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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途末路“毒蜘蛛”



                 周邦文

                一、偷渡

  1981年夏天的一个夜晚。

  月黑风高,瓢泼大雨织成密密的雨帘连住天与地,蒙住山与海,天地间一片混沌。

  一条黑影鬼贼般地窜到海边的一堆乱石丛中,夜幕掩盖着他的身影,大雨冲去了他的足迹。

  借着闪电的光亮,可以看到这是一个年约二十四五岁的男青年,瘦削的中等个。

  风稍停,雨稍住,他伸手抹去一脸的汗水和雨水,咽下一口唾液,猫下腰,两眼贼溜溜地在海面上扫视一番之后,扑向了大海……

  此人姓段名继祖,广东省G县人,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渔民。40岁上得子,视若掌上明珠,从小娇生惯养,使段继祖养成了好吃懒做的恶习,高中毕业后在家不务正业,成日偷鸡摸狗,打架斗殴,搅得四邻鸡犬不宁。提起段继祖,左邻右舍无不皱眉摇头。

  父母责骂,邻里白眼,派出所的教育,他全当耳边风。天长日久他倒觉得小偷小摸不过瘾,干脆约几个酒肉朋友干起了撬门扭锁的勾当。为此,派出所把他挂上了号。

  在家乡混不下去了,段继祖决定偷渡到香港混混,听说那里黄金遍地,美女如云,到那里开开洋晕,也不枉为人一生。说不定还能跟上个黑道大佬,做个“世界仔”,吃香的喝辣的岂不快哉!

  段继祖从小在海边长大,深谙水性。经过一段时间的勘察准备,他选择了这个大雨滂沱的夏夜,实施了他的徒手偷渡计划。

                二、入伙

  段继祖散了骨架似的躺在一块礁石上。

  大雨已停,涛声依旧,四周一片漆黑。但他并不觉得害怕。他暗自庆幸自己命大福大造化大,终于偷渡成功。他心里一阵轻松,不觉昏昏睡去。

  段继祖从一阵痛楚中醒来,睁眼一看,天还没亮,突然腰间被人重重地踢了一脚,黑暗中只看出对方一共有4个人。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他壮着胆子发问。

  “老子们是巡海夜叉,专捉你这种撞网的鱼鳌虾蟹!”一个大汉压低嗓门凶神恶煞般地回答。

  “少跟他罗嗦,带回去见大佬再说。”一个破锣嗓子说。

  不由分说,两条大汉用一块散发着臭味的布蒙住了段继祖的双眼,然后把他抱起就走。

  段继祖没有挣扎,这时他清楚地知道,挣扎是多余的,反正死猪不怕开水烫,看你们能把老子怎么样,段继祖横下了一条心,他暗暗祈祷,千万不要落在警方手上。

  段继祖被挟持着深一脚浅一脚走了大约一支烟功夫,被塞进一辆面包车里。车子七拐八弯地开了约一顿饭功夫停了下来。

  段继祖被带进了一间住宅,除去眼罩后,他揉了揉昏花的眼睛,定了定神,偷眼扫了一下室内的情形。陈设简陋,还有一些网具,像是一间渔民的住宅。正面八仙桌边坐着一位40岁上下的中年男人,“押解”他的几条大汉分立两旁。

  坐着的中年男人身材瘦小,目露凶光。他盯住段继祖上下扫视一番,未曾开口先施几分威严,直看得段继祖腿肚子打颤。

  “你叫什么名?哪里人?为什么要偷渡来香港?!”瘦子“啪”地一拍桌子发问。

  这时段继祖像是一具被猛地扯动了操纵线的木偶,一抬头,一挺胸,两腿一弯,差点跪了下去。

  他没有马上回答瘦子的提问,心中暗暗思忖,对方到底是哪方神圣?从他们的举上、服饰来看,不像是警察,也不像剪径抢劫的毛贼,倒像个什么黑社会组织。但是黑社会抓我这么个身无分文、手无寸铁的逃港者干什么呢?他暗暗打定主意,不见真佛不烧香,在没有弄清对方身份之前,决不能实话实说。好在说假话是他的看家本领,眉头不皱就编好了一套,说起来比真话还要顺溜。

  他说他叫刘成,中国G省北部山区人,舅舅在港定居,年老有病,身边无人照应。他申请来港久久得不到批准,因此铤而走险,冒死偷渡来港,为的是尽一份孝心。

  瘦子和另几位大汉交换了一下眼色,发出一阵轻蔑的冷笑。

  “你他妈的少来这一套,我们看你敢于偷渡,有几分胆识,有心拉你一把,别跟我们耍花招!你要是不说实话,我们就把你交给警方。你是不是想尝尝被押送回乡的滋味呀?!”

