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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第一次遭遇雪崩



                李致新

  很快,学校组织和日本队一起登阿尼玛卿二峰,但已经有一些同学不来了,我觉得很奇怪。也有一些同学劝我,看过了,知道怎么一回事就行了。可我还是来了。你真的说不清山的魅力在哪里, 所以, 当有人问马洛里为什么要登山时,他说:“因为山在那里。”这句话在登山者中广为传诵,因为它最准确地传达了山对于人那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情感。

  这一次,条件相对好一些了,国家登山队还派人做教练指导。

  因为有了第一次经验,烧水、做饭、运输,在我都习惯了。这一次王勇峰表现得也很出色,运输的时候能多装就多装,当然,体力消耗非常大。他和我都被选上了登顶队员。

  这次登山给我印象最深的是那些登山运动员,曾曙生、陈建军,尤其是老曾,不仅登山技术好,还会摄影、摄像,还做过《第三女神》的编导,非常全面,再加上以前登山经历的介绍,以前崇敬的登山运动员形象活生生在眼前了。他那么大年纪了,既要给我们拍照,还要在前面开路。什么叫开路先锋呀,登山中最能体现了,开路的人体力消耗大,危险性也更大。最危险的时候,老曾总在最前面。我那时候能给他们背点东西心里都美滋滋的。所以,现在我们总是开玩笑说,当时是被老曾骗进登山队的。的确,当时,这些人身上的人格魅力,是我们走进登山行列的一个重要原因。在他们身上,我们看到的是真正的登山者的精神和气质,那种气质影响着我们一生。

  本来我们的营地应该建在5700米的地方,但由于新队员多,为了突击方便,就建在了5800米。我们正在5800米的地方休息,刚下完大雪,日本人走到前面去了,我们修了很久的路。

  路线越来越难,老曾把我们调到了最后。我、小熊、老包还有王勇峰。突然,只听见“咔嚓’一声,还什么都没看见呢,就听老曾大喊:“雪崩,保护住!”这时候,雪“哗”的一下就下来了,接着,第二浪又到了,当时怎么扔的背包已经记不得了,我们一直跑,跑到一个大裂缝面前,雪停在了身后。这时候如果雪再来,我们也无处可逃了。回头一看,老曾他们不见了。

  我们喊着:“曾老师!曾老师!”往回跑。一边喊曾老师一边四处乱扒。我们学校的两个老师埋得浅,拱了出来。可我们还扒不着老曾他们,时间就是生命,那时候很明白这个道理。

  突然,一个念头问了出来,他们4 个人是拴在一块儿的。进山前,老教练讲过,发生雪崩时,要顺着结组的绳索去找。我顺着绳子用力拉,喊:快拽,抬不动了,就说明有人了。果然,扒到了背包,我们4 个小伙子喊着“一、二、三——”把陈建军翻了过来。他当时头朝下。他嘴里喊着:“完了完了,肯定冻伤了。”他脸已经冻紫了。我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拉过他的手就往自己怀里揣。之后又顺着绳子往前拽。拽了两下,绳子拽不动了。这时候,不远处突然拱出一个帽子。原来老曾听见声音了,他的自我保护非常好,雪崩的时候,他把手挡在了脸前,这样有了一个空间。当时雪崩来的时候,他回头看陈建军,雪盖下来,又有向下推的力,绳子缠在了他的身上,所以身体不能动了,但手能动,就把帽子扔了出来。一看到帽子飘了出来,我们冲过去继续扒,扒出来一点儿后,刚要拽,他说:“先别拽!”他当时非常冷静,说绳子在他腰上缠着。我身上有一个水果刀,一听他这么说,就拿出来“哧,哧,哧’地割。

  当时老曾说的一句话,我一辈子也不会忘。他身体还在雪里,问:“其他人怎么样?”我们说就差你了。他又问:“日本人怎么样?”我们那时候哪顾得上日本人,扒出老曾,抬头一看,日本人出来两个,还有一个女的没出来。

