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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鹤亭鲸吞挥霍1000万元始末


作者:刘志武

第一章 小国之君作恶天龙

  1989年9月,49岁的谢鹤亭走马上任,当上了广东省食品企业集团公司总经理兼党委书记。上任第一天,谢鹤亭在其极尽豪华的办公室挂上了一幅装帧精美的书轴,其内容是唐代大诗人李白的《将进酒》。“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不知是附庸风雅还是将它当成座右铭,短短几年的时间,谢鹤亭在香港玩女人万金买笑,在澳门进赌场下注惊人,结果,一个好端端的国有企业竟然被他“吃”垮了。1999年3月24日,广州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判决谢鹤亭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先让我们将镜头摇回到1988年,当时,谢鹤亭是广东省食品企业集团公司分管政工、人事的副总经理。在市场大潮的冲击下,“政工饭”不那么好吃了,为此,谢鹤亭多次发牢骚:“搞政工没有什么油水可捞。”1989年9月,谢鹤亭荣登总经理兼党委书记宝座后,决心小试锋芒,品尝一下权力的味道。谢鹤亭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洗心革面,将公司名称换成“广东天龙集团公司”。适应市场经济需要,换个名称也无妨,按照国有企业改制的习惯做法,像这类“翻牌公司”一般都取谐音。为什么谢鹤亭取“天龙”二字为公司命名?后来,谢鹤亭在一次谈话中,不经意地说道:“我是1940年生人,属龙。”天马行空,独来独往,放荡不羁,谢鹤亭执意要将国有资产挂在他的名下,这“天龙公司”四个字就是一个信号。原来如此!
  随意提拔干部,是权力;随意处罚职工,也是权力;张口一言堂,是权力;闭嘴众无声,也是权力……遗憾的是,这是权力的当年,这是权力的旧船票,这是权力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至七十年代的辉煌。得改革开放风气之先,广东人率先告别“官念”,当时流传甚广的一句口头禅是,家长教育孩子时常常会说:“你要不听话,将来让你当干部。”很精明的谢鹤亭已经意识到:权力正在偷换概念。有能力的人你不提拔,人家可以炒你的鱿鱼;有错误的职工你严肃处理,人家可以翻身一跃跳进商海……“单位所有制”已经成了历史谈资;“人才流动制”是新时期新人类的生活主页。存在决定意识,正是这种存在决定了,权力正在由名义上的管理国有资产变成实际上的使用国有资产。相对的权力能够获得相对的“好处”,绝对的权力能够获得绝对的“好处”,在国有企业里,官职的大小决定了捞取“好处”的多少。正是出于这种想法,谢鹤亭决心“人生得意须尽欢”,趁着无人监督“总经理兼党委书记”的机会,快捞猛捞狠捞,不捞个它盆丰钵满誓不罢休。话容易说,做起来很难。由于职业的原因,谢鹤亭要经常往返于粤、港、澳三地。个人随身携带的现金,是出入海关时必须申报。因海关对不同币种出入境的额度有严格的限制,谢鹤亭觉得“很麻烦”。于是,谢鹤亭以“日明实业有限公司”的名义,在香港注册了一家天龙公司的子公司,自己挂帅当子公司的“董事长”。公司成立了,等于银行立了账户,出入海关再也不必携带现钞了,遍布香港大街小巷的“自动柜员机”就是谢鹤亭的“流动钱包”。
  1994年5月,自称“累得够呛”的谢鹤亭决定“潇洒走一回”。尖东地区是香港著名的欢场,夜总会、“一楼一凤”、“应召女郎”、“桑拿冲浪”、“午夜激情”……的灯光招牌比比皆是。香港的夜总会,不同于内地后来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的夜总会、卡拉ok歌舞厅,香港的夜总会规格与档次很高,除俗称的“妈咪”外,还有“公关”、“咨客”、“导引”……等不同职务区分,按“接触实质”,有“买钟”与“买春”之分;按“服务品种”,有“北姑”、“南妹”、“娇娃”、“老泼”之分。注意,这里的“老泼”不是“老婆”的“婆”,也不是“泼妇”的“泼”,而是“泼辣”的“泼”,即“辣妹”。年已54岁的谢鹤亭,嘴里叼着一根牙签,意满志得地走进一间灯火辉煌的夜总会。

