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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攻陷田家镇要塞



          此地得失系利害,双方死战该要塞;
          稻叶师团是主力,最后门槛被撞开。

  话说两头,还在冈村筹划南浔线作战之时,他就命江北岸的第6师团及配署部队做好了围攻田家镇要塞的准备。他对部下们称:“我作为军司令官,最大目标就是攻占武汉。早年,我曾屡次前往中国进行有关军事要地的调查,从而深知田家镇要塞对于进攻武汉的重要地位。”言外之意是,欲进武汉城,先要攻陷田家镇。
  田家镇要塞位于九江城以西100余华里,要塞雄踞长江北岸,位置十分险要。这一带长江十分狭窄,江面只宽500米左右,要塞前面是涛涛长江,背后是丘陵,东西有马、口两湖,两湖当中有鸭掌山,钓童山在西北,半壁山和马鞍山在江对岸,半壁山东面有富池口,是富水进入长江的口子,军山耸峙在富池口的后面。三面丘陵成犄角之势。太平天国以后,清朝在这里建立要塞,共有三处炮台,南台在半壁山,中台在吴王庙,北台有冯家山,成为控制武汉至九江这段长江的锁钥。如果说安庆、九江、马垱等地为武汉的门户或者屏障的话,那么田家镇要塞的重要性远远超过了它们。这个沿江要塞中最大、最坚固的堡垒,与富池口要塞夹江对峙,共扼长江水路,并且是中国军队第5和第9战区之枢轴线。
  这次冈村宁次部署攻击田家镇要塞,十分注意地理资料的准确性。他认为参谋本部发给的《作战地区的军事要地志》内容不够充分、准确。其中,有一份1930年整理的地形资料说明,竟认为以日本一个师团的兵力便可以夺取武汉,可见这本老皇历是多么的荒唐。因为那时“驻在中国的年轻情报武官的日常活动重点,大部分是探查中国军阀的动向及其相互间的关系,往往忽视用兵时所需的地势调查工作”。恰巧就在他制定作战计划期间,“驻美大使馆武官平田正判大佐转任波田支队联队长,他把从美国带来的一本有关长江及其沿岸防御带照片的图册提供给我。看过以后,对美国平时调查的周密和重要文献整理、保管的精细,感到惊讶。而我们对文献的整理、保管及便于查找的方法不够重视,值得反省”。靠着这份从美国弄来的精确军用地图,冈村将部队的各进攻路线,选择得格外出色和刁钻。
  他认为田家镇要塞坚固,周围又有一系列的附属配套阵地,攻克它必须陆、海、空军全面配合,实施立体进攻。由于此段江面狭窄,又有中国海军布下的大量漂雷和沉船阻滞,大部队不宜溯江西上攻击。因此,他早早把第6师团放在江北岸,企图背靠友邻部队日第2军作牵制保障,从陆路经黄梅、广济夺取田家镇要塞。
  中国最高统帅蒋介石更是深知田家镇要塞的重要性。8月下旬,法国驻华武官卢恩乐上校拜见他时,曾表示了几个西方国家驻汉人士的忧虑:“日本海军或将冒险冲破田家镇,直趋武汉,用大炮轰击,使中国当局不能不放弃武汉。”对此,蒋介石甚觉有理。日军进攻张狂,长江沿线几乎无处未燃硝烟,但它的战舰之所以开不进九江以东,就是因为有田家镇等要塞的威慑。若田家镇一失,日舰沿江就畅通无阻了,不到半天就可以开到武汉城下,届时大武汉便直接处在日本战舰的炮火之下,岂能守住?恐怕早就人心惶惶,不战自溃了。
  田家镇要塞的核心阵地由中国海军的一支守备队负责,司令是梅一平少将,守备官兵约2000来人。军委会副委员长冯玉祥上将来要塞视察后,建议蒋介石调陆军主力部队驻扎在要塞附近,并由陆军将领全面负责该地区防务。于是,蒋调李延年的第2军和霍揆彰的第54军,分驻在田家镇要塞的北面和南岸阵地。由李延年总负其责。
