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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谋废光绪


  俗话说:“墙倒众人推!”在光绪落井之际,李莲英又搬起能致光绪于死地的大石头……
  慈禧太后听从李莲英的建议,打算废黜光绪帝另立皇上,但此事事关重大,慈禧太后必须得征求一下臣下的意见。
  她首先想到了荣禄。荣禄这时已由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身份入主军机,直隶总督北洋大臣由原军机大臣裕禄担任,不过,慈禧太后曾经有旨:北洋海军仍由荣禄节制,以裕禄为帮办。
  所以,实际上此时的荣禄既掌着政权又握着兵权,权力相当之大,而且他本人对慈禧太后也相当忠心,所以慈禧太后一有重大事情总会先找他商量。
  “荣禄,我想将皇帝废掉,你看怎么样?”
  “老佛爷,奴才认为不当。只恐现在换立皇上会引起混乱和外国人的干涉,望老佛爷明鉴。”
  一语中的,这些话虽然慈禧太后不愿听,但她还是不得不听。她不得不承认而且也不得不从她自身的利益出发考虑,如果一旦真如荣禄所言,换皇上引起外人干涉,到时恐怕自己就不好受了。
  荣禄知道慈禧太后对外人的态度也是非常看重,所以他首先托出这话来,就是想看看慈禧太后的反应,现在见慈禧太后不说话,知道慈禧太后是有所顾忌了。既然如此,何不把近段时间的有关皇上的谣言也说一说给老佛爷听。
  “老佛爷,奴才在外面听到很多谣言。有的说‘皇上病得快要不行了,迟早要换皇帝’,有的说‘皇上敢弑老佛爷,肯定不久就要被换掉了。’就连在上海的各国报刊也在说皇上要被老佛爷换了,当今皇上坐不了几天了。如果老佛爷你一旦真的将皇上废掉,奴才只恐有些乱臣贼子会趁机发乱,而且外国公使也趁机插手,将来的局面就不好收拾了。”
  因为荣禄将情况讲得很是清楚,尤其是外国人的态度更是着重论述,这不禁令慈禧太后有些生气,她略有不悦地说道:
  “你们只知道外人、洋人的态度,就不知道皇帝该不该废。
  难道我们做事还得看别人的脸色不成?洋人也真是管得太宽了。”
  “老佛爷,奴才哪敢这样。只是如今情势如此,奴才不得不考虑。奴才拿着大清的俸禄,受着老佛爷的恩典,奴才哪敢背弃老佛爷去为外人说好话。”
  这分明是在向慈禧太后表白自己的忠心,同时也等于说我已替老佛爷考虑了,现在废皇帝实在不好。慈禧太后当然明白荣禄的意思,只是她已有心废除光绪帝了,今荣禄又不赞同,她不免有些不高兴。站在慈禧太后身边的李莲英很会见机行事,他赶紧端起茶递给慈禧太后,等到慈禧太后饮毕茶,李莲英见老佛爷脸色稍有缓和,赶紧说道:
  “老佛爷,奴才认为荣大人说得很在理。奴才前些日子在外边也听说过那些谣言,而且说得比荣大人所讲的那些谣言还要刺耳。”
  “他们怎么说的?”慈禧太后侧过脸问。
  “他们说老佛爷要杀皇上自己当皇帝了。”
  “真是岂有此理!你是听谁说的?这帮贼人造谣竟敢造到我的头上来了,真是太岁爷头上拉屎——越来越不像话了。”
  慈禧太后有些气急败坏地说。
  “老佛爷您息怒,这仅仅是谣言而已,您也用不着生这么大的气。”李莲英又赶紧劝慈禧太后,同时不断给荣禄使眼色,希望他能趁机替他解解围。
  荣禄会意,他又赶紧说到:“奴才认为外面谣言正盛,不如避一段再说吧!等到谣言稍微少了些,老佛爷再让军机商量不迟。”
  在这种情况下,慈禧太后还有什么办法呢!她也只得暂时同意荣禄的意见,于是这事儿也就就此搁置了起来。
  慈禧太后自从发动政变听政以来,原来反对变法的人即所谓的“后党”有不少人又重新得到了重用。被裁减了的衙门恢复了,被罢官的人复职了,但有一个人还没有,这人就是郁郁寡欢的文华殿大学士李鸿章。自从甲午之战失败以后,李鸿章渐渐地失去了宠信,首先被剥了黄马褂、拔了三眼花翎,稍后又拿走了他手中的北洋大臣直隶总督的大印,最后又让他入阁办理,任总署大臣。
  不想,光绪变法时嫌他碍手碍脚,连总署大臣职务也没有保住被去了职。政变后,慈禧太后重新掌握了大权,但李鸿章知道自己要恢复以前的权势那是白日作梦,但他又不甘寂寞,他还想有所作为。
  不过,李鸿章心里也相当清楚,这是他多年观察得出的结论:慈禧太后还是相当喜欢老臣,他自信,不久之后必然有消息从储秀宫传来。他确实等来了,但不是任命他复官的上谕,而是他的亲家杨崇伊。
  杨崇伊是彻头彻尾的“后党”。慈禧重新掌权,令他高兴得几天晚上没有睡好觉,他已压抑得够久了。自从李鸿章失势后,他在朝中也并不顺利。他深刻认识到:自己要想有所作为,必须得依仗他的“老姻长”,这是他在别人面前对李鸿章的称呼。所以他这次决定给慈禧太后上一个折子要她重新启用李鸿章任直隶总督北洋大臣,为此他曾和荣禄取得过一致意见,只是他还不清楚李鸿章的意思,所以他要赶过来探一探他这位“老姻长”的口气。
  “中堂,”这是杨崇伊对李鸿章的“官称”,“我拟了一个折子准备奏老佛爷,不过其中有有关你的内容,所以我特赶过来先请你过目。”
  “姻兄,不敢当!不敢当!”李莲英也很客气地用双手接过那份奏折。
  李莲英将稿展开,仔细观览了一下奏本,知道是杨崇伊奏他继荣禄职务担任北洋大臣直隶总督,这是他所希望的,但他又不敢奢求,毕竟慈禧太后已不可能如以前那样信任他了,更何况朝中有荣禄,所以他有些没有把握地说:
  “多谢姻兄好意,只恐没有多大用处,今非昔比了!”
  杨崇伊一听很是泄气,自己精心准备的怎么能没用呢?再说荣大人也有意让你回北洋,你怎么能这样没有信心呢?
  “中堂,今日北洋,怎是袁世凯所能主持的,更何况现在很多北洋将领都曾是你的部将,在这个多事之秋,要好好统带北洋又舍你其谁呢?”
  “荣大人呢?”
  这令杨崇伊很是吃惊,他赶紧说“荣大人如果调入军机,他怎么能再握兵权呢?何况,荣大人也曾给我谈起,回北洋以中堂为宜。”
  “哦,”李鸿章很认真地问,“他真的这样说了?”
  “我还敢骗中堂不成?”
  “那好吧!上了也可以。”
  虽然李鸿章同意杨崇伊上这一折,不过他对北洋大臣直隶总督终究不敢抱太多幻想。毕竟他已失势几年了,有不少后生已经冒了出来,特别是荣禄,他现在是慈禧太后跟前的大红人,被慈禧太后倚为心腹。同时,李鸿章也非常清楚,像北洋大臣直隶总督这个职务,职掌京师咽喉,又掌握北洋这一支劲旅,慈禧太后绝不会轻易许给别人,她要给,也要给自己信得过的人,而这一点,李鸿章清楚自己没有优势。他之所以要让杨崇伊暂时往上报,一是因为他不想让他老姻长难堪,同时也希望试试自己的运气,说不准老佛爷又念起旧情来呢?那也说不定。
  李鸿章清楚杨崇伊这一折上去绝对会引起老佛爷注意,但他却搞不清老佛爷将会有什么态度,他决定去拜访李莲英。
  李莲英这时正在调弄自己的鸟玩,一听说李鸿章到,马上迎了出来。
  “中堂大人,久违了!怎么今天想到贱舍来走一趟,这真令我受宠若惊!”
