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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可悲的自救


  时光茬茬,转眼过去近四年时光。我们虽同在北京,竟然四年没有见面。

  这四年间,因为我编辑《中国大百科全书·中国文学卷》,还有机关事务缠身,总在忙忙碌碌中,时间也过得特别快。时常痛悔过去耽误了太多的时光,就是再拼命也是难以补回来的。我每当看到作家赠我的长篇小说,便想起方燕,想他也许正在写我们这一代命运的长篇吧!

  1995年春大的一个周六晚上,我突然接到方燕的电话,声音响亮,情绪高昂,一扫一年前4月9日凌晨那个电话的低沉的愁云。

  他在电话里说:“我报告给你一件好事,非常好的事情……”我问什么事,是你写北大生活的长篇脱稿了吗?不是,是比那写书还好的事;是给你分到新房,乔迁之喜吗?不是,乔迁新房不着急,一切都会有的。那是什么好事呢?

  “请你明天,星期天上午九时到作家协会文学基金会的文采阁来,我在那里等你,再详细告诉你,你一定要来!”

  到文采阁去?这里经常为作家举办作品研讨活动,我想一定是作家们的一次活动,是关于方燕诗的讨论,还是剧本的讨论?

  那也应该告知我内容,我好有些准备,何必这么秘而不宣,是给老同学一个惊喜吧!

  可惜,第二天星期日,中央宣传部要开一个座谈会,指名要我参加,我便没有践约去文采阁。之后,方燕再没来电话。

  从此竟没有再联系。

  直到最近,百年校庆即将到来,我又想起他写北大生活,写我们那一代大学生活的长篇,不知可否完成,我才给他打电话询问。问了几次,人家只说他又遇到麻烦了,但说不清楚,这使我很不安。去年,我在晚报上见他发一小文,叫《六十岁开始》,知他已办离休。那小文的情绪很好。怎么会又碰上麻烦事了呢?

  这天,我又给他打电话,是方燕的妻子珊月接的。

  珊月说:“他又去石家庄了,我们叫人坑骗了,他找省领导帮助去了……谁骗?是你们北京大学的同学,你不认识,是高智商的骗子。我们还没搬家,上哪儿搬哪?给新房了也没钱买啦,10万!全被骗走啦……一言难尽,别浪费电话费啦!你放心,没事儿,我们早想开了。他也无所谓了,你别为我们着急,挂了。”

  她挂了电话。

  北大同学骗北大同学,怎么回事?

  骗走了10万元,书呆子咋会有了10万元?

  我能不替方燕急吗?

  我一定要到他家看看,也把他几年前存在我这儿的一包材料带去。

  方燕家还是那间办公室,我带着一系列问号进屋,见到珊月。

  我询问1994年5月离开这间小屋后的情况,为了联起这几年方燕的生活……“当年不是说1994年年底,文化局新宿舍楼就建成,就给你家新房吗,为什么四年过去了还没有搬家呢?”

  “没有钱哪,文化局那栋楼盖到半截停了。找钱,够局领导忙的。1996年才完工,整整晚了两年。盖房容易分房难,文化部门穷,房少,缺房的人多,那就看谁先排上号了!”

  “这回你们肯定要解决住房了,按着国家规定,应该给你家四居室,不会有问题的。”

  “四居?!三居室也没有哇!”

  “你们分配房不打分吗?按照工龄、职称、职务、人口……等等条件打分,按住房面积大小编成号,谁分数高先住,住最大的……我们早就这么办了,行之有效,也少出毛病,领导也没压力,为何你们不按此法?这不是领导自找不快吗?”

  “打分?公布的办法也是讲公开、公正、合理的原则,也是说打分、张榜的。局机关是按此办法做的,许多院团没有公开按分走。若真打分,我们家该是头一份:从工龄说,方燕是1946年参加工作,局里头一份;论职称最高,还是第一批评定的一级编剧;论人口,我家大儿大女;论困难,是应该首先解决的无房户,我们家还是烈属,论哪条,都不该这么办哪……”“你们打算咋办呢?”