第二章 遇见北姑心荡神摇

  谢鹤亭走进夜总会,“妈妈桑”迎面走来,将谢鹤亭导入一包厢雅间。“妈妈桑”问:“找个小姐,老板?”谢鹤亭问:“漂亮吗?”“妈妈桑”说:“当然漂亮,纯情少女呀!不知您是要北姑还是南妹。”谢鹤亭说:“漂亮就行。”“妈妈桑”混迹江湖多年,既接待过派头十足的百万富翁,也喝斥过一文不名的无赖瘪三,因而对淫棍色狼的心态了如指掌。看谢鹤亭的派头,“妈妈桑”投石问路:“一个来自北京的少女,舞跳的蛮好,您喜欢吗?”谢鹤亭说:“可以。”说着,“妈妈桑”叫来了杨小姐。杨小姐年方18岁,土生土长的北京人,她斥巨资买了一张单程赴港证,为捞回本钱,来到香港便进了欢场当陪舞小姐。杨小姐粉面桃腮如花似玉,魔鬼身材标准三围,谢鹤亭一见其人其貌,当即眼睛放亮心荡神摇激动得手颤腿软。此时,“妈妈桑”已经知道了谢鹤亭的身份,吩咐左右并暗示杨小姐:“这是个酸姜竹,一定要好好招待。”
  由地理条件决定,广东出产的姜有山姜与田姜之分。“在田姜多腴,在山姜多辣”,尤其是夏天,子姜上市时,块块肥大如指掌,其尖端部分还带有燕脂色的嫩芽。“酸姜竹”是香港市面出售的一种小食品,其原料是嫩的子姜,经糖醋加工炮制而成,曰酸姜。酸姜的滋味爽口,开胃提神,是人人喜食的佐餐品。香港街边卖酸姜的店铺,一般都预备小竹签,食客选中了酸姜后,用竹签一戳送进嘴里,然后牙签就随手扔了,故曰“酸姜竹”。但在特殊场合,“酸姜竹”一词与旧社会上海滩的“牙签大少”一样,是骂人的脏话,专指玩弄女性的人。谢鹤亭担任天龙公司“总裁”后,以“考察”为名先后走遍了二十多个国家。每次周游出国,他都要带一个“女秘书”。但是,这些“女秘书”没有一个像杨小姐这般年轻,也没有一个像杨小姐如此漂亮。这还不是主要的,杨小姐早已经过“职业培训”,欢场小姐的“岗位责任制”就是丢掉人格,忍辱负重地讨得客人的喜欢。“妈妈桑”对杨小姐说:“谢老板可不是一般人,他是‘表叔’,你一定要施展才能,说不定会来个‘资产重组’呢!”
  “大款不如公款,亲叔不如表叔”,这是香港欢场老板最喜欢挂在嘴头的一句话。这句话的第一句很好理解,第二句很有讲头。八十年代以前,香港人来内地探亲访友,无论男女老少,必定要携带大大小小数个包裹,通过罗湖海关。包裹里的东西很简单,无非就是内地市面极少见到的尼龙衫、花布头之类。中国改革的窗口是最先朝香港地区开放的,“港澳考察团”一批一批地往东南飞,这就是八十年代初期中国社会的一大景观。“港澳考察团”一般是处级以上公干人员,他们的出差经费有限,为了在香港切实做到“节省每一个铜板”,他们中有的人就自带方便面,吃饭时撕开一包涪陵榨菜就算完成了任务。省下饭钱干什么?买塑料电子手表,买折叠式遮阳伞,买牛仔布料,买日本味精,那时候香港还没回归祖国,不算走出国门也算是开了眼。若是想从香港买回录音机、录相机这些大件,手头又没有港币,怎么办?有的人实在是太聪明了,临走时,先打探谁家在香港有亲朋好友,然后以“表叔”的名义前去借钱购物。这笔钱如何还?好办。香港人来内地探亲访友时,用人民币支付人家在内地的费用就行了。香港有六百万人口,出现十个八个“表叔”不算回事。后来,因“表叔”越来越多,且有的“表叔”言行举止实在是令人不敢恭维,如穿一件袖口带商标的西装下边再配一双旅游鞋,如吃海鲜竟然将洗手用的柠檬水喝了……后来,一些香港市民便将那些“公款旅游”的人们改称“表叔”。“妈妈桑”称谢鹤亭为“表叔”,这是因为像谢鹤亭这样鲸吞侵占公款后来香港寻欢作乐的腐败分子,她见的太多了。香港千万富翁有的是,海外商贾大王涉足香港,但这些富豪罕到欢场留步,原因之一就是他们赚来的钱,是聪明才智和机遇偶然结合的结果,所以花起来格外谨慎。像谢鹤亭这号人,不过就是破费一下口舌,动一动笔头,将账面摆平,修改国有企业的资产报表,是“弹指一挥间”的事。

