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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腥迷雾擅香扇



                 周邦文

  本世纪60年代初,新中国遭遇了一场前所未有的磨难,一时间,台湾国民党反动派反攻大陆的调子甚嚣尘上,其间谍机关对我实施的派遣活动更为猖撅。本文记述的就是其中一起盘根错节、惊心动魄的案件。

               一、一把檀香扇

  惠阳县公安局侦察队长韩玉增有一件常带在身边的物件,那是一把檀香木骨、黄绸布面的折扇。扇面上画的是一只正在扑食的猛虎,在猛虎的前爪下,一只猎物被撕扯得支离破碎,整个画面透出血腥味。

  年轻的侦察员们纳闷,假如这折扇也叫工艺品,已经被涂抹得既不清又不雅,队长何以还把它当宝贝带着。有人猜那是队长年轻时的相好送的定情物,可是那画面意境又不太像;也有人估计那是队长从战场上得来的战利品,可他又不是那种爱夸耀自己的人。

  还是他自己为大家解开了这个谜。

  那是刚刚解放的时候,齐东林从南下某部侦察科长的位置上转到粤中南的惠阳县组建县公安局并任局长,随行的还有侦察员韩玉增。临行前部队首长简要地介绍了惠州地区的敌情,那里的人民政权新建不久,敌人的残余势力活动猖撅。因此,首长一再告诫他们要适应岗位的转变,提高警惕,不要麻痹。

  到惠阳的那天晚上,县委有关领导特地把自己的伙食费凑在一起,请县委临时伙房帮忙炒几个小菜为他俩接风洗尘。

  长期的侦察兵生活使齐东林养成了一个习惯,即每到一个新地方,一定要先察看地形。他把韩玉增叫到一边,小声对他说:“我们初来乍到,肯定是隐蔽之敌的攻击目标,县委主要领导又集中在一起,不可大意。”韩玉增主动请缨到前面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异常动静。

  韩玉增在外面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情况。回头复命。他贴近齐东林的耳边不无调侃地说:“现在是人民坐天下,不是过去的两军对垒,几个暗藏的敌人躲都躲不及,哪还敢往咱枪口上撞?”

  齐东林看了他一眼,有点为这位战友的麻痹思想担忧。一顿饭还没吃完,齐东林放下碗就转到屋前的暗处,凝目四顾,夜幕是那样的深沉,四周是那样的宁静,静得有些让人不安。突然,齐东林听到一阵“沙沙”的脚步移动声。发出这种迅速而隐蔽的脚步声显然不是普通的老百姓。他屏息再听,又听到“咔嚓”、“咔嚓”两声子弹上膛的声音,这声音对他来说是太熟悉不过了。

  “狗娘养的,嗅觉倒灵,这么快就缠上来了!”齐东林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今晚就让你们尝尝老子的厉害!”他从腰间拔出手枪,敏捷地摸到窗口下面,要把外面的敌情通知屋里的人。正在这时,大门“吱呀”一下打开了,县委通讯员小胡拎着一盏小马灯出来叫齐东林。老齐一看不好,跃起身想去掩护小胡,可惜晚了一步,一声枪响,小胡同志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倒在血泊中。

  齐东林一边开枪还击,一边不顾一切地冲向小胡。屋里的人听见枪声首先熄了灯,大家七手八脚把小胡抬进屋。韩玉增敏捷地冲出门口,和齐东林一起追击。当时因为天太黑,又不知对方底细,追了一阵没见人影,只好作罢。

  小胡牺牲了。韩玉增一夜没睡,他恨自己太麻痹,没有按照老齐的要求认真地把饭堂周围搜查一遍。假如他当时这样做了,凭他这个老侦察员的经验,可疑人等是逃下过他的眼睛的。他向老齐请求处分,齐东林本来很窝火,可是看到一夜间好像苍老了许多的战友,他没有再说什么,只让他记住这个沉痛的血的教训。