  “没事儿,不急。我们在这个院住办公室八个年头了。八年啦!抗日战争把小鬼子都赶跑啦,熬过八年了都不急,现在还急什么?说心里话,俺还不想搬了呢,你知道这儿有多好!别看屋子小可这大院宽敞,一下班,全院就俺一家。多大的院落呀!门口还有传达室,我们出来进去从不锁门;上班,楼下就是排练室,丝竹悠扬,锣鼓伴响,每天听戏还不收票;锅炉里可以打开水,不要钱。这位置更是交通便利,买卖繁华。这儿是火锅饭店一条街,想吃啥有啥,就怕你没钱……多好!只要不赶我们,真不想搬进新楼的单元房里,像个大鸟笼子,多憋闷呀……不过,我想多呆人家不让了。这儿是北京金融一条街,到今年10月以后,就要拆迁了。到那一天,还能把我们全家晾在大街上吗?我们急什么呢,大哥你说是也不是?”

  她说得多么开心豁达。

  我问:“我的老同学咋想呢?”

  “他呀,比我还乐观,什么都想开了。他不会再像过去那样了……“活着太累太难,人经历的磨难太多了,就把磨难当成一种享受,把痛苦当成体验生活了。1994年,他回农村老家,见到下面的腐败现象,听到老百姓的呼声,回来便说:咱们知足吧!

  有的村里的干部简直是地头蛇,土皇上,欺负老百姓,还没处说理去;我们若住在农村,遇上这样的地头蛇,还不憋气一辈子!

  若看到下边那些腐败现象,真不该再告马仁这样的干部了。他收集了有几百首流行的民谣。有一首说,‘只吃不带,作风正派。

  又吃又带,不算意外。不吃不带,才叫多怪。’像马仁、夏处长这样的就太平常了。说他不关心群众疾苦,官僚主义,……过去方燕觉着不能容忍,才写信反映,这时他才觉着自己是少见多怪了。

  “他去了山区老根据地,说那里当年为革命做过巨大贡献的百姓,还没有解决温饱,他便更满足我们的日子了。没房子,全家挤一室又算啥!我们总没睡在露天,我们拿着工资,少点,也够吃够喝了,比山区百姓,比那些吃不上饭的百姓强多了。人哪,咋不是一辈子。他在给他初中考同学的一本书写的序言里这么说的,你看就是这本《苦辣酸甜》,这是他写的一段:“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悲欢和苦辣酸甜。现在人们喊‘潇洒走一回’,比之他们,我们活得太苦太累了。昨天是这样,今天仍是这样,你我尤其如此。我们是无论如何潇洒不起来了,因为我们背负着‘使命’和‘责任’。对历史,对未来……还有无数有形无形的‘十字架’。

  “让孩子笑我们愚蠢吧!这也许正是一种进步。正如我们想像不出后代人有什么苦辣酸甜一样,他们也难以体味我们今天的心态。我等把痛苦视为享受,把面临的一切自然的、人为的灾难都看成‘体验’,再加上不可缺少的‘阿Q精神’,才能使心理平衡——与啼饥者比,得以食足而为乐与号寒者比,得以温暖而为乐与身残者比,得以体全而为乐与疾病者比,得以健康而为乐“他总想比他艰难的贫苦百姓,想他幼年在农村结识的伙伴,他很满足,挺乐和,真叫:‘知足者常乐,能忍者自安。’遇什么事,他也能忍,不像过去那样事事叫真啦。

  “大哥,你是理论家呀,你相信命运吗?方燕他相信了,我也信。你就说这几年的事儿吧,1994年5月7日,我们搬到南城小旅馆,十几家一个小院。夏天大雨,房子漏,儿子住那儿,把大床都涸透了。我们找房管科,告诉他们去修房,这时候夏处长告诉房管科修房的老刘,跟他去外地承包工程赚钱。本来说定,那天上午老刘来修房,我们等了半天也不来。怎么回事儿?

