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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三姨太纳贿卖官


祭堂成了哭场

  1947年3月19日上午9时。
  巍峨高大的南京中山门,一下涌出了许多全副戎装的军官。他们着黄色将校呢制服,分别戴着从校级到将级的肩章和领章,有的还挂起勋章。
  他们三人一组,五人一群,有骑自行车的有徒步的……
  闹哄哄地向中山陵走去。
  “这些军官们干什么呀?”
  “孙中山的逝世纪念日是3月12日,今天去可不是已经过时了?”
  “看样子不象是纪念孙中山,该不是又要闹事了?”
  看着这支队伍,路上行人议论纷纷。
  四百多人全都齐集在中山陵入口处,孙中山手书的“博爱”牌坊前。将星闪闪,金碧辉煌,列成黄灿灿的方陈。
  一个身材高大的军官,对着话筒大声喊道:“排成二列纵队,目标:祭堂,前进!”
  唰,唰,唰!整齐划一的脚步,走在长长的陵墓甬道上。来到陵门,在孙中山手书的“天下为公”中门前,有人高喊道:“我们要吃饭!我们不愿饿死!”“我们是中山信徒,我们不是弃儿!”口号声此起彼落,持续了10多分钟。
  队伍继续前进。
  走在陡而高的石阶上,有些年老的军官气喘吁吁,落到后面去了。队伍已不象原来那样整齐。好容易392级的石阶爬完了,全都齐集在祭堂前的大平台上。
  那手持话筒的是黄埔一期生、陆军中将黄鹤,他又喊道:“现在大家进入祭堂。进祭堂后,请站成方阵队形,原黄埔一期同学站第一排,其余按期别、年龄依次排列。”
  顷刻间,众人鱼贯而入,进祭堂后,在孙中山的坐像前,很快排成方阵队形。
  黄鹤喊:“全体肃立、静默三分钟、献花。”仪式按程序依次进行。由黄埔一期同学、34集团军副总司令丁德隆负责主祭。
  丁德隆开始讲话:“同学们,今天我们在这里聚会,向中山先生痛诉衷肠。我们都是总理的信徒,曾追随总理东征北伐,出生入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是今天我们成了编余军官,政府把我们一脚踢开,断绝了我们的生路。我们没有别的奢望,活着只求有碗饭吃,死有一口棺材安葬。我们也是人……”
  讲到这里他一阵心酸,声音哽咽,随之下泪。
  接着他又说:“今天我们来到这里,既是谒陵,又是哭陵。为了我们的民族,也为了我们全家妻儿老小,我们要大哭,一哭,二哭,乃至三哭……”
  这时他已泣不成声,全场的人都哭成一片,个个泪眼模糊。
  军官们所以这样悲恸,是因为一年前即1946年4月,陆军总部在南京召开军事复员会议,会后,对部队进行大规模整编。整编时,编余的士兵都编入相应的部队,编余的军官作遗散处理。
  这些编余军官(全国有20万),除打仗外,一无所长,离开部队就无以为生,而身残的军官生计就更艰难。有个受过重伤的编余军官,把自己负伤的说明书拴在胸口,又写了一份非常哀楚的“地状”,在南京太平路、国府路(今长江路)一带行乞。宪警觉得这样丢了“党国”的脸,不准他行乞。隔了几天,他就投秦淮河自尽。此事传开,震动了南京城。
  迫于舆论的压力与人民的议论,国民党当局想了个应急措施,把这些编余军官集中起来进行训练。一部分送中央训练团,那里设置一个将官班和若干军官总队,还有一部分送中央警官学校训练。准备在训练后,安置到农林、交通、邮电部门和警界工作。
  岂料事与愿违,这些将官受训半年多都分不出去,因为他们级别高,但无专长。这时又有几起使人触目惊心的事。
  编余军官张清泉在警官学校受训结业,几个月都没有分配工作,生活断了来源。夫妻两人穷愁无计,还是年轻的妻子想出办法,劝丈夫把她卖掉,用卖身的钱来维持生计。在山穷水尽的情况下,丈夫只好这样做了。分离时刻,两人抱头痛哭,凄惨万分。
