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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综观我的创作活动



  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以前,我在上海画了十年漫画,作品只在报刊发表,从未想过要开什么画展, 可是也在集体画展中展览过作品。 记得最早一次是30年代初“天马会”的某次画展,由于丁惊老夫子的介绍,参加过一幅水彩小品,画了一个舞台强光下的跳舞女人,题目已忘。这幅画之在我记忆中出现,也许可以和我在40年代用中国画笔墨画舞蹈形象有点渊源。这是我一生中值得纪念的作品,可惜原画早在抗日战争中遗失,但凭记忆还能默写出大概形态。第二次参加画展是1936年在上海大新公司楼上举行的中国漫画展。漫画在绘画行列中是雕虫小技启来不登大雅之堂。30年代初上海的漫画刊物风起云涌时,漫画家觉得只凭借报刊的方寸之地,不能施展他们的雄才大略,要在展览会场中一显身手。那次漫画展,是在漫画家协会成立后不久举行的。除了卖门票收入,真还有人愿意收购其中的某些作品,作为个人的藏品,这不就证明漫画的功能在扩大吗。

  抗日战争爆发以后,上海的漫画刊物纷纷停刊。大后方虽有报刊,但由于缺少制版设备,无法刊登漫画。我首先发动一部分漫画界的老战友组织漫画宣传队,干脆画大画,以抗日为主题,到处开画展,标榜漫画救国,和演剧队合作,好像走江湖、出庙会,举行街头展览,用以吸引群众,成为漫画家发表作品的主要阵地。抗日战争后期,大后方生活比较稳定,美术家开始借公共会场举行画展。漫画家得天独厚,40年代初期在重庆,个人专题漫画展大开风气。最早是张光宇的《西游漫记》影射蒋政权的腐朽;接着是廖冰兄的《猫国春秋》以辛辣之笔,写大后方的苦难与逆行;接下去有高龙生、汪子美的《幻想曲》,在成都有谢趣生的《鬼趣图》写现实生活中的鬼域世界。在这一连串的个人漫画展之前,还有个打头开道的漫画八人展。这八人都是先后从全国各地集中到重庆来的第一代漫画家,包括张光宇、叶浅予、张文元、沈同衡、廖冰兄、丁聪、特伟等。

  大约1940年至1943年间,我在桂林、衡阳、贵阳、重庆四处先后举行过“叶浅予漫画展”。展览内容分两部分,第一部分是1940年所作《战时重庆》,第二部分是1942年所作《逃出香港》。在重庆那次展览上,还曾试以中国笔墨画了几幅贵州苗乡的生活。《战时重庆》是漫画与速写相结合的体裁,把我从香港到重庆旅行中所见所闻,用土纸与墨笔记录下来,曾于1940年尾在香港以《重庆行》标题展出。原拟展出后编印成书在香港出版,不料日寇发动的太平洋战争,香港沦于敌手,出版未成,幸而保存了原稿,得以带到桂林,成为上述四个地区个人画展的主要作品。1941年寄居桂林时,我将香港沦陷时惊心动魄的个人经历画成另一套漫画《逃出香港》。至于《苗乡生活》,则是1942年在贵阳时,深入黔西苗族地区的写生画稿,试用中国画笔墨,在略带棉性的贵州皮纸上,描绘苗族人民色彩丰富的生活面貌,以图摆脱我所惯用的漫画手法,向中国人物画的线描和施彩靠拢。我曾在70年代的一篇文章里写那次深入苗区后创作上的变化过程:

  “1942年我在贵州苗族地区住了一段时间,发现苗族妇女打扮得非常漂亮,每逢赶集,人人都把漂亮的衣裙首饰穿戴上,集场上五彩缤纷,如百花争艳,任何画家见了都会动心。可是我那支惯于夸张的刻薄之笔,对着真正美妙的形象,只能瞠目而不知所措。心想,如果不改变手法,岂不是颠倒美丑,唐突西施吗?从那时起,我决心从漫画式的夸张手法中解脱出来,另试塑造人物形象的新手法。找来找去,觉得应该下苦功向国画传统中的人物画先辈们学习,于是我从漫画创作转到国画创作方面来了。”