  瘦子这一招果然厉害,段继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从实叙说了自己的姓氏、籍贯以及逃港原因。他恳求瘦子指点迷津,他发誓,只要瘦子肯帮忙,他段继祖做牛做马也心甘情愿。

  瘦子满意地端起茶杯呷上一口,换上一副和善面孔,起身扶起段继祖,和颜悦色地说:“段老弟,你是明白人,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四海之内皆兄弟,你能勇敢地冲破中共统治的牢笼,可钦可佩,兄弟我一定助你一臂之力。”

  “你们是?……”

  段继祖试探着问。

  “哦,实话告诉你,我们是台湾‘大陆同胞救援会’的人,专门在此为大陆逃港同胞提供收容帮助。段先生一上岸就遇上我们是你的福分。”

  瘦子说,他是“大陆同胞救援会”驻港负责人,名叫孙士成。他让段继祖坐下,示意助手递给段继祖一杯茶。

  等段继祖喝完茶之后,孙士成拿出一份表格让他填写。段继祖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毫不犹豫地填上了本人简历、家庭情况和社会关系等。

  孙士成又递给段继祖一份志愿书让他签名。上面赫然写着“我志愿为三民主义统一中国而工作”等内容。

  段继祖接过“志愿书”,大致看了一遍之后明白了,原来这帮人都是台湾国民党的间谍。

  他没有马上签名,伸手向孙士成要了一支香烟,叼上,点着,深吸两口。他有几分自豪,没想到时来运转,偷渡一举成功,一上岸又遇上了“老蒋”的人。当间谍他没想过,但是总要比撬门扭锁安全得多,眼下正在落泊之时,投靠台湾也算不错,但不知收入如何。

  “孙哥,”段继祖这样称呼,并没有留意孙士成微微皱起的眉头,“孙哥,我这种人没有什么政治远见,我想冒昧问一句,为你们做事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这你放心,你为我们做事将会得到最丰厚的报酬,加入我们的组织是你最明智的选择。”孙士成满打保票。

  段继祖毅然在“志愿书”上签了名按了手印。

                三、赴台

  台湾岛的中部,有一个面积约400平方公里的盆地,一条名叫大肚溪的河流横贯其间,大肚溪边有一个小镇,小镇因为有一间著名的风景区疗养院而闻名。

  1983年9月中旬,疗养院整容中心住院部C座二楼205室住进了一位神秘的男性整容者。没有家人探访,也没有朋友慰问,两名敞胸露怀的打手守住门口,把这间病室与外界隔绝开来,给这儿平添了几许神秘的肃杀气氛。

  205室的这位病人就是段继祖。经军情局驻港情报站收容组孙士成的短期培训后,段继祖被召到了台湾。台湾间谍机关又对他进行了一系列考查后决定为他进行面部整容,派回香港伺机潜入内地执行一项特别任务。

  手术做得很成功,拆下面部的纱布,对着镜子,段继祖差点惊叫起来。镜子里出现的是一张算不得英俊但颇为顺眼的年轻脸庞。

  为了掩人耳目,台特机关让段继祖仍然扮作一个有钱的慢性病人转到疗养区包了一个单间,间谍教员们扮成医生模样,轮流到他的房间对他进行了一系列间谍技术和有关知识训练。训练内容包括如何在内地发展间谍组织,如何就地取材实施行动破坏,如何进行情报的收集、汇总、整理上报,还有密写、联络和收听台湾间谍机关电台广播的方法等等。其中有一位教员还专门教授了有关中草药的知识,段继祖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整整一年的训练终于结束了,段继祖获准“出院”。