  天亮后,韩玉增跟着齐东林对县委临时饭堂周围进行了搜索,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痕迹。倒是拣到了那把檀香木折扇。据现场分析和走访调查来看,折扇很可能是凶手遗下的。在当时的韩玉增来看,扇面上张牙舞爪的老虎好像是嘲笑他的无能。他请求齐东林把折扇留给他,好让他永远记住这个刻骨铭心的教训,他暗下决心,一定要扎根这块土地,以对党对人民的一片忠诚,扫除邪恶,狠狠打击隐蔽的敌人,维护一方的社会安宁。

               二、壁垒森严

  岁月就像流水一样,转眼间到了1960年的春天。由于自然的、人为的、国际国内的诸方面原因,中国人民遭遇了巨大的困难,人民政权经受了严峻的考验。隐蔽斗争的形势更为尖锐、复杂。

  10年来,韩玉增没有食言,他和他的战友们陆续破获了数十宗大案要案,狠狠打击了公开和隐蔽之敌的嚣张气焰,有效地维护了当地的社会安宁和政治稳定。为此,老韩年年立功受奖,可他总也高兴不起来,他始终有一桩心事,那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亲手抓住折扇的主人。直觉告诉他,此人早晚会撞到他的枪口下。每逢破获勾联、策反、偷登或进行行动破坏等间谍案件,他总要亲自提审案犯,希望能从这些案件中发现与折扇有关的线索。可是一次次都落空了。他没有灰心,他把对隐蔽敌人的恨埋在心中,焕发出更高的工作热情,默默奉献,勤恳耕耘。

  最近,上级通报了一起隐蔽敌情线索:据侦察发现,台湾国民党间谍机关通过电台广播向一个叫“野猫”的潜伏间谍发出指令,要他迎接一个代号“黑虎”的派遣行动间谍潜入我粤东地区建立所谓“敌后武装”,伺机破坏地方人民政权,配合蒋军反攻大陆。

  根据上级侦察部门的初步分析,这个受命迎接台湾间谍机关派遣间谍的“野猫”可能就在惠阳境内,要求县公安局抓紧查办。

  通报仅仅提供了一个线索,当务之急首先是要找到“野猫”。可是关于“野猫”的资料一无所知。他或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惠州的属地有2000多平方公里之广,管辖人口也有近百万之众,要抓住这个近乎隐形的“野猫”谈何容易?!

  侦察这个案件确实难,可是对于惠阳县公安局侦察队来说,任务越难越有挑战性,大家的劲头也就越大。韩玉增更有一种莫名的兴奋。这种感觉在他每次接受侦破任务时都会产生,这一次似乎来得更为明显、更为强烈。有道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他预感到侦破此案将是一场硬仗。

  接受任务后,韩玉增连夜召集侦察队员们开会通报了案情,并制定了作战方案。

  经请示县局党委同意,侦察队兵分三路展开了侦察活动。

  一路查阅档案资料,包括敌伪时期遗留下来的一些资料和以往侦破的派遣、偷登、潜伏案件工作总结,主要任务是看看能否从中发现一些与本案有关的线索。

  另一路是到惠阳县城展开明查暗访,摸底排队,主要任务有两个方面:一是尽量缩小范围,排出重点可疑人物;二是对县城的一些重点部位进行全面检查,内紧外松地加强安全防范。

  还有一路由韩玉增亲自率领,到澳头港等三个重点区域进行一次普遍调查,把侦察保卫的视角放宽,预作防范,把工作做在前面。

               三、意外发现

  韩玉增和侦察员陈东江首先到了澳头港,对港口的安全保卫工作进行了部署,对港口周围的新围仔、长的子等村镇的治安情况进行了检查。然后,折向西北白云蟑,向驻扎在这里的空军某部高炮部队通报了敌情,希望他们加强防范,如果发现可疑人员请他们及时和县公安局联系。

  告别部队首长,两人继续赶路。

  白云峰实在太美了,这里林木叠翠,鲜花盛开,蜂飞蝶舞。一条小溪顺着山涧淙淙流下,飞珠溅玉,晶莹剔透。置身于这样的环境之中,怎不叫人心旷神恰。陈东江走到溪边,捧起甘甜的溪水美美地喝了个够。

  “喂,别美啦,等破了这宗案子我带你到这儿安安静静地玩上几天。”韩玉增拍拍小陈的肩膀说。

  “队长说话算数?”