  “速写是这二者之间的桥梁。以前我的速写为漫画服务,以后开始为国画服务。这个转变的动力是我的审美观发生了变化。为了标志这个转变,我为自己画了一幅讽刺画:我躲在树干后面偷画一位苗族姑娘,姑娘用双手捂住脸不让我画。”

  “十年漫画创作生活,在我的人生现中孕育了一种玩世不恭的思想,在艺术观中形成了‘丑极则美,美极则丑’的观念。自从抗日战争爆发以后,挽救民族的爱国思想冲垮了这种小市民低级趣味,我毅然走上抗日救国的大道,思想境界豁然开阔起来,认识到对丑恶的东西固然应该坚决揭露,对美好的东西尤其应该大力歌颂。揭露丑恶的笔和歌颂美好的笔应有区别,但也不是截然相反,而是可以互相沟通,互相渗透。这种沟通与渗透反映在我的苗乡速写中便是美丑杂陈,真伪交错,待到加工为图画创作,便是一锅夹生饭。”

  1943年我去印度生活了几个月,为印度妇女的优美服装和舞姿所吸引,从此我的人物中出现了“婆罗多”、“献花舞”等印度舞蹈形象。这些形象也都是从大量速写稿中整理出来的。那次去印度是为了到中美训练营去采访中国部队生活,顺便走了印度几个地方,欣赏了玄类到过的天竺情调。回重庆后,于1944年举办了一次“旅印画展”,除了介绍中美训练营的练兵生活,也提供了许多飘飘欲仙的印度舞姿。练兵为刚,欢舞为柔,刚柔相济,组成了这次画展的特殊情调。朋友们看了我的画展,大为惊讶,想不到叶浅予还有这一手。徐悲鸿看了之后,收购了我两幅舞姿人物画,并以他的一幅《立马图》相赠。1948年,徐在某报写了篇文章,赞赏我的人物画:

  叶浅予先生素以漫画著名,驰誉中外。近年来从事国画,漫游西南西北,撷取民间生活服饰性格及其景物。三年前曾在重庆中印学会公开其随盟军至印度旅行之作与新国画一部陈列展览,吾特赴现,惊喜异常,满目琳琅,爱不忍去,即定购两帧,但重要之幅已为人先得矣。

  日本投降后,徐悲鸿在重庆组织教学班子,准备去北平接办国立艺专。他特派高足冯法授向我示意,要我参加。其时我正准备赴美国访问,一采新世界的物质与精神文明,所以拖到1947年从美国回来,才下决心,放弃我的卖稿生活,闯一闯高等美术学府,看我能否当好一个教书先生。想不到一晃就是三十六年,幸好我有自知之明,生来就是一个画坛草寇,走南闯北,以表现大千世界的芸芸众生为己任,在教学岗位上,始终不放松我的创作生活。在三十多年里,由于学生的督促和社会的鞭策,我认定创作中国人物画作为我的终身奋斗事业。

  登讲堂和坐办公室之余,我抓紧时间作画。除了给琉璃厂画店供应商品,最大数量的作品是给朋友作应酬画,也偶然接受国家的创作任务,但那是屈指可数的几件。我自己认为值得一提的作品,是1953年画的《中华民族大团结》,那是为表达全国大解放政治情感的形象化;其次是1959年接受历史博物馆的任务,以民间年画形式画了《北平和平解放》,以纪念全国解放十周年;再其次是某年为参加北京国画展览,创作了一幅《夏天》,画一个站在玉米地里的老农对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发出会心的微笑。1962年我带学生到陕西乾县临摹永泰公主墓壁画时,见到平凉农民南下秦川包割夏粮的景象,以“社为五千粮,我为公社红”的赞语,拔高“平凉麦客”的形象。到了1975年,我从十年“文革”灾难中解放出来,以三年时间完成了山水画《富春山居新图》,表达我对故乡的眷恋之情;1981年创作《长安怀古》四题,写“秦汉唐”,写“马前卒”,写“半坡文”,写“长恨歌”,以时代感情写历史形象,从单纯的生活叙述转到复杂的历史反思,标志我创作道路的新起点。