  “总管大人,好交王公大臣,这点谁人不知?我今天也想来凑凑热闹,难道总管大人不欢迎?”李鸿章也很客气地说。
  “欢迎!欢迎!谁人不仰慕中堂大人!”李莲英说着将李鸿章让进了屋内。
  “早听说贵府鸟类繁多,无奇不有,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李鸿章一进屋就夸奖起李莲英的鸟来。
  李莲英赶紧承让了一番,同时令仆人赶紧端来了茶,用的是上等茶叶泡的,味道自然很是香醇。茶一上来,那种李鸿章很久未闻到的茶香味便充斥了整个屋子。这种茶叶味还是甲午之前闻过的。那时李鸿章正如日中天,很得慈禧太后宠信,有时慈禧太后便会心血来潮或隔一段日子赏给李鸿章御用茶叶,因此,那时的李鸿章经常能喝到御茶。可如今,却还要到李莲英这儿来喝,这令他心里很是不好受,看着窗外的各种鲜花,他觉得这些花不是正在盛开,而是在露出笑脸嘲笑他。李鸿章又抬起头来看了看李莲英放在客厅的鹦鹉,那只鹦鹉本来正在吃李莲英刚才喂的东西,这时也不吃了,对着李鸿章叫起来:“请用茶,请用茶。”
  “李大总管真会调教,连鹦哥都是那么善解人意。”李鸿章有些不无自嘲地说。
  “哪里!哪里!我只是在家闲着无事时随便调教调教,并没有精心训练。”李莲英有些谦虚地答道。
  这时,李鸿章从怀中掏出一个银马和一个玉制的飞鸽来,另附一张五万两的银票,双手恭敬地递到李莲英跟前,“这一点小意思,望大总管笑纳。”
  李莲英笑吟吟地接过这份珍奇礼物说道:“中堂大人如此破费,真令我不好意思。”不过,他也清楚李鸿章必有所求,因此又接着问,“不知中堂大人到贱舍有何指教,我一定洗耳恭听。”
  说得多轻松!这令李鸿章有些始料不及,不过,他也清楚李莲英的为人,他于是不再绕圈子,直接问道:
  “听说荣大人到京了?”
  “嗯,没错,老佛爷让他入主军机。”
  “那老佛爷有没有说让谁接任他呢?”
  “听老佛爷的意思,准备让袁慰庭接任荣大人,不过这事还未定下来。”
  从李莲英口中证实了他最初的想法,即袁世凯会受到重用,这不禁令他有些失望。而且此时李莲英也体会到了李鸿章的意思,那便是他想重回北洋,这令李莲英很是难堪。袁世凯是他的拜把子兄弟,而且这次又告密有功,很有理由任北洋大臣直隶总督,而现在李鸿章又想来请他在老佛爷面前说好话,让他重回北洋,因而弄得李莲英也有些左右为难。
  李鸿章虽然不知道李莲英跟袁世凯是拜把子兄弟,不过,他从李莲英口中听出一点口风:老佛爷根本未将你纳入北洋大臣人选,你就别在这上面打主意了。
  “总管大人,不知其它各地有什么消息。”
  “听说两广总督想要退归田里。”
  “我很是羡慕左文襄公,要是也能给我一处善地容我养老,该有多好啊?”
  李莲英听出了话外音,他知道左文襄公就是左宗棠,左宗棠在位时曾任两江总督。
  “中堂大人志在两江或两广,是吗?”
  李鸿章点了点头,“希望总管大人能在老佛爷面前替我美言两句。”
  “现在既然两广总督想要退下来,你就上任两广总督吧!
  中堂大人,你看怎么样?”李莲英信心十足地问。
  “那就多谢总管大人,事成之后再谢总管大人。”李鸿章拱手道,“要是没别的事,我这就告辞了。”李鸿章说完在李莲英的陪同下出了李府大门,回到了自己的居住之所贤良寺。
  慈禧太后这两天看着光绪帝就烦,她决定召集军机大臣讨论一下废立皇上的问题。
  自从杀了新党后,军机大臣也发生了人事变动。荣禄已入军机,刚毅仍在军机,钱应傅已退出军机,廖寿恒也被逐出了军机,添上了徐桐举荐的启秀和刚毅力荐的刑部尚书赵舒翘,另外还有礼王世铎。
  “启秀,你看现在废掉皇上会怎么样?”
  “回老佛爷,皇上大逆不道,竟敢围杀老佛爷,就此一点,就足以构成废除皇上的罪状了。而且,奴才看皇上也懦弱无能,于治国治家方面无别的才能,整天还得老佛爷来操心。依奴才看,废黜皇上有三条理由,却找不到一条理由不废黜皇上。”
  很显然,启秀是主张废除的,这令慈禧太后很是高兴。她接着又问刚毅:
  “刚毅,你看如何?”
  “奴才早就主张废黜皇上。皇上变法,老佛爷本希望他能将国家变得强大起来,但不想皇上却听从康有为的混话,将天下搞得乌烟瘴气,要不是老佛爷及早制止,奴才真是不敢想会出什么意外,像这样的皇帝,不废能行吗!”
  刚毅表示同意。慈禧太后又问赵舒翘。赵舒翘由于是刚毅保举,自然跟刚毅一个鼻孔出气,全力赞同废除。
  慈禧太后又问荣禄,荣禄还是以害怕外人干涉为由劝慈禧太后应慎重,礼王在旁帮腔,弄得慈禧太后很是不高兴,但又没有办法,最后也只得接受荣禄的建议,徐图后计。
  第二天,各位臣工便看到了一道上谕,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慈禧太后逼着光绪帝写的,上谕说:
  “朕自从四月以来,屡有不适,调治日久,尚无大效。京外如有精通医理之人,即著内外臣工,切实保孝候旨。现在外省者,即日驰送来京,勿稍延缓。”
  这一道上谕,大家看了都明白,皇帝快坐不了多久了。而这一道上谕,在京的各国公使看了过后,法国公使首先反应。
  法国署理公使吕班自己带着翻译来到了总署衙门,要求见总署大臣。但当时总署并无别的人在,只有新近刚到的原来部左侍郎徐用信。徐用信将吕班让到议事厅,因为今天是法国公使来访,所以在议事厅早有法国股作笔录的章京汪大燮,他隶籍杭州,与隶籍海盐的徐用信算得上是同乡。
  由吕班带来的翻译姓江,在会谈开始前,他已向徐用信透露了今天吕班来的目的就是想探听一下皇帝的病情,这令徐用信很是心虚,因为他以前还未办过这事,何况是关于当今皇上的。他赶紧给汪大燮耳语了两句,希望汪大燮在他穷于应付时能给予支持。
  吕班首先问道:“今天见到贵国上谕说皇上四月以来就有病,但为何三四月之中就未见谈起?”
  听了江翻译的翻译,徐用信说:“皇上以前病得并不很厉害,所以也没在意,只是后来由于皇上积劳过度,才造成今日皇上身体欠妥。”
  “那贵国皇上到底有什么病状呢?”
  这连徐用信也搞不清楚,但他又不能瞎说,他赶紧朝汪大燮使眼色,汪大燮及时地递过一张纸片,上而写着“肺”字,于是徐用信赶紧说:
  “皇上犯的大致是肺病。”
  “贵国上谕中要求大家保荐医师。敞国倒有几位在华传教的神甫,他们善于医治肺病,我想保荐两位,为皇帝诊治以使皇上身体能早日康复,促进两国友谊。”
  徐用信听完翻译,清楚他无权答应这事,只得说道:
  “多谢贵公使厚爱,本大臣代表敝国向你致谢。不过,孝医一事,本大臣必须得遵旨办理,所以此时不能给予任何切实的回答,请贵公使原谅。”
  “那什么时候能给我答复?”,吕班并无不满地问道。
  “本大臣也不清楚,不过一旦弄清之后,本大臣会让人给贵公使送信的。”
  吕班听了徐同信的话,很是满意地走了。
  等到送走吕班,徐用信带着汪大燮所作记录,立即赶到了庆王府,向庆王作了汇报。庆王也觉得事关重大,立即赶往荣禄住处,跟荣禄商量。荣禄一听,知道外国开始干涉了,他所担心的事出现了,不过这也有好处,至少可以给老佛爷一个警示。因此,荣禄主张立即上报慈禧太后,庆亲王毫无主张,只得听从荣禄建议,两人一同前往储秀宫。
  “老佛爷,今天法国公使吕班到了总署,要求给皇上看病。”庆王首先将今天吕班和徐用信的谈话情形向慈禧太后说了说。
  等到庆王说完,慈禧太后非常气愤,脸色变得铁青,而且也拉长了脸。
  “真是岂有此理!我们自己的事他们瞎操什么心!他们管得也太宽了!”