第三章 疯狂下注嗜赌成癖

  谢鹤亭为杨小姐的美色而倾倒,“人生得意须尽欢”后,当即与“妈妈桑”摊牌,要求杨小姐“从良”并愿为杨小姐“赎身”。谢鹤亭提出的条件是:委任杨小姐为广东天龙集团公司驻港企业日明公司副总经理,月薪一万两千元港币。杨小姐惊呆了,传说“大款不如公款,亲叔不如表叔”,看来此言不虚呀!杨小姐受聘日明公司副总经理后,没坐过一天班,据杨小姐交代:自1994年5月认识谢鹤亭至1996年10月谢鹤亭贪污案发,在一年多的时间里,谢鹤亭给了她500万元港币。身边有了如花似玉的杨小姐,谢鹤亭将“工作重点”转移到澳门。澳门是闻名于世的东方赌城。谢鹤亭每次来到澳门东方娱乐城贵宾厅,门前身穿制服的侍应生总是毕恭毕敬,像迎接财神一样。自1994年以来,谢鹤亭的周末几乎全是在澳门赌场度过的。这是1994年年底的一个周末,谢鹤亭带着情妇杨小姐又到澳门来了。
  澳门赌场里有一群“大耳窿”,“大耳窿”其实就是专门放高利贷的黑社会分子。这伙人“捞世界”的手腕是:选中猎物后,“哄、捧、送、杀”,敲诈勒索赌徒。所谓哄,是指用甜言蜜语大讲某某人从赌场捞走几百万元的传奇经历;所谓捧,是指用激将法夸奖你贵显得志飞黄腾达福星高照;所谓送,是指你在赌博时他们不动声色地站在一边观阵,一旦发现你手头拮据额角渗汗,悄悄将几百万元的筹码送到你的身边;所谓杀,是指“天下没有免费的晚餐”,扣押人质索债,如果你侥幸逃脱,那么黑社会分子就消灭你的肉体……谢鹤亭嗜赌成癖,虽然输多赢少,“大耳窿”还是愿意跟他套近乎,原因就是这个谢鹤亭讲义气,从不赖账,他的理论是“好借好还,再借不难”。
  晚上八时许,谢鹤亭带着杨小姐离开酒店,前往东方娱乐城。“大耳窿”们一见谢鹤亭带着情妇来了,纷纷迎上前阿谀奉承,谢鹤亭摆摆手,很礼貌地命“大耳窿”们退下。“大耳窿”们也很知趣,看来一日半时不必靠前,因为凡是带着女人进赌场的赌徒,随身总是要携带比往日多一倍或数倍的赌资。