  1976年,我怀着“四人帮”倒台后的喜悦心情,回到久别的故乡富春江畔。青年时期脑子里积淀着的山水情趣突然发酵,于是追踪黄公望的脚跟,画我的《富春山居新图》,当时只起一个提纲式的初稿,带回北京。第二年又去,爬山涉水,搜集资料,完成了第二稿。第三年一场大病,未去故乡,直到1979年才开始经营第三稿,1980年5月完成。

  我长期以来只从事人物画创作,虽然在深入生活中也画些风景山水小品,但只能算是副产品,从未想过要在山水方面画什么大创作。这个《富春山居新图》,可以说是我的一件别具一格的特殊产品,它的产生有偶然性,也有必然性,我在此画的后记中提到了这一点:

  中国画家在探索自然生态相互关系中的审美表现,发展了山水花鸟画。我是画人物的,我的职责是发掘人和社会的美,为什么富春山水竟能推动我花费三年精力经营这个长卷呢?简单说来,原因有二:一是经过十年精神创伤,使我不敢再去触动人和社会这两个领域;二是富春山水哺育了我,我要把它画出来,抒发我对祖国大地的感情。

  富春长卷完成之后,故乡桐庐县成立旅游局,把屹立在富春江边的桐君山辟为旅游点。有人建议把《山居新图》放大,悬挂在山上“江天极目阁”的茶座四壁,作为大好河山的点缀。我接受了这个建议,邀请中央美院山水研究班刚毕业的姜宝林和王镐两位同学,帮我放大,计高一米,长三十米,由我自己题上画题和后记,于1983年春节完成,作为我献给故乡的一份赠礼。

  富春山居和长安四图完成,时间大约在1981年前后。计算我自1943年以来,从事中国画创作已近四十年,如果从1927年以来的漫画创作算起,那就快近五十五年了。当时我的年龄已七十五岁,心里盘算,是否可以开个个人画展呢?我把这意思透露给美协,美协同意,说当年不行,1982年春夏之间会场有空隙,定在那时怎么样?我问场租和其它开支怎么算?回答说,场租由美协承担,至于其它开支,给你出个主意,请中国画研究院参加为主办单位,由他们出几百元钱印目录请柬,也就够了。这么一安排,什么都解决了。1982年初,我开始编选展品,《富春山居新图》放大稿已在“藻鉴堂”制作完成,从中截取了春夏秋冬四段,删去其它部分,独立为山水四大幅;向历史博物馆借来《北平和平解放》,向中国美术馆借来《中华民族大团结》 ; 也巧,河北省广宗县文化馆的施股辰给我寄来1966年在邢台创作的《民兵大演习》大幅,加上曾在1981年参加过中国画研究院院展的另一大幅《高原之春》一共凑成八大件,在美术馆的大展厅里足以压得住。当时还考虑要不要速写画稿,我心想,铅笔稿又小又不起眼,干脆不要。那么我这个以漫画起家的草寇,要不要把《王先生》和《小陈》搬出来和年轻人见见面呢?朋友们都主张要,可是原稿都在抗日战争中失散。 咋办? 有人出主意从画集中翻拍照片,结果,只选了《王先生》一组,《小陈留京外史》一组,作为历史文献放大展出。最后,还是舍不得放弃我赖以生存的速写画稿,铅笔稿不能用,便在大量的墨笔稿中选出十几幅,编入目录。与此同时,还从解放前的漫画稿中选出《战时重庆》和《天堂记》两套组画的个别作品,以反映我这一时期的创作面貌。