  将官班里,有个叫奚译的中将,是位华侨,同盟会会员。当年追随孙中山参加革命活动,变卖家产(折合白银几十万两)充作革命经费,深受孙中山的赞赏。孙中山在广州任非常大总统时,奚译就在大总统府工作。以后他转战南北,屡立战功,官至某集团军中将参谋长。这时他也成了编余人员,一穷如洗,妻子忍受不了生活的煎熬,在燕子矶头投江自尽。
  黄埔一期生,原109师少将副师长陈天民,抗战期间在长沙会战中立过战功。从部队编余时,已是肺病晚期,五个孩子,大的10岁,小的还不到周岁,终日啼饥号寒,哪有钱来治病,他终于萌生死念。一天,乘妻子不在家,吃了过量的安眠药自尽身亡。他这一死,妻子无錢为殓,尸体在家里放了四天,当局无人过问。还是将官班和警政班的同学,凑钱为他丧葬,并举行公祭。
  这一件件刺激人心的事,难免编余的将官们有兔死狐悲之感。于是他们商量自己的出路。有人主张拦蒋介石的专车;有人主张散发传单,争取社会同情。然而这些想法都被他们自己否定了。一则因为都是将级军官,这样做怕失了体统;二则又怕一旦事态扩大当局恼羞成怒,反而弄得不好的结局。真是首鼠两端,犹豫不决。终于有人想出借祭中山陵的机会,痛哭一场,以舒愤懑。于是大家公推祭陵筹备人员,拟定祭文,确定日期……
  且说丁德隆的讲话,使全场恸哭之际,人群里有人喊:
  “有人晕倒了!”
  这就是那位妻子投江自尽的奚译中将。
  他因悲伤过度,不能支持,倒了下去。众人忙着救人。乱了一阵,才又恢复秩序。
  接着由黄鹤读祭文。读到“喘息未定,横生枝节,鸟尽弓藏,其心何忍;甚至排除异己,划分亲疏,更非所宜。如此孤行,致使爱国之士,流落街头,妻子号寒,乏人过问……如此不顾一切之措施,岂先生生前始料所及耶?言之痛心!最近学生等将解甲归去,此后重担,均付之当道衮衮诸公,卫国安民希好自为之。学生等个人去留,无所介怀”等语,黄鹤读着读着,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在场的将官们又一次哭了起来。
  这时,一个中年妇女,身上背着一个孩子,左右两边各站一个孩子,慢慢地走向孙中山的座像前。她恭恭敬敬地向孙中山行了三个鞠躬礼。然后,她又回过身来,面对众人边哭边对三个孩子说:“快向伯伯叔叔们叩头,谢谢大家为你们的父亲帮忙……”说着她哭倒在地上。
  黄鹤给众人介绍道:“这位就是陈天民的太太,她带着孩子来感谢大家!”
  遗孀与遗孤的哭声与众人的恸哭声混成一片,宁静庄严的祭堂成了哭场。
  接着散发传单,把陈诚及其爱将一个个攻击得体无完肤。

谋出路两警官密议

  哭声终于停止了。
  主持人宣布:“祭陵结束。”
  将官们陆续向山下走去。
  两个军官走在一前一后。
  “他妈的,老子受不了这窝囊气。此地不留人,自有留人处。”
  这人一口河北口音。
  “老兄这话说得不错。你听过这样一首歌谣吗?此路走不通,去投毛泽东;此处无人要,延安去报到……”
  走在后面的军官这样说。
  “轻声!”那位河北军官说。
  已经走在前面的一位军官,回过头来,说:“怕啥子哟!我不相信,我们到了这样的地步,还会有人想靠卖人头去升官的!”
  他一口四川口音。
  “您说得对,不过嘛,小心些好。”
  河北军官说。
  四川军官匆匆走到前面去。
  这两人放慢脚步,慢慢地向山下走去。
  来到“博爱”牌坊前。
  “不要急着回去,找个僻静地方谈谈吧?”
  那河北人叫刘海亭。
  “好啊!早几天,我就想和你谈谈了。总没有适当的机会和合适的地方。”
  他叫马广运。
  两人都是编余军官,正在中央警官学校警政讲习班受转业训练。
  两人向南走了数百米,穿过陵前广场,沿着茂密的树林里的石级向上走去,转瞬间,一座扇形的钢筋混凝土平台,出现在他们面前。
  这是中山陵的音乐台。地方僻静,游人到这里的不多。
  在花棚的石凳上,他们坐下。
  “训练就要结束了。我们的出路还是茫茫然。刘兄!看您还若无其事的样子。”
  马广运面带愁容说。
  “关系到我们的生计与前途,我怎么会不想到呢。其实我心里比你还着急。”
  刘海亭答道。
  “那你有什么打算?”
