议,国际政界也认为这是里根的失态。实际上,里根不过是贸然使用了他被剥夺的议论自由,且由于他老不使用因而乍一使用便使用得那么生涩,是使劲挤出来的假幽默,听了叫人怪同情这位满口假牙一片真诚的老头儿。
  幽默较多地存在于对总统的议论中,因为总统本身就是一个巨型幽默题材,是个供天下施展口才的好话题,西方人动不动就一口叼起总统来练牙。1986年,英国一次电视采访中,主持人问英国航空公司总裁约翰·金:“撒切尔夫人是否崇拜你?”(首相景仰能干的企业家)这本是个揶揄性质的话题,把首相与总裁都揶揄到了。约翰·金迅速回答:“哦,我从没听她说不。你听说过吗?”瞧,他回答得多么轻佻,多么绝!在突然攻击中,他的智慧冷不丁地弹出来了,就像蚊子刚一叮,就一个巴掌摔过去那样准确到位。我们可以设想,他如果站在总统身边将是如何自若,决不会有伴君如伴虎之畏。
  总统的议论常常连总统自己也讨厌,那些议论都是手下人替他撰写好的,连里头的幽默与俏皮也是好莱坞专职捉刀人堆进去的。为了发表电视讲话,总统得像影星那样化妆,吊一吊眉角,除一除眼泡,把青春和真诚堆到脸上。总统的化妆术是政治艺术,即:为政治服务的艺术。
  尼克松第一次在椭圆形办公室见到艾森豪威尔总统时,艾克正在大堆的信与文件上签名,都是别人写好了叫他去说的话。艾克疲倦地抬起头来:“迪克,我要没这样长的姓名多好!”
  他任总统期间最难受的事之一,是在写得很糟糕的文件上签名。这些东西连读一遍都饱受蹂躏,却还要当做自己的语言在大庭广众下喋喋不休。他将感到口中这条舌头是个赝品。
  尼克松总统是橄榄球迷,某次大赛时,他恰好和美国著名的橄榄球教练海斯坐在一起。尼克松想和他聊橄榄球,他想和尼克松聊对外政策。结果,尼克松很风度也很痛苦地让步了,耐着性子听这玩球的人大谈美国的外交政策,也就是听这人告诉他如何当总统。看,总统的议论又一次让位于议论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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