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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节


  府衙书房里,纪昀嘻皮笑脸抽着烟。“朱剥皮,瞧你脸色,是打牌输了?还是让老婆给打了?”纪昀说。朱伯平狞笑,道:“纪晓岚!你好啊!”纪昀笑,“哟!我成了纪晓岚了?你见过纪晓岚?”
  朱伯平说:“我没见过,可见过的人来了!福大人,请!”门打开,福康安走进来。刘长福、范大统、徐彬三人跟入房间。
  纪昀镇定地抽着烟,道:“福康安?你来了就好了!这家伙居然说我是纪晓岚。”
  福康安冷笑,说:“纪先生,别来无恙?”
  “你这家伙,就是爱开玩笑。”纪昀笑道。
  朱伯平、刘长福、徐彬、范大统四人疑惑不定。
  福康安脸色一沉,说:“谁跟你开玩笑?纪晓岚,你身为平民,却冒充大臣,该当何罪?”
  纪昀也把脸色沉下来,道:“岂有此理?福康安,我在皇上面前参了你一本,你居然公报私仇,说我是纪晓岚?!我和珅长得可比纪晓岚俊多了!”
  四个地方官面面相觑。
  福康安下令:“朱伯平,给我拿下!”
  朱伯平正要上前,纪晓岚高举大印,正气凛然,道:“谁敢碰它一下?吾皇御赐金印在此,碰一下就是欺君大罪,我叫你粉身碎骨!”
  朱伯平一愣。被纪昀的气势吓住了,说:“这……福大人?他……有印”
  “笨蛋!他不是和珅!”福康安说。
  纪昀冷笑,说:“大印在我手!我不是和珅,谁是和珅?!”
  福康安说:“你那大印是偷来的。”
  “对!偷来的!你是小偷!”朱伯平随声附和。
  纪昀眼望四个地方官员,一本正经地说道:“你们都被他骗了,他才是冒牌的福康安,原名叫王小二。他是市井泼皮,可恶之极!朱剥皮,把他拿下!”
  刘长福、范大统、徐彬愕然地立在房中,举棋不定。
  福康安取出大印,道:“钦差大印在此!”
  “你这大印,也是偷的。”纪昀笑道。
  四个地方官面面相觑。
  纪昀笑望范大统,道:“他有大印,就说是真官,我有大印,他就说是偷来的,你说这公平吗?”
  “不公平!”范大统脱口而出,刘长福狠撞他一下。
  纪昀淡然一笑,抽着烟说:“福康安,大印又不能说话,要证明我偷印,先证明你没偷印!”
  福康安道:“纪晓岚抽烟,和大人不抽烟,你露出马脚了!”
  纪昀望着四个地方官,笑晃烟杆,说:“谁说和珅不抽烟?去年我生日,你们几位不是也送了一支烟杆给我?”
  “对……对……是纯金打的。”刘长福说。
  范大统补充道:“上面还镶了玉……他是真和珅。”刘长福又撞他一下,叫他住口。纪昀说:“如果和珅不抽烟,他们何必送烟杆?”
  福康安说:“那……那是他们借烟杆之名,行贿赂是实!”
  纪昀微晃烟杆,说:“他们有孝心,好……好……我不会忘记你们的。”
  “多谢大人!”范大统喜悦地说。
  徐彬目光狡黠,道:“请问和大人……”
  “什么和大人?他是纪晓岚!”福康安纠正道。
  徐彬道:“是……请问纪先生……”
  纪昀怒道:“什么纪先生,我是和大人!”
  徐彬很尴尬,说:“这……请问这位兄台,我们刘大人送的烟杆上面刻了几个字,兄台能否说出?”
  纪昀抽着烟,沉吟着。
  福康安道:“对!只有和大人,才知道烟杆上刻什么字!”
  朱伯平道:“对!你不是和珅吗?说啊!说啊!”
  刘长福,范大统,徐彬三人注视着纪昀。纪昀磕磕烟灰,道:“烟杆上刻着:‘吞云’二字,瘦金体字,对不对?”
  四人愣住了。
  “没错啊!他是和大人啊!”范大统说。朱伯平双腿无力,正要下跪。
  福康安拎住朱伯平的衣领,不让他跪,道:“饭桶!我想起来了,和大人得了烟杆,生日宴上,拿出来炫耀,纪晓岚当然看过了!”
  纪昀道:“福大人,你如此丧心病狂,我必定面圣,跟你没完。说完他眼望四个地方官,“到时候,你们几个可要为我做证!”