  打电话才知老刘跟夏处长离开北京跟大汽车去外地了。我们只好又找别人。就在这天下午,传来噩耗:出了车祸。修房的老刘死了……人们议论:如果老刘给老方家去修房,就不会死了。我们为老刘家难过。陈希同不让方燕进他的院子,气得方燕要死,一年以后,陈希同也搬出那个院子,他自己也进不了那个门了!陈希同辞职的消息一传达,当天,夏处长就又通知我家拆小厨房了,说是为了防止火灾,说这是违章建筑,我们服从,拆了。你说怪不怪,就在这一天,剧院宿舍楼发生了火灾……“你看,这是方燕写的一部电视剧的歌词,就是你们同学的心态:人生如戏,戏是人生,人人都有本难念的经。

  苦辣酸甜,几多体验,几多真情!

  七情写尽,喜怒哀乐悲恐惊……

  生存难,人生就是受苦难,

  谁不想,活个自在别受穷?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并非因果报应,

  苍天有眼,到终了还是地道公平!”

  珊月说了半天,却一直不提他家受骗的事。我禁不住问她:“你在电话里说,你们被骗了,是怎么回事?方燕怎么会有10万元让人骗呢?”

  “说来话就长了,还是等方燕回来,你找他说吧,是你们北大同学把我们坑骗的。为什么我们不着急要房?这也是个原因,如今分房,也要自己花钱,除去工龄、职称优惠部分,一平米照900元算吧,也得交六七万元,加上装修吧,要10万元了,从哪儿弄这么多钱?你们北大同学真是什么人都有,把我们辛苦挣来的10万元全骗走了。

  “1995年,是我们一生中挣钱最多的一年,这一年挣的比一辈子拿的工资还多。那年春天,他给你打电话,让你来听听,怎么能既健康又发财。可第二天,在文采阁寻你,没来,我们想,你当着大所长,也没功夫干这事儿,便没再叫你。”

  “什么事呀?”

  “你还没听明白?可见你们只顾搞研究学问,不知道当今社会。这是一种红红火火的传销,这一两年已到了发狂的地步!国家工商局批准了几十家合法的多层次传销公司,全国传销商不下几百万了吧,我们在1995年干了不到一年,便再也不想干了。

  你给我金山银山,我们也不再去做了!开始做时,我们是真诚对待、全力以赴的,可越做越让人伤心。方燕要把当传销商的苦辣酸甜记下来,写一本书,刚写了一半,就停下来了……珊月给我找出一大袋子书稿,拿出来,只见上写书名:《为了生存——一个传销商的手记》,已写了10万字。我问:“为何不把它写完?”

  “唉!正写这部纪实文学哩,方燕去做体检吧,是你们北大同学让他去的,不用花钱,他一照B超,查出肾严重积水,便住了医院。为什么积水?医院查是输尿管有瘤,还判断可能是癌,便做了摘掉右肾的准备。他倒不在乎,在医院病床上还吟诗哩。

  “那是1996年6月,手术前一天,他一边切西瓜一边口吟:‘明天做手术,今日我吃瓜,大夫来切我,今天我切它!’把同病房的人全逗个哈哈大笑。人们说:‘这老教授倒真乐观,死也不怕呀!’他说了:‘中国人活着都不怕,还怕死吗?’大伙儿又一阵乐。

  “把他推上手术台,大夫说你不要紧张,他随口给大夫吟了几句诗:‘生死富贵由天定,吉凶祸福靠医生,手术台上枕大海,任凭东西南北风,’并且开朗地说,‘这一百多斤全交给你们了。’“全身麻醉,切开腹部,才发现是输尿管结节,不是肿瘤,便切了一段,里面安个管子,缝上了,两个多月出院。

  “他本想出院后写完他的那本纪实文学,没想到,新的内容又来了,发现他被老同学骗了,把准备购房的10万元全骗走了……他便开始写一部新的纪实文学《受骗记》。现在,他正写这部书哩。

  “那他到河北省石家庄干啥去了?”