  由中国美术家协会和中国画研究院联合举办的“叶浅予画展”于1982年6 月12日在中国美术馆右大厅开幕。作品八十一件,分三部分,第一部分包括漫画、速写、插图计二十二件;第二部分从《中华民族大团结》到《长安怀古》计三十一件;第三部分舞蹈戏剧人物计三十八件。举行预展那天,30年代《时代漫画》主编鲁少飞来了;抗日时期的老战友胡考来了;美协负责人江丰、华君武来了;中央美院的老师李可染来了;研究院负责人蔡若虹也来了。

  文物出版社的王仿子前几年把他收藏的全套图画《晨报》送给了我,那里面有我的《王先生别传》第一回到最末一回。他来看画展,看得特别仔细。影友鲍乃横拍摄了会场情景,宣相权拍摄了会场活动中的至亲好友,贴了一本相册送给我。那天到的几乎都是熟人,我的女儿叶明明把戴爱莲也请来了。最有意义的是这天中午在甘雨胡同我的住处举行了一次家宴,半瘫的老伴正人美亲自下厨监督做菜,几位熟朋友自我庆祝了一番。

  在展览会场里,朋友们向我道贺,我说再过五年,我就八十了,解放前小型画展举行过多次,解放后却是第一回。这一回,把陈年老古董都搬出来了,可以算得一次从艺五十五年的回顾展,既算空前,也算绝后。朋友说,这规模,对你叶浅予确实是空前的,可怎么说绝后呢?我说,再要办一次画展,就得拿新东西,可不能摆旧摊子炒冷饭。我虽没老到不能拿画笔,但是艺术生命到底有个衰竭的时候,老天爷让我再活五年十年,我能保证拿出五六十件好作品来吗?我是个要强的人,为筹备这次画展,思前想后,惦量过自己多少回,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敢于老着脸皮把一生的货色全端出来,若还不绝后,那就太不自量了。

  现在风气,凡开画展,都要有个前言,一般都请别人写,我觉得最了解我的莫如自己,还是自己动手吧。

  自序:

  从1927年第一幅漫画投稿算起,我的创作生活已有五十五年了。1927年到1937年的十年,画的主要是漫画,老一辈人大概还能记得“王先生”和“小陈”这两个丑角的故事。

  1933年起,开始带着小本本画速写,既丰富创作素材,又锻炼造型能力。

  1937年到1945年这八年抗日战争,当过漫画宣传兵,在敌人的疲劳轰炸下,产生过《战时重庆》 组画一百余幅; 太平洋战争爆发时,身陷放后,将此经历画成《逃出香港》十余幅。

  在大后方的日子里,为贵州苗族和西康藏族的风土人物所吸引,意识到要用另一种笔墨才能画得称心如意,于是拿起羊毫狼毫、花青朱砂,学画中国画。

  抗日战争结束,把访问康定的一段生活写成《打箭炉日记》。

  1948年的《天堂记》是这类体裁的另一形式。

  形势的发展,使我这个从未受过正规美术教育的人,1947年间进北平艺专,当了教师。由于不习惯当老师的生活,总想逃跑。

  三十年的磨炼,终于体会到创作和教学二者的相互促进作用,也认识到学生的督促是推动老师上进的动力,才安下心来甘为人师。

  50年代,报刊经常发表我的舞台人物速写,琉璃厂画店挂起了我的舞蹈人物画;有人为我担心,提醒我不要陷得太深,也有人鼓励我陷进去,以满足他们的审美情趣。

  十年动荡,画笔被冻结,交了白卷。

  1976年到1979年害了两场大病,在治病间隙中试画山水,完成了《富春山居新图》长卷,报答故乡和祖国大地对我的哺育之恩。

  我曾多次访问西安,速写本里留下不少长安古都的美好形象。直到去年,才酝酿成熟《长安怀古》四幅创作构思,试图表达我对历史的感情。站在马克坡,想起“婉转娥眉马前死”这句诗,却不敢像白居易用直笔写这幕历史悲剧。我画的杨贵妃是倒在地下的一个美丽的“唐俑”。