  “下官……”四个地方官不知如何是好。
  福康安气愤地说:“你们不能上他的当!他看了你们的帐本档案,你们干的那些事,他全知道了!他一出去,你们全完!”
  四个地方官更加慌乱。
  “你们别听他的!我和珅跟你们同穿一条裤子,我跟谁说去?我根本不想出去!”纪昀笑道。
  “你不出去?”刘长福惊喜地说。
  纪昀说:“这里好吃好住,神仙般的日子,我哪会舍得出去?”
  四官面面相觑,又被纪昀的镇定迷惑。
  “好!你们把他软禁在此,有人自会揭穿他的真面目。”福康安说。
  朱伯平好奇地问:“谁?”
  福康安说:“杜小月!”
  纪昀一震。
  福康安道:“这个杜小月,一根肠子通到底,纪晓岚能冒充,杜小月可没那本事!云能遮月,月可不能遮人,到时候,云消月明,水落石出!”
  纪昀的烟杆差点落在地上。
  乾隆扶着莫愁走在阴森的树林里,一道道的光线从树顶射入。
  莫愁伤势严重,鲜血直流。
  乾隆紧张地唤着:“莫愁……”
  莫愁喘息,道:“皇上……此地危险……你不要管莫愁了,快走!”
  乾隆说:“莫愁,出了林子就没事了。”不远处一阵狗吠,震撼林中。有人喊道:“十四王爷,这边有血迹!
  乾隆与莫愁心中一震。密林远处,一群杀手拥着十四王爷走来。
  十四王爷身不由己,牵着一头狼狗,一把刀在背后顶住他。
  杀手故作尊敬地说:“十四王爷,这边……”密林深处,大树之后,乾隆震惊地偷窥。
  “万岁,是十四王爷?!”莫愁说。
  乾隆说:“不……不可能……”
  莫愁挣脱乾隆的手,道:“万岁,我引开他们,你快走!”莫愁拔剑冲了出去,与杀手们厮杀起来。“许仙,快走啊!”莫愁喊道。
  乾隆犹豫片刻,立刻冲上前帮助莫愁。莫愁大惊,十四王爷也大惊失色。
  乾隆救了莫愁,窜入密林中。众杀手追入密林。十四王爷看见地上有半片金锁,他蹲下来,好象拔鞋,悄悄拾起半片金锁。一个杀手押着十四王爷,喝道:“快走!”
  乾隆扶着重伤的莫愁逃向密林深处。莫愁打量着皇上,问道:“皇上……您的金锁呢?”乾隆摸自己身上,金锁不见了!“一定是刚才打斗时丢失了,”莫愁说。
  “糟了!”乾隆非常焦急。
  “皇上,我去找!”莫愁说完体力不支,倒在地上。
  乾隆扶住她,说:“莫愁,我们走!”
  莫愁喘息着,说:“万岁,那金锁是您身世的证明,不能丢啊!”
  远处又传来一声喊叫:“王爷,血迹一直通向这边。”
  “皇上,别管我了,你去找金锁!”莫愁。
  乾隆在内心挣扎着,狼狗吠声,越来越近。乾隆蹲下来背起莫愁。
  莫愁说:“万岁,不能这样,放我下来。”
  乾隆说:“莫愁?血流我身,他们就看不到血迹了。”
  莫愁说:“万岁?那金锁……”
  乾隆说:“你的生命比什么都重要!”
  乾隆背着莫愁冲入密林中。
  云雾绕绕,山风呼啸,林海起伏,一辆豪华马车沿着山路驶来,乾隆背着莫愁从林中冲来。强盗的狼犬吠声,越来越近……
  乾隆背着莫愁冲到山路,拦住马车。车夫急忙勒住马级。
  “你瞎了眼了?!”车夫怒道。
  乾隆说:“劳驾,我们遇到山贼了!”
  车夫惊慌起来, “山贼? 我的妈呀!”他正要扬鞭,乾隆一把抓住马鞭道:“我这位妹妹伤了,得赶快送医。”
  “你找别人,找别人!”车夫说。
  车内有人唤道:“老六!”
  车夫应道:“是,老夫人。”
  老夫人说:“让他们上来!”