  台间谍机关派一位名叫牛定山的资深间谍头目在阿里山餐厅摆了一桌酒宴,庆贺段继祖获得“新生”。

  酒过三巡,姓牛的一脸严肃地宣布:接上峰指示。段继祖从此改名为何五,代号“毒蜘蛛”,任命为军情局驻港专勤情报员。

  何五有些受宠若惊,学着电影中的台词宣誓般地表态“我段……我何五效忠党国,决不变心,为三民主义统一中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牛定山挥挥手,示意何五坐下。他说组织已经办好了何五的香港居民身份证,三五天后就要起程回港,履行新的使命,具体任务和行动方案到港后听令。

                四、回港

  段继祖第二次来到了香港,随同他一起到港的还有牛定山和一个叫王玛丽的女人。

  牛定山指挥何五和王玛丽在环球大酒店租了两间写字间作为活动据点,并以最快的速度,挂出了“环球药业有限公司”的招牌。

  这天晚上,牛定山在尖东酒家摆了一桌酒席,主要是向何五和王玛丽面授机宜、吹风打气。为缩小知密范围,在港台湾间谍一个也没有邀请。

  酒酣耳热之际,牛定山郑重宣布了军情局总部对驻港情报站的命令:根据形势的发展,驻港情报站的任务作相应调整。今后一段时期,要以收集内地经济科技情报为主,兼以煽动民众对中共的不满情绪,抓住机遇,发展组织,想方设法,争取短期内在收集内地重点国防科研项目的情报方面取得突破性进展。作为专勤情报员,一定要牢记自己的主要任务。

  何、王急忙表态:“谨遵上峰训令,效忠党国,不成功便成仁!”

  牛定山严肃地提醒何五,不要辜负上峰的期望,要尽快做出成绩。

  “请牛先生放心,我一定竭诚尽力!”何五起身立正,表示决心。

  牛定山同时宣布,王玛丽作为总部联络员将留在香港,协助何五做好身份掩护,伺机向内地渗透。

  王玛丽扭动腰肢,款款来到何五面前向他敬酒。

  “何先生年轻有为,前途无量,我敬你一杯。”

  何五欠身致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一切布置停当,牛定山准备回台湾。临行前向何五、王玛丽面授机宜:要尽快在本港物色一个可靠人员参加组织,让他打前站,以药材生意为掩护,打通与内地G省G市的交通线。至于为什么一定要向闭塞边远的G省G市发展,牛定山没作任何解释,他要何、王二人听命令行事,不要多问。

                五、征募

  牛定山离开香港的第一天晚上,何五就迫不及待地溜进了王玛丽的房间。

  一阵颠狂过后,王玛丽半娇半嗔地提醒何五:“好你个何五,你可不能只顾着占老娘的便宜忘了党国大事哦。”

  何五搂住王玛丽,嘿嘿笑答:“不敢不敢,我已经想好了初步行动计划。”他贴近王玛丽的耳边如此这般地述说了一番,王玛丽点头称好。

  环球药业有限公司在报上刊登了一则招工广告:本公司诚聘中药材业务员一名,年龄40岁以下,男女均可。要求熟悉中国盛产名贵中药材,被称为中药宝库的G省情况(在G省有亲朋关系者更佳),本公司实力雄厚,待遇从优,有志者请与香港环球大夏C座11楼1105、1106室何先生、王小姐接洽。

  广告登出之后,何、王二人静等鱼儿上钩。

  鱼儿终于来了。

  来者男性,身材矮胖。看人视物总带着充满欲念的眼光。

  此人名叫朱景池,31岁,游手好闲,好吃懒做,和段继祖是一路货,他转了很多份工,哪一份也干不到半年,不是他嫌活累,就是老板嫌他太懒,最近又被老板“炒了鱿鱼”,百无聊赖之际,翻翻报纸,发现了环球药业有限公司的招工广告。

  何、王二人详细询问了朱景池的家庭情况,社会关系和个人简历,同时简略地介绍了本公司业务员的要求。然后进入了实质性的洽谈,上班时间朝九晚五,确有需要迟到点早退点也行,工资每月3500港元不算高,但没有硬性业务指标,还可以经常跑跑内地,自由度挺大。这一条最合朱景池的口味。他毫不犹豫地填写了一份颇为详尽的,挺特别的招工表。

  何、王二人相视一笑。贪食的鱼儿上了钩,是蒸是煮就由不得他了。

  朱景池报到上班后,何五让他先用一个星期的时间认真阅读一批有关中草药知识的书刊,初步掌握一些必要的中草药知识之后立即前往内地G省G市,摸清楚那里的经济发展、社会治安等情况,最好再搞一些内部报刊带回来研究研究。王玛丽从旁解释说:“这样做完全是为了公司业务发展的需要,要到G省做生意,必须尽可能多地了解掌握那里的一切情况。”