  “为这事,我们已跑了一年多了。详细情况,你见到方燕便清楚了……”我饶有兴趣地翻开方燕这一部没写完的《为了生存——一个传销商的手记》……现摘录下其中他在“文采阁”的讲演录音稿。真实记下了方燕当时的心态,我今天读了,还让人感到心酸。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老朋友和新朋友,大家好!今天您被朋友领进中国作家协会的“文采阁”你们会想:大概是听作家的文学讲座吧!不错,这里是作家们经常聚会的地方。现在,咱们这楼上便是探索诗的会议。我是作家、诗人,可我不去参加什么诗的会了。今天老百姓还看诗吗?对!诗是写得老百姓看不懂了,就连我这称为诗人的也看不懂了。一些诗人不知道老百姓想什么,过什么日子、净写广大百姓不关心的事儿,读诗不是白浪费吗?我今天从诗的象牙之塔走下来,不和诸位朋友谈诗,而是传给大家最关心的、对每个人都息息相关的信息。我想,大家一定会感兴趣的。

  我们中国人最怕什么?有两样怕:一怕有病,二怕没钱。有病,你就要上医院。你自己痛苦受罪,还要花钱去治;即使有公费报销大部分,你自己也要花钱吧。有了病,你总要吃点好的,加强营养吧,这是没地方报销的,这有病太让人怕了。所以人说,最大的财富便是健康。第二怕,便是没钱。这些年,市场经济了,我们对没钱办不了事,感受已刻骨铭心了。当然,金钱不是万能的,可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能的!过去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今天说,有钱能使官推磨!(笑声)我们百姓需要钱,是为了过好一点的日子,活得好受一点吧。

  今天请诸位朋友来,就是传达最好的信息,送给大家两件世上最好的礼物:解决中国人的两怕的礼物,一个是健康,一个是财富!(鼓掌)就是我们挂着的条幅“健康事业会”两边写的:一是推广健康,一是丰盛人生。

  我们相聚一起便是缘分,当我们共同和健康与财富结缘,我们也便是人生的好友。友谊最重要的是以诚相待,我相信:朋友介绍你来听我讲一个多小时,你就在漫漫人生长途中不会忘记,因为它给你一种机遇,也许会成为你命运的转折点。

  我要介绍的便是这种世界高科技的健康寝具:皇室磁性特级床垫。这是日本国厚生省批准的医疗用具。为什么叫皇室,因为是给日本天皇用的。天皇想保健,便向日本医学家提出一个课题:服用保健药品,我常常忘记,不能按时服用,效果不佳;用医疗器械吧,需要特意拿出时间,能不能有一种不服用又不特意拿出时间,便能保健身体的办法呢?于是日本集中了医学家、物理学家……多种学科专家研究,研究出一种磁疗床垫,它可在你睡眠时达到保健作用。谁都要睡觉哇!进入中国,是我国卫生部中国医疗保健国际交流促进会1994年特别推荐的保健精品……现在我来介绍一下它的五层结构和它的作用。(略)现在所有的保健用品都标榜可以延年益寿,可怎么知道因为用了你的保健品就多活了几年呢?没法测验,因为人生只有一次!但是我可以说出用此床垫能延年的根据来。人活着需要阳光、空气和水,还有一种叫地磁气,共称四大生命源。现代文明的高楼大厦钢筋水泥建筑都阻挡了地磁气,人住高楼有什么好处?越高越离地磁气远;接不了地磁气,便会生病,这叫都市玻人的寿命应该是生长期的5—7倍,就是说最少要活120岁以上。为什么活不到?是环境恶劣造成的!缺地磁气是原因之一,都市的人不如乡村山里人能有更多的阳光、空气、地磁气,他们只是营养差,否则会比城市人更长寿的!

  可以做一个试验,将同样的几只小老鼠分放在两个环境中。

  一个用我们的磁疗,一个不用。结果,不用磁疗的小老鼠早死了;用小蝌蚪实验则更明显……好了,那边测试到时间了,请再量血压!请公布一下。好!

  大夫公布,这位老同志躺上去以前高压180,低压110,经过20分钟,高压降到了160,低压降到90,效果非常明显。(鼓掌)好,这位老同志上去试试。

  这的确是个好东西,朋友们要问:那得多少钱哪?我现在告诉大家,这是全世界统一的价格,你在中国、在日本、到美国……到哪里都可折合成人民币,价格同一:床垫15000元,枕头1700元,合起来16700元,磁疗被7500元。

  呀,这么贵呀!谁能买的起呀?别急,有一种方法,它不仅能让你买得起,还能让你发财。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部分:丰盛人生!