  慈禧太后越说越气,竟然用手敲起她面前的桌子来,这令荣禄与庆亲王很是不安。慈禧太后发这么大的气这是他们始料不及的。
  “老佛爷息怒,”荣禄赶紧说,“我们现在得想个办法应付过去才行,不能让他们看出皇上没病来。”
  慈禧太后听得荣禄一说,也冷静了下来,外国人是惹不起的,她心里也清楚,于是她问道:
  “荣禄,你看怎么办?”“徐用信答应等到事情有了结果后便给消息,如果法国公使不再来,我们也不给消息。不过,奴才认为还是得随时准备好,一旦他们再提出,就能让他到瀛台去给皇上看病,而且让他们确信皇上有病。”
  “那样也好!”慈禧太后有气无力地说,“那就等他们来了过后再说吧!”
  荣禄入军机的那一天,也就是得到任命的那一天,他便拜访了李鸿章,因为他自己非常清楚,现在朝中李鸿章虽没有再任重臣,但由于他以前的功劳和威望现在在朝中还是有很大的势力,这让他明白如果要在朝中立足脚跟,除了要依靠老佛爷外,还得从李鸿章那儿赢得支持。所以当大家都到他的住宅贺喜时,他却跑到了贤良寺李鸿章的家中,这在当时被人们引以为趣谈。在那次谈话中,李鸿章给他分析了朝中各派势力,指出他所面临的矛盾,教给他应付处事的办法,这使得荣禄获益匪浅,心里很是感激李鸿章。今天例行无事,荣禄又来到了李鸿章家中。
  李鸿章也是很喜欢与荣禄交谈,因为这能使他获得多方面的消息,外省的、京内各部的、慈禧太后那边的。所以他很热情地接待了荣禄。
  “仲华,听说上海各报刊在纷纷刊载皇帝病危的消息。我听见有的消息说报上有这样的话:皇帝其实根本没病,他精神很好,胃口也不错。朝廷之所以向外发布皇帝病危的消息,无非是想趁机将皇帝废除,然后那个太后重新将权力牢牢掌握。仲华,你在朝消息灵通,不知是否真有这么回事。”
  “中堂大人,老实说,现在外面有关皇帝的风言风语真多,尤其是以上海为盛,中堂大人所言正是,那儿正流传这样的消息。”
  “那在京的各国使馆有反应吗?”
  “有,法国大使馆昨天来向我们荐医,要求送医生给皇上看病。”
  “答应了吗?”
  “没有,我和老佛爷正为这事儿发愁呢,不知该不该让他们的医生来看病。不知中堂大人有何高见,我愿意洗耳恭听。”
  “不敢当,”李鸿章谦虚地说,“仲华,你认为外国驻京大使有看皇上病情的权利吗?”
  “有!”
  “那好,既然他们有这个权利,那我们就应该让他们去看。
  如果他们能够看出有病,这不妨还可以塞众人之口。”
  “中堂大人高见!”荣禄拱手说。
  “哪里!哪里!我只是和仲华你在一起时才谈。”李鸿章停了一下又说,“仲华,不知两广总督谭钟麟近况如何?”
  语气虽然表示出关切之情,但荣禄已体察出李鸿章的真正意思:谭钟麟愿意下来吗?荣禄更知道李鸿章此话无非是想探一探继任两广总督的人选。
  “中堂大人,谭钟麟年老力衰,渐感不支,而且又在涉外事务繁多的地方,他自己已向朝廷中请放归田里,看来老佛爷准备答应他辞官。只是老佛爷现在还没有定下接任两广总督的合适的人。”
  “仲华,我在京里呆了多年了,白白地拿着国家的俸禄,我心里很是不舒服,我希望能在我老年时再为国家、老佛爷效效力。不过,我倒很想出去走一走。”
  荣禄明白李鸿章的意思,无非是希望他能在老佛爷面前多说说话,让他李鸿章接替谭钟麟继任两广总督。其实,荣禄也一直在考虑该劝老佛爷如何安置李鸿章的问题,现在谭钟麟辞官正是一个绝好的机会,让熟悉洋务的李鸿章到南方去,既好好地安置了他,又能通过他打探各国对朝廷的态度,所以他也想让李鸿章到两广去。现在李鸿章自己提起,他当然乐于做一回好人。
  “中堂大人放心,两广繁多的涉外事务,非中堂大人不能料理,我自然会在老佛爷面前替你美言的。”
  “多谢!多谢!”
  送走了荣仲华,李鸿章悠然地吸起了水烟。他知道自己做两广总督已是十拿九稳了,只要李莲英在内部说,荣禄在外面鼓吹,准过不了多久,老佛爷会下懿旨。
  自从光绪帝下了自己有病要求各省份荐医的圣谕以后,各省纷纷举荐当地名医,前往京城为皇上治病。江苏有一名医陈莲舫,很有医术,而且相当有医德,在当地很有声望。江苏巡抚在见了上谕以后,决定举荐陈莲舫上京给皇上看病。
  陈莲舫已经白发银须,本望再过一年就谢归乡里,不再从医,那知却就在这时,巡抚来了命令叫他到京给皇上看病。
  他非常清楚给皇上看病是一件不好应付的事,弄不好要掉头的,但是他又不敢不去。在巡抚送了他几千两银子后,他便被迫启程前往京城了。
  这天,陈莲舫行到一个小县城,他也不知道这个地方是哪儿,又看看天色已晚,便找了一个小客栈住了下来。在他吃晚饭的时候,他听得隔桌有两位正在说话,便侧耳倾听。
  “你见过皇上发的那道上谕吗?”一个对另一位说。
  “你说的是什么上谕?”另一个有些迷惑不解地说。
  “就是那个皇上自称有病的上谕”
  “你说的是那个,我倒听说过。那上面不是说皇上自从今年四月就有病了吗?”
  “对了,就是那个上谕。”
  “老兄,你难道对这道上谕有什么新的消息不成?”另一个将脑袋靠了过去问。
  “也没有什么,我只是听说皇上并没有病,他身体很好,但却不懂皇上为什么非得说自己有病。”
  “老兄,你别卖关子了,你就给我实说了你是怎么想的。”
  “你听说过法国这个国家吗?”第一个人并没有直接回到第二人的问话。
  “听说的,它不是跟朝廷开过几次仗了。”
  “听说他要派医生给皇上看病。”
  “派了吗?”
  “派了。”
  “看的结果怎么样,他们看出皇上有病吗?”
  “听人说,他们派的医生认为皇上病得还不轻,还给皇上开了药。”
  “哦,那你认为这有什么不对的?”
  “我只是觉得奇怪,皇上好好的身体怎么会突然间又有了病呢?”
  “莫非是有人动了手脚。”“我想也是,而且我还听人说,是有人在给皇上的饭中放了药,这种药皇上吃了便会显出病来:脸色苍白,四肢无力。”
  陈莲舫仔细地听着旁边二人的谈话,但他们二人好像没有看见陈莲舫似的,他们仍然谈论自己的,喝自己的酒。
  “这样难道不怕出问题?”第二个人有些担心地问坐在他对面的那位。
  “哼,老兄,你想得太简单了,我听人说,那个太后还害怕皇上不出问题呢?听说她最怕皇上没病,身体安好。”
  “这世间真有这么回事,他们不是母子关系吗?当母亲的怎么能如此嫌弃儿子呢?”