  朱景池并不关心王玛丽的解释,他觉得无所谓。心想你发工资我干活,你说咋干就咋干,一个马仔没有必要动那么多脑筋伤那么大神。

                六、注毒

  前后半个月,朱景池结束了内地之行,回到香港向何、王二人复命,他说可能是沾了“香港同胞”的光,在G省G市受到了很多沾亲带故的人的盛情款待,也受到了中药材同行的热情欢迎。闲暇时他穿大街走小巷,广泛收集了G市各方面的情况。他还带了几份G市日报和两本《liao望》杂志。何五让他报销了全部差旅费用,另赏给他2000元港币。朱景池对何五非常感激。

  台特机关对何、王二人的工作表示满意,指示他们要进一步把朱景池“套”牢,条件成熟时正式发展他。

  根据上峰的指示,何、王对朱景池进行了进一步的拉拢。

  一天晚上,何五和王玛丽一起请朱景池来到庙街的一间大排档吃夜宵,三人点了几样海味,要了几瓶啤酒,开怀畅饮。

  酒色上脸之后,何五挺关心地说:“朱老兄,你想没想过找个老婆成个家?”

  朱景池未置可否,喝了一口啤酒,嘿嘿一笑。

  “怎么,不想?”何五故意追问。

  “哪里哪里,我他妈的这副穷酸样子,哪个姑娘肯跟我!”朱景池咽了一口唾沫,自卑地回答。

  “朱老兄,话可不能这么说,天生我材必有用,路就在你的脚下,看你怎么走。”何五连鼓励带启发。

  “多谢何经理看得起我,我听你的。”朱景池一抹嘴,挺豪爽地说。

  眼看时机已到,何五从衣袋里掏出一张彩色照片递给朱景池。

  照片中的女郎年轻性感,只见她侧身而立,曲线浮凸,双目含情,热烈豪放,直看得朱景池两眼发直。

  何五告诉朱景池,照片中的女郎是他一个亲戚的女儿,现在台湾某公司工作。亲戚托他帮忙在香港找一位乘龙快婿。要求对方必须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青年,将来能到台湾做事最好,朱景池连声请求何五帮忙成全。

  何五端起啤酒呷了一口,示意王玛丽“火候已到”。

  “朱先生,”一直默不作声的王玛丽会意地开了口,“我实话告诉你,何先生和我都是台湾方面的人,来香港办公司赚钱在其次,交几个有作为的朋友才是真,我们非常乐意结交、帮助朱先生你这样的人。”

  “谢谢!谢谢!”朱景池连声致谢,并说他转了很多份工,现在这份工作最称心。

  何五告诉未景池,台湾方面对他上次内地之行的表现和成绩表示满意,现在需要再办个正式手续,今后大家一起以公司职员身份为掩护,团结一致,为三民主义统一中国而奋斗。

  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什么都明白了。

  朱景池在沉思,在盘算。他在想,自己原是个无党派无政见人士,对台湾无仇,对内地无恨,在香港不过是个香不出来,臭不出去的无名混混儿。既然台湾方面看得起我,有钱有美女,没有不干的道理。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为钱为美女值得搏一回。他表示愿意跟着何先生、王小姐一起干。王玛丽麻利地从手提袋中取出一张志愿书让未景池签了名接了手印。

  何五让王玛丽带上朱景池的参加间谍组织志愿书回台湾向总部报告,并请示下一步如何行动。

                七、布毒

  牛定山专程来到香港,亲自部署环球药业有限公司下一步行动。

  他代表台湾间谍机关发布指令:环球药业有限公司要用药业生意作掩护,迅速向内地渗透,把工作重点放在内地G省和G市市郊某飞机制造厂,设法搞到该厂正在研制的新型歼击机的图纸资料。他说总部已经作出决定,资料到手之后何五等3人都将受到重奖,那时候不光能得到大把大把的港币、美金,甚至可以拿到去澳大利亚、加拿大、美国的定居护照。

  牛定山还宣布了何、王、朱3人的具体分工:王玛丽驻守香港,何五和朱景池前往内地G省G市,负责开展第一线工作,牛定山特别提醒何五和朱景池,要把戏做足,必要时可以收购一些中草药经香港转道销往台湾。

  牛定山又单独对何五进行了一番鼓动。他很亲热很知己似地对何五说:“总部的安排可谓天衣无缝,万无一失,内地那个段继祖已经不存在了,你现在是港商何五,放心大胆地打回去,锦绣前程就在你的脚下。”何五像是被注入了一支强心剂,精神为之一振,起身立正回答:“请牛先生转告总部,我何五决不辜负上峰期望!”