  (介绍如何推销及提取回报的具体办法。此处略去)朋友们,下面向大家交心,说说我怎么会来文采阁讲这种课程吧!这是一个既叫人高兴又叫人心酸的过程。

  那是去年7月的一天,我刚从医院给妻子取药回来,在马路上巧遇到长影的老朋友张力克先生。他问我过得怎样,我说了一句:水深火热,一言难尽。他跟我来到我借住的剧院的那间10多米的屋子里,电风扇排不走小屋的酷热。妻病倒在床上,从头到脚都有病,头晕,脑供血不足,颈椎病,腰尖盘脱出,子宫肌瘤出血。最严重。折磨人的是夜里睡不着觉,需要我每夜按摩,掐头,按涌泉穴,如此几千次才能睡一会儿,真是苦不堪言。我个人的心脏病也因不得休息而严重了。张力克此时便说,日本有一种磁疗床垫,可对这些病有好处,尤其能改善睡眠,他购买了,很有效。一问价钱,把我们吓呆了。我们要供两个大学生,我因剧院解聘,只能拿60%工资,妻拿病休工资,是60%中的70%,每月吃饭都成问题,哪有钱买它?我们只听听而已,像听海外奇谈。可张力克先生每来我家,必提此事。渐渐让我们动了心。女儿说,如真对妈妈的病有好处就借钱吧,毕业工作了我还账。这时,我们写的一本书,折腾了一年得以出版,给了5oo0元稿酬。后来又从朋友处借来5oo0,凑了两月才弄到一万元,还差6500元,张力克说:“这样吧,我借你6500元。”妻说:“我们怎么还你呀!”张说:“如果你的病不见好,我便不要你还了。”一言为定,由张先生从东北长春运回了一个磁疗床垫,是从日本进来的原装货,到我家的这一天,我们不会忘,是1994年的9月18日。六十三年前日本鬼子侵华发动“9·18”事变,六十三年后的这一天,日本国的床垫到了我家。正是:“9·18”,“9·18”,日本鬼子侵中华;“9·18”,“9·18”,日本床垫进我家。

  (笑声)

  这一天把床放好:头南脚北,和地球磁力线一致。晚八点,妻躺在床上了。没有动静。我也睡了。半夜醒来却听不见妻子唤我按摩。我凑身听,她睡得正香还有轻轻的鼾声。我乐了,却睡不着。妻一直睡到早晨八点。我禁不住叫起来,他妈的,日本这床垫真好使,简直神了。妻说,别吵吵,说不定因为昨天累了。第二天,她仍睡得很好。第三天,第四天……从此,我也得到了解放,我也能睡个囫囵觉了。值了!难怪这么贵呀。

  我们没有声张。过了三个月,妻子去中医院检查,医生大为惊讶:你这段服什么药了?答说没有。医生说,脑血流图表明已很畅通,子宫肌瘤也有些萎缩……我们知道这奇效是磁疗床垫的功劳。

  张力克从长春来京,见此状况后很惊喜,得意地说:“怎么样,我当时没有吹吧!你不仅能得健康还能获得财富,它既是保健用品,还是一种投资,今晚我领你们参加一个会,一听便明白了。”

  晚上的会在沙滩工商联礼堂开的,那情景和我们今天这里相似。听使用者讲用后的体会,我们是完全相信了,因为我妻自身的变化,比他们说的更生动。

  这种偶然与张力克的相遇,就成了我家命运的一次转折。

  我们把这事告诉亲友,或领朋友到这里来听……只三个月时间,我妻子便晋升到专卖店,得奖金还债,把床垫钱全部收口,把账还清。6个月后,我做妻子的下线,每月收入也在一万元以上。这让我惊喜,我的手数着发下来的一万多元工资,手指都高兴得发抖哩。(笑)1995年过春节,我们家也有了一万多元的存款了!我买红纸写下一副新的春联,把1994年春联撕个干干净净!