未婚妻坐在看台上,那足球踢起来可能比往日更猛更准更狠,这就是爱情的力量;老总带着小秘找个雅间吃饭,餐厅老板结账时肯定会宰他个血淋淋。女人为情所困,男人因情生威,从荷马时代的希腊人始,男人的骑士精神就为自己留下了这样一个代代相传的祸根。开始下注了,谢鹤亭的筹码是20万元港币,众赌徒面面相觑,站在一边的情妇杨小姐也吓得冒出香汗。她扯了扯谢鹤亭的衣角,意思是说“你疯了”。谢鹤亭镇定自若,双目炯炯有神,仿佛决胜于千里之外的常胜将军,用望远镜偷窥对方正在夺路而逃。也许苍穹真有福星,也许今天手运极佳,小球终于落入谢鹤亭选中的格里。第一注谢鹤亭赢了,赔率“一赔一”,20万元的筹码一下子姓“谢”了。杨小姐喜不自禁,当众吻了谢鹤亭一口。“人逢喜事精神爽”,财神进门脸放光,谢鹤亭胸有成竹如持左券,又下注40万元港币的筹码。杨小姐觉得此时此刻的谢鹤亭是世间最豪爽最有勇气最有力量的美男子,委身于他,算是不白来一世了。忽觉内急,杨小姐碎步小跑冲向了“wc”。
  待杨小姐从厕所返回贵宾厅时,万万没有想到,谢鹤亭已经输了两注,已经到手的港币又拱手送人了。杨小姐哪里见过这等阵势,又扯了扯谢鹤亭的衣角,示意美男子偃旗息鼓打道回府。已经被欲望刺激得不能自己的谢鹤亭岂肯善罢甘休,当即下注80万元港币的筹码。风虎云龙,恶浪拍岸,转眼间,80万元港币又被轮盘赌机吞走了。发明赌博方法的人,肯定是一个人间奇才,他巧妙地利用了人性的弱点,不事声张地搜刮银两豪夺财富。谢鹤亭如果此时金盆洗手,可能会输得不算惨,但这样做的结果可能会失去杨小姐的芳心;谢鹤亭决意于谈笑风生间一掷更多的筹码,让众赌客知晓谢某人的厉害。眼红了,脸瘦了,鏖战三天三夜,谢鹤亭输掉了800万元港币。一直陪在身边的杨小姐吓昏了,“妈呀”一声扑倒在地。谢鹤亭不愧是久经沙场的一员老将,他吩咐手下“马仔”将杨小姐送至酒店“压惊”,从腕上摘下价值40万元的金壳“劳力士”手表,决意孤注一掷。