  “这有什么不可,当母亲的想当权,自然就顾及不了儿子了,儿子活着对他是一个障碍。”
  “那她为什么非得将皇上弄死呢?她可以像以前那样将皇上给废了嘛。”
  “老兄,你说得容易,要没有病,找不着借口,怎么能废呢?”
  也许是他们觉得谈论得太多,他们二人收了嘴,吃起饭,喝起酒来。
  陈莲舫这才认真观察这二位,原来那个说话最多、称另一个为老兄的人是个差役,怪不得他知道那么多。陈莲舫又看了看附近的人,他发现,那一个坐在窗子边喝酒的人,他的右臂垂着,可能也听到了这二人谈话的全部内容。
  陈莲舫回到自己的房间,开始回味刚才听来的内容。他现在明白了。他这次是卷入了宫廷内部之争,他这次去将凶多吉少,要不小心从事,自己肩膀上的家伙可能就得搬家。陈莲舫越想越是胆颤心惊,不禁出了一身冷汗。恰在此时,他听到了敲门声,赶紧前去开了门。
  出现在他眼前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在吃饭时看到的靠窗喝酒的那位,陈莲舫不禁一怔。
  “陈施主,一向可好!”这人居然知道自己的姓名,陈莲舫不禁又一怔。
  “你是谁,我不认识,再说我也不姓陈。”陈莲舫说着就要将此人拒之门外。
  “陈施主,你听我说。”那人说着就闪进了门来,把门掩上。“陈施主,我是来找你给我治治病的。”那人说着解开了自己的衣服,露出右臂,陈莲舫看得清楚,那人的右臂已成乌黑,他心里明白他眼前这人是中了毒。但他在未搞清对方之前是绝不给他治病的,于是他冷冷地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是医生。”
  “我不但知道你是医生,而且知道你医术高明。因为你以前给我治过病。”说着那人就将以前陈莲舫给他医病的有关情况和盘托了出来。
  “你就是人们所说的那位‘飞天蝙蝠’。”陈莲舫惊喜地说。
  “在下正是。”
  陈莲舫这才明白这人为什么一上来就叫他“施主”,原来这“施主”是武林人士对别人的尊称。
  “你这是怎么啦?弄成这个样子!”陈莲舫将“飞天蝙蝠”扶到床边关切地问。
  “哎,说来话长”,“飞天蝙蝠”叹了一口气说。其实,“飞天蝙蝠”真名廖冲,只是因为此人轻功甚好,飞檐走壁不在话下,而且具有一副侠义心肠,因而人们都亲切地称他“飞天蝙蝠”,却忽视了他的真名。
  “我是去救皇上时受的伤。”廖冲默默地说。
  “救皇上?”陈莲舫惊奇地瞪大了双眼。
  “对,救皇上。”廖冲肯定了一下,于是他将他的受伤过程简略地给陈莲舫说了一遍,直听得陈莲舫目瞪口呆,好半天回不过神来。原来,这次“飞天蝙蝠”前去救时,还未到瀛台,就被人发现了。最后在退出来的过程中不幸被一个侍卫的毒箭射中了右手,幸得他反应敏捷,迅速地给束住了,才不致于毒性当即发作,也才拣了一条命。一路艰难地求医,但很多人不知这毒是什么毒,正在廖仲感到绝望之际,不想却意外地遇到了陈莲舫。
  陈莲舫看了看廖冲的的右臂,摇了摇头说:
  “只恐你的右臂是不能再用了。”
  这对廖冲是一个打击,他从小使武器均是右手啊?要是右手不能用,那他怎么办呢?他不禁又失望起来。
  “你能看出这是什么毒吗?”
  “我也看不清。”陈莲舫摇了摇头说。
  “你难道不能想出别的办法来,你知道,我还得去救皇上,我不能看着皇上在那儿受苦。”接着,“飞天蝙蝠”又讲了有关皇帝的情况以及慈禧太后、李莲英对皇上的态度,这使得陈莲舫对于这次进京有了更多的了解。
  “我不妨可以试一试,但能不能成功,我可不能担保。要知道,我行医这么多年,还未见过这种毒,看来对皇上看管得真严。”陈莲舫毫无信心地说。接着陈莲舫用他平时疗毒的办法,首先将淤积在廖冲手臂上的乌血挤了出来,然后夹上了银针,再然后又给了一些药给廖冲。
  “多谢陈施主。”
  “别谢了,我也不能有把握将你的这个毒驱除,这就看你的造化了,如果三月之内你手臂上的乌气不消,就证明毒没有出来。如果消了,则证明痊愈了。不过,恐怕如果毒出不来,你的性命就难保住了。”
  “但我绝不能失去我的右手,失去右手,对于我来说,还不如死。”
  “飞天蝙蝠”在临走之前,嘱咐了陈莲舫在京要小心从事,如果不行,可以逃避那个是非之地,同时拜托他要给皇上好好治病。陈莲舫答应了。
  自从别了“飞天蝙蝠”以后,陈莲舫继续北行。他在路上不断听到人们说“可能要换皇上”、“皇上病得不行了”的谣言。
  就在陈莲舫一路北赶的同时,京中关于皇帝病重的消息也越来越多,谣言越来越盛。法国公使在使馆左等总署给他消息不来,右等也不来,于是,又赶往总署衙门。
  这次负责接待吕班的是新任总署大臣许景澄和袁昶,袁昶和许景澄谙熟洋务,两人一合作,弄得滴水不漏。吕班问不出什么事,只是实话告诉袁、许二人此来的目的。
  “本人前来荐医并不是为了治病吃药,实在是想探看一个贵国皇上情况。上海各大新闻有详细记载,说贵国皇上身体健康,精力旺盛,但朝廷又经常宣布药方,这令各国觉得贵国很不可思议,所以各国一致决定让本人来探视一下皇上病情,如果皇上真的有病,各国的疑虑自然烟消云散。如果贵国拒不让我看看皇上,各国必将觉得贵国会发生什么事,到时如果名国派兵进京保护使馆,本人想帮忙都帮不上了。”
  这分明是在威胁,但吕班说的也并不是全无道理。要是到时各国派兵进京怎么办呢?这令许景澄和袁昶不得不担心,他们送走吕班后迅速向庆亲王奕劻报告。庆王觉得事关重大,又赶紧奔到荣禄住处,荣禄也觉得此次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他们俩赶紧赶往慈禧太后住处。
  慈禧太后听了荣禄、庆王二人的呈辞,虽然气愤,但也没有办法,更何况荣禄带去了一封信,交给了慈禧太后,慈禧太后拆开一看,见上面写着:
  “天下皆知圣上康复,而医案照常,通传外间,转滋疑义。
  上海各洋报馆恃有护符,腾其笔舌,尤无忌惮,欲禁不能。可否奏请停议此项医案,明降谕旨,声明病已痊愈,精神尚未复元。当此时局艰难,仍求太后训政,似乎光明正大,足以息众惑而释群疑。以太后之慈,皇上之孝,历二十余年始终如一,常变靡谕,因列祖列宗在天之灵,亦莫非公与亲贤调护之力。”
  这封信慈禧太后看完虽然非常气愤,但仔细一想,也不无道理。如果疑释不清,不仅国内将人心惶惶,而且各国也将持不信态度,从而引发出不可知的结果。所以,慈禧太后最后不得不同意让军机大臣陪着法国医生都色夫前往瀛台给皇帝看病。
  等荣禄和庆亲王奕劻走了之后,李莲英侍候在慈禧太后身边,他知道慈禧太后在心烦时最喜欢听他讲笑话,于是他说:
  “老佛爷,让奴才给你解解闷吧!”