  李延年,字吉甫,1904年出生于山东广饶县。他18岁从山东公立商业专门学校辍学后,在家帮父亲干了两年商贩,1924年赴广州考入黄浦军校第一期。毕业后参加东征、北伐,屡升至旅长、副师长、师长等。他与另两位山东老乡李仙洲、李玉堂,同被人称为“黄浦三李”,意为同是山东省出来的三位国军军事人才。其实,这三个人的军事才能一般,比不上他们的另一位山东老乡、第74军第二任军长王跃武,所以,在国民党部队里一直有“三李不如一王”之说。抗战开始以后,李延年任第2军军长,隶属于陈诚的第9战区,与王跃武所在的第74军,同属于一个战区。第74军是第9战区的主力精锐部队,在薛岳指挥的南浔线作战中打得最好,陈、薛均不肯放该军北调,故田家镇防务需要调兵时,陈诚把李延年的第2军“推荐”出去,划归李宗仁的第5战区指挥。
  一个人仕途是否顺利,有时不是凭能力和贡献,而是靠当时的需要和机遇。在这一点上,李延年堪称“福将”。为了统一指挥田家镇地区防御、让李延年真正负起责任来,军委会决定第2军、第54军和李玉堂的第8军等部组成第11军团,由李延年任军团司令,仍兼第2军军长。未开仗,先升官,李延年的官运确实不错。
  但是,官不能白升。蒋介石致电李延年等“查田、富(富池口,田家镇对岸的要塞)要塞为大别山及赣北我主阵地之锁钥,乃五、九战区会战之枢轴,亦武汉最后之屏障,其地位重要,勿待多言,而崇山对峙,江面狭窄,复有相当工事及备炮,询我国最坚之要塞。查各该部乃国军精锐,其各激发忠勇,以与要塞共存亡之决心,积极整备,长期固守,以利全局,以扬国威,并晓谕官兵共体兹意”。
  这番话无非是希望李延年能在田家镇拼一死战,拖住日军西进武汉的脚步。至于李延年各部是不是国军精锐,蒋介石心里清清楚楚,不过,他觉得“这多年我待李吉甫不薄,相信他一定会用命死战的”。
  可是,田家镇要塞这一仗,李延年后来还是打输了。
  再说日军第6师团按照冈村宁次指示的进攻路线,在师团长稻叶四郎中将率领下,一路攻下黄梅,广济,很快到达了田家镇附近。9月15日,稻叶先派一个联队进行试探性进攻,结果被守军挡住。但这预示着他大规模的进攻就要开始了。
  9月17日,第6师团主力及配置部队一部总计约15000人,从广济南下向田家镇扑来。李延年赶紧把自己的第2军拉上去顶住,因为李虽新晋军团司令,但真正听他使唤的还是该军。李延年将军主力第9师部署于正北,也就是日军的主攻方向。这里是沼泽地带,但有一约3里宽、6至7里长的小丘陵,连接要塞核心阵地。小丘陵的北边是松山,高地连绵起伏,为要塞北面的依托,是第9师第26旅的主阵地。该军第57师则在要塞东南面阵地守备。
  次日,是“九一八事变”7周年纪念日。武汉军民群情激昂、同仇敌忾,各界代表纷纷抵前线劳军。田家镇战事一天平静。
  9月19日拂晓,稻叶中将下令对第2军主阵地发起攻击。顿时,近百门野战炮向守军阵地倾泄炮弹,一波接一波的日机带着尖厉的呼啸低空掠过,丢下一串串炸弹。“当时,第9师整个阵地上硝烟弥漫,血肉横飞,真是惊天地,泣鬼神。我英勇官兵奋不顾身,与敌血战两昼夜。许多负伤的官兵,裹伤后继续坚持战斗。阵地被敌炮火摧毁了,就利用弹坑作掩护,继续战斗。弹药用尽了,就与敌人进行白刃战。第53团下士班长时克俊,在与敌肉搏时,和敌人扭在一起,被敌人咬掉左耳,他奋力用双手卡住敌人的咽喉,将敌人卡死……”
  这是当时参加过战斗的一位第9师军官的回忆。军人的英勇拼死精神,也并非日本武士所独有,回忆中还说:“我师53团一少尉排长袁次荣,在弹药用尽,全排士兵阵亡的情况下,眼看他的阵地被敌人攻占,他把手榴弹集中在一块儿向敌人投掷,炸死炸伤数十人。最后,袁排长把唯一一颗手榴弹抱在怀里,拉断导火索,轰地一声,袁排长顿时血肉四溅,他就这样为中华民族献出了宝贵的生命。……进攻的敌人,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战斗惨烈进行,持续了8昼夜,第25旅旅长杨宝珏负伤,但我军主阵地及要塞仍未被敌人攻占。”
