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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登山仿佛是命运的安排



                李致新

  1975年中国登山队再次登上了珠穆朗玛峰,那年我13岁,上四年级。当时我们学校只有一份报纸——《人民日报》。我那时候是校长很喜欢的一个学生,每天有一个任务是去供销社取报纸。

  《珠穆朗玛一青松》,这个标题到现在我也能脱口而出。那篇文章很大的篇幅是讲当时登山队的政委吴宗岳,他为了记录登顶的成功和登山运动员的精神风貌,冒着各种危险拍纪录片,因为体力消耗太大失踪了。

  那时留下的印象是登山运动特别神圣,登山运动员真的像青松一样在人们的心目中常青,但那时候没有想到自己能和他们一样。我们成长的年代,正是学习黄继光、董存瑞、王进喜这些英雄的时代。英雄很容易走进我们的生活。

  很想和人说说我小时候的事儿,那是人生一段难忘的时光。

  小时候我的家乡没有山,只有丘陵,比较危险的陡崖也就几十米高。有一次春游的时候我爬上去,老师急得直批评我。她肯定没有想到,她的学生后来爬到了一个比一个高的山上。

  小时候,我家菜地就在学校的前边,家长让我看菜地,我天天坐在墙头上看学生上课,自己也想上。可我妈妈不让我上,我就蹲在教室外面听人家上课,回家就哭。妈妈拿我没办法,让我插班上了学。

  我们那里学校的条件很差,桌椅是水泥做的,因为是插班,我和另外两名同学用一套桌椅。小学时最得意的一件事是在全校背《为人民服务》。那时候广播里老放“老三篇”。没上学不识字的时候我就会背了。校长让我站在凳子上背给大家听。

  高考那年正是彭加木遇难的那年,他失踪后,国家曾派人去找。当时我理解的那种寻找,就好像是家里的孩子丢了,拉开大网满城找呗。那时很奇怪,怎么会找不到?那时候怎么也想不到自然有多大。因为正是崇拜英雄的时代,我报考了武汉和长春地质学院。那时候还有一个特幼稚的想法,学地质可以四处走。小时候我家有个邻居,是个采购员,总是五湖四海地溜达,那时候我最羡慕的人就是他,一度的人生理想就是当个采购员。

  念中学时最大的心愿是考上大连工学院的化学工程系。在中学,化学是我最得意的一门功课,我的梦想是当中国的门捷列夫。但功课拉了后腿。

  从农村到城市,很多功课对于我来说都是陌生的,像生物和外语,在农村都没有学过。在农村只学过两个星期的日语,高考时外语就选择了日语。学校里学的是英语,我只能跟着广播学日语。早上上学要坐1 个多小时的车,我就在出门前把日语广播录下来,路上和中午在学校听。那时候家里条件很不好,学习的地方都没有,我就拿着爸爸的工会证,放学后去大连市工会的工人文化馆看书。这么读完了高中的最后一年。最终进了武汉地质大学。

  上了大学,我发现了自己的跑步才能。以前喜欢踢足球,不知道自己还挺能跑。有一次体育课上测试1500米,我跑了个第二,第一名是体育特招生。我一下发现了跑步的乐趣。武汉地质大学是个环境优美的学校,有山有水,于是,每天早上,我都要绕着学校跑几圈。

  因为跑步,我认识了王勇峰。

  大二那年学校开运动会,王勇峰跑1500米,我也跑1500米,当时他是校队的长跑队员。跑到最后一圈时,我差点儿超了他,他急了,开始加速,当然,他拿了第一。他们班那么多女生给他加油,一看人缘还不错。下了场,他过来和我打招呼,我们就算是认识了。

  大三的时候,有一天正在饭堂吃饭,王勇峰过来跟我说:“学校组织了一个登山队,你想不想参加?”

  “是吗?有登山队?”我听了挺高兴,小时候的记忆一下子想了起来。但当时登山队不要我们水文系的,只要和高山工作密切相关的地质系、矿产系和物探系的。王勇峰因为是校运动队的,近水楼台先得月了。他向我透露了一个重要的信息:学校在几百个报名者中筛选24个,低压舱等一系列的测试已经进行完了,但有一个老师退出去了,因而还有一个名额。他指点我去找纪老师。我摸到纪老师家,见到他的第一句话是:“我想参加登山队。”

  纪老师在我们学校搞了很多年的科考工作,也是一个经验丰富的登山家,脚趾也在登山中冻掉了。

  他问我:“为什么要登山?”

  我一下子愣住了,来之前可从没想过这个问题,突发奇想:“第一,我喜欢登山。”我想这是说服老师最重要的。现在选队员,也要看他是不是真正喜欢登山,有没有为这个事业献身的精神。这是一个登山运动员的首要素质,硬拉进来是不行的。“第二,听说将来还要和日本队合作,我会日语。’其实,我那时的日语水平只够问个好。“第三,我是东北人,我抗冻。”实际上,南方人抗冻,我那些南方同学冬天就睡在一个棉套上。

  老师一听,就同意了,说只要系里同意就没问题。

  当时很多人的心理是想去高原看看,去山里看看,看看冰塔林、雪山。当时我也有这种想法,即使以后当不了登山运动员也没关系。有一点没有想到的是:纪老师的问题我居然用了15年的时间也没有回答出来,越是到后来,问我这个问题的人越多,而我,也在不停地问自己:为什么要登山?高山反应损伤着身体,疲劳折磨着意志,时时刻刻地威胁着生命。真的像孟子说的那样: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但还要一次次向山而去。我想,这是用一生的时间也无法回答的一个问题。

  听了纪老师的话,我直接去找系主任谈,这之前我还从没和他说过话呢。他说,作为咱们系的学生能去当然是好事,但要把功课安排好。

  现在想起来,一切就像是命运的安排。如果没有王勇峰的那句话,如果没有那么开明的老师,如果真像其他队员那样去做低压舱这样的专业测试,我可能永远和登山无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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