  “你说吧!”慈禧太后强打精神说。
  “我们那儿有一个孝子,他的孝心人人皆知。一天,他正在街上闲玩,一个人走过来说:‘你还在这儿玩,你家老母死了。’这人一听,撒开腿就往回跑,等到他跑回家一听,听到屋内有哭声,他也跟着哭了起来。当他走进屋的时候,见他妈好好地坐在炕上,但却不知她为何在哭。这人立即收住了眼泪,走到床边问他母亲到底怎么回事。他母亲哭得更凶,同时指着旁边一个东西说‘你死得好惨哟’,那人赶紧顺着她母亲指的方向看去,原来地上躺着一个老母猪。”
  “你这个缺德鬼。”慈禧太后脸露微笑地说。
  “只要能让老佛爷高兴便是我最大的愿望。要是老佛爷整天不高兴,奴才也不会高兴的。”
  “你看我现在不是很高兴吗?我是担心明天皇上说他自己没有病,这样一传出去,不知外面又会闹成什么样子。”
  “老佛爷,请放心,我这就去关照皇上。”
  “你怎样关照?”
  “我就去给皇上说:如果你等到法国医生来为你检查时,你装出病来,老佛爷答应让你出瀛台,和珍妃相见,否则,就将珍妃处死,你也一辈子甭想出瀛台。”
  “很好,”慈禧太后对李莲英的话表示赞成,“那个贱货现在怎么样了?”“回老佛爷,奴才关照过那些太监叫他们严密看管。听他们说,每顿送去的饭珍妃都没有吃或者吃得很少,她经常在屋内叹息,骂皇上不去看她。”
  “既然不吃,就隔三天送一次。送上三次后再天天送,看她能硬到什么时候。”慈禧太后又气冲冲地说。
  “喳!”李莲英答道,“奴才这就前往瀛台关照皇上。”
  慈禧太后望着李莲英远去的身影,冷冷地笑了几声,笑得相当阴险,令人听起来不禁毛骨悚然。在她的想像中,光绪帝正在向李莲英乞求:你千万别杀了珍妃,我会装成有病的,我不会说我没病的,只求你给亲爸爸说千万别杀了珍妃。
  她又仿佛觉得:珍妃正在向她乞求,老佛爷,给我饭吃吧!我还不想死,然后她给珍妃一碗饭,珍妃狼吞虎咽地吃起来,而她在一旁冷笑不止。想到这些,慈禧太后觉得自己是天子,正操纵着一切。
  第二天,都色夫在军机大臣的陪同下前往瀛台,发觉光绪帝面黄肌瘦,一脸痛苦。他替光绪帝检查一下,认为光绪帝是体内太热,身体太虚,肾脏太弱。都色夫的这一诊断令在旁的几位军机大臣很是满意,因为他们就怕光绪皇帝呆不住,自己说自己没病。但他们哪里知道,光绪帝其实想说也不敢说,他必须为他心爱的珍儿忍受这一切。
  都色夫的检查结果各国都知道了,上海的各国报纸有关皇帝病情的消息少了些,但并不是没有了,时不时还是有有关皇上病情的消息刊登。
  陈莲舫这日行到天津,便听到了人们正在谈论“有个法国医生叫什么什么夫的给皇上检查说皇上只是身体太虚,肾脏太弱。”这令陈莲舫不禁起疑,这是什么病啊!
  好不容易到了京城,陈莲舫在为他安排的地方歇息了两天,便有人来传话上殿给皇上看病。陈莲舫在那人的带领下,来到了大殿,赶紧跪下给慈禧太后和皇上请安。
  “草民陈莲舫叩见老佛爷、皇上!”
  “你不远千里来到京城为皇上看病,赤胆忠心。莲英,赏他五千两银子。”慈禧太后对站在身边的李莲英说。
  “多谢老佛爷赏赐!”陈莲舫赶紧叩头道。
  “日后好好给皇上看病就行了。”
  “是,老佛爷。”
  向来医生给皇帝看病不能问皇上病情,只能由别人代述或皇上自己告诉。于是,慈禧太后便代光绪帝陈述病状,陈莲舫却在下面认认真真地听,时不时也能听到光绪帝自己的说话声,或者是表示对慈禧太后所说的话表示赞同,或者是对慈禧太后的话进行简单的补充。
  好不容易慈禧太后将病情叙述完了,陈莲舫却还是未能辩出个东南西北来,他也不知道皇上这是什么病。这时慈禧太后叫他给皇上切脉,他慌忙打断思路,跪进到御桌前,稍微抬起了头,看了看坐在御座旁的皇上和慈禧太后。他只觉得光绪帝四目无神,满脸倦容,头上直冒热气,头发仿佛已经打湿,喉间有一疮,身体瘦弱,鼻子如同鹰钩一样,这使陈莲舫觉得皇上好像外国人。而慈禧太后却一脸威严,皮肤细嫩,脸上无多少皱纹,红光满面,一看就知道是一个身体健康、护肤有方的聪慧女子。陈莲舫看了光绪、慈禧一眼,又替光绪帝摸完了脉。摸脉的结果,不禁令陈莲舫大吃一惊,因为皇上的脉冲若有若无,时强时弱。这令陈莲舫想到在路上听到的传闻,心里不禁想,看来皇上真是吃了对身体不利的东西,而且是在经常吃。这时,他又听到慈禧太后在问什么,赶紧凝神细听。
  “皇上的病是什么病呀?”
  “草民看皇上是身体太弱,火气太旺,皇上需要休息。”
  “那皇帝喉中的疮是怎么回事?”
  “回老佛爷,草民认为正是皇上火气太旺所致。”其实这仅仅是陈莲舫的推辞之词,因为他根本不可能让皇上张开嘴或到皇上喉边细看。
  “皇帝病严重吗?”
  “草民认为只要好好调养,会很快恢复的。”
  “那你下去吧!”
  “是,老佛爷。”
  “将你所开药方直接上呈军机处就可以了。”
  “是。”
  陈莲舫退下来后,开了一些补身体用的中药呈到军机处,这些药均是光绪帝以前服过的药,但陈莲舫也别无办法,因为他根本不可能诊断出皇上到底犯了什么病。不过,他又不能不开,因此他只得开了这些看似有用但实际上并不一定对症的药给皇上。
  虽然有御医、陈莲舫以及其它的医生不断给皇上论脉诊治,但光绪帝的病情仍然不见好转,至少外面的人是这样传闻的。这就使得大家面临一个选择:要是有朝一日当今皇上突然崩逝了,断嗣无人,将怎么办?
  慈禧太后决定召集军机大臣再次商议废立之事,同时向广大臣工征求意见,要求各臣工要各抒己见谈一谈自己关于废立的想法。另外,慈禧太后还令荣禄发电报询问地方大臣意见。
  在召见军机大臣时,仍然得不出一个令人满意的结果来,这令慈禧太后很是生气,因为荣禄还是劝他要小心从事,要顾及影响。不过大臣们上的奏折却令慈禧太后很是满意。
  御史张仲炘,给慈禧太后上疏说皇上变法剪发、易服是背叛了祖宗,天理不容,他们强烈要求废除皇上,另换一个能忠实执行祖宗成训的皇上。
  候补知府、翰林院编修王龙之也上疏慈禧太后说废除无能、懦弱的皇帝,换上一个能干的皇帝是必然的,而今皇上懦弱无能,他希望慈禧太后能顺应这种形势,早定大计,早行废立之事。
  这些无疑使慈禧太后高兴了些,但这些仅仅是搔痒之辞,最根本的是要征得军机大臣的同意,而现在军机处意见往往不能统一,莫衷一是,尤其是荣禄屡加反对,更让慈禧太后觉得不满意。
  荣禄也深深知道自己已令老佛爷不满意了。他担心自己几十年的“宠信”将倾刻间化为乌有,这也不能不令他着急,他决定去找李莲英,希望李莲英能在慈禧太后面前替他周旋。
  他特备了一分厚厚的礼物,便坐着轿子来到了李府。李莲英赶紧迎了出来。荣禄献上了那份厚礼,这自然令李莲英很是高兴,于是,荣禄便趁此机会说出了自己此来的目的。
  “总管大人,我此次来是希望你能在老佛爷面前帮我一忙。”
  “什么忙值得中堂大人亲自来一趟,让差人跟我说一声不就行了。”
  “此事事关重大,换上别人我不放心,所以我亲自来了。”
  “哦,到底什么忙,你说。”
  “总管大人,你随老佛爷几十年了,也知道老佛爷的脾气。
  老佛爷很恨洋人,恨他们干涉,这一点我也清楚。但是如今的时局,想来总管大人也有耳闻,老佛爷想换皇上。其余臣工大都赞成老佛爷主张,但我一个人独自反对,屡屡惹得老佛爷不高兴,我这是希望总管大人能在老佛爷面前替我美言,让老佛爷明白我的一片苦心。”
  “中堂大人,你放心,我自然会在老佛爷面前替你美言的。
  我也知道,中堂大人一腔爱国之心,事事为着老佛爷着想,处处替老佛爷考虑。中堂大人的赤胆忠心我会向老佛爷说明的。”
  “总管大人,希望你能在老佛爷面前多提醒,废皇上不要太急躁,最好是能够徐图后计。”
  “中堂大人,你就放心吧!你要怎么坚持,你要怎么说你就随便说吧!”