  “好!你们抓紧准备,尽早行动,希望你们早日成功,我等着在台北为你们设宴庆功。”

                八、入境

  1985年春天,何五和朱景池来到了G省G市,在春风宾馆531房住了下来。

  根据指示,他们采取了三步行动计划。

  首先由朱景池打电话和市内亲朋取得联系,看看通过他们能不能找到接近飞机制造厂的关系。

  其次是每天购买当地报纸阅读研究,希望从公开的新闻报道中捕捉有关飞机制造厂的信息。

  第三是通过谈生意的渠道,扩大关系网,迂回向目标靠拢。

  计划倒是非常周密,但是并未能奏效。朱景池的姑妈已经垂垂暮年,耳聋眼花。其余亲友也没一人和飞机制造厂拉得上关系,报刊公开报道中也全无飞机制造厂的消息。到春风宾馆531房来联系中草药生意的客商倒是不少,但是所有洽谈生意的人只对中药材感兴趣,关于何先生、朱先生绕着圈子询问有关飞机制造厂的事却没有人感兴趣,也没有人能提供一点具体的资料。

  20多天过去了,除了知道飞机制造厂在G市东郊一个叫小街的镇子附近,别的情况一无所获。何五决定采用一套全新的办法去干。

  这一天早上,何五和朱景池吃过早餐,买了一份G市导游图,租了一部“的士”,来到了小街镇。

  小街镇只有四条街,其中有一条就叫草药街,街道两旁几乎全是清一色的中药材商店。步入草药街,空气中弥漫着一阵阵草药的清香。

  为掩人耳目,何、朱二人也来到了草药街,东家问问,西家看看,悠哉悠哉转了一圈。

  中午时分,两人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来到飞机制造厂门前的菜市场。市场与工厂围墙中间有一条壕沟相隔。

  菜市场是街道上为解决飞机制造厂的人买菜难而专门设立的,一色的石棉瓦盖顶,水泥台面,100多个摊档相对而立,鸡鸭鱼肉蛋菜样样俱全,中间通道买菜人熙来攘往。

  市场一侧一字摆开五六家个体餐馆,各家门前都站着一两个口齿伶俐、热情大方的姑娘在邀请过往客人光顾她们的餐馆。

  观察完地形,何、朱二人信步来到“悦客来”餐馆门前。

  不用门前的姑娘邀请,餐馆的广告词吸引了他们:特邀香港名厨,传统粤菜,欢迎品尝。

  餐馆不大,看样子还算于净,他们在惟一的一张空台边坐下,点了几样小菜,要了两瓶啤酒,边吃边饮边闲聊。

  两人满口的广东话引起了年轻的老板娘的极大兴趣,她扭动着腰肢走上前来,主动和他们攀谈起来。

  “两位老板光临小店真是墙壁生辉呀。”老板娘嗲声嗲气地说。也许是光顾着做生意赚钱忘记了词,老板娘把“蓬荜生辉”说成了“墙壁生辉”倒也顺口。

  “生不生辉的不要紧,你不要斩我们一刀就行。”朱景池接上了话茬。

  “老板娘很会做生意呀,陪我们喝两杯怎么样?”何五故意色迷迷地盯住老板娘有点夸张的胸口挑逗地说。

  “哎呀,看不出两位老板这么会说笑,我叫厨子炒几个拿手菜孝敬二位。”

  老板娘叫来一个端盘子的姑娘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一番。她在心里得意地想,好你个广东佬,撞到老娘的案板上怎能不斩你们两刀!

  何、朱二人是何等人士?当然看出了老板娘的花招。朱景池正要制止,何五打断了他的话。他突发奇想,说不定这个贪财市侩的娘们儿可以为我所用,甚至帮上大忙。

  “老板娘,靠近飞机制造厂生意一定很好做吧?”何五一改调笑的面孔,挺认真关切地问。

  “托福、托福,生意还过得去,这几年工人的收入多起来,我的生意也好做不少。”

  “工人来吃饭的多吗?”

