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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蜜陷阱



                 许苏光

  1993年4月,先后两份绝密情报送达G市国家安全局侦察处吕处长手中。

  一份是上级业务部门下发的。内容是:台湾某间谍机关最近获悉G市牛郎山区进驻的导弹部队为一个团的建制。该情况是由一化名“山鼠”的潜伏人员提供的。台湾间谍机关指示该潜伏间谍继续搜集导弹部队的核心秘密,发展人员。另一份是有关部门截获的台湾间谍机关对“0756”号潜伏人员播发的密码广播指示:G市牛郎山导弹团情况已悉。望继续努力,发展同志,共创美好明天。

  两份情报均涉及牛郎山导弹部队!从内容分析,似系同一人所为,即广播代号为“0756”的潜伏间谍,其化名就是“山鼠”。吕处长知道该部队的情况对外极为保密,部队进驻以来,台湾间谍机关一直在千方百计地采取各种手段以获取该部队的情况,然而始终未能得逞。现在,冒出了一只“山鼠”,且已将部队的建制情况密报出去。那么,这只代号为“0756”的“山鼠”是谁呢?

  查证工作围绕导弹部队以及与其有联系的人员秘密展开。

  牛郎山位于G市西郊40公里处,高耸的山体酷似一头昂首扬尾四蹄奋进的水牛,桀骛不驯,首东尾西地横亘于清源河之畔。

  暮春时节的牛郎山,草长莺飞,山花烂漫。吕处长坐在切诺基汽车内望着含黛的远山和粼粼的近水,神色凝重。汽车在铺就不久的沥青路面上疾驶,和煦的春风在耳旁呼呼而过,他心中似有一种巨大的压迫感——导弹部队人员来自五湖四海,虽然在入伍时都进行过严格的政审,在驻地也与地方人员极少交往,然而是否间接地与海外有通讯联系,却一时难以查清。部队王政委说,他们一定尽一切努力配合国家安全机关工作。G市有80万人口,南来北往,四通八达,仅出入境人员每年就逾万人,要在其中发现“山鼠”的踪迹,显非易事,初查情况,不尽如人意。吕处长解开衣襟,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以排解内心的沉重。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无论如何,“山鼠”想要进一步获取导弹部队的核心机密,就必然要在部队活动,或者通过部队内部的人员达到目的。狐狸再狡猾也终究要露出尾巴。吕处长决定,侦察部门与部队的保卫部门共同抽调人员组成专案组,加强控制,张网以待。

  经过1个月的紧张工作,各方面的情况逐步汇拢,渐趋明朗。

  运输排长张晓龙与G市永昌公司经理刘成关系非同一般,来往甚密!

  那天张晓龙带领3部卡车进城拉米运煤,本应随车同回部队,可他却叫司机小李把他送到永昌公司门口,与在那儿等待的刘成进了餐馆,叮嘱小李先回部队,不要声张。直到天快黑时张晓龙才酒气熏天地返回部队。有人看见他是被一辆桔红色的“的士”送到营房门口的。

  ——有人反映,张晓龙这段时间花钱突然阔绰起来,几十、上百元不在眼里,寄往老家的钱也比往常多了。

  ——还有人反映,两三个月前,一个戴眼镜、中等身材的年轻人曾几次到部队门口与张晓龙见面。经核实,那年轻人就是刘成!

  查卡,调档。刘成的基本情况凸现出来。

  刘成,男,25岁,1991年7月于G城师范学院中文系毕业。分配在G市某局任干部,去年初弃职下海,到银行贷款10万元前往海南经商半年,因亏损返回G市,负债累累。不久申办永昌公司。该公司仅有刘成一人,既无资金又无设备,纯粹系一皮包公司,也未做成一笔生意。其父为G市政府副秘书长,其母为医生。