  “嗯!”刘海亭没有直接回答。他挪了一下身子,头靠着马广运的耳朵,轻轻说:“老孟最近从北平回来,和我谈了重要的情况。”
  “哪个老孟?什么重要情况?”
  刘海亭正要说,一对年轻的恋人,手搀着手边说边笑向他们身边走来。刘海亭没有说。
  年轻的恋人走过去了。
  “看你的记性。这老孟就是东北同乡会负责日常工作的孟士衡。”
  “对!我想起来了,是和他见过面的。他说什么啦?”马广运等他回答。
  “他去天津见了王葆真。王葆真是国民党的革命元老,与冯玉祥、李济深有很深的关系。谈起我们编余军官的处境,王老很同情,希望我们能参加到推翻国民党反动派的行列里来。”刘海亭带着兴奋的神情说。
  “这不正是我们早就盼着的嘛!”马广运显然有些激动,他拉着刘海亭的手,又问:“还说了什么呢?”
  “老孟对我们的情况是了解的。他顺便向王葆真推荐了我们。王老要我们参加他们的革命组织,还要我们找机会策反蒋介石的军队起义。”
  “这,这可难了。我们现在象无根的浮萍,更不用说没有一兵一卒,怎能策反呢?”
  马广运有些沮失。
  “所以老孟告诉我,要我们首先能找到带兵的机会,然后等待时机!”
  “老孟还授我四字:“就地设法。”刘海亭又补了一句。
  “这把我搞糊涂了。什么叫‘就地设法?’?”
  “你真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这就是叫我们在警察部门想办法,在警察队伍里生根。”
  马广运拍了一下脑袋:“妙!妙!这主意不错。要是掌握了首都的警察,来个中心开花,也许就能建立奇功。”
  这时来音乐台的人,逐渐多了起来。
  刘海亭站起来:“老马,我们换个地方谈吧。”
  两人循着音乐台的小径,向水榭走去。
  水榭是个长方形的亭子,建在碧波如镜的人工湖上。这里湖光山色,绿树芳草,静中有动,动中有静,风景甚是优美。在陵园风景中堪称一绝。
  两人在临湖的木栏旁,倚栏站着。又开始了刚才的话题。
  “刘兄,我想了,要想在警察队伍生根,说起来并不难。
  你是有办法的。”马广运说。
  刘海亭不由笑起来,说:“我知道你是要我走同乡的路子,是呗?”
  “对啊!国史馆馆长张继是国民党元老,你和他是小同乡,都是河北,沧县的求他一封八行(注)给内政部长张厉生,还不手到擒来。”马广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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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旧社会为人们介绍职业,通常用八行的信笺。

  泼刺一声,湖中跳出一条大青鱼。刘海亭看得出了神。
  马广运推了他一下,说:“我刚才讲的话,你听到吗?”
  “你讲什么啦?我刚才正在看着湖中跳起一条鱼。”
  “噢!又出了个庄子,原来你在享受观鱼之乐。”(注)马广运揶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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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庄子《秋水篇》有《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说到庄子观鱼,与惠子就“鱼之乐”进行辩论。

  “我是叫你攀张继的关系,求他一封八行,让张厉生给我们安排在南京的警察机关。”马广运又说。
  刘海亭点点头:“我也想到了。不过,不一定要去找张继,这圈子兜大了。内政部里我也有关系,我已经在进行着。”
  “老兄毕竟老谋深算,佩服,佩服!”马广运不由得称赞起刘海亭来。
  “现在八字还没有一撇呢,你不要捧得过早了。”
  “不管怎样,到时候你不要把小弟忘了。”
  “自然,自然!”