  “那还有假?!”

  两人有说有笑,傍晚时分来到一个叫上坑村的小山村。天气有些闷热,看样子是要下雨了。韩、陈二人紧赶几步,来到村西一户人家讨水喝。

  男主人刚从地里回来,赤着脚,脚上沾满泥巴。女主人正在生火做晚饭。一位老大爷坐在门前抽水烟。两个十来岁的孩子眼巴巴的依在灶前,等着妈妈给他们吃的。韩玉增从挎包里掏出自己的干粮——几块糠面饼子,分别递到两个孩子的手上,两个孩子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惊喜的目光,韩玉增禁不住一阵心酸。

  “这怎么好?”女人起身想阻拦,可是又不忍心从孩子手中夺走饼子,一时不知所措。

  “大嫂,你不要客气,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韩玉增深情地回答。

  女人不再说推辞的话,转身从小缸里舀出一瓢凉水递到韩玉增的手上。韩玉增说声“谢谢”,接过来一口气喝下半瓢,又递给陈东江,陈东江接过来一口气喝个干净。

  一直没做声的男人看着两人喝水的痛快劲,油然产生了一种亲切感,搬过一张长条木凳请他们坐下。老大爷把水烟袋递给了韩玉增。

  “你们是哪个村的呀?怎么这么眼生?”大爷小心翼翼地问。

  “大爷,我们是从县城来的,路过这里讨碗水喝。”韩玉增抽了两口水烟,把水烟筒还给大爷,亲切地回答。

  “不像,不像。”老人细细打量一番韩、陈两人的一身农家打扮,轻轻地摇摇头,自言自语地说。

  不过一袋烟的功夫,韩玉增似乎已经和大爷一家熟络起来了。原来这家人姓宋,土生土长,老几辈就在这上坑村。韩玉增自然而然地和大爷聊起了上坑村的过去、现在和未来,陈东江则来到院子里帮宋大爷的儿子劈柴。

  屋里闷热,和宋大爷越聊越近乎的韩玉增撩起衣襟擦了擦脸上的汗。大爷见状,起身来到一只旧木箱边,伸手在里面摸索了一会,拿出一把折扇递到韩玉增的手上。

  韩玉增接过折扇打开一看,不觉眼睛一亮:檀香木骨、黄绸布面,泼墨猛虎扑食画,这扇子他太熟悉了。他禁不住摸了摸腰间,可惜这次没带那把折扇出来,否则真要当场比较一下。其实也不用比较,这扇子就和自己拣到的那把一模一样。

  “这子于好漂亮啊,怕是祖上传下来的吧?”韩玉增连赞带问。

  “嗨!咱们家祖辈都是种田佬,哪用得着这种斯文玩艺。”宋大爷摇头作答。

  这时陈东江也凑了过来,他刚想发问,韩玉增用眼神制止了他。老人“咕噜噜”吸了一口水烟,继续说:“这是土改时分的浮财。”