  经外围调查获得,刘成原有一恋爱对象陈苹,两人系大学同班同学。陈苹毕业后被分配到郊县一所中学任语文教师。陈苹的父亲陈力是他俩大学时的老师,中文系副教授。陈力极力反对女儿攀高枝,不同意这门婚事,说自己教了4年的学生焉能不了解?父亲是副秘书长,儿子就像二副秘书长一般,神气活现,不知天高地厚。嫁给这样的纨绔子弟日后肯定要吃亏,可女儿仍然对他一往情深。然而,就在刘成海南负债而归不久,陈苹与他不欢而散,中止了恋爱关系。个中原因,有说是源于家庭,也有说完全是因为刘成不听劝告一意孤行。总之,刘成为此苦恼至极,闷闷不乐,整日失魂落魄。隔了一段时间,有人听说刘成与海外一姑娘恋爱了,书信甚密。海外姑娘是有钱人大老板的千金,愿意出资为他还债,重整旗鼓。刘成自此才恢复了往日的笑容和神采,准备大干一番事业后到海外寻求发展,与那姑娘团聚……

  海外姑娘?书信甚密?吕处长眼睛一亮。

  再对刘成的经济收支情况开展秘密调查。发现刘成从海南返回G市之后,经济上曾一度窘迫,与父母的关系也迅速恶化。他单独住在其母亲单位分配的一套两居室宿舍里,没有经济来源,银行贷款无法归还。可近期他的经济情况大有好转,时常出入酒吧舞厅,俨然一阔佬!

  “刘成和张晓龙有重大嫌疑厂在案情分析会上,吕处长说,“根据现已获得的情况,下步工作的重点,应围绕刘、张二人进行侦察,查清他们与海外的可疑联系!”

  一张无形的大网迅速、严密而又悄悄地撒开。

  G市是一座新兴的中等城市。市中心的明心湖呈新月状,碧绿的湖水抛洒出的柔软圆润的弧线连结着两头尖尖而微翘的月芽湾。吕处长戴一副墨镜,悠闲地坐在湖边一处凉亭内的石凳上,手上捻着一根猫儿草把玩。今天是星期天,公园里游人如织。他不时注视远方一处凉亭的动静。

  半个小时前,他接到侦察员的报告,刘成带着张晓龙从宿舍出来,乘坐“的士”到达明心公园,现在刘、张二人正在那凉亭内交谈。他指示侦察员,要严密侦控。为了便于指挥,他亲自开车前来坐镇。

  “报告一号,”耳机内传来侦察员的呼叫,“情况正常,正在讨价还价。”

  “是为一本书,”侦察员又报告说,“老B要1000,老A只给800。”老B是指张晓龙,老A指刘成。

  吕处长答道:“明白。”

  稍过片刻,侦察员再次报告:“老B同意800,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本巴掌大小约半寸厚的书交给了老A。现在二人已经起身离开公园返回,可能是回家取钱。”

  “盯住目标,不要失控。”吕处长对公园里的侦察员发完指示后,又调整频道,对另一组侦察员下达指示:“010请注意,对象即将返回,注意掌握活动情况。”

  一个小时后,010组报告:刘、张二人返回了刘的宿舍,刘数了800元人民币给张。张说,书最多只能用3天,3天后他来取。刘说行。张走后,刘从口袋里摸出那本巴掌大小的书,书的封面上标有“机密”、“《XXX型地空导弹技术教程》”等字样。刘从皮箱内找出一架小巧精致的高级相机,对该书进行全面拍摄。

  吕处长拧紧的眉头渐渐舒展,数十个日日夜夜熬得慌。阵的面颊终于有了些许笑容。他轻松地吐出一口烟圈:“水底的大鱼终于露出了水面。要继续控制掌握刘成的活动,把他严格置于我们的手掌之中,特别要提高警惕,防止被他搅浑水,把拍摄的资料流出去!”