  乾隆对老夫人道了谢,背着莫愁上车。豪华马车内,十分宽敞,乾隆把莫愁放入马车。
  白娘子,六十岁,一头白发,气质非凡地坐在车内,见到乾隆微微一笑,说:“别怕,没事了。”
  乾隆跳上马车。白娘子解下自己身上的斗蓬,盖在莫愁身上。
  “多谢老夫人。”乾隆说。
  白娘子喊道:“老六,快走!”
  车外传来喊声:“王爷,快!”,乾隆一震,揭开一缝车帘偷窥,
  一群杀手拥着十四王爷,拦住马车。
  “王爷,这儿有血迹!”一杀手说。
  乾隆一惊。车辕上,确有一点血迹,车夫吓坏了。车内,乾隆拔剑,准备搏斗。白娘子按住他的手,乾隆怔了怔,白娘子拔出头上金钗,在自己手上一刺,白娘子揭开车帘,问道:“几位大哥,怎么了?”
  杀手目光炯炯地望着她,道:“我们是天地会好汉!在找一个死对头!”
  白娘子说:“我车上没别的人!”她的手指鲜血直流。白娘子说:“我割破了手指,急着去找大夫呢!“说着取出一包袱丢出去,杀手打开包袱,里面是一堆银子。
  白娘子的手指滴着血。
  杀手故意把银子亮给十四王爷看,笑道:“王爷,你看……”
  十四王爷故作严肃,道:“他可能在车上,我去看看!”
  车内乾隆闻言震惊。“许仙,快走!”莫愁伸手抓着乾隆,低声说。
  杀手望着十四王爷,说:“好,只有王爷认得他,请吧!”
  十四王爷走到马车前揭开车帘。车内,乾隆和斗蓬盖着的莫愁同时注视着他。十四王爷悄悄把半片金锁塞到莫愁手中,没让白娘子看见,莫愁惊喜万分。十四王爷放下车帘。
  “他们不在车上,是一位老夫人割伤手指。”十四王爷镇定地对众杀手说。
  众杀手让开一条道路。车夫扬鞭马车驶出,卷起一路尘土。十四王爷目送马车远去。
  客栈的旗子在风中飘扬,小月蹦蹦跳跳跑进客栈大堂,拦住一个店小二。
  “小二,看见许仙了吗?”小月问。小二吓得讲不出话来。小月问:“耳聋了?许仙呢?”
  小二说:“他们两天没回来了。”
  小月转身欲走,一批衙役突然冲出包围了她。
  “怎么回事?你们晓得我是什么人?我是和珅夫人!”小月说。
  衙役闪开,福康安冷笑着走出来,道:“小月姑娘,好久不见啊?什么时候出嫁的啊?”
  小月慌了,道:“啊,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听说有位和珅大人与他的夫人在这儿,所以特地赶来请安啊!”福康安说,“哪晓得我看到一个小月姑娘,真是有趣。”
  小月心虚了,“你……我……我……有事,不多聊了!”她转身要逃走,衙役堵住去路。
  小月拔剑在手,说:“谁敢拦我?我的剑可没长眼睛哦!”
  “小月姑娘,你可以杀出去,可纪晓岚呢?”福康安说。
  小月说:“他……他在哪儿?”
  福康安道:“他现在软禁在府行里,燕城府正准备办他一个冒充大臣之罪。”
  “啊?露馅了?”小月说。
  福康安说:“小月姑娘,如果你跟我去见他,好好劝他认个错,我保证,立刻放了他,决不追究。”
  小月问:“你有那么好心?”
  福康安说:“我以钦差大臣之名发誓!”
  小月动心了。
  乾隆与莫愁坐着白娘子的马车来到白娘子的住宅,莫愁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白娘子找来大夫在床边为她把脉。乾隆在一边踱着步,心情沉重。
  “这位公子,令妹伤势颇重,切切不可移动。”大夫说,“以老朽观察,必须十天半月,她的伤势才可稳定。”
  “不可移动?”乾隆有些为难了。
  大夫说:“伤筋动骨,千万不可妄动。”
  乾隆望着莫愁,莫愁虚弱地笑道:“放心,许仙,我死不了。”
  大夫退出房间。乾隆坐在床边,为莫愁拭汗。莫愁双手握住半片金锁,从被子底下亮了出来。“是十四王爷塞给我的。”莫愁说,“皇上,这事奚跷啊!”
  乾隆惊喜,又有些纳闷,说:“莫愁,安心休养,我去找纪先生过来!”