第四章 鲸吞财富狮子开口

  俗话说“兵败如山倒”,谢鹤亭在澳门赌场呆了三天三夜,输了800万元港币外带一块“劳力士”金壳手表,竟然不吭一声若无其事地走回酒店。杨小姐惊魂未定,忙问:“怎么办?”谢鹤亭哈哈一笑:“我自有办法!”在一年多的时间里,谢鹤亭给了杨小姐500万元港币,在澳门赌场谢鹤亭又一次性输掉800万元港币,谢鹤亭哪来这么多的钱?其实谢鹤亭自有妙招。谢鹤亭贪污公款的作案手段主要有四种:一是直接从天龙公司驻港企业日明公司由其助手杨小姐提取,据为己有后用假收据平账;二是以各种借口将天龙公司及其下属企业资金汇到香港,再据为己有;三是直接向下属企业伸手要钱;四是以天龙公司名义向外方借款,然后从中侵吞借款。
  香港日明公司是广东天龙公司的驻港企业,谢鹤亭委任自己的亲信担任日明公司总经理,又委任杨小姐担任日明公司的副总经理,自己则出任日明公司的董事长。这样看来,日明公司实际上就成了谢鹤亭的“私人银行”。1994年初,谢鹤亭托人在香港金行订做了一枚价值8万元港币的金戒指。戒指到手后,谢鹤亭打了一个电话,告诉日明公司“挂账”。第二天,谢鹤亭以日明公司名义签发了一张35万元港币的支票,亲自到银行兑取了现金。1994年6月,谢鹤亭因急于用钱挥霍,恰好其亲信不在香港,谢鹤亭于是揣着日明公司的存折,亲自到银行提取现金130万元港币。1995年初,谢鹤亭以天龙公司要组织有关人员“出国考察”为由,从日明公司提取两万美元。结果,这笔钱全部落入谢鹤亭的腰包。理由很简单呀!“天龙”是老子,“日明”是孙子,老子从孙子口袋掏钱,孙子能问老子“您要钱干什么?”“天龙公司”根本不知道“出国考察”的事,“日明公司”又不能贸然发问,“会当儿子的两头瞒”,谢鹤亭巧妙地将男人处理婆媳关系的“准则”用在了侵占公款上。就这样,从1994年初至1995年3月间,谢鹤亭利用其兼任日明公司董事长之便,先后11次贪污日明公司公款人民币262万元、美金2.5万元。
  1995年3月27日,谢鹤亭以借款给深圳某公司作流动资金为由,指令天龙公司汇款150万元至深圳某公司。深圳某公司收到这笔款项后,按照谢鹤亭的要求,兑换成港币又汇至香港某公司。三倒两倒,这笔钱倒到了谢鹤亭的腰包。1995年4月20日,谢鹤亭故伎重演,照方抓药又倒出了150万元人民币。不到一个月,300万元人民币落袋为安。
  1993年年底,谢鹤亭一个电话将属下某厂厂长叫到办公室,说:“快过年了,集团公司要给大家发点奖金。目前公司拿不出这笔钱,你想想办法,搞50万元过来。”这个厂长哭丧着脸走了,因为工厂实在是拿不出这么多现金。没办法,谢鹤亭是“爷”,不听“爷”的是不是想“下课”?厂长含着泪水将尚未长大的生猪卖掉,得款46万元。再加上4万元,凑齐50万元送到谢鹤亭手中。“论资排辈”、“论功行赏”,谢鹤亭是金字塔尖的“爷”,不跟任何人打招呼就留下了15万元,然后将其余35万元当奖金分配给经理室成员。1995年9月,谢鹤亭用钱,打电话找另一个下属公司要钱。刚好,这家公司账面空空,无法满足谢鹤亭的要求。谢鹤亭闻听勃然大怒。下属一看不妙,顿生一计,慌忙赶至食堂,问食堂管理员有否现金?食堂管理员说有,刚刚卖出去了一批饭票。二人慌忙点账,总算凑够了一个整数:5万元。大票小票,连角票都有的5万元,沾有工人血与汗和食堂菜肴味的十好几捆钞票,送到了谢鹤亭手里,谢鹤亭竟然没嫌弃,打着哈哈笑纳了。
  1999年3月24日,广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谢鹤亭特大贪污案,法院认定:谢鹤亭从1993年11月至1995年10月,共贪污公款人民币419万元、港币584万元、美金2万元。谢鹤亭疯了!谢鹤亭用他的疯狂为自己画了一张像,他就是“广东第一贪”呀!