  “嘿!那都是小打小闹,靠他们赚不了几个钱,遇上公家请客,那才是大吃大喝,有几个赚头。但是竞争厉害呀。”老板娘颇为感慨地说。

  “生意难做啊。”何五很理解地说,“但是凭你老板娘这么聪明能干,你可以在工厂里拉几个关系帮帮你的忙啊。”

  “这年头各有各的门路,各有各的关系,这一带开餐馆的一般都有自己的固定客人。我有个表妹在飞机制造厂,帮了我不少忙。”老板娘颇为自得地说。

  “哦!你表妹在飞机制造厂?太好了,太好了。”

  何五话一出口,就觉失态,忙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巧妙地掩饰了窘态。

  结账时,何五盛赞“悦客来”炒的菜好吃,特意多付给老板娘50元人民币。老板娘心里高兴,连声说着感谢的话。她一个劲地邀请何、朱二人再来光顾。

  “老板娘,我们在G市还有几笔生意要做,暂时走不了,我们一定会再来帮衬你的。”何五挺认真地说。

  何、朱二人起身告辞,老板娘热情地送到门口,一顿饭的功夫,他们似乎已经成了老朋友。

  何五拉住老板娘,悄悄地对她说:“我们是香港商人,同行的是我的表哥,为人厚道,家底殷实。为了今后发展业务的需要,他想在本地觅一位贤慧的妻子,老板娘交际广,人头熟,办法多,不知肯不肯帮这个忙。”

  老板娘一听,笑得见牙不见眼,她说何五是在和她逗乐子开心,今天店里正忙着,等有空时再和他说笑乐一乐。

  老板娘转身要走,何五拦住了她。

  “老板娘,我说的可是正经事。我表哥祖籍就是本地人,他父母思乡心切,认准了要在G省G市找个儿媳妇。这也是我们这次G市之行的主要目的。我一眼就看出你是个热心人,请你务必帮帮忙。”何五一副诚恳的样子,边说边塞给老板娘100元人民币。

  老板娘仔细地审视了一下何五,确信他不是说笑,于是也挺认真地说:“这可是件一等一的好事呀,我一定帮忙。”

                九、织网

  何五,这只台湾间谍机关豢养的“毒蜘蛛”,为了他的罪恶目的,正在处心积虑地织结着他的情报之网。

  他带领朱景池,装着了解行情,洽谈生意,隔三差五地窜到小街镇。一来二往和“悦客来”餐馆老板娘混得烂熟。老板娘最后决定肥水不流外人田,把她那位在飞机制造厂工作的表妹介绍给朱景池。

  何五告诉朱景池,虽然台湾的女郎在等着他,但眼下这个“对象”绝不能当儿戏,要假戏真唱,当做一项特殊任务去完成,并随时向他报告进展情况。

  老板娘的表妹叫韩美娥,今年28岁,由于注意保养,看不出这个年龄,中等个头,除了脸上多了几颗“青春豆”,还算健康漂亮。她20岁那年从机械中专学校毕业,分配在飞机制造厂设计室,一干就是8年。韩姑娘心气高,很想干一番事业。但是设计室是知识分子集中的地方,她这个中专生只能打打下手,描描图,担不得大梁。8年时光如流水,她还是个技术员。设计室里的技术员实际上同一个勤杂工也没有多少区别。事业不随意,爱情也不顺心。高不成低不就,岁月不饶人,眼看就要奔三十而去,韩美娥不禁暗暗着急起来,听表姐说给她介绍一个香港男友,很是高兴。几次相会之后,韩美娥对朱景池产生了抹不去的好感。

  有道是情人眼里出西施。韩美娥觉得,朱景池虽然相貌平平,但人聪明,有钱有事业。针没有两头利,综合衡量也算得上是个如意郎君。朱景池也表示对韩姑娘非常满意,两人大有相见恨晚的意思。老板娘看在眼里,喜在心头,从今后添一门香港亲戚实在是件好事情。