  年轻时没有机会进美术学校,我的造型能力全是各种职业实践培养起来的。我画过商业广告、舞台布景、教科书插图、花布图样,特别是漫画创作和长期画速写,得益最大。

  我的艺术实践,基本上是按照社会的需要安排的。在五十五年中,我做了应该做的,不计较个人得失,那怕在受委屈的日子里,也不抱怨什么。我对生活的态度是“知足长乐”四个字,对艺术的信念是“自强不息”四个字。

  叶浅予1982年6月12日

  “自序” 提到“十年动荡, 画笔被冻结,交了白卷”,是指那次震惊世界的“文化大革命”,其中经历,详记在《十年荒唐梦》那一章里。1975年我从秦城监狱被放出来,在美院监督劳动改造,好心的朋友怕叶浅予这个知名的画坛草寇在画坛消失,特意在北京人民艺术剧院《丹心话》一剧录相时,为我穿插几个画速写的镜头,和电视观众见面,表示我还活在这多灾多难的世界上。1979年,我的政治冤案正式平反之后,美院附中的丁井文校长又为我组织了一次小型“叶浅予速写画展”。这个速写画展,是1982年在中国美术馆大型回顾展的前奏,为我填补了十年动荡的大空白,我心情舒畅,才恢复了心理的平衡。非常感激朋友和读者们对我的关怀和鼓励,我借这次速写展的机会,在“前言”里发表了我对速写这门造型基本功的观点:

  1935年起,我带着小本子在生活中画速写,为漫画创作记录人物形象。1942年后,我从事国画创作,依靠速写作为人物形象的仓库。速写除了为创作服务,已逐渐发展为表现生活的新创作体裁。

  快速和简练是速写的特性,因此,对生活形象的敏感并能概括而准确地表现它,便成为我们画速写的人所必须努力追求的本领,但不能单纯追求快速,而不顾形象的准确。凡是画都要求形神兼备,有人认为“得意”可以“忘形”,就是说传神可以遗形,这是不妥当的。神依附于形,形不准,神也就失其真,所以我们常说“以形写神”。

  一要画好运动中的形象,必须发挥记忆形象的能力。说实话,任你眼快手快,绝对赶不上演员的动作快,所以要靠脑子记,要记住运动中的规律和特征,以便进行“由表及里”、“由此及彼”、“举一反三”的想像和推测。想像和推测是记忆的发展,是造型创作的重要思维活动。画速写是锻炼这种思维活动的好方法。

  “速写展”的全部作品,事后由吉林人民出版社编印了一本小画册《叶浅予速写集》;“回顾展”的作品经过筛选,由人民美术出版社编印为大画册《叶浅予画集》。

  “回顾展”的冲击波,当年就冲到了我的故乡浙江省,由浙江美协主办,11月间在杭州展出;再一浪冲到了山东,1983年3 月在济南展出。此后,1985年先后在南京、苏州、武汉三地展出。这股冲击波的另一层回浪,冲到了长沙的美术出版社,他们为我出版了《富春山居新画》长卷,接着是五本速写集:《印度风情》、《在大后方》、《冀晋秦蜀》、《甘肃采风》和《两访新疆》,原计划再出五本,合成十本一套,但1986年,出版界闹退潮,打乱了书刊市场,长沙出版社临时毁约,只得把已经编好的另五本速写集暂时封存,等待时来运转,看出版界是否能重新涨潮。这五本已经编好的速写集是:《舞蹈形象》、《戏剧人物》、《动物世界》、《北京漫笔》和《江南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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