  两人离开水榭,又去灵谷寺走了一圈。
  将近中午时分,两人雇了一辆马车。马蹄得得声中回到南京城内。

一本书做了媒介

  金陵自古繁华。1927年蒋介石上台又把南京定为首都,然而经过10年经营,也不过粗具规模。1937年南京沦于日寇之手,敌人又把南京的主要街道焚烧干净,于是南京成为废墟瓦砾,满目疮痍。1945年抗战虽然胜利,国民党政府搞了一场还都庆祝大典,然而南京还是一片残破现象,稍稍可看的只有新街口、大行宫、杨公井等几条主要街道,而城南城西一带市民猬集,房舍破旧,真正的贫民窟。
  且说南京水西门一带有许多偏僻的小巷,什么平安巷、糯米巷、车儿巷……这里都是蓬门陋室,为市井平民聚居之处,稍好的房子就都是同乡会馆。
  原来旧社会的人际关系很重视乡情族谊,只要一沾上同乡(即使不同县仅同省)关系,难办的事就可通融,困难也能得到帮助。适应这样的需要,于是就有同乡会的组织,同乡会馆就应时而生。这会馆作为同乡会的办公处所,多余的房屋给无钱租房的同乡人借住。
  在水西门一带的街巷里,屈指可数的同乡会馆有:浙江会馆、安徽会馆、山西会馆、河南会馆等等。就中糯米巷里有一座明代的建筑,屋宇高敞、院落幽深,这里设有两个同乡会:一是河北会馆;一是东北会馆。抗战胜利前,河北同乡会与东北同乡会原为一个组织,称为奉直会馆。后来分开了,会址还在一起。
  这一天(军官总哭陵的半月后),河北同乡会的常务理事秦荣甲正在他的密室里看书。
  密室是在院落里少有人到的地方。墙上爬满着常青藤,绿森森地,窗口又有几架紫藤,紫色的花正盛开,引来蜂喧蝶闹。
  秦荣甲在同乡会的职务是兼职,他的公开身份是内政部秘书,还有立法委员的头衔。他爱这房子清静,在公事稍闲的时候就躲在这里休息或看一些不便在外面看的书。
  他为书中的内容所吸引,正全神贯注地看着。
  忽然,门上轻轻地敲了几下。
  “是谁?”他问道。他立即把书放下,顺手把另外一本书盖在上面。
  “是我,刘海亭。”外面应声。
  门开了,客人被请进来。
  “秦先生,我去内政部拜访您。说不在,也不知您去什么地方,我试着到这里来看看,果然被我找着了。”刘海亭说。
  半月前,刘海亭与马广运在中山陵曾谈到在内政部有他的熟人。熟人之一就是秦荣甲,另一位熟人是内政部的人事室主任刘荫民。
  说起来,刘海亭和秦荣甲的相识还是由于张继的关系。刘海亭既是张继的小同乡(沧县)又有亲戚关系,张继介绍他参加河北同乡会,并选为常务理事。一来二往,秦刘二人自然熟识起来。当然也知道同乡会里有这个密室。
  秦荣甲倒了一杯茶,问道:“刘先生,您找我有事?”“事倒没有什么。只是这几天心里闷得慌,来找您谈谈。”
  “有什么不顺心的事?说给我听听。”
  刘海亭正待说,瞥见桌上的一本《浮生六记》。
  “秦先生,您雅兴不浅,在看沈三白的《浮生六记》?”
  “不过随便翻翻,消遣而已。”
  “这确是一本好书。作者以真感情真性情来记述他自己的生活。喜怒哀乐,不假掩饰,是一部有血有泪的自传文学。”
  刘海亭谈出他的评价。
  “高见,高见。原来刘兄有很高的文学素养,不愧为儒将风度。”
  “我嘛,不过和沈三白同病相怜。如今我也和他一样飘泊无依。”
  刘海亭说罢,就去桌上拿《浮生六记》。刚拿起书,看到下面还有一本。
  “啊!这又是什么书?”
  把《浮生六记》放下,刘海亭看起这本书来。
  秦荣甲的脸色陡地变了,他无法阻拦刘海亭。
  这本书白色封面,无字,翻过封面,赫然几个大字:《论联合政府》,毛泽东。
  “秦先生,您原来是看的这本书。这书可危险呀!”刘海亭心想这一来可以和他敞开谈。
  秦荣甲示意他轻声。
  “您放心。我刘某不是卖友求荣的人。再说,中国也真该变一变了。蒋介石已把我们带进绝路。就象刘某抗战八年出生入死,蒋介石把我们一脚踢开。”
  听他这样说,秦荣甲紧张的心情才和缓下来。就手接过刘海亭手里的《论联合政府》,把书藏在抽屉里。
  “惭愧,惭愧!原来我们志同道合。老兄有什么难处请讲出来,只要我能帮忙,一定帮忙。”
  一下子两人似乎亲近了许多。
  “您知道,我们警政讲习班就要结业了。结业后的出路都要自己找,我是个没脚蟹,熟人又不多,为此这几天实在心烦。”刘海亭说。
  “噢!是这样的事,不用烦,车到山前必有路嘛。”停了停,秦荣甲又说:
  “您想做什么工作?要在哪里工作?不妨谈谈,看我有什么办法。”
  刘海亭看出秦荣甲不象敷衍的样子,就说:“我现在既已进了警政班,今后也就想在警界工作,地点就在南京。”
  秦荣甲没有立即回答,沉默数分钟后,说:“我是内政部的秘书,警察是由内政部管的,安插个把人,困难不是太大,只不过……”他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刘海亭急于想听到下文。
  “你试想,南京是首都所在,警政班结业的人想在首都的实在太多,各人都在找门路找靠山,这一来就为难了。”
  “这我知道,如果不困难,也不会麻烦您!”