  我们用了不到10分钟把4 个人救了出来。1989年在南迹巴瓦,日本队员大西宏在雪里埋了8分钟就死了。

  老曾出来喘了口气,喊:“冲,救日本人!”这时候我们又有了精神,连滚带爬往日本人那里跑,雪太深了。跑到那儿的时候,我的手套都没有了。日本人被扒出来的时候已经有些昏迷了,老曾说快放进睡袋里。急救的方法之一是把人放进睡袋里恢复体温。之后,下降高度,转移到安全地带。

  把日本女队员驮到5700米的地方时,我开始流鼻涕,出现感冒症状,扒雪的时候,手套掉了,自己也没注意到,大概是那个时候着凉了。那天一夜也没有睡好。

  第二天,老曾说你不能往上走了。在山里,最可怕的事情是感冒,因此,进山的时候,大家一般不洗澡,条件不够是一个原因,防止感冒是最重要的原因。感冒会带来肺气肿、脑水肿,很快死亡。在登山事故中,因脑水肿而死亡的现象并不少见。

  我当时很矛盾,自己感觉这感冒不算什么,另外,自己状态一直不错,这么放弃太可惜了。正在犹豫的时候,老曾说,你已经完成了你的历史使命,你可以下撤了,现在就护送队员下撤。有一个队员因为被雪崩惊吓,不能上山了。登山有个规矩,不能把一个人留在路上,留在营地,必须有人陪着,让一个人留下,是登山的大忌。

  当时的心清别提多矛盾了,想上,又怕得脑水肿;撤,又不甘心。我保护那个队员下撤时真是一步一回头。心里太难受了,毕竟是一个向上,一个向下。

  后来听说老曾又到5800米雪崩埋他的地方看了看。他在那里找到了我的那把国产水果刀,到今天还收藏着。

  后来听登顶的队员讲,快接近顶峰的时候,又听见“咋嚓’一声,脚下一动,附近又发生雪崩。因为这次的目的是带学生,不是登顶,全队就撤到了5700米。日本人没有下来,坚持登了顶。看着日本人那个高兴的样子,队员们心里特别难受。小熊坚持要登顶。你想,修路日本人不行,运输日本人也不行,到登顶的时候我们不行了,这口气哪咽得下去?结果,老曾、陈建军带着4 个学生登了顶。登山往往就是这样,需要一口气,没有这口气,再强的实力也会功亏一篑。

  这次登山使我们对登山有了更深的认识。老登山队员的表现让我们看到什么是真正的登山运动员。同时,和登山家在一起也让我们感受到了登山的真正乐趣。老曾带着我取冰样,教我拍片子、摄像。那是一次幸福的登山,那种感受终身难忘。

  记得建一号营地的时候,很艰苦。老曾是最后一个到的营地,他当时已经46岁了,不仅修路,还要给我们拍片子,他的精神已经折服了我们。那天一到营地,他就训陈建军:“为什么不下去接我?”最后那段路很危险,绕来绕去的,有很多冰裂缝。”他这一训,我们知道了登山应该是什么样的。在登山中,帮助人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伸出手去帮助别人是一个登山运动员最基本的素质,尽管有时这一伸手就是生命的付出。

  其实,当时陈建军也没闲着,正忙着建营呢。一听老曾训陈建军,我们赶紧烧水做饭。

  第一杯咖啡喝起来的时候,确确实实感觉到什么是“味道好极了”,真正找到了这种感觉。正像老曾讲的,越是艰苦的时候,别人给你一杯水的时候,那种感觉越是难忘。这在后来,1988年登珠穆朗玛峰时我有了切身的体会。

  这一次还有一个突出的感受,是登山之后回家的感觉是太好了。尤其是这一次要去北京庆功。北京,我去过,是在北京站过了一夜。这次,不仅去北京,还要去人民大会堂,参加国庆35周年大庆。回家的感觉太好了。也是在这一次,我还发现了自己的一个特长:生火,做饭。我对自己自信心大增,我发现我和山挺默契,高山适应很快,干起扎营、做饭这些事一点儿不烦,还挺有乐趣。在山里,我还露了一手:拔丝地瓜,从前只见过,在山里是初试身手。当然,程序是对了,但丝没有出来。大家拿我开心:这哪是拔丝呀,大连水果糖嘛。这成了登山队的一个典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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