  “哦,分的是哪家的浮财呀?”韩玉增极力掩饰住找到线索的欣喜,似是好奇地问。

  “还有谁呀,赵老虎赵财主呗。”也许是想起了土改时的红火光景,老人饱经风霜的脸上泛起了喜气洋洋的色彩。

  赵老虎是全县有名的大盐商、大地主,解放前夕携全家逃到了台湾。这些情况韩玉增知道。眼见到手的线索难道就这样断了?他不免有些于心不甘。

  韩玉增和小陈简单地商量了一下,决定在上坑村住一晚,顺着这条线索再发掘一下,看看能不能再有点意外收获。

  当晚,韩、陈二人就借宿在宋大爷家。韩玉增和宋大爷一晚促膝细谈,对赵老虎的家世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赵老虎有三个儿子,大儿子留洋去了日本,二儿子在国民党军队里当官,三儿子从小在广州读书,很少在家乡露面。解放前夕,这位三少爷突然回到了上坑村,随行的还有一位30多岁的男人。听赵家的人说,三少爷大学毕业后一直在外经商,随行的是他的账房先生。据宋大爷回忆,这位账房先生好像姓贾,白白净净的像个书生,平时很少说话,见到我们这些在赵家打工的也总是笑眯眯的,让人捉摸不透。宋大爷还介绍了两个非常重要的细节。一是这位三少爷回到家乡的时候正值深秋,天气已经非常凉爽,可是那位贾先生总爱拿着一把黄绸布面的折扇。二是宋大爷亲眼看到赵三少爷和贾先生用短枪在后山打鸟,打得很准,几乎弹无虚发。这两个细节像火光闪电一样在韩玉增的脑海中骤然一亮。

  商人怎么会有手枪?又怎么会有“弹无虚发”的枪法?还有姓贾的那把折扇,会不会与自己拣到的那把有什么关系?这些都有待在下一步的侦察工作中去做解释。

  第二天早上,韩、陈二人和宋大爷一家告别。临行时,宋大爷又告诉韩玉增,听说这位贾先生后来去了赵家在县城里开的一家店铺,叫什么名字记不清了。这又是非常重要的线索。韩玉增紧紧拉住大爷的手,连声道谢。

               四、狡兔三窟

  辞别宋大爷一家,韩玉增和陈东江急如星火地赶回了县城。

  齐东林一见韩玉增,连声说回来得正好。他拉着韩玉增的手来到自己的办公室,先给他倒了一杯开水,然后拿出专署公安处发来的最新敌情通报。

  几个小时前,专署公安处截获到潜伏间谍“野猫”发往台湾间谍机关的密码电报。内容主要有两个方面:一是报平安,二是报告已经做好了迎接“黑虎”的一切准备工作。密电中还夹有四句顺口溜:“沙梨年年熟,伊人不相逢,单等再聚首,反攻建殊荣。”从字面意思上分析,这四句顺口溜游离于密电主旨之外,但是密码电报加上这四句话肯定不会是可有可无的。到底说的是什么呢?齐、韩二人经过反复思量、仔细推敲,认为有两点含义是比较明确的,一是“野猫”与“黑虎”不仅是组织关系,而且是故旧熟人;二是淡水沙梨是惠阳一大特产。密电中出现沙梨,说明“野猫”和“黑虎”对惠阳的情况都比较熟悉,或者在惠阳呆过很长时间,或者两个家伙本就是惠阳人。这一分析加上专署公安处侦察认定,潜伏电台就在惠阳境内,基本可以断定,“野猫”就隐蔽在惠阳,从惠阳的地理位置来看,“黑虎”从水路混进惠阳与“野猫”接头的可能性较大。现在的关键是要尽快找到“野猫”的巢穴。

  “野猫”到底藏在哪里呢?在县城明查暗访、摸底排队的一路人马经过几天来的努力,也未能肯定地列出重点可疑对象。他们把重点放在机关、企业那些从旧社会过来的留用人员身上,查来查去也没发现什么明显的破绽。现在惟一的线索就是那把折扇,还有宋大爷提到的贾先生。

  据负责查阅档案资料的同志介绍,赵老虎解放前在县城开有三家店铺,一家旺财货栈在城南、一家聚财钱庄在城西,还有一家富财当铺在城东。这三个铺子实际上是赵家勾结官府残害百姓和指挥其反动武装的联络点,解放后全部被人民政府依法接收,但是有关资料上没有一点关于姓贾的记载。

  这天上午,韩玉增带上侦察员小陈,装作散步的样子信步来到城南红星百货商店。这间店的前身就是赵家所开的旺财货栈。赵家在惠阳开的三间店铺保存下来的只有这一间了。

  来到红星百货商店,该店负责人热情接待了他们。当问明来意后,负责人主动介绍说店里有一位留用老职员,虽是旧职员,但三代清白,也是个苦出身,解放前的事问他最清楚。

  老职员其实并不真老,五十岁出头,姓李,商店上下都习惯叫他老李头,老李头详细介绍了这间店的历史,当韩玉增问及解放前夕赵家有没有派一个姓贾的白面书生到店里供职一事时。老李头先是愕然,继而拍拍自己的脑袋瓜子埋怨自己年纪大了,不中用了,记性太差。韩玉增让他再仔细想想。