  200余页的资料终于拍摄完毕,刘成如释重负,他摘下近视眼镜,在镜片上哈了口气,用手绢擦了擦,重新戴上。梦婷,我已经为你尽了最大的努力了,你该心满意足了吧?此次你是否能来见一面呢?刘成心里默默地叨念着,从书桌的抽屉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张塑封彩照,照片上就是那个徐梦婷。在风光旖旎的日月潭畔,徐梦婷袅袅娉娉,笑靥可人。

  端详良久之后,刘成找出一包药粉,挑出些许溶于水中,然后用钢笔蘸着——

  “……我已全套拍摄驻牛郎山导弹部队的军事资料,速来见面取货。山鼠”

  待密写信的字迹干了之后,刘成又在信的另一面写道:

  “亲爱的梦婷:

  数月相盼,你总是避而不见,知道你有难处,可总不至于找不到见面的时间和理由啊!希望你能理解我那份刻骨铭心的爱慕之情!此次你能来相见吗?相信你不会欺骗我。切切!

  远方思念你的人”。

  半个月之后的一天晚上,刘成收到了密码广播指示,经翻译,内容如下:

  “0756号同志请注意:密函悉。至为祝贺!任命你为驻G市地区中尉情报组长。6月28日晚10点之前你到广州市华新酒店登记住宿,梦婷前来会面。”

  刘成激动得彻夜难眠。梦婷,你终于又答应前来见面了!他喃喃自语,翻来覆去地注视着那张彩照。

  吕处长捏着这份被破译的密码广播指示:“好,关键之战就在眼前!时间还有8天,到时务必一网打尽!”

  南下的列车在夜幕中穿行,车轮碾过铁轨发出的“吮当”声伴随着车厢的晃动,把旅途疲困的人们摇得昏昏欲睡。车窗外,月色如水,远处的田拢、山脉、村庄依稀可辨。刘成坐在硬座车厢里,似睡非睡,意识时而清晰时而凌乱,逝去的往事在列车的摇晃中像断线的珠子纷纷跌落眼前。

  一年半前,他辞去工作,怀揣10万块钱南下海岛,准备大干一场,赚他个百把万。陈苹坚决反对,说你刘成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料,不能盲目地瞎折腾。刘成轻蔑地笑笑:“这年头都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你就像你爸那老古董一样,鼓吹什么‘静以修身,俭以养德’,前怕狼后怕虎,那样猴年马月才有出头之日?”他不辞而别,独自南下,气得陈苹发誓永远不再理睬他。不幸被其言中。仅仅半年,刘成左倒腾右倒腾,10万块钱血本无归,还倒欠别人3万元。走投无路的他灰溜溜地回到G市,陈苹说到做到,毫无回旋余地。

  10万块钱的债务和失恋的双重打击使他抬不起头来,百无聊赖,整天神情恍惚,懊丧不迭。

  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他偶然从收音机里收听到了台湾电台的“空中交友”节目。女主持人甜润的声音拨动了他的心弦——“亲爱的大陆朋友,我们竭诚为您服务,您有什么难处或苦恼,可写信给我们,我们将尽力解答,真心帮助,成为您真实的朋友。来信请寄香港九龙XX道XX号。”

  为了倾诉苦恼,寻求慰藉,他按地址写了信。

  出乎意料,很快就有一封字迹娟秀、署名“徐梦婷”的回信,信内还附寄了那张令他神魂颠倒的彩照。徐梦婷信中说,“空中交友”节目主持人把刘成的信转给了她,拜读再三,深表同情。她今年22岁,刚从台北大学毕业,现在一家大公司供职,非常愿意与刘成结成深层次的朋友,要求刘成也把详细情况和照片寄给她。

  此后,双方通信数次。徐梦婷反复再三地鼓励:人不要怕失败,失败乃成功之母,商场即战场,没有永久的胜者,在失败面前要有男子汉的气概,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可以利用父亲的势力在当地重新创办一家公司,必要时她会给予赞助。徐梦婷还告诉他,她是学国文的,非常希望找一个内地的有学识的青年为伴侣,尤其是中文系毕业生,有共同的基础和爱好,可以到实地领略祖国悠久文化的灿烂光辉。她还不断暗示他:她的父亲是台湾一家大公司的老板,家财千万,她已看上了他,只要不负她所望,做出优异成绩,她就愿意和他共同投资创办一家海外公司,并帮其办理去海外定居事宜,结婚成家……