  秦荣甲搔了搔头,说:“既然我答应了你,一定尽力促成。你不是和张继有关系吗?你去求他一封给张厉生的八行。一面借张继之力,一面我在内里做工作,这样双管齐下,也许能成功。”
  听他一番话,刘海亭觉得是诚恳的,就说:“我照您的意见办,不过我还有一个要求?”
  “请说!”
  “我还有一位朋友,也是警政班,请您一并解决。”
  “那就开个履历吧!人可不能太多了,不然我就无能为力。”
  “自然,自然。没有别人了。”
  当下,刘海亭就写了一份马广运的简历交给了秦荣甲。
  秦荣甲略看了一下就说:““好,我就去办。我还要去疏通人事室主任刘荫民,他也是同乡会的常务理事。”
  分别时,秦荣甲又嘱咐刘海亭:看《论联合政府》的事,务必保密。

三姨太纳贿卖官

  秦荣甲的话不幸而言中。
  警政班等待分配的人,纷纷找路子、托关系,争取分在南京,形成你争我夺的局面。
  秦荣甲私下里找到刘荫民,要他对刘、马两人特别照顾。
  刘荫民双手一摊,说:“这可难了。不知张厉生葫芦里卖什么药?我几次和他谈,该把分配名单定下来了,他总是说等等。”
  “等什么?他是在待价而沽,等着别人送上钱来。再看钱的多少,然后决定把肥缺给谁。”秦荣甲气愤地说。
  “这不就难了。刘海亭是编余军官,他哪里有钱呢。”
  两人商议了半天,一时还想不出办法。
  三天后的上午,秦荣甲正在内政部办公。
  桌上的电话铃响了,他拿起电话,一听是娇滴滴的声音:
  “秦秘书嘛,请到公馆来一趟,我等你。”
  这是张厉生最宠爱的三姨太打来的。
  “是部长有事要吩咐?”
  电话里传来格格格的笑声:
  “一定要部长请你,我就请不动大驾。”她似嗔似怒的声音。
  “好,我就来。”
  秦荣甲匆匆赶到张公馆。
  果然张厉生不在。浓妆艳抹,满身珠光宝气的三姨太把他请进内书房。
  三姨太亲自奉上一杯茶,满脸堆笑说:
  “实不相瞒,今天请您来,有件事想和您商量一下。”
  秦荣甲知道这三姨太素来贪婪,凡要到内政部来谋差使的,无一不走她的门路。真应了一句俗话:“火到猪头烂,钱到公事办。”她要谈的事大概又是要安排什么人。
  “您请说,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
  “有这句话就行。”
  三姨太说罢,从衣袋里拿出一张纸,说:“这名单上的10个人,请你安排到首都警察厅去。”
  秦荣甲接过来看了一下,面有难色地说:“别的事都好办,要安排到首都警察厅这不大好办?”
  “为什么?”三姨太有些不高兴。
  “前几天,我听人事室刘主任说,首都警察厅的编制早就满了。再说中央警政班就要结业,许多人都等着分配……”
  三姨太卟嗤一笑:“如果不难,我还要找你。这样吧,你和刘主任去商议商议。我不会亏负你们的。”
  她又指了一下胸口:“我心里有数得很!”