  稍倾,老李头一跺脚,极不好意思地说:“嗨!我差点记不起来了。解放前夕东家是换了个账房先生,好像是姓贾,是个白面书生,没错。贾先生接替了老账房的职务。此人面貌和善,少言语,单身一人,就住在店铺后面的一间上房里。有一天晚上,小伙计阿才去给他送水,出来的时候面色苍白,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什么也不说,只是浑身哆嗦。没过几天,阿才就被解雇了。后来县城里发生了县政府干部被暗杀事件,贾先生也就不知去向了。”在韩玉增的启发下,老李头又进一步回忆道,这位贾先生是有一把从不离手的黄绸布面折扇。

  从红星百货商店调查归来,韩玉增陷入了沉思。那些千头万绪的,暂时还是支离破碎的情况、线索汇集在他的脑海中,使他油然产生了一种直觉。上坑出现一个贾先生,旺财货栈也出现了一个贾先生,从外形到习惯都极像是一个人。从时间上推算,此人是先到上坑后到旺财,然后突然消失。据老李头回忆提供的时间线索,这位神秘的贾先生突然不知去向正是县府通讯员小胡遭暗杀之后。这一切难道纯粹是巧合?直觉给了他一个否定的答案。这种直觉不是凭空臆断,而是长期隐蔽斗争的实践经验的积淀所产生的一种思维判断能力。他决定再去一趟红星百货店,找老李头再详细了解一番。

  老李头没有再谈出什么新情况,但是经过老李头搜肠刮肚的回忆,终于想起了原旺财货栈小伙计阿才的家乡。

  韩玉增带上侦察员小陈,马不停蹄地赶到了惠阳西部的七早镇。

  阿才听说来人是公安局的,显得有些紧张,直至老韩说明此行是请他协助破案,阿才才松了一口气。他详细介绍了那天晚上给贾先生送水时的情形。

  旺财货栈每天晚上有两个伙计住店值班,大门一关外人进不来。因为阿才和老李头都是单身,一般晚上值班的活都是他俩干。阿才人勤快,那天晚上多烧了一壶开水,想到住在后院的账房先生也是单身一人,就主动给他送一壶水去。心想大家都是男人,也不需要避讳,于是轻手轻脚来到后院,直接推门而入。进屋一看,贾先生正戴着耳机在摆弄一个手提箱大小的物件,桌子上还摆着一支短枪。贾先生猛回头发现阿才撞进来,抓住手枪指着他,问他是什么人。吓得阿才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眼见得阿才拎着个水壶,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姓贾的才大吼一声叫他快滚。阿才刚拔腿想走,又被叫住,姓贾的说:“出去后绝不能胡说八道,有人问起今晚的事,就说什么也没看到,否则就要你的命!”阿才当时吓得要死,老李头几次私下问他看到了什么他都没敢说,没过几天他就被炒了鱿鱼。老李头见他可怜,临走那天还塞给他两块银元做盘缠。

  “那你后来还有没有再见到这位贾先生?”韩玉增抱着一线希望问。

  “对了,我有个亲戚在潼湖农场做事,大前年我到他那里去玩,见到一个人很像贾先生,可是我那亲戚告诉我,那人不姓贾,姓吴,是他们劳改农场的农机修理工。”

  韩玉增谢过阿才,让他注意保密,今天的谈话内容不要对任何人说起,阿才满口答应。

  离开七早镇,韩玉增和小陈来到路边一家茶水铺,买了两杯茶,吃了两块糠菜饼子,然后拦住一辆顺道大卡车,连夜赶到了潼湖农场,直奔劳改队王队长的家。王队长与韩玉增本就相识,见面后免了客套,老韩简要说明来意,开门见山地问起姓吴的修理工的情况。王队长略作回忆,说是有一个叫吴明的修理工,为人有些孤癖,但也没有发现有什么大毛病。前两年因为身体不大好,本人申请调到惠州市郊农机站去了。