  为防止韩美娥产生戒心,何五指示朱景池采取欲擒故纵的办法,暂时不要打听飞机制造厂的事情。

  几次约会,朱景池只谈自己在香港的风光生活,从不向韩美娥打听工厂里的事情,也不问她做什么工作。

  这招果然很灵。

  韩美娥认为,这正是朱景池的可爱之处,不问并不代表对她不关心,说明他人成熟,不市侩、重感情,这从朱景池的言谈话语中可以得到进一步证实。他不止一次地对她说,他选女友一不看重门第,二不挑剔地位,只求两人真心相爱。他向韩美娥保证,将来一定帮她到香港定居,信誓旦旦的谎言让韩美娥吃下了定心丸。

  时光在不知不觉中流逝,转眼间已经到了五月中旬。

  朱、韩二人的“恋情”经过闪电般地发展,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两人出双人对,俨然一对未婚夫妻。

  何五让朱景池带着韩美娥逛商场,选时装,买首饰,把个韩姑娘美得几乎忘记了今夕是何年。在表姐的席梦思床上,韩美娥半推半就被朱景池打破了做姑娘的最后一道防线。此后,两人更是如胶似漆。

  何五在听取了朱景池的详细汇报之后,坚信蛛网已经织成,韩美娥已经成了他毒蜘蛛的网中猎物。

  是采取进一步行动的时候了。

  这天晚上,朱景他邀请韩美娥到G市湖滨宾馆火玫瑰咖啡厅喝咖啡。

  韩美娥应邀来到,朱景池已经开好了台在等她。她来到朱景池的身边坐下。今晚她着意打扮了一番,浓妆艳抹,香气四溢,惹得邻座客人为之侧目。她有点陶醉,近来她越来越喜欢体味由于别人对她的注意和欣赏而产生的那种莫名的快感。但是她奇怪地发现,今晚朱景池没有像往常那样满面春风地和她表示亲热,而是神色忧郁地哭丧着脸。

  一种不祥的感觉向她袭来。

  自认识朱景池以来可从来没见过他这副样子啊。难道他是有妇之夫,老婆打上了门?这种事在报纸电视中并不鲜见,特别是在涉外婚姻中时有发生,难道也让我碰上了不成?不,不会的,他曾对我发过誓要爱我一辈子。韩美娥自己安慰自己。

  “景池,你怎么啦?是身体不适还是生意不顺?”韩美娥不安地搓着双手幽幽地问。

  朱景池没有说话,他只是伸出双手把韩美娥那双冰凉的手捧起来轻轻地抚摸着,含情脉脉地望着她。

  “景池,不管怎么样,我都和你在一起,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就说出来,我也许能帮上忙。”韩美娥温柔地催问。

  “哎!”朱景池长叹了一口气,放下韩美娥的手,端起咖啡举到唇边又放了下来。

  “快说呀!”韩美娥有些沉不住气了。

  “事情是这样的,”朱景池终于不情愿似地开了口,“我有个叔叔在香港办了一家科技杂志社,本来生意不错,但最近由于稿源有限,又很难搞到有价值的科技资料,竞争不过对手,现在已经濒临倒闭。”

  “哦,原来是这样。”韩美娥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她抓起朱景池的一只手轻轻地摇晃着,劝朱景池想开点。

  “叔叔的企业即将倒闭,我这个当侄儿的能不着急吗?”朱景池皱着眉头,故作着急上火的样子说。他告诉韩美娥,说他到内地做生意全靠叔叔资助,如果叔叔破了产,他也不会再有好日子过。他装出了一副心情沉重的样子。

  一语提醒了韩美娥,叔叔的企业关系到朱景池,也即关系到她韩美娥,看来是不能漠不关心。她让朱景池不要一个人干着急,要两个人好好合计合计。

  “美娥,你不是在飞机制造厂工作吗?你要是愿意帮忙,肯定有办法。”朱景池点明了题目。

  “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技术员,手头掌握的资料有限,再说厂里有明文规定,一切图纸资料不准擅自带出厂门。”韩美娥表示为难。

  “哎呀,我的小姐,谁还让你敲锣打鼓公开去拿不成?你把每天接触到的图纸资料拣重要的夹带几份出来复印,神不知鬼不觉,有什么困难?”朱景池故作轻松地说。

  韩美娥陷入了沉思,她不是一个法盲,她知道干这种事情的后果。可惜她想的不是国家利益,而是她自己的所谓幸福。

  “假如你觉得实在为难就算了,叔叔破产,我最多再回到香港从打工仔做起,一个大男人大概不至于饿肚皮。”朱景池用上了最后的杀手铜。

  韩美娥听懂了朱景池的弦外之音,她立即作出了反应:“咱们都到了这个份上,还分什么你我?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听你的。”