  刘成呢,仿佛从徐梦婷的照片和一封封的信中看到了希望,看到了光明,他衷心感谢“空中之友”给他找到了这样一个知己。他信誓旦旦地向徐梦婷表示,只要能给他机会和时间。他一定不遗余力地去“完成她交办的任何事情”。

  事情就在他的企盼中发展着,似乎既在预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他早已隐约感觉“空中交友”节目带有某种政治色彩,由这个节目介绍的朋友也必然带有某种政治色彩。由此推断,徐梦婷提出的条件毫无疑问应该与政治有关。这是预料之中的事。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徐梦婷的条件是要他参加间谍组织,从事间谍活动!

  那天,他接到一封就在G市投邮的信件,展开信笺,看到的是那熟悉而娟秀的字迹。徐梦婷写道,有一朋友去内地旅游,路过G市,捎带了一些礼物,请收下,礼物寄存在G市火车站小件寄存处。随信寄来了认领物品的号码牌及一把铜质小钥匙。

  他从寄存处领回了那只小型的黑色旅行箱,开启小铜锁,箱内放了一套米色西装,一条斜花纹领带,一支钢笔,还有一封信,信封内装有1500美元。

  徐梦婷告诉他:这套皮尔·卡丹西服是我精心为你挑选的,代表我对你真诚的爱情,穿上它,就像我每天陪伴着你,拥抱着你,亲吻着你,愿两颗炽热滚烫的心在那条花色领带的维系下永远相依相爱,直到海枯石烂地老天荒。那支钢笔,将永远倾吐着你爱我的心声,描绘我们共同美好的明天。不过,钢笔的吸水胆被我留下了,你认真检视一番,另配新胆,请尽快给我回信。

  刘成迫不及待喜形于色地穿上西装扎上领带在穿衣镜前左顾右盼——很合体。他拿起钢笔。为何把吸水胆留下?他不得其解。拧开笔套,发现有一长条形的薄膜塑片,上面印了密密麻麻的字体。他惊诧不已,坐下来仔细辨认。看着看着,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一种无边的恐惧在滋生蔓延,膨胀扩展。

  塑片的内容是要他参加台湾间谍组织。如果同意,就采用密写方法表示态度。此信没有注明不同意会怎么样。可刘成明白,如果不同意,就意味着他们的关系到此了结。他几乎没作多少考虑就按信上告诉的方法写下了愿意参加的密信……

  列车继续行进在夜幕中。刘成的回忆使得他此时的思维更加明晰。这次来见面的应是梦婷无疑,刘成想,希望不要再出现上次在华新酒店见面的情景。

  刘成的思路飞回了1993年初……刘成应徐梦婷信中之邀前往广州华新酒店会面。他手里攥着那张卷成筒状的《G城日报》——徐梦婷信中规定的接头标志——在华新酒店大堂像傻子般呆头呆脑地等了整整一天,夜色降临时分仍无人问津。他无意再等,悲愤难捺地站起身准备朝外走。这时,总台的小姐高声询问:“哪位是刘成先生?”他茫然地回头张望,当确信是叫自己的名字时,才瑟瑟地向总台走去。小姐指了指搁在旁边的电话,“找你的。”刘成心头一亮,敛声屏气地拿起话筒。“你是刘成先生吗?我姓王。”电话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操着浓重广东口音的普通话,“我在你前面200米处的公用电话亭等你。”

  他疑惑地走出大堂,暮色苍茫中他远远看到一个手提密码箱的男人站立在电话亭旁。

  “你好,刘先生。”自称王先生的男子说:“徐梦婷小姐这次没空,让我代替她来向你问好!”