  莫愁双眼发直,说:“金锁!”乾隆把半片金锁塞给莫愁。“不……金锁在窗上!”莫愁虚弱地说。
  乾隆回身一望,房间的窗门上,木刻的窗花,正是金锁的图案。
  莫愁颤抖着递上半片金锁,乾隆接过冲到窗前比对,一模一样。“莫愁……我找到了……找到了,”乾隆欣喜地说。“万岁……恭喜!”莫愁望着乾隆虚弱地笑了。
  说:“快去啊!去找那位老夫人啊!”
  乾隆醒悟,道:我真糊涂了!他冲向房门,又停住,回身望着莫愁,说,“不……我不能丢下你一个人!”
  “我这儿有大夫照料,老夫人又安排了丫环,不劳万岁费心了。”莫愁说。
  乾隆内心矛盾,说:“不……我不放心。”
  莫愁说:“一国之君,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婆婆妈妈了?”
  乾隆警惕进来,道:“此地陌生,朕不能掉以轻心。”
  莫愁说:“万岁,莫愁虽伤,暂时也没人动得了我!”
  乾隆一屁股坐下,说:“不走了!我给你当保镖。”
  莫愁又感动又着急,催促道:“万岁,快去啦!”
  乾隆内心很想走,又强控制情绪,口中说着,“不急,不急……”
  “万岁不去,莫愁自己去!”莫愁挣扎着要起身。
  乾隆慌忙劝住莫愁,道:“大夫说你不能动。”
  我管他的,莫愁说,“你不去,我去找她!”
  乾隆说:“你千万别动!”
  莫愁说:“快去吧!莫愁等着你的好消息。”
  乾隆故作平淡,道:“好吧!其实,真的不必那么着急。”
  莫愁流了太多血……不能说话了。莫愁闭上眼睛。
  乾隆缓缓为她盖上被子,道:“那我,就去找找老夫人,你好好安养……”
  乾隆故意慢条斯理地走向房门,他走出房门,回头一看,莫愁闭目,乾隆轻轻拉上房门。
  一走出房间,乾隆整个人顿时振奋起来。望着手中的半片金锁,乾隆的眼睛有一种光芒。他在回廊里飞奔而出,不留神撞倒了回廊上的花盆。
  乾隆跑到卧室内。迎面一个丫环捧着一个盘子,盘子上放着一碗汤走来,乾隆突然抓住丫环,丫环吓了一大跳。乾隆激动地问:“你知道老夫人在哪儿?”
  丫环说:“老夫人在佛堂吧!”
  乾隆听罢跑走,丫环小心翼翼捧着盘子正要走开,乾隆突又从背后抓住她。
  “佛堂在哪儿?”乾隆急切地问。
  丫环道:“这回廊直到底,就是佛堂。”
  乾隆跑走。丫环松了一口气,双手捧着盘子,道:“吓死我了!”冷不防,乾隆又从背后抓住她。
  “你们老夫人姓什么?”乾隆问。丫环说:“姓柳。”
  乾隆失望了,问:“姓柳?难道她不是白娘子?”
  乾隆飞奔而去。丫环双手捧着盘子欲行,她目瞪口呆,盘子上大碗内的汤全泼光了。丫环怔了怔,随即大哭起来。
  佛堂大门敞开着,乾隆跑到佛堂大门外,向内张望。佛堂内,白娘子一身白衣跪在蒲团上诵经,佛堂上,供着一座白衣观音。观音面前,一个精致的架子上,供放着半片金锁。乾隆呆呆站立着,一动不动,狂风吹着他的衣衫,白衣观音……难道白娘子不是人?而是白衣大士观音?
  乾隆默想着。
  落花有如飞雪,纷纷坠落。
  黄昏血红的太阳,照着白宅。虔诚的白娘子跪在蒲团上诵经。外面的落花已推积一地。佛堂内,白娘子拿起半片金锁,她激动地望着半片金锁,无声地哭泣。佛堂外,乾隆无语地望着她,手中也紧握着半片金锁。
  夜晚,油灯在风中飘忽,乾隆慢慢地回到房间里。莫愁正在等他的消息。“我没敢进去。”乾隆说。
  莫愁问:“你还怕自己是汉人?”
  乾隆叹息一声,道:“不……满人,汉人,对我已不重要,我怕一旦相认,老人家心里如何承受得住?老人家不知道自己儿子是皇上啊!”
  “儿子成了皇上,老人家一定很开心啊!”莫愁说。
  乾隆感叹道:“儿子成了皇上,就不能随随便便相认了!皇上母亲是太后,太后依然健在,皇上怎么认母?”