  1994年,春联写的什么?

  上联:与命运搏斗,车到山前必有路

  下联:同灾难抗争,泰山压顶不弯腰

  横批:否极泰来

  真的这一年否极泰来!

  1995年春联:

  告别疾病告别贫穷迁新居奔双康大道

  迎接福星迎接成功登舞台获丰盛人生

  横批:梦想成真

  我们谁都做过好梦,谁不想梦成真?今年,1995年的美梦就是这两个“告别”,走向“双康”。希望健康,希望小康,希望今年能够有一处自己的住房,能有一张自己的书桌。安居才能乐业。我把这好信息对我单位一位要好的编剧说了,希望他也一同参加这个双康事业。他听完我介绍后,望了我半天说:“说句心里话,你是有名气的作家、诗人,你现在从事这种事,我感到可悲!你是应该在写作上发挥你的所长的。”

  是啊,朋友说得对,是很可悲!可我今天却从心里感激张力克先生,是他把这事业介绍给我,我不会忘记他!感谢这种可悲的事业,使我家过年有了欢笑,使我不再起早到早市去专挑最便宜的菜,不再为几分几角钱去和小贩争吵,不再因有急事等不来公汽而焦躁,我可以扬手打“面的”了;我也不再会为剧院无理罚款150元而四处求借……我过去那样,对于一个教授来说不更可悲吗?

  我们就要分配新房了,可我们赶上市场经济时期了,不可能完全分配而不花钱了。我们家按照规定应该给四室一厅,90米至100米的房子吧,就按最优惠价说,一平方米1000元吧,那就要九万到十万,再按工龄扣除一部分,不也要六万吗?对于我们工薪族来说,这笔钱从哪里来呀?

  不知诸位算没有算过自己的工资,我是算过了。我从1946年起参加革命当小通信员,一切由公家发给,是军事共产主义。

  以后我上中学、进大学,仍享受全部由国家供给的制度,直到1960年北京大学中文系毕业,参加工作,开始拿工薪。第一年是45元,第二年转正55元,从1961年到1979年,18年一直没动,每月55元,这是216个月,一共拿到工资11880元;1979年开始调资了,我变成了110元,没几年我成了副处级待遇,130元,直到1987年开始评职称,成了一级编剧,工资增到180元,几年后调到280元。最近要按职称套级,算是增到950元。但我被“编外”下岗,只能拿60%,即570元。把这些工资加在一起,我从国家那儿拿了多少?不到6万元!也就是说我们不吃不喝不花,这些工资一辈子也不够买这优惠又优惠的房子的!

  怎么办?怨天尤人没用,说生不逢时也没用。我们参加革命是抱着求解放的理想走进这革命大家庭的,没有想到今天要自己购房,我心甘情愿,并不后悔当初。今天,我们只有自己救自己,虽然可以说这是可悲的自救。

  我们不再躺在国家身上,我们把党和国家说成是自己的母亲,母亲把儿女养大,儿女就应该站立起来,独立。为什么儿女不救贫穷的母亲,却埋怨母亲不救你呢?

  我们不怨天,不靠地,只有自己救自己,这是符合国际歌精神的:“从来就没有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报纸披露教授卖馅饼的事儿,这也没什么丢人的,只要你的钱不是靠贪污受贿而来,不是靠坑蒙拐骗而来,我们靠自己的能力救自己,便是光荣的。

  我是作家,本职当然应该写书,可是我也愿告诉朋友,我写了社会需要的长诗《焦裕禄之歌》,都已经要付印了,可就是因为征订印数少,不能出版:让我补贴5000元,我借了又如何还呢?这不是作家的可悲吗?!如果我通过这种健康事业获得了资金,我绝不会去吃喝玩乐,挥霍浪费,我还要用于事业。我们的理想,就是对联的下联:“迎接福星迎接成功登舞台获丰盛人生”。

  我妻子从幼年学戏,是戏校高材生。她演阿庆嫂,演遍半个中国,可今天,却不能登舞台,是何等痛苦的事。如果我们有条件,我一定自己写个戏,自己投资自己组班子演出去!