第五章 审计揪出南粤巨鳄

  在计划经济体制下,一些被“长官意志”任命的企业领导人,缺才少能,被市场经济冲得晕头转向,致使一些国有企业陷入困境。这伙靠“长官意志”走上企业领导岗位的人,是“天桥把式”,小嘴极甜说话极动听,一到战场就拉不开枪栓,甚至先尿湿了裤子。于是他们便以“婆婆太多”为名,呼吁“放权”。结果,权力下放了,企业有了诸多自主权,于是这伙人便用这些“自主权”,为自己也为亲信买别墅买坐骑买享受买欢乐……“一管就死,一放就乱”,这就是国企改革中的双面刃。
  谢鹤亭从部队退伍后,先是在广东省财贸干部学校学习,后又在省商业厅工作,1976年6月,他调到广东省食品公司任“政工办”主任。1989年,谢鹤亭“全面主管”天龙公司后,先将公司内业务能力强,但与自己感情合不来的副职统统“调走”,为自己鲸吞国有资产扫清障碍。对于干部的任命,谢鹤亭从来是“个人说了算”,往往是突然袭击般地在会上宣布任命结果。如果党委的其他成员对此持异议,谢鹤亭就是一句话:“我是法人代表,如果什么事都经过党委会讨论,那这个法人代表是不是很没有面子。”谢鹤亭在这里玩了一个偷换概念的把戏,将“法定代表人”偷换为“法人代表”,给人一种错觉,天龙公司已经成了谢鹤亭的私有企业。最典型的是谢鹤亭斥资亿元在中山市投资房地产,竟然不跟领导班子打招呼。有一副手仅仅想问一下是怎么回事。谢鹤亭竟然回答:“这事你不要过问!”
  谢鹤亭要求天龙公司领导班子“不要过问”他的事,天龙公司的职工当然更不可能“过问”谢鹤亭的事,主管机关也“不要过问”天龙公司的事,结果很清楚,天龙公司这个拥有几十亿资产的国有企业,成了谢鹤亭花天酒地的“谢氏钱庄”。1993年11月,谢鹤亭与香港一孙姓商人一拍即合,决定在香港某地投资房地产。谢鹤亭以个人名义投资600万元港币,拥有9%的股份。谢鹤亭的钱从何而来?灵机一动,谢鹤亭让天龙公司下属的进出口公司以购买港商孙某的包装薄膜为由,向港、澳两家公司借款2988万元,汇到港商孙某的账户。借款到位,谢鹤亭从中提取了230万元港币据为己有。谢鹤亭拿走了230万元港币,孙某实得款是2758万元港币。孙某将其中的1715万元港币作为天龙公司的债款抵押,又将1043万元港币退还给谢鹤亭,让他“炒房地产”。谢鹤亭从这1043万元中,又赚取了78万元港币的“利润”。瞧,三倒两倒,308万元港币到了谢鹤亭的名下。
  “上梁不正下梁必歪”。天龙公司的第一把手,如此狂赌滥嫖,如此挥霍公款,如此巧取豪夺,可以想见,谢鹤亭手下的人必然仿效之。国有资产是块肥肉,趁人不备先割一刀,腐败像传染病,不同的级别捞到了不同的实惠。天龙公司经济效益大滑坡,谁心急?谁心焦?正是那些无权无势的普通员工。1995年6月,广东省审计厅派出工作组进驻天龙公司,决定对该公司及其下属企业进行审计。资产核资报告表明:至1995年10月底,一个原先是广东省创利大户的国有企业,短短几年间竟然负债高达5亿元,这还不算公司每年应该支付的贷款利息就近亿元。天龙公司职工谈起当年国有企业的辉煌,无不热泪盈眶,今天他们每月领到微薄的收入,个个黯然神伤扼腕长叹:“为什么就没人能管一管谢鹤亭这个鲸吞国有资产的蛀虫?!”
  广东省审计厅派出的工作组一进天龙公司,谢鹤亭就惶惶不可终日。1995年10月18日,谢鹤亭在深圳接到天龙公司办公室打来的电话,通知他次日上午8时30分回公司开会,“有要事商量”。谢鹤亭接到电话,凭感觉知道“出事了”,当即逃往香港。谢鹤亭的口袋是从来不带钱的,像他这号人,吃饭跳舞找小姐,都是公款“买单”,而且动辄成千上万,口袋里带几张钞票管什么用?但是,这回不行了。谢鹤亭一文不名成了丧家之犬,甭说“打的”连坐地铁都没钱。怎么办?