  秦荣甲双眉紧皱,想了一下,又说:“还有部长这里……”
  他的话没有说完,三姨太插上来:“部长嘛,就不必和他说了。他的审批章……”
  秦荣甲心领神会,三姨太一定偷梁换柱,瞒着张历生。他随即说:“我就此告退,待和刘主任商量了再来禀报。”
  三姨太亲自把秦荣甲送出了门。
  第二天,秦荣甲把三姨太找他的经过,源源本本说给刘荫民听。
  刘荫民一边听一边鼓掌大笑:“这下好了,三姨太能这样卖官纳贿,我们安排几个人就完全没有问题了。”
  两人计议一番:先把这事搁一下,故意弯弓不射箭,让三姨太等得急了,就和她谈条件,她安排10个,我们安排2个,她就只能答应。
  三天过去。三姨太不见秦荣甲去回话,接连来了几个电话,秦荣甲借故推托,不是说还没有见到刘荫民,就是说没有商量好。这使三姨太着急,竟在电话里骂起来。
  是火候了。第二天,秦荣甲回了个电话给三姨太,答应马上就来。但三姨太却因为张历生在公馆,有所不便,要他隔天来。因为那天张历生要去行政院开会。
  翌日,上午9时,秦、刘两人一同来到张公馆。
  三姨太仍把他们带进内书房。
  寒暄、奉茶,三姨太急不可耐地归入正题。
  “二位商量得怎样了?”
  三姨太单刀直入。
  秦荣甲推了一下刘荫民:“你是管人事的,你说!”
  “我们管人事的都重个手续,不知这10个人有没有履历表?或者说他们有什么来头,也就是什么人介绍的?”刘荫民不急不忙地说。
  三姨太笑得前仰后合:“好啊!刘主任你也和我打起官腔来了。实话告诉两位,这几个人都有来头。有的是何应钦介绍来的,有的是通了首都警察厅黄珍吾的路子……你们说能回得了吗?
  “是——这样。”秦荣甲故作不解地:“哪为什么不走明路要……”
  三姨太脸色一沉:“明路又怎样,暗路又怎样?”
  三人都不说话,只有壁上的挂钟滴答声。
  三姨太又怕搞得太僵,又自己转弯道:“来日方长,今后少不了有互相帮忙的地方。这样吧,我送两位一人一根大条(10两一根的黄金),怎样?”
  刘荫民一看正是下台阶的机会。
  “好商量。这样吧,条子我们敬谢了,只是我们两人各有一个朋友,也想到首都警察厅去。”
  刘荫民说。
  他的话刚讲完,三姨太随即接话道:“一言为定,你们两位要安排的就一起安排好了。其实你们早说不更好!?”
  三人相视而笑。
  三姨太把名单交给了刘荫民:“所有造表办文等手续仰仗两位。”
  刘荫民道:“部长审批,这需要您了。”
  “当然由我负责。”三姨太满脸笑容。
  双方都如愿以偿。
  秦、刘两人为刘海亭、马广运解决了出路问题。而三姨太捞到了几十根条子,她只是偷偷地盖了一个张厉生的大印。
  过了些日子,张厉生问起警政班的分配问题。
  刘荫民直截了当告诉他:“按您的意见已分配下去了,这些人员已经分别到职。”
  张厉生大为惊奇:“我什么时候让你分配的?”
  刘荫民找来秦荣甲。两人一起说:“三姨太交给我们的名单,还有您画的‘行’并盖上您的大印。”
  张厉生知道这是三姨太搞的鬼,他没有追问下去。自然也不知道秦、刘两人也介绍了两个人。
  刘海亭与马广运如愿以偿分到首都警察厅。
  两人到职前,秦、刘两人都给首都警察厅长黄珍吾打了招呼。黄珍吾以为这是张厉生的安排,对两人格外看待。
  晋见之日,黄珍吾非常客气,完全不象平日对下属的倨傲。
  “两位我一定重用。”黄珍吾一开头就这样说。
  “谢谢厅长栽培。”两人同声说。
  “实不相瞒,厅内的编制很紧,我又不好屈才,刘先生你先在厅里当督察长,过些日子再调整,一定使你有职有权。”
  “是!部下一定做好工作。”
  黄吾珍又回过头来对马广运说:“马先生,我请你先到保安警察总队当第一大队长,也待以后再调整。”
  “感谢厅长,广运决不辜负您的期望。”
  且说刘海亭与马广运在首都警察厅安了身,孟士衡很快得到这消息,要他们生下根来,掌握人枪,发展成员,等待时机为解放南京出力。
  再说黄珍吾倒真是说到做到,大约过了四个多月,就真的调整了刘海亭与马广运的职务。刘海亭调任南京北区警察局局长兼首都卫戍司令部北区指挥部少将指挥官。
  这可是个极好的职务。
  北区警察局的辖区:自南京鼓楼起直到下关江边码头,铁路轮船水陆两大交通枢纽都是他的辖区范围。