  韩玉增没有沮丧,反而倒有点兴奋,既然已经发现了狡兔的踪迹,他就休想逃脱。

               五、魔高一尺

  从潼湖农场回到县城,韩玉增立即将调查所得的情况向齐局长作了详实的汇报。局党委召开扩大会议进行了认真的研究,决定将初步调查的情况向专署公安处作个书面报告,同时请求有关部门协助县局秘密前往惠州市郊农机站调查吴明其人。如果确认吴明就是那个神秘的“贾先生”,暂不要动他,加强秘密侦控,严密掌握其动态。

  专署公安处同意县局的决定,派出精干力量配合县局很快查明,化名吴明的家伙就是那个行踪诡秘的贾先生。此人原是军统局广州站少校谍报员,解放前夕又在国民党军统局专为培训潜伏间谍人员的“闽、粤、赣敌后游击训练班”受过训。这家伙表面斯文,其实心狠手辣,思想反动,反共最为积极,为此,深受其上司军统广州站上校副站长赵金虎也就是那个赵三少爷的青睐。在蒋家王朝行将灭亡之际,赵金虎特地把他作为自己的心腹派往惠州地区潜伏下来,接受另一个新上司不见面的秘密指挥,准备在老蒋反攻大陆时里应外合,夺回赵家的天下。就在齐东林和韩玉增走马上任的前一天晚上,吴明接到新上司的密令,要他趁月黑风高之夜潜伏到惠阳县政府附近,寻找机会下手实施暗杀计划,后来被齐东林和韩玉增追击,慌乱中丢下了赵金虎送给他的那把折扇。10年过去了,韩玉增顺着折扇这条线苦苦追踪了10年,终于发现了敌人的行踪,再续这场隐蔽斗争的“前缘”。

  为了进一步证实吴明的身份,韩玉增又分别请来老李头和宋大爷秘密地进行了辨认,两人都异口同声地肯定吴明就是贾先生。

  韩玉增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掏出烟荷包,卷上一支喇叭烟,痛痛快快地抽了起来。这是他接过这宗专案以来抽得最香的一支烟。从目前掌握的情况看,假吴明可能就是真“野猫”,而即将潜入的“黑虎’则极有可能是他的上司赵金虎。

  他把自己的想法及时向齐局长作了汇报,老齐深知这位老战友的心思,他要求韩玉增,可以大胆设想,但要小心求证,不可先入为主。要严密侦控,获取证据,用事实揭开敌人神秘的面纱。

  韩玉增的头脑是清醒的。他知道,凭眼下掌握的材料,只能说明吴明就是“贾先生”,但是他却不一定就是潜伏的间谍“野猫”。要证实这一点还需要进一步展开侦察。现在的关键是既要控制住吴明,又不能打草惊蛇,好在知道吴明真实身份的知密范围很小,吴明暂时不会察觉,估计问题不大。暂时稳住这家伙不动,不仅可作诱饵钓“黑虎”,更为重要的是,通过吴明,也许可以挖出其他与此案有关的暗藏敌人。

  为防止发生意外,韩玉增安排两个侦察员轮流秘密守候在吴明的周围。为了贴近监视他,韩玉增在报经局领导同意后,又通过劳动人事部门的配合,将侦察员小张安排到农机维修站当维修工,而且就分配给吴明当徒弟,住进了同一间单身宿舍。

  3天过去了,内外两拨人马都没发现吴明有什么异常动静。小张反映,吴明除了上班、吃饭,回到宿舍躺在床上看《水浒传》,有时哼些不知名的小曲,好像无所事事似的。老韩告诫大家,一定要沉住气。

  第五天早上,小张早早起床准备出去买早餐,发现吴明还没有起床。

  “师傅,你平时起得比我早,今天怎么啦?”小张装作关心地间。

  “别提了,我夜里着了凉,胃病又犯了。”

  “要不要我去请个大夫来给你看看?”