  朱景池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十、失算

  何五对朱景池的演技大加赞赏,朱景池则对何五的策划表示佩服,两人为能成功地把触角伸进飞机制造厂而欢欣鼓舞。

  工厂领导及时发现了韩美娥的思想变化,设计室党支部书记亲自找她谈话,要求她树立正确的婚恋观,不要被金钱和享乐冲昏头脑,迷失方向。可惜韩美娥没有能够接受领导和组织上的忠告,她口头上唯唯诺诺,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套。

  为了“爱情”,为了心上人,韩美娥在泥淖中越陷越深,终于跨出了足以使她悔恨终生的第一步。

  这天晚上,韩美娥趁值班之机,把设计室存放的早年从某国进口的几种老歼击机图片资料汇编偷走了一本,第二天带回宿舍藏了起来。初时她感到忐忑不安,如芒刺背,几日后见一切如故,她的心清又恢复了平静。当她确信平安无事之后,急忙约见朱景池,把那套资料交给了他。

  何五不辨真伪,吩咐朱景池继续留在G市稳住韩美娥,自己亲自飞抵香港向上司报功。

  何五把“资料”交给牛定山并详细汇报了工作情形之后,和王玛丽痛痛快快地玩了一个星期。牛定山从总部带来了一个颇为意外的消息。何五他们当做宝贝弄回来的“资料”是本过时货,60年代搞到也许有点用,现在已经没有丝毫情报价值。

  一阵冰凉的感觉袭遍全身,何五感到就像一下子掉进了冰窟窿。

  牛定山安慰何五,情报虽然无大价值,但目标选得准,路子走得对,工作做得细。因此,上峰给予了很高的评价,并先给了1万元港币奖金。总部指示,何五立即赶回G市,继续运用已建立的网络,向核心机密接近,设法搞到最新歼击机的设计资料。

  何五又潜回G市,立即向朱景池转达了总部的指示。事不宜迟,他要求朱景池赶快约会韩美娥,布置下一步任务。他要朱景池如此这般对她说,牢牢地把她吊住。

  朱景池找到韩美娥,送给她一条金项链,一枚金戒指。

  “美娥,我真的不知道怎样感激你,由于你的帮助,阿叔办的杂志这一期销量大幅度上升,还收订了不少商业广告,希望你救人救到底,再帮忙搞一些最新的飞机设计资料。阿叔说了,出完下一期杂志就亲自来内地主持我们的婚礼。”朱景池把何五教给的话非常生动地复述了一遍。

  韩美娥欣赏着金光闪闪的金项链、金戒指,幻想着幸福温馨的婚礼,又一次答应了朱景池的要求。

  在何五精心策划和直接参与下,韩美娥终于搞到了总工程师办公室门和保险柜钥匙的模印。何五让朱景池分别到几个个体摊档一一配成钥匙,单等适当时机开始行动。

  何五对自己卓越的组织指挥能力感到自豪,为往日小偷小摸的本事今天被淋漓尽致地发挥应用感到骄傲。

  6月19日晚上,天气燥热,黑云滚滚,像是要下一场暴雨。

  夜深人静之机,韩美娥引导何、朱二人溜进厂区,摸到了总工程师办公室门口。

  何五熟悉溜门撬锁的活,他亲自动手打开了一道铁门和一道木门。何五压低嗓音命令朱景池守住门观察四周动静,自己带着韩美娥溜进了屋内。

  他把已经拉得严严实实的窗帘逐一又检查一遍,让韩美娥用一支小号手电照明,麻利地打开了保险柜的门。当一大卷印有绝密字样的图纸资料呈现在他的眼前时,何五激动得有些心悸。他定了定神,拿出一架事先准备好的照相机从头至尾把资料图纸拍照了一遍。

  我G市国家安全机关早已注意到了何、朱、韩3人的丑行,3张逮捕证打破了他们各自的美梦和幻想。

  G市日报6月23日报道了这样一则消息:台湾国民党间谍何五等人蓄意窃取我重要航空军事工业机密,于本月20日凌晨落入我国家安全机关的法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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