  天色还未全黑,那人的相貌还能看清。大背头,长条脸,戴一副墨镜,牙齿向外抛露,穿一件花呢夹克,说话时不停地晃动着右手。代替梦婷小姐?刘成心里一怔,“你是……?”

  “我姓王,叫王礼乐。你就叫我王先生好啦!”

  “喂!我是问你和徐梦婷小姐是……”

  “同事。我们是同事关系,刘先生不必多疑。”王礼乐爽快地笑了一声,“我们找个地方吃点东西,慢慢聊,好吗?”

  他们在火车站附近找了一间咖啡馆,王礼乐要了两个餐盒饭,两杯咖啡。刘成焦虑中有一种失落感,逼近年关千里南下,见到的却是一位男士!

  用餐完毕,王礼乐建议到酒店房间再谈。到了房间后,王礼乐说:“刘先生,徐梦婷小姐本来是要亲自同你会面的,但她突然有另一桩公务,无法分身,临时决定要我来代替她。她对我说,她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你,盼望你尽快干出成绩,到海外与她结婚团聚。这是她托我带给你的3000美元和亲笔信。”王礼乐说着,从夹克衫内层口袋里掏出一叠百元美钞和那封信,放在刘成面前,“你点点,写张收条给我,回去好交差。”

  一共30张,没错。刘成收起美元,写了一张收据。

  “徐梦婷小姐这次要你来会面的目的是这样——她也是秉承上级旨意无可奈何,请你理解她——”王礼乐一边说一边打开一个密码箱,拿出了那架精致小巧的照相机,“关于你的任务,就是搜集牛郎山导弹部队以及G市党政经济情报,发展组织成员,建立潜伏单位。你要办好一个公司,注意掩护自己,这是一架高级相机,可拍摄连续性动作,使用微缩胶卷。你要充分利用这架相机的作用。你的密写化名是‘山鼠’,密码广播代号为‘0756’,这是密码翻译的底本。”他又从箱子里拿出一本书放到刘成面前。接着,王礼乐教给了他新的密写方法和密码翻译、密写显影的方法。“记住,你回到G市就用密写向徐梦婷小姐报告牛郎山驻军的情况,徐小姐正在翘首以盼,她有什么话会在广播中给你答复。”

  与王礼乐分手回到投宿的旅店已近午夜时分。他旋亮床头灯,全神贯注地阅读着徐梦婷的信:

  “我日夜想念的亲爱的成:此次见面的机会失之交臂,心痛至极。然而,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宋人秦观的词句是我此时心境的最好写照。成,盼望你尽快做出成绩,创造条件,到海峡这边来团聚吧!永远爱你的梦婷”

  返回G市,刘成即托熟人,找关系,注册“永昌公司”,印制名片,广为宣传,扬言要把生意做到海外去。为了获取导弹部队的情况,他像一条猎犬,四处寻找猎物,东奔西走。最后,他瞄准了运输排长张晓龙,掌握了他贪图金钱享乐的弱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他“猎获”,得到了现在随身隐藏的那份绝密资料。梦婷,我已经为你尽了最大的努力,这些你知道吗?刘成在心底深处轻轻地问道。

  列车一声长啸驶进了广州站。刘成看看表:6月28日上午10点。

  他拎着一只小密码箱随着潮水般的人群挤出了车站。这里离华新酒店不远,他迈开大步直奔酒店。

  华新酒店的房间内整洁明亮,中央空调送出的凉风沁人心脾,刘成冲了个澡,往床上一躺。想到晚上的见面,他又一骨碌从床上翻滚起来,走到镜子前,严格而挑剔地审视着自己的“尊容”。

  一觉醒来,他大吃一惊:已是下午6点!得赶紧办完自己的事在房里等待梦婷的到来。如果梦婷来了她会知道我住在多少号房吗?需不需要在总台留个言或向小姐交待一下?他想,这次无论如何不能错过见面的机会。最后,他确信梦婷总归会有办法找到他的住房。于是他放心了。为稳妥起见,他在房内桌子上留了张字条说出去理发了,把密码箱锁好藏好,便走出了酒店。