第六章 枪毙巨贪以平民愤

  谢鹤亭逃到香港后,成了名副其实的“穷光蛋”。以前,谢鹤亭也有过“穷光蛋”的经历,如七十年代中期,他每月工资仅40余元,且妻子儿子户口均在农村,但那时的谢鹤亭,“人穷志不穷”,而且社会环境是“阶级友爱恩重如山”,谢鹤亭安贫乐道能够洁身自爱。今天的“穷光蛋”是真正的具有实际意义的,在香港,谢鹤亭体验了“穷光蛋”的窘境。按道理说,谢鹤亭在香港混迹多年,起码得有几个知己,人在落魄时还能没地方混碗饭吃?但是,谢鹤亭想错了。香港商界资讯发达,谢鹤亭败走香港的消息,成了香港商界的一大新闻。谢鹤亭试着给几位当年共事的“朋友”打电话陈情,乞求援助。结果呢?“某老板去美国了!”“对不起,某老板正忙,请改日再来电话!”当年在饭桌上信誓旦旦“海枯石烂心不变”的商人,如今个个“泥牛入海无消息”。人们常说“江湖险恶”,谢鹤亭却体验到“商海亦险恶”、“人情薄如纸”。谢鹤亭没有绝望,他试着给台湾商人某某打电话,说“我正在香港,请你过来一趟”。台湾商人某某不知详情,便来到香港。原来,天龙公司属下的恒昌公司与台湾老板曾经签订了一份合同,恒昌公司的14万元港币已经如约汇至台湾老板手中。谢鹤亭说,这笔款项先给我用用。台湾老板觉得谢鹤亭是天龙公司的“总裁”,挪用属下公司的款项是顺理成章的事,二话没说,当场给了谢鹤亭14万元港币。只是,台湾老板并不清楚谢鹤亭已经“负案在逃”。谢鹤亭手中有了14万元港币,按说应该花些日子了吧,不,挥霍成瘾的他,没几天又成“穷光蛋”了。
  联系到谢鹤亭鲸吞国有资产的手段,应该说他还算是一个“智商”较高的人,甭管怎么说,他毕竟是利用了财会制度的漏洞,将国有资产据为己有。逃到香港后,谢鹤亭犯了一个低级错误。谢鹤亭先后发出两份传真件:一份是给天龙公司的,说“我决定辞职不干了,公司一切事务与我无关”;一份是给他的朋友,说“我已经到加拿大,不日赴美”。明明是从香港发来的传真,偏偏诡称“已经到加拿大”,真是自作聪明。谢鹤亭本来想通过发传真的形式,施放一颗烟雾弹,万万没有想到,却露出了狐狸的尾巴。1995年10月27日,谢鹤亭潜逃后的第10天,神兵自天而降,谢鹤亭落入了法网。
  谢鹤亭自知罪孽深重,曾两度企图自杀以对抗检察机关的审查。1999年3月24日,谢鹤亭终于被押上了审判台。经法院认定:谢鹤亭从1993年11月至1995年10月间,共贪污公款人民币419万元、港币584万元、美金2万元。这是建国以来广东省查处的个人贪污公款犯罪数额最大的一起腐败案。广州市中级人民法院以贪污罪判处谢鹤亭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谢鹤亭当庭表示不服判决,要求上诉。谢鹤亭为自己申辩的理由是,他患有精神病,许多犯罪情节是在不清醒的情况下做出的,而且有些犯罪情节是上了坏人的当。旁听观众听到谢鹤亭的陈述,不禁哑然失笑。“你给情妇开价月薪12000元港币的工资,是清醒还是不清醒?你在澳门赌博一次性下注80万元港币的筹码,是清醒还是不清醒?广东省食品企业集团公司被你改名为天龙公司,一下子丢掉了价值难以估计的无形资产,是清醒还是不清醒?”
  谢鹤亭这个生命即将结束了,但谢鹤亭这个符号却永远刻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失去监督的权力容易滋生腐败,但问题是,企业领导人的权力依靠谁来监督?谢鹤亭在《自我交代》中说:“由于在世界观改造上出现大逆转,忘了一个共产党员的应尽职责,为了得到金钱上的满足,走上了贪污犯罪的道路。”谢鹤亭说的太轻巧了,1000万元是什么概念?以广东地区九十年代中期工薪阶层平均收入计算,谢鹤亭鲸吞的公款,是一个普通工薪阶层500年的收入。国有资产是几代人民血与汗的结晶,谢鹤亭和谢鹤亭们可能不知道,当他们为所欲为地侵吞国有资产的时候,人们正在盯着他,并记下他们犯下的滔天罪行。谢鹤亭的灭亡,就是一个极好的证明。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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