  说到底是没有钱,最需要发展事业的知识分子却没有钱。真是有钱的没文化,有文化的没钱哪!

  怨谁?怨你自己不会抓住机遇。

  老百姓有个歌谣说得好:“你受穷,别怨邓小平,机会都均等,看你行不行。”

  现在机会来了,就看你行不行了。行,就是要行动,要干!

  坐而论道没用,发牢骚没出息。

  从参加日宝来福事业,我便没有牢骚了,谁也不怨,就怨自己了。

  记住这句名言:“强者创造机会,弱者等待机会,智者抓住机会,愚者失去机会。”

  我们要做强者、智者!

  现在,我讲一个月的课可以获一万元人民币,相当北大教授近一年的收入。这才体现出了我自身的价值。

  是可悲吗?谁可悲呢?

  我早已没有了虚荣和清高,有人看不起这个那个,认为只有他清高,可为什么在评职称时要争个不可开交斯文扫地?死要面子活受罪,这是知识分子的可悲!

  我认为,中国知识分子,只有用他们自己的智慧才能获得经济上的独立,才有人格的尊严和独立,不然便是没有根的穷酸、清高。

  因为知识分子没有独立人格,只能依附。依附于单位,依附于某个领导;企求某某领导恩赐……是可怜虫的形象呵。

  多少年来,我就是这种可怜虫。

  因为什么?多少年来,知识分子的地位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总是处在被人救的地位呢?

  我想如果我在今天,便不会有那种故事发生了,你不是罚款150元吗?可以给你150元,把这间房租下来,让儿女放心地住吧!你还说什么?

  因为我家穷呵!因为穷,才总呼吁落实知识分子政策,让神仙皇帝救你于水火之中。

  我把这段故事和作家梁晓声说了,他说了这样意思的话:作家、知识分子,多少年来,毛泽东都说成是“毛”是要依附在共产党、无产阶级这张皮上的。知识分子是不能独立的。只有今天,我们成了自由职业者,用自己的劳动创造财富,便可以独立了。一些领导,你再给我指手划脚,好像都要听你摆布……去你的吧。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我现在不住着你分的房子吗,你什么时候说要我交钱买,给你钱就是了。知识分子在今天要成独立的阶层。

  我久久思索梁晓声的话。

  我们不要希求任何人救,要自己救自己。

  这是我做此事业最深的体会,向旧友新交汇报到这儿吧。

  (热烈鼓掌)

  祝朋友们人人健康,人人发财!(鼓掌)我来不及翻完《为了生存——一个传销商的手记》就问珊月:“为什么没有做下去呢?如果没有停止,坚持下来,你们不成百万富翁了吗?”

  珊月说,方燕还没有写到后边,可热闹哩。我们如果真干下去,也许真成百万富翁了。我们认识一个下岗职工,早在1995年便成了百万富姐,租了写字楼,有几辆车,那时就成一级批发商了。人们传说着她的故事。据说是当年她因倔强,好给厂里提意见,得罪了厂领导,实行优化组合时,让她下岗。她想不通,可又有什么办法?一咬牙,下岗就下岗,我不信就活不好,活得不如人。她是因为要治病,听南方亲戚给她介绍了这磁疗床垫,便东凑西借,买了个床垫,同时,把这作为一次性投资,开始传销。她干得早,北京几十个专卖店都是她的下线。哎呀,那两年不知咋回子事,人们疯了似的买床垫,167oo元的,还有二万多。三万多的,就像不要钱似的去抢!你说人们有多少钱吧!那女士赶上好时候,发展得快,当时政府也没有干预,好像一眨眼功夫,她富了。

  她所在的工厂呢,越来越不行了,困难得竟发不出工资来了。工厂的姐妹找到她,说了厂的情况,骂厂长胡搞。工人们还编了歌谣:“别看厂子小,厂长有‘蓝鸟’。企业不赚钱,厂长坐‘丰田’。”