  莫愁道:“血浓于水,是亲生的娘,就是要认,哪分皇上与平民?”
  乾隆说:“我若相认,必有一段不能见夭日的秘史要挖出来,我不知道又要掀起多大的风波……”
  莫愁道:“皇上,你既然不敢相认,又何必千里迢迢,到处寻找。”
  乾隆说:“你说的好!血浓于水,我既然知道有个生母,自然想要见见她。见到了……见到她老人家……我心愿已足。”
  莫愁道:“您心愿已足,可老人家心愿未了啊!”
  “莫愁?我若认母,又不能把她接入宫中侍奉,老人家情何以堪?”乾隆沉重地说。
  莫愁说:“你……你不用说自己是皇上啊!只要让老人家见了自己的儿子,让她知道自己儿子长成什么样,不就行了?”
  乾隆摇头,道:“我若相认,给她带来的,恐怕是更大的痛苦啊!”
  “皇上……我不懂。”莫愁闷闷不乐地说。
  乾隆说:“我也不懂,我在佛堂外站了很久……仿佛时光全凝固了……刹那间,我懂了,什么人都可以认母亲,只有皇上不行!皇上背负的责任太重大了,他不能有另外一个母亲!”
  莫愁无言地望着乾隆。
  府行书房,罩在一屋烟雾中。纪昀抽着烟,看着帐本。房门推开,朱伯平走入。
  “朱剥皮,还是你好,常来看我,”纪昀抽着烟笑道。朱伯平洋洋得意,拔掉纪昀的烟杆。纪昀说:“哟!还帮我装烟丝啊?有劳了。”
  朱伯平说:“纪晓岚,你这披着狼皮的羊!”
  纪昀笑了,说:“真没错,我真的是羊。”
  朱伯平说:“不……你是披着羊皮的羊,也不对,披着狼皮的狼!”
  纪昀说:“两层皮啊?!好狼!”
  朱伯平道:“这回你甭想水仙不开花,给我装蒜?老子找到证人了!”
  福康安押着小月走入书房。纪昀一怔。
  “你不是和珅和大人吗?她不是和夫人吗?福大人已经查出来,她叫杜小月!”朱伯平冷笑道。
  小月慌忙说:“先生……我一到客栈就……”
  纪昀镇定地说:“哦?和夫人就不能叫杜小月吗?”
  福康安道:“众所周知,和大人有三妻四妾,可没有一个名叫杜小月!”
  朱伯平说:“对!我们年年给和大人夫人们送礼,没有姓杜的夫人。”
  小月道:“该死,他也不娶个姓杜的!”
  纪昀笑道:“你们啊,真笨!家里那些母老虎,我能带出来吗?”
  朱伯平问:“为什么不能?”
  纪昀说:“就像我们这位福康安大人,家里老婆一大堆,可这代天巡狩,他带的是谁?是一位名叫彩云的青楼名妓!”
  福康安颇为尴尬。
  纪昀道:“我也跟你一样啊!你带彩云,我带小月,彩云追月。”
  小月一怔,“什么?我……是什么?福康安笑道,“他说你是妓女!”
  小月大怒,“我是妓女?”她怒视纪昀,问:“你说我是妓女?”
  朱伯平狞笑,道:“她都否认了,你不用狡辩了!”他以刀架住纪昀。
  小月大惊,醒悟过来,大喊:“我是妓女!”
  朱伯平愣住了。福康安冷笑道:“杜小月,你刚才明明说要来找纪晓岚。”
  小月说:“是啊!我来找纪晓岚讨钱啊!”她指着纪昀说,“可他不是纪晓岚啊,他是和大人啊!”
  朱伯平慌忙拣起烟杆。福康安道:“杜小月!好!你说他是和珅?”
  小月说:“对啊!他是和珅,一付狗奴才的样子,没错!”
  纪昀苦笑。
  “和珅大人当年随皇上木兰秋围,有虎直扑皇上,和珅以身肉搏,杀虎救君!”福康安道。
  小月愕然,说:“啊!难怪皇上那么喜欢他?敢情卖过命的。”
  福康安说:“肉搏之时,和珅也被虎咬伤,请问小月姑娘,这个伤口到底在哪儿啊?”
  小月:“啊……哪儿啊?”
  纪昀紧张。
  朱伯平冷笑,道:“对啊!你不是妓女吗?准见过和珅身上的伤口啊!”