  中国官兵的为国献身精神,也为冈村所不得不承认:战斗结束后,10月初日军打扫战场时,“检查搜集到的敌军官兵致其亲友信件,其内容几乎全是有关我军情况及他们誓死报国的决心,极少掺杂私事。同一时期,在阵亡敌军官兵遗体上发现的死者父母的来信,也都是鼓励他们为国家和民族奋勇献身的言词”。最后,他还特意加上一句:“这一点和我军的情况完全一样。”
  在保卫田家镇要塞的战斗中,第2军郑作民少将的第9师拼得最惨,全师伤亡旅长以下军官130多名,士兵2000余名。但他们毕竟在阵地上坚守了10多天。
  稻叶四郎真不愧是日军将领中的佼佼者,战术素养极佳。面对在中国守军顽强抵抗下倒下的大片部属尸首,他仍是屡挫屡奋,摸索着对方的弱点。他发现在与当面中国军队激战时,隔江驻守的中国军队却不曾来主动支援,便断定其固守意志不强。于是,他暂缓对第9师阵地的进攻,抽出部队在海军舰艇配合下,向田家镇对岸的中国军队杀去。结果,霍揆彰和李玉堂部稍作抵抗后,便将主力撤走。留下来防守富池口要塞的第18师师长李芳郴,无心再战,竟于9月23日丢下部队星夜弃职潜逃,致使富池口要塞于次日失陷。
  日军攻占富池口要塞,打破了田家镇连环防御体系中的一环。田家镇、富池口隔江相对,互为依托。富池口一失,田家镇南面顿失屏障且腹背受敌。根据这种情况,李延年如果明智的话,应赶紧把军主力第9师撤到田家镇要塞的东南面阵地,与该军的57师合兵一处,战局也许有救,或至少能多坚守些时日以待援军的到来。可惜,李延年没有这么做,仍按该军原部署所划分的地域进行防御。
  孤零零的57师怎经得住稻叶四郎从地面、江面和空中的立体打击?虽然该师以惨重的代价顽强抗击了几天,但还是渐渐支撑不住了,向西北第9师阵地的方向撤退靠拢。扫清了田家镇要塞的外围防御,稻叶立即派出3个联队直扑要塞核心。日海军舰炮和轰炸机先是打哑了要塞岸炮,要塞上中国海军守备队司令梅一平和炮台总台长秦德生,先后中炮牺牲。接着,日军大批部队拥上要塞,失去外围陆军拱卫的海军守备队炮台官兵们,很快被日军消灭或溃散。
  9月28日夜,李延年率第2军余部全部撤离,次日天亮,日军完全占领了田家镇要塞及附近地区。
  10月1日,李延年所隶属的第5战区右兵团总指挥李品仙致电军委会称,“查田家镇要塞失守原因颇多,李延年应负相当责任”,请求蒋介石从严处分。蒋介石或许考虑到李延年是资历颇深的黄浦一期学生,或许觉得李的第2军确实已尽了力,并未给予惩处。但是,李作为军团司令对所属的其他军“未能严为督饬,不无过失”,连赠给他的部队都掌握和控制不起来,这在蒋介石看来不是块独当一面的主官材料。所以,整个抗战期间,李延年虽仍不断升迁军衔、官职,但基本上做的都是副职,直到解放战争时,他才又当上主官做了兵团司令。
  与此同时,坐镇九江城的冈村宁次接到了由飞机传来的报告,获悉第6师团的今村支队已占领该要塞,欣喜万分,认为攻占武汉只是时间问题了。他随即致电华中派遣军司令官畑俊六大将,请他转呈东京大本营,为稻叶四郎申请须由天皇批准颁发的金(至鸟)勋章。
  田家镇要塞的全部陷落,表明武汉最后的、也是最为坚固的屏障被撞开。再往西去,中国军队已无险可守,只有在平坦的大地上与日军抗争。至此,武汉保卫战进入了最困难的阶段。
  冈村宁次的第11军以伤亡数万官兵的代价,逼进武汉城下,蒋介石是战?是撤?且听下章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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