  许多重要机关如行政院、立法院、司法院、考试院、监察院等五院和外交部、交通部、财政部等重要部会都在这里。
  还有上海路、五台山、山西路又都是各国使馆集中的地方。
  接任这职务后,刘海亭手里掌握的可以指挥的兵力,有八个团。其中有警察、宪兵、保安队等,约为二万多人。这可是不小的力量。
  刘海亭的辖区内,还有国民党政府党国要人的住宅。如李宗仁、何应钦、张群、谷正纲等人的公馆都在这里。这些公馆的警卫也都要由刘海亭派遣。
  马广运担任中区警察局局长。
  这中区警察局的辖区是南京商店最集中的地方,新街口,大行宫一带。
  蒋介石的官邸与国防部也在这里。
  至于东区、西区、南区警察局与保安警察总队也都有刘海亭的同学。
  有了这一些条件,刘海亭与马广运就想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来。
  以回报黄珍吾为名,刘、马两人备了重重的厚礼送给黄珍吾,使他对他们更加信任。同时又施一些恩惠给首都警察厅的其他官员,这些人就成了他们的义务宣传员。于是从上到下,对刘、马两人都有极好的印象。
  俗话说,狡兔三窟,上至内政部到警察厅,刘海亭都已打点好,下的一层呢,他既有所图(策反),当然更要做好工作。
  刘海亭和马广运商量好,对属下的警察、士兵都宽厚以待,经过细致观察,选择一些可靠的下级军官与士兵,以结拜兄弟、吃同心酒等形式,逐步发展武装力量。
  商量妥当,两人分别去做。
  秦荣甲在密室里看《论联合政府》,被刘海亭发现后,两人的关系就进了一层,在刘马两人分配到首都警察厅时,秦出了大力,刘海亭更进一步感到秦荣甲可作知心朋友。两人的来往就更频繁,做到无话不谈。
  这一天,两人却发生了一起小波折。
  原来秦荣甲是三民主义同志联合会地下党员,他和刘海亭相处了一个时期,感到刘海亭可以作为发展对象,于是找个机会说明自己的想法。
  这是个礼拜天,刘海亭在家里休息。秦荣甲登门拜访。
  谈话之前,秦荣甲喜笑颜开。说:“海亭兄,今天我来给你送个喜讯。”
  “喜从何来?”刘海亭不在意地回答。
  “今天我要开诚布公和您谈一件事。”
  “请讲!海亭洗耳恭听。”
  “我是三民主义同志联合会的成员。陈铭枢先生是主席,,谭平山、郭春涛、王昆仑、马寅初诸先生都是领导成员。当前我们民联配合中央开展工作,分化和瓦解敌人的力量,策动蒋军起义。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我知道你是个铁血男儿,我愿介绍你入会。”
  秦荣甲和盘托出。
  对刘海亭来说,这是异常突然的。他对秦荣甲看中共宣传品,虽感觉不是中共成员就是其他党派,但没有想到他竟要发展自己。这就没有准备。
  是拒绝呢,还是立即认可,这难以表态。同时刘海亭想到了孟士衡要他参加革命组织的事。他不知孟的组织与秦的组织是否相同。
  他终于想出不失礼貌的一番话:
  “秦先生,海亭承您信任,把这有关自家性命的机密告诉我,我万分感激。海亭自然愿意追随您,但目前自顾条件还不成熟,最好再考察我一段时间。这可好?”
  秦荣甲先有些不高兴,后来一想他的话也在理,就说:“既然你这样说,从今天起,我就把你当作没有入会的民联同志。”
  “好!请您当组织的同志看待,分配我的任务一定完成。”
  秦荣甲开始时的不愉快,终于化为乌有,两人握手告别。
  此后,刘海亭果然遵守自己许下的诺言,为民联做了许多工作,同时默默地进行着一件深谋远虑的大事。后来他也参加了民联。
  孟士衡知道了刘海亭的深谋远虑大喜过望,他写信告诉王葆真。几天后,王葆真回了一封信:“宁事如此进展,甚慰。
  盼促其有成,另郭方速联系。”
  这里所说的“宁事”即刘海亭的“深谋”,而“郭事”则是指的深藏在蒋介石参谋本部的一位将军。
  这两件事将会使石头城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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