  小月不知所措, 纪昀暗急。 墙上挂着一幅“南无阿弥陀佛”,纪昀悄悄指着“无”字。小月说:“我不识字啊!
  纪昀暗自叫苦。
  “那伤口很明显,一眼就看到了。你怎么会答不上来?”福康安说。
  小月一头大汗,瞪着福康安,说:“你急什么?我会不知道吗?我就是瞧你这神气样子,不想理你。”
  朱伯平说:“我看你是根本不知道。“说,不说就上刑。”
  纪昀暗急,笑道:“小月,这回可就要屈打成招了。”
  小月眼睛一亮,说:“我知道了!”
  福康安问:“伤口在哪儿?”
  小月说:“根本没伤口。”
  朱伯平一愣,福康安很失望。纪昀笑道:“福大人,我身上真没伤口啊!”
  小月洋洋得意,道:“你想唬我?我杜小月是吓大的?哼!”
  福康安恼怒地说:“朱伯平,给我看住他们!”福康安拂袖而去。
  “朱伯平,连福康安都没话说了,你还以为我是纪晓岚?”纪昀说。
  朱伯平左右为难,道:“不……您……您是和大人……”
  纪昀问:“烟杆呢?”
  朱伯平慌忙把烟杆双手递给纪昀,“在这儿……在这儿……”小月偷笑。
  “快滚!”纪昀冲着朱伯平喝道。
  “是……是……”朱伯平点头哈腰,慌忙退出,他在门槛上跌了一跤,小月笑得前俯后仰。
  纪昀对小月伸出拇指,道:“小月,真不简单,屈打成招都懂?”
  小月说:“懂!《屈打成招》那戏我演过啊!那秀才被上了刑,屈打成招,可身上一点伤口也没有啊!真冤啊!”
  纪昀说:“我还担心,你不明白我的暗示呢!”
  小月说:“晦!我杜小月是什么人啊?你这点小暗示我能不懂吗?”
  纪昀说:“对!对!对!女中孔明,雌刘伯温,我叫你打听那大老板的事,怎样了?”
  小月说:“晦!大老板,可不得了。”
  纪昀一怔,问:“大老板怎么了?”
  “渴死了”。小月说。
  纪昀愕然,“他渴死了?”
  小月说,“我渴死了!”她抓起一杯子要喝水。
  纪昀忙阻止她。
  小月说:“你这人就小气,一点茶水也舍不得?”她大口喝下,突然呆住了。
  “那是酒!”纪昀说,“快说,大老板怎么了?”
  “我醉了!”小月说完便倒下了。
  月光映着府衙书房,小月醉眼朦胧地醒来。纪昀正在一边等着她。
  “小月,醒了没有?”纪昀问。“醒了,醒了,我哪有醉啊?”小月说。
  纪昀苦笑,说:“你没醉,可从下午睡到晚上。你打听到大老板什么事了?”
  小月说:“喝!真是修房子用纸糊——不是盖的!你知道大老板生意多大吗?”
  纪昀说:“不就粮行吗?”
  小月说:“粮行,钱庄,茶行,船行,盐行,木材行全都是他家开的。”
  纪昀吃惊地问:“啊?有没有棺材行?”
  小月说:“听说大老板没儿没女,干儿子遍天下,听说连皇宫太监都有他的干儿子。”
  纪昀说:“好厉害的大老板啊!他姓什么叫什么?”
  小月说:“姓薛,叫什么不知道。”
  纪昀说:“不知道?”
  小月说:“全城的人都知道有个薛大老板,可谁也没见过他,连长啥样都不知道。
  “这么神秘?”纪昀笑道。
  “对啊!他手下有四大金刚,八大管家,十三太保替他管着生意呢!人家不用抛头露面嘛!”小月说。
  纪昀抽着烟沉思,在屋里慢慢地踱步,喃喃自语道:“神龙见首不见尾?做生意的人可不是这样子的哦!”
  “先生,你唠唠叨叨什么呢?”小月问。
  纪昀说:“对了,叫你去找许仙,他们两个呢?”
  小月说:“晦!别提了,要不是为了找他们,我也不会被福康安抓了。”
  “你没见到他们俩?”纪昀吃惊地问。
  小月说:“我问了客栈伙计了,许仙跟阿姐两天没回来了。先生,我正愁呢,会不会许仙看上我们阿姐,两个私奔了?”
  纪昀深是不安,随口说:“那就是莫愁的福气了。”
  小月不服气,道:“什么跟什么?!那是许仙的福气!能娶到我们阿姐的人啊!至少得当今皇上!”