  这令荣禄感到很是欣慰,但是他对李莲英的这些话却不能相信得太多,因为他也清楚李莲英大多是顺着慈禧太后的心思去做事儿、说话的,但既然他这样说,就权且相信他吧!
  不相信又有什么办法呢?
  荣禄前脚刚走,刚毅又来了,他也是来找李莲英的,也是想让李莲英在慈禧太后面前多提醒提醒。他比荣禄说话可直接得多,因为毕竟他们是金兰之交。
  “莲英,老佛爷真想废皇上吗?”
  “你说呢?”
  “我想是,只是由于荣禄屡次反对,才使得老佛爷不能决定下来。我不知荣禄是怎么想的,居然想保皇上。”刚毅有些气愤地说,“为什么没有将荣禄也看作‘帝党’加以处置,而留到现在让老佛爷生气。”
  刚毅历来就很是嫉妒荣禄,不但是由于荣禄占了他的先,更是由于荣禄经常能得到慈禧太后的宠信,经常召他“独对”,也就是慈禧太后单独和荣禄对话,这是军机大臣最为担心的事,因为你根本不知道他和老佛爷说些什么。另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刚毅在很久以前就已是协办大学士了,不想荣禄后来者居上,弄得他这个协办大学士出不了头,所以,刚毅很是恼火荣禄,认为是荣禄坏了他的前程,破了他的任大学士首揆之梦。
  李莲英当然不知道这些,但也毕竟在宫中呆了多年,知道该怎样在相互矛盾的双方之间周旋。荣禄他得罪不起,因为他毕竟是慈禧太后最宠信的大臣,而且更重要的是荣禄和慈禧太后心中的那段情还藕断丝连。他也不愿意得罪刚毅,因为毕竟刚毅是他的兄弟。
  “子良兄,你也别太着急,老佛爷自然会有她自己的想法,而且荣中堂加以反对也是有他自己的想法的,我们这些作奴才的,除了办好老佛爷交给我们的事以外,别的就是顺着老佛爷的意思去办事。现在老佛爷只所以迟迟不肯废黜皇上,她也是有她自己的顾忌的。”看似在给慈禧太后解释,其实隐含有指责刚毅说话欠考虑的意思,不过,刚毅并没有听出来,他还要发表他的高见。
  “老佛爷还有什么顾忌的,皇上不行,本来就该废,难道我们自己废自己的皇上,难道还要让别人同意不成?”刚毅有些愤愤地说。
  “子良兄,你是知道老佛爷的,老佛爷最恨自己做错事。
  老佛爷一世圣明,要是她在这事情上面不小心犯了错,她会恨自己一辈子的。”
  “莲英,咱们也别说了。实说吧,我这次来,我是希望你能帮助老佛爷坚定信心,这事要办就快办,别再拖了。”
  “子良兄,我当然会在老佛爷面前说的,只是……”
  李莲英本想说些什么,但他并没有说出来,刚毅也不便问,于是他们二人的谈话就到此为止。
  李莲英其实想说的是替自己考虑的话,他苦心积虑地在慈禧太后面前献殷勤,现在好不容易赢得了老佛爷的信任,要是自己因为一时看不清形势在阴沟里翻了船,这岂不可惜。而且,他也深深知道,老佛爷既恨洋人,又怕洋人,在废立皇上这一件事上,老佛爷不可能不顾及到洋人的态度,虽然老佛爷在这件事上看来很坚决。
  不久,外间各位臣工以及外国在京使馆人员看到了一道上谕,其内容是:
  “现在朕躬违和,所有年内及明年正月应行升殿一切筵宴,均著停止。明年正月初一日,朕亲率王公百官,恭诣皇极殿,在皇太后前行礼。”
  凡是看到这道上谕的人,心里均不免一惊,看来皇帝今后还能坐得住,但到了明年,那就说不定了。
  荣禄曾建议慈禧太后电询各大臣关于废立的态度,但现在还未得到回音,所以慈禧太后在一步步向她的既定目标前进时,她也越来越重视地方各官员的态度。因为迟迟不见各地回信,迟迟不见各地大臣上的表示自己意见的奏折,这不免令慈禧太后有些顾忌,要是各地大臣如两湖、两广、两江总督都反对怎反办呢?两广总督倒可以不考虑,因为前任刚下,新任还未到任,这种种顾虑不免令慈禧太后有些烦躁不安。
  李莲英也看出老佛爷这两天烦躁得很,因而他便向慈禧太后建议去看看戏,到颐和园去划划船,慈禧太后表示同意。
  李莲英叫来了最好的旦角,告诉他们一定要拣最好的、拿手的戏给老佛爷看,一切以把老佛爷逗乐为准。各旦角受了总管大人的交待,没有不演好自己角色的,有时还故意逗台下的慈禧太后笑,因而,慈禧太后在看戏时显得心情愉快,这令李莲英也很是高兴,因为这正是他进言的最好时机。
  看完戏后,李莲英又陪慈禧太后划船。船行在满是荷叶的水面上,看着湖面欢快的小鱼,慈禧太后不仅画性大发,叫李莲英给她拿画笔和纸来,幸得李莲英早准备好了笔和纸,他赶紧从船舱中拿了出来,递给慈禧太后。
  慈禧太后在宫中多年,闲暇之余,总喜欢画画、看戏,尤其是在心情好时,更喜欢拿出笔来画她所见的一切。慈禧太后看着在水中嬉戏的小鱼,它们是那样的快活,这不禁令慈禧太后想起了未入宫以前她自己和荣禄在一起度过的快乐时光。他们以前就像这些鱼儿一样快活、一样相互追逐嬉戏。虽然后来自己进宫了,但荣禄仍如以前一样对自己忠心耿耿,无处不为自己着想,当年肃顺等还在时是荣禄在皇上死后帮助自己获得地位与权力,是荣禄帮助自己免被别人暗杀,这次又是荣禄帮助自己重新得以垂帘。想到这些,慈禧太后不禁抬起头看了看对面的万寿山,心中有无限感慨。荣禄为什么现在反对自己废除皇帝呢?
  “莲英,把这些拿回去。”慈禧太后指着铺在她面前的纸和笔说。
  “喳!”李莲英答应着拿走了纸和笔。等到李莲英再回来,慈禧太后又问李莲英。
  “莲英,你说为什么荣禄反对我废皇帝?”
  “老佛爷,也许是荣中堂不想这么快地废皇上吧!”李莲英含糊其辞地答道,他怕慈禧太后不明白,又补充了一句,“也许是荣中堂怕有人反对。”
  慈禧太后听出了李莲英的意思,他是说荣禄怕洋人反对,这不禁令她又来气。
  “他只知道干涉、干涉,现在连你也这么样想。”慈禧太后略为不悦地说。
  “老佛爷息怒,奴才哪敢如此,奴才只是以为荣中堂是这么想的。”
  荣禄确实是这么想的,这一点慈禧太后也是非常清楚的,但她自己素来不喜洋人,自己不愿考虑太多关于洋人的事,这可能就是荣禄反对的吧!慈禧太后这样想。但自己为什么又非要怕洋人干涉呢?慈禧太后又恨恨地想,我一定要废掉皇帝。算了!算了!再说吧!她觉得自己应该问问李莲英别的事情。
  “莲英,你看谁最合适补两广总督的缺?”