  “不用,不用。你自己到外面吃点就上班去吧。不然我没去,你迟到,别人还以为咱们师徒俩偷懒呢。”吴明催促小张赶快走。

  小张顾不上吃早餐,赶紧向韩玉增报告了这一最新动态。韩玉增立即赶到监控点,向监视吴明的两名侦察员通报了情况,提醒他们提高警惕,牢牢盯住吴明,看他到底玩什么花样。

  上午九时半,吴明打开房门,披一件夹袄,趿拉着一双布鞋走了出来,站在门口刷牙。从八倍望远镜中可以清楚地看到,吴明一边擦牙,一边转动两只贼溜溜的三角眼搜索着周围的动静。

  一会,他大概确认四周无人,漱漱口,停止刷牙,来到门前的一株大皂荚树下,弯腰将刷牙缸子放在树下的青石板上,然后装作活动筋骨的样子,伸伸胳膊踢踢腿,晃晃脑袋弯弯腰。大约过了5分钟,他在弯腰拿刷牙缸子的同时,顺手在青石板下摸索了一会。大概是拿到了他想要找的东西,转身快步进屋,“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吴明进屋以后再没有什么动静。韩玉增让大家耐心等一等。

  一个多钟头过去了,一向老成持重的韩玉增也不免有些着急起来,他下意识地抬腕看看手表。不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得采取行动。他暗暗下了决心。

  “小刘!”

  “到!”

  “你扮作过路人绕到吴明的房后看看,这家伙会不会闻到什么味,给咱们来个金蝉脱壳?”韩玉增吩咐说。

  “队长,小张不是已经查明吴明的房后只有一扇铁窗,没有后门吗?吴明要逃跑除非临时在砖墙上掏个洞,否则他会是《封神榜》里的土行孙?”侦察员小刘开玩笑他说。

  “很难说呀,这家伙也许有些道行,去看看放心些。”

  “是!”小刘回答,“咱是扮男扮女,扮老扮少?”小刘是侦察队里有名的活跃分子,再紧张的时候也忘不了逗笑。他的拿手绝活是扮什么人像什么人,凭这一招他曾为专案侦察工作立下不少功劳。

  “你就拣最简单的扮,能探得虚实就行。”韩玉增两眼不离吴明的房门回答,他似乎预感到什么,心情有些烦躁。

  小刘出去一会,带回来一个让大家目瞪口呆的消息;吴明从后窗逃跑了。他初步察看了一下,窗口拇指粗的铁条实际是可拆卸的,现在只留下了一个窗框。这狡猾的家伙,看来是早有预谋。

  韩玉增只觉得脑袋“嗡”的一下,像是被人猛击了一闷棍。敌人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溜走了,这就如同战场上吃了败仗,那滋味绝对不好受。但是着急上火不仅无济于事,反而会乱了阵脚。韩玉增稳定了自己的情绪,拿出一包烟分给大家,然后自己先点着一支抽了起来。等会抽烟的人都把烟点起来之后,他笑眯眯地开了腔:“我说同志们,好猎手最感兴奋的是什么呢?”他故意停顿一下,吸口烟,接着眉飞色舞地继续说,“那就是遇上了凶残狡猾的猎物。吴明他跑不了!”

               六、道高一丈

  吴明的逃走给侦察队员们的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其实韩玉增心里也窝着火,只是为了稳定大家的情绪才没有表露出来。他及时向局党委汇报了这一情况,主动承担了责任,说吴明的逃跑主要是因为调查工作做得不细,表示要好好总结一下这个教训。

  根据这一新情况,由齐东林主持召开了一次案情分析研究会。大家七嘴八舌地摆了一通情况之后,齐东林作总结性发言,他的讲话让大家感到意外。

  “同志们,吴明的逃走说明在专案侦察工作中基础调查工作一定要细,要去粗取精,去伪存真,不为假象所迷惑。吴明的逃走可能会给我们对此案的侦察带来一定的困难,但也可能是一种新的转机。我们不是常说坏事可以变好事吗?吴明的逃走也可能是件大好事。”说到这里,齐东林点上一支烟,吸了一口,扫视一番各人的表情后继续说,“为什么这样讲呢?”韩玉增和他的战友全部屏住呼吸倾听下文,齐东林偏偏不直接说出原因,他要启发大家去思考。“你们想过没有,我们把吴明列为侦控对象才几天?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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