  纪昀笑道:“哦?真巧啊!”
  小月叹息,“现在没辙了,便宜许仙这家伙了。”
  纪昀笑容消失,走到窗前暗暗为乾隆担忧。
  密林中篝火熊熊,火光映着十四王爷苍白的脸。一群杀手围在黄火旁。
  篝火旁的大树上,传来一阵声响,十四王爷敏锐地向树上望了一眼。
  一杀手拔出刀来,道:“树上有人!”
  众杀手一齐拔刀在手,同时望着大树。大树上树枝乱动。
  “射镖!”一杀手喝道。众杀手纷纷朝大树射出飞镖。伴随着一声惨叫,大树上掉下一个人。吴劲吊在空中,摇摇晃晃,身上中了好多镖。
  “吴劲!”一杀手吃惊地唤了一声,回身一望,十四王爷不见了。“王爷跑了!追!”杀手喊道。众杀手一齐追出。密林中,四姑娘拉着十四王爷飞奔。
  “四姑娘?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十四王爷问。四姑娘道:“王爷,你没事吧?”
  十四王爷说:“这班天地会的人也是英雄好汉!”四姑娘说:“什么天地会!这全是和珅的阴谋!”
  十四王爷大吃一惊。
  夜里四大盏灯笼拥着八抬大轿来到府衙大门前面,轿子停下,和珅出轿。福康安立风中,刘长福、范大统、朱伯平、徐彬率大批兵将恭候。
  “和大人,总算把您盼来了!”福康安上前说道。
  和珅望着刘长福等四个地方官,道:“这几个是……?”
  福康安对刘长福说:“这才是真正的和珅和大人!”
  刘长福下跪,道:“刘长福,叩见大人。另外三官也同时下跪,道:“叩见和大人!”
  和珅微笑着,说:“几位素未谋面,心仪已久,都起来吧!”
  “谢大人!”四个地方官忐忑不安地站起身来。
  和珅问:“纪晓岚呢?”
  刘长福颤抖着说:“回大人的话,下官已将他软禁起来了。”
  和珅说:“好一个纪晓岚,居然用这种方式来查帐,焉能不令人佩服?”
  福康安说:“和大人,两番交手,我们都治不了纪晓岚!”
  和珅笑了,说:“这个纪晓岚,天生一张利口,满嘴铁齿铜牙,你跟他质辩,岂是他的对手?”
  “大人有何高见?”福康安问。
  和珅道:“纪晓岚一介书生,书生最怕什么?”
  福康安一怔,四个地方官也莫名其妙,和珅说:“公权!”
  火把熊熊,大批衙役肃立在公堂上。纪昀与小月走入,小月捧着大印。
  刘长福身穿官袍,与范大统、徐彬、朱伯平立于一侧。福康安坐在公案一侧,公案上只放着一个大印。
  纪昀说:“小月,这阵势好吓人哦!”
  小月低声说:“先生,好象有什么大狗官来了。”
  “你还猜不到是谁?就是我冒充的那个人来了!”纪昀笑道。
  小月吓坏了,“和珅?”
  一阵锣声震撼公堂。小月吓一跳。
  众人高喊:“威武……!”
  和珅一身官服,缓缓走来,坐在公案之后。
  “纪晓岚,你来了?”纪昀笑着招呼道。
  和珅笑,说:“我是纪晓岚?”
  纪昀说:“你桌上那个大印,刻着你的名字啊!”
  和珅摸着公案上的大印,道:“不错,这的确是纪晓岚的大印。”
  刘长福等四位地方官愕然。
  纪昀怒视四官,道:“你们这些饭桶!谁是和珅,谁是纪晓岚,这还不清楚?把这家伙揪下来!”
  四个地方官有些发慌。
  和珅微笑,说:“和珅何德何能,居然也有人要冒充?”
  纪昀道:“苍生疾苦,百姓呼号,和珅当仁不让!”
  和珅说:“自作聪明,强要出头,那是要吃苦头的!”
  纪昀说:“和珅不悔!”
  和珅说:“我一句话,你就要坐班房,一切努力就全落空了。”
  纪昀怒道:“空口无凭,焉能服人?”
  和珅笑了,说:“空口无凭?好!我叫你心服口服!徐师爷!”
  徐彬道:“学生在!”
  和珅问:“我与你们有书信往来吧?”