  吕处长一行与广州市国家安全机关的侦察员密切配合,严密地注视着这一切。

  晚上8点,刘成回到住处。徐梦婷还没来找。他打开密码箱,检查里面的微缩胶卷。这是与徐梦婷见面的一份重礼,他把胶卷重新包好装进箱内,然后打开电视机,等待着心上人的到来:

  “笃笃笃。”敲门声使刘成一阵激动,他急忙跳下床奔向门口。终于等来了。他想,苍天不负有心人,这话不假。

  然而,打开门,令他惊异万状。

  “王礼乐先生,又是你?”

  王礼乐身子一闪进了房内,顺手把门关好。“让你久等了,刘先生,没办法,徐梦婷小姐这次又抽不出空,委托我来与你见面。”

  刘成顿起疑窦——这次又没有时间?难道他们真的在耍弄我?他的脸色霎那间僵硬起来:“她不是说这次一定来见面吗?究竟是她没空还是你们不让她来?”他重重地坐到床沿上,也不理睬王礼乐。“既然这样就算了,我明天一早就回G城,请你转告徐小姐,已经两次了,我不希望再出现第三次!”

  “是啊,”王礼乐脱下西装外套,挨着刘成坐下,“刘先生的心情我完全理解,真是天公不作美,人力难为啊!徐小姐要我转告你,实在对不起,请你谅解,她又托我给你带来3000美元,以表达她的歉意。你给她的礼物,也托我带回去。刘先生,收下吧!”王礼乐把美元塞到他手里。

  “我不要她的钱,只要见到她的人!”刘成把美元推回去,“给她的礼物,也只有等下次同她见面时亲手交给她!”

  王礼乐急了:“你这样不就让我夹在中间难做人了?刘先生,你也要体谅我的难处。”他眨眨眼,缓了口气,又说,“其实,说句实话,徐梦婷小姐还是要亲眼看到你的成绩之后才会考虑同你见面的!”

  刘成似乎听出了弦外之音:“这么说,徐小姐是在同我做买卖?什么感情、爱情,什么到海外团聚成婚,纯粹是一派虚妄之言!我以前总觉得这是个清纯温柔的女孩,现在看来我想错了!也好,做完这次买卖就金盆洗手,免得提心吊胆,去海外生活的梦是做不成的了!”

  “你这样说话未免太损人了!徐梦婷小姐不顾一切地爱你,只因为没空来同你见面你就如此贬她损她,如果她知道,不知会寒心到什么程度!刘先生,你要相信徐梦婷小姐,要相信我!”

  刘成无可奈何地站起身:“好吧,再相信一次!”

  他把密码箱提出来,将微缩胶卷交给王礼乐:“请你转告徐小姐,我是提着脑袋替她办事,请她一定珍惜我这份感情!”

  情况已经明朗,吕处长果断地下达命令:立即收网……

  听了王礼乐交待的录音,刘成如五雷轰顶,号啕痛哭。

  “……为了获取牛郎山导弹部队的情报,我们通过‘空中之友’节目物色了刘成。刘成在信中表达了他负债和失恋的痛苦,心里希望得到慰藉和平衡。于是我们无中生有地造出了个‘徐梦婷小姐’,以经济资助和爱恋之情把刘成逐步策反参加了我们的间谍组织。其实,以徐梦婷名义写给刘成的信都是由我拟稿,请人代抄。那张所谓的‘徐梦婷’的彩照,是我在一家照相馆内要的,实际上并无徐梦婷此人,纯属我的捏造!……至于下一步的戏怎么演,我已经想好了第二套方案,可是……”

  “这个王八蛋,我操你祖宗十八代!哦哦,我的天哪!”刘成愤怒而绝望地揪着自己的头发。

  旭日东升,霞光透过薄薄的云层映照在牛郎山上,翠绿的树木更加苍劲挺拔。清源河倒映着秀峰奇石,潺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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