  李莲英本来想说这件事,但因为刚才老佛爷不高兴也就罢了,不想现在老佛爷自己倒提起了这事儿,李莲英赶紧说:
  “奴才以为让李中堂去最好,李中堂善办洋务,而两广之地又是洋务繁重的地方。”
  “嗯,幸亏你想得到,我看也该用一用他了,他在家闲置得太久了。我看就这样了,派李鸿章接任两广总督的缺。”
  其实慈禧太后也有意让李鸿章接替谭钟麟。虽说她不喜欢洋人,但她觉得又不得不应付,就如同她有时候也邀请外国驻华大使夫人到宫中来玩一样。两广是最先同洋人通商的地方,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不派一个威名素著的老臣是根本管不下那个地方的,而老臣中又以李鸿章威名最盛,虽说李鸿藻也不错,但他自己现在还在狱中,所以在慈禧太后心中早已内定了李鸿章任两广总督,现在居然李莲英和她想在了一块儿,她当然禁不住要夸奖李莲英两句。
  自从陈莲舫入京后,非但没能治好皇上的病,反而觉得皇上的病越来越重,这令陈莲舫觉得很不可思议。首次给皇上诊了病下来,他却觉得自己浑身病凉、背上直冒冷汗,他逐渐清楚他和其它几位外省荐来的医生是根本医不好皇上的病的,要是将来有朝一日皇上崩逝了,这责任还会落在他们身上,所以陈莲舫越想越是心惊。他决定自己先回去,但这不是他说走就能走的,这必须得到老佛爷的同意,这令他很是为难,找谁去给老佛爷说情呢?
  就在陈莲舫绞尽脑汁时,他想起了他的一个朋友,这人姓孙名三思,在内务府当差,听说人缘很好,陈莲舫决定去找他。
  当陈莲舫给孙三思说明来意后,孙三思并没有急于给陈莲舫回复,反而给陈莲舫讲了一个故事。
  有一个商人,有点儿文化,又很有钱,不过他还想在官场上有所作为,于是他就跑到京城来碰运气。恰巧他在京城有个朋友,那人在一个寺庙任主持,而这个寺庙又是李大总管经常光顾的地方。于是,他决定去找他的这个朋友,叫他这个朋友给他想办法,他这个朋友满口答应,叫他三日后来听消息。但这个人等不及了,二天后就来到了这座寺庙,但他并未到达那座寺庙,因为他发觉路上站满了侍卫与太监,他只是听见别人说是李大总管在拜佛烧香。到了第三天,他到他朋友家去了,他朋友告诉他说,你准备二十五万两银子,明天送来,因为那个总管要二十五万两才能给你办事。这个人虽觉二十五万两有些多,但他并不在乎只要能捞一官当,因此他很快将银子送到了他的朋友家里,他朋友叫他等,有消息自然会给他说。这个人于是就在京城里找了个地方住下来呆了半个月,忽然有一天他的朋友来给他说你快到朝廷去谢恩吧!朝廷任命你为巡抚了,这人真是喜出望外,花了二十五万两银子,其实有五万两银子是他们朋友拿了,当上了巡抚。
  孙三思将故事说完,陈莲舫已明白了孙三思想告诉他只有找李莲英帮忙,而他愿意给他作那个寺庙主持,也就是说,请我帮忙不能白帮。陈莲舫作医生一生也有不少钱,他并不在乎几万两银子,他只想活着出宫去。
  “三思,你看得需要多少银子?
  “过两天再说吧!两天后你来我给你答复。”孙三思胸有成竹地回答。
  陈莲舫在焦急中渡过了两天,第三天他又来到孙三思家中,孙三思对他说:
  “莲舫,我看你准备八万两就可以了。”
  八万两对于陈莲舫来说不是个大数目,他当即给孙三思送来了,孙三思叫他先回去然后有消息会告诉他的,于是陈莲舫又回到了他的住处,担心地等待。
  孙三思将这八万两银子自己取了一万两银子,然后找到了内务府大臣怀诺布,送给了怀诺布二万两银子,同时将剩余的五万两银子交给了怀诺布,求他给李莲英说说好话让陈莲舫回家去,怀诺布满口答应。
  十多天过去了,陈莲舫总盼望着孙三思能给他消息。终于有一天,他等来了孙三思,不过不是给他让他回去的消息,而是让他另外准备五万两银子。陈莲舫毫无办法,只得忍痛再送了五万两银子到孙三思家中。这样反复折腾,又过了十多天,孙三思来告诉他慈禧太后已同意让他回家。陈莲舫心里很高兴,因为他终于可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后来,他听人说那十三万两银子李总管要了十万。
  陈莲舫回到家乡听人说,“飞天蝙蝠”已经自杀了。听到这个消息,陈莲舫不禁一阵难过,他知道自己给“飞天蝙蝠”疗毒的办法失败了。在替“飞天蝙蝠”悲哀的同时,他也为皇上悲哀,看来皇上只能痛苦地过一生了。
  皇帝的病情没有好转,荣禄又坚持不废皇上,这令慈禧太后越来越不安。慈禧太后的不安引得荣禄也越来越不安,他怕慈禧太后对他产生看法,然后疏远他。正在他提心吊胆之时,他先后收到了两封电报。一封电报是两江总督刘坤一发来的,这电报先到,只见上面写着令禄感到宽心的话:“君臣之分已定,中外之口难防。所可言者在此,所不忍言者在此。”
  这两句话令禄非常高兴,他当即前往储秀宫,将刘坤一的电报给了慈禧太后。慈禧太后虽然有些气,但总算平静地看完了,因为慈禧太后到底了解到了地方各长官的态度。
  由于就刘坤一人表示反对,并未能阻止慈禧太后废皇上的决心,她还是想在过了年后废皇上。这令荣禄陷入不安,怎么老佛爷能不顾后果呢!
  上海有个候补知府经元善,是上海电报局的总办,因此能看到朝廷发下来的各种电旨,当他发觉电旨中关于废立皇上的口气越来越重时,他再也坐不住了。
  经元善名虽为总办,但他非常熟悉洋务,知道废除皇上可能会导致各国干预,甚至兵戎相见,而要以大清积弱之国去抵挡数国的雄兵,只恐又会来一个火烧圆明园的事件。而且,他也深知,在上海还是有很多人同情皇上的命运,至少反对慈禧太后的人不少,虽然慈禧太后现在迂延不决,但经元善明白,一旦时机成熟,慈禧太后决定会废除当今皇上的。
  刘坤一反对废除皇上,他是有所耳闻的,朝中荣禄、李鸿章反对废黜他也略知一二,经元善清楚废除之举并不明智,虽说他本人并不怎么喜欢当今皇上,但他更不喜欢慈禧太后专断引来兵祸,他决定联络上海绅商各界联名致电总署。在这之前,他必须得去找一个人,那人便是他的上司盛宜怀。
  盛宜怀是以洋务起家的,向来同情新党,也很同情皇上。
  但他又不敢明目张胆地给经元善支持,只是默许经元善去做。
  今天已是大年前夕了,名家都在准备过年。上海由于是个大城市,除夕前夕尤其热闹,现在街道上到处是喜气洋洋的人们和到处响的爆竹,给平时沸腾的上海又添上了一层节日的喜庆气氛。黄埔江上,船只往来也频繁了,那是年前赶到城里来购置年货的人突然增多的缘故。外滩上也比平时热闹多了,快活的小孩们正在上面嬉笑、追逐、奔跑。这是一个多么祥和的世界,人们过得多么幸福,可是要是慈禧太后真废除了皇上,只恐怕上海会一片恐慌,一片混乱。
  经元善坐在车上,看着节日的上海,想着废皇上可能带来的后果,也想着自己如果发电报会带来的后果,但他现在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他只是觉得他应该阻止慈禧太后废除皇上,以免再生兵变。
  经元善来到了他的朋友汪康年家中。汪康年字穰卿,是光绪十八年壬辰科的进士,又是翁同和的得意门生之一。在光绪变法前夕,就已在上海创设了《时亦务》,专门鼓吹维新变法。《时亦务》是旬刊,专门以议论为主,评论西洋各国政事,也评论大清的各种积弊。为了报道时政,汪康年去年春天又创办了《时报日报》,不久改名为《中外日报》,专门报道各国发生的情况。《中外日报》销路极广,尤其是在那些忧国忧民的绅商士民中更是如鱼得水。经元善到汪康年家就是为了让他能够在明天的报纸中刊出消息,以便联络有志之士。“穰卿,你可听说过废皇上的消息?”