  那富姐对姐妹们一人赠一千元,有的干脆在她的公司干了,每月工资一千。这一天,她让姐妹把精制的请柬送到厂头头的手里,说她要请客,地点在天伦王朝饭店。这一天,厂头头们陆续来了,那女士热情接待,厂头头们都猜不出这是为什么。那女士请厂长点菜,想吃什么点什么,不要看价钱,厂长更摸不着头脑。丰盛的佳肴摆了三桌,一桌是厂头头,一桌是车间头头,一桌是她的一个班组的姐妹哥们。端起酒杯,那女士致辞:“今天请厂领导、车间领导、班组姐妹、哥儿们来,是向大家表示一点感谢。感谢我的班组的姐妹哥儿们,在工厂里,感情很深,我要离开的时候,你们含泪送我,祝福我、劝我,说下岗没啥,说不定你会闯出一条新路来哩!我感谢你们;请干了这一杯!”

  她又倒了一杯,走到车间领导桌前说:“谢谢你们,当我下岗时,你们为我说了公道话,说我在车间干得不错,不该让我下岗。为你们的正直、正义,我谢谢你们。请一同干了这一杯广接着她又倒了一杯酒,走到了厂头头的桌前,厂长低头,不好意思看她,那女士却笑呵呵地说:“我最该感谢的是厂领导们,特别是冯厂长!”冯厂长把头低下。她大声说:“感谢厂长让我下岗,使我有了今天!这是教育我要自立、自强、自尊、自爱。如果你们当时重用我,不让我下岗,我今天还不是和姐妹一样,等着你们发工资吗?感谢你们!我以前在咱们厂工作过,对厂子有感情,如果你们有什么难处,尽管说话。我能帮助厂子做一点事,也感到是尽了一点责任。如果厂子办不下去,要宣布破产前,请先告诉我一声,让别的公司收了,还不如让我收了它,我会和姐妹哥儿们一起,把它搞好,再造辉煌的!”她的话引起其余两桌热烈的鼓掌……两桌饭菜吃个光光的,唯独冯厂长这一桌菜剩下了。他们羞愧,吃不下去。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现在,这个女工大约有上千万元的资产了。从1996年,我们不干了,不知她是否收了她原来工作的那个塑料厂。

  我们在1995年,干了不到一年,发展成了专卖店。我下面有五个专卖店,再创100万业绩,我就可以升为二级批发商了。

  可到了这年国庆节,我们便不想再干下去。一是我们发现这个中日合资企业大权掌握在日本老板手中,为了应付中国国家工商局和中国政府不许搞非法多层次传销的法规,他采取的对策是欺骗性的改制。我们不能理直气壮他讲话,说真话,再赚钱也不干了。二是由这种名为批发制实为传销造成的上下线之间的矛盾难以调和。大部分人购买此物,不是为了健康而是为了赚钱;当他们赚不了钱,推销不出去时,便大叫上当,说上线欺骗了他,闹起了矛盾,使原本亲密的朋友在利益金钱面前成了仇敌。还有,就是抢线,争顾客的现象很残酷,我们为弱者打抱不平,而公司却不为正义主持公道。官司又打到日方的总经理那里……我们看透了,不想因为钱字伤了友情。另外,发现包括我们的上线在内的不少专卖店都在偷漏税。我们不到一年就交税(增值税、个人所得税)5万多元,我们照章向国家纳税,并扣了下线收入的个人所得税,引起个别下线的不满,并要我们也漏税不交;我们不能这么干,便和他们打起来了……我们不能做自己睡不着觉的亏心事呀!说我们傻就傻吧,不然,我们是可以多得5万元的……这方面的故事可多了,你等方燕写出来看吧!

  我们本来想存下十多万元,够买房的钱算了,可以安居乐业,重新搞事业了……想不到竟被你们北大同学全部骗走了……他是怎么骗的?我们为什么会受骗?这里牵扯的腐败现象就更严重了……还是等方燕回来让他告诉你吧!

  后来,我见到方燕,问他受骗的事儿,他递给了一本黑皮日记,说:“你去看吧,这就是我的受骗纪实。”

  我打开了他的日记,一页页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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