  徐彬说:“常有往来!”
  拿一封信来!和珅说。
  徐彬取出一信,道:学生已经备下!
  “好!笔墨侍候!”和珅说。徐彬端来纸笔砚墨。
  和珅说:“你说你是和珅?好!你就写封信,如果你的笔迹相同,我们就承认!”
  四个地方官幸灾乐祸,准备认笔迹。
  “合情!合理!”纪昀说。纪昀挥起毛笔书写,小月俏皮地望着他。
  小月低声说;“先生,你早练过了哦?”
  “勤奋有功啊!”纪昀笑道。
  和珅注视纪昀和小月。福康安与众官员也眼睁睁地望着纪昀。纪昀写完一信,放下笔,道:“献丑了。”福康安一个箭步上前,徐彬呈上旧信,福康安抢过纸张新旧信件一对比,他愣住了。两封信是一模一样的笔迹。
  另外几个官员凑上前一看,也是目瞪口呆。
  朱伯平慌张起来,道:“唉哟!和大人啊!我……”他腿一软,正要给纪晓岚下跪,几个官员一起托住他。
  和珅笑望着纪昀,佩服地说:“你……我忘了,你是纪晓岚!你连我的声音都能模仿,何况我的笔迹?”
  小月开心地指着纪昀说,“他是真的和珅!”她又指着和珅说,“他才是纪晓岚!拿下!拿下!打板子!”
  纪昀望和珅,道:“这位子,该我坐了吧?”
  和珅一笑,唤道:“刘长福!”
  “下官在!”刘长福应道。
  “我前天有封密函给你,收到了吧?”和珅问。
  刘长福说:“收到了!收到了!”
  和珅问:“这封密函,你们四个都看过了?”
  四官应道:“是!”
  和珅望着纪昀,说:“这封密函只有十个字,你能说出五个字来,你就是真和珅!”
  纪昀愕然。小月说:“啊?这……这太不公平了。
  和珅说:“公平?我也背这封信,背不出来,我下狱!”
  纪昀无奈。
  小月低声说:“先生,你准有高招,对吧?”
  “他这一招,真治住我了,”纪昀苦笑道。
  四位官员注视着纪昀,福康安在一边冷笑。
  和珅说:“既然先生背不出来,那就由我献丑了。‘圣上微服燕城,速毁账本’。”
  纪昀暗自一震。
  刘长福惊喜,一字不差!
  范大统说:这个是真的!
  朱伯平怒指纪晓岚,道:“我早就说他是假的!我早说了。”
  和珅说:“冒充大臣,罪无可恕。将他押入大牢。”说完又望着小月笑了笑,说,“小月?无罪开释!”
  “先生?”小月低声唤纪昀。“快找许仙来!”纪昀说。“找他有什么用啊?”小月低声说,“别怕,今晚我来劫狱!”
  纪昀说:“听我的话,快找许仙!”
  众衙役上前,抓住纪昀,将他带走。
  和珅道:“退堂!”
  公堂上只剩下小月一人, 不知所措。 半晌想起纪昀的话,醒悟过来,大喊:“许仙……!”小月冲出公堂。
  白宅佛堂外,寒风吹着落叶沙沙作响,乾隆独自走来。佛堂内灯火通明,乾隆缓缓走到佛堂大门前。门内灯光映着乾隆的脸,乾隆轻轻推开大门。
  供桌上,放着半片金锁,乾隆激动地走到供桌前,他取出自己的半片金锁,他颤抖的双手拿着两个半片金锁,缓缓靠近,两个半片金锁合拢,天衣无缝。灯光映着完整的金锁,闪闪反光。乾隆眼中闪着泪花。
  “涮”地一声,一支飞镖破门而入,乾隆一闪,飞镖射中柱子。他回身一望,四姑娘挺剑飞入,乾隆吃惊地躲在一边,四姑娘狂攻,乾隆以供桌上神器为武器,险像环生。四姑娘突然破窗而出。
  乾隆追出大门,大吼,“哪里逃?!”四姑娘越墙而逃,乾隆追出。
  “四姑娘!住手!大树后,十四王爷走出。”四姑娘退了下去。
  乾隆吃惊地说:“十四叔?”
  白宅佛堂外白夫人柱着拐杖走来,佛堂大门敞开,灯光从门内射出,白夫人有些疑惑。白夫人走到大门前,正要走入,突然全身一震,呆住了。佛堂的供桌架子上,放着一个完好的金锁,闪闪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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