  “听说过。”
  “哎,恐怕皇上只能过完今年了!”经元善叹了口气说。
  现在到过年只剩下几天了,难道皇上马上就要被废黜了?
  这不禁令汪康年一惊。
  “什么?到过年就剩几天了,难道上头要废除皇上了,趁现在。”
  “嗯,”接着经元善给汪康年讲了他近来所接触到的各种电旨。等到讲完,经元善又说:
  “穰卿,我这次来找你,就希望能得到你的支持。”
  “莲珊,”这是经元善的别名,“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只要我能办得到的,定当效力。”
  “好!”经元善豪情万丈地说;“我希望你能在明天的报纸中登出这则消息,号召反对废除皇上的绅商们到电报局列名电请总署。”
  “没有问题,我马上就准备。”汪康年爽快地答应,“莲珊,但谁来领头呢?”
  “我!”经元善答得很是响亮,生怕汪康年没有听见似的。
  “你?”汪康年有些疑惑,“这样只怕上头不会轻饶你。”
  “穰卿兄,这些我早已顾不上,只求别再发生兵端。‘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你不也这样说吗?”
  “莲珊兄,要是上头怪罪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这是在为经元善准备后路。经元善听了一想也是,总得先找好退路吧!于是幽幽地说:“准备到澳门吧!哎,到时候再说。”
  汪康年知道此电报一旦呈上去,结果可想而知,他知道也许今晚便是最后一个晚上他能和经元善在一起喝酒了。他一边命人在明天的报纸上加上那一则消息,一边命人摆上了酒菜、杯筷。两人直喝到二更方休,经元善才醉醺醺地回到了电报局。
  第二天等到经元善起来时,电报局门口已站满了要求列名的绅士名流,经元善认得出其中有现任翰林院编修的蔡元培,有名噪一时的章炳麟,还有两个是丁日昌的儿子丁惠康、吴长庆的儿子吴彦复,他们两个是所谓的“海内四公子”中的二位公子。看着这些绅士名流,经元善激动不已。在他眼中他已感觉到了这份电报的重量。
  在这些绅士名流一千多人签了名后,经元善向总署发出了一份内容简短的电报。
  “总署爷中堂大人钧鉴:昨日卑局探到欲废除黜皇上,沪上人心沸腾,探闻各国有调兵干预之说,务求王爷中堂大人,公忠体国,奏请圣人力疾临御,勿求退位之思,上以慰太后之忧勤,下以安中外之反侧,宗礼幸甚,天下幸甚。卑局经元善及寓沪名省绅商士民一千二百三十一人合词电奏。”
  这份电报到得总署,总署章京那敢怠慢,赶快送往了庆王府。庆亲王一惊,心想这经元善胆子不小,居然敢联名上书。但他也不敢怠慢,他立即又赶到了荣禄家中。
  荣禄刚从李鸿章那儿回来。李鸿章这时已接到任他为两广总督的谕旨,准备择日启程前往广州,为此,在北京的外国朋友、各国驻京大使为他举办了一次宴会。荣禄到李鸿章处就是为了从他那儿探听一下,各国大使对废立皇上的态度。
  “中堂大人,我来是想问问你各国大使对废立皇上的态度,现在老佛爷逼得紧了,非要在今年以前将这个事定下来。
  我现在已到了图穷而匕见的时候了,希望中堂大人能助我一臂之力。”
  “仲华,你知道我早跟你说过他们会反对的,今天他们趁给我送行的机会,跟我说了他们的态度。他们表示:若有废立之事,各国虽不能干涉中国的内政,但他们也不能承认新皇帝,他们只承认当今皇上。仲华,你今天不来,我也会来找你的。现在各国大使已明白地说出了他们的态度,我只恐老佛爷一意孤行,引来别的意外。”
  “什么意外?”
  “仲华,你想一想,地方上两江总督刘岘庄明白地表示反对,还有很多没有说明态度的,要是老佛爷废黜皇上,一旦引起驻京使臣的抗议,各省疆臣就可以仗义声讨了。果如斯,恐怕又不免要动天下之兵。仲华,你想一想,在列强环视的今天岂能再在国内动不义之兵。”
  “中堂大人说得极是,我也怕无端起天下之兵,但老佛爷偏要坚持,我也没有办法。”
  这是荣禄在试探李鸿章的口气,李鸿章自己也知道,但他觉得他还是要说:
  “仲华,此事你不劝老佛爷就没有别人了,你受老佛爷恩最重,老佛爷对你寄的厚望又大,要是你不劝阻老佛爷做错事,你说你对得起老佛爷的一片慈恩吗?”
  探明了口气,荣禄坚定了他的信心,他决定再次谏阻老佛爷。下意却又遇到了庆亲王奕骙,而且奕骙又带来了那么一份令他高兴的电报。
  庆亲王奕骙等荣禄看完电报,对着荣禄说:
  “仲华,你说这电报给老佛爷吗?”
  “给,怎么不给。”荣禄有些喜悦地说。
  “只恐会惹得老佛爷不高兴。”
  “庆王爷,”荣禄正经地说,“要是老佛爷废皇上引来不义之兵,你我二人谁也担当不起那个责任,你说是吗?”
  “嗯,没错,看来还是上的好。”
  庆亲王奕骙和荣禄二人备好了轿子,一同前往慈禧太后的住处养心殿。
  他们二人先让李莲英给通报了一下,慈禧太后本来不想接见他们,但听李莲英说有极为重要的事向她禀报,她这才让二人进来。
  “你们二位有何事?”慈禧太后有些不高兴地说。
  “老佛爷,你先请过目这份电报。”庆亲王奕骙说着将电报呈了上去。
  慈禧太后接过电报一看,不禁怒发冲冠,两眉倒竖,那形情非常之怕人,不过几十年的磨练到底使得慈禧太后能收敛自如,脸上的阴云来得快去得也快。
  “你们二人怎么想?”慈禧太后冷冷地问。
  庆亲王赶紧给荣禄使脸色。这是他们早已商量好的,如果慈禧太后这样问起就由荣禄来回答,荣禄会意,赶紧叩头道:“回老佛爷,奴才以为经元善虽说得有些过分,但也并不是全无道理。”
  “但关于调兵干预一说仅仅是传闻而已。”
  “老佛爷,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庆王赶紧磕头道。
  不错!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是慈禧太后一贯坚持的,因为前几次外患,都是由于当初掉以轻心才酿成巨祸的,所以慈禧太后也不得不赞同庆亲王奕骙的观点,她点了点头。
  “而且,老佛爷,李中堂说要是老佛爷废黜皇上,外国大使将拒不承认,他们只承认当今皇上。”荣禄又赶紧接着说。
  慈禧太后的气又想往上冒,但她清楚这不是说着玩的。要是到时外国使节真不承认新皇帝,让她这个太后面子往哪儿放,同时刘坤一等各省疆臣又怎么样现在也说不清,要是他们也跟着闹呢,又叫我如何收场?转念间想到了这些,慈禧太后觉得她的决心受到了考验,她的决心正慢慢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可奈何的妥协。
  “那你们说怎么办?”
  口气明显比以前软了许多,但也并不太弱。荣禄意识到了这一点说:
  “奴才认为老佛爷不必废皇上。现在皇上年龄已大,一直没有皇子,不如选择宗室近支立为大阿哥,当皇上的嗣子,兼嗣穆宗,皇上当年接位的诏书中已经讲了这层意思,别人不能说长道短。太后可把大阿哥弄来,养在宫中。慢慢用他来取代皇上,这不是名正言顺的事情吗?”
  慈禧太后听了很是高兴,决定在宫中立大阿哥,但她也并不给经元善好受,她下令逮捕经元善。但经元善早得到消息逃往澳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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