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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守护家园


  说起农民,我们就要流泪。
  用这样一句话:吃的是草,挤的是奶、是血。
  农民通过一生不懈地“修地球”来换取粮食、布衣,然后,他们从牙缝里省出粒米粒饭,积攒起来,盖房子、娶媳妇,繁衍生息。
  现在,洪水来了,庄稼完了,房子毁了,一生的奋斗毁于一旦。
  一夜之间,他们变成灾民。种粮的吃起救济粮,他们的心里能好受吗?
  但是,他们仍苦苦守护着家园。
  大堤之上,他们没有“迷彩服"那么耀眼,他们大多光着脊梁,他们在守护自己的家园。
  经常是这样:他们死死守护着自己的垸子,40天、50天,但为了大局,他们需要做出牺牲。这时,农民们抹抹眼泪,扒口行洪。然后,他们一如继往地扛起铁锹,继续留在大堤,守护家园--守护更大的家园。
  这就是农民。我们以及我们的祖先曾经都是农民。
  在这群五颜六色、甚至光脊梁的抗洪大军中,人们被胡继成、胡汉章、周菊英……这样一些名字感动得落泪。
  忘记他们意味着背叛。1.胡继成:挑战生命极限
  人们为胡继成送行时竟找不到一件体面的衣服,凑钱买来了长裤、皮鞋和夹克衫。
  这位湖北监利23岁的农民留下1万多元债务走了。在生命的最后一夜,他对妻子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明天我还要上堤。”
  他为保卫长江干堤而死。此前43天里,胡继成用血肉躯抵挡着洪水,紧紧守护着身后江汉大平原上的家园。
  6月27日,胡继成接到上堤防讯的通知。他辞别双目失明的母亲和即将临产的妻子,匆匆赶往上车湾血防民垸堤。
  荆江之险险在监利,监利之危危在上车湾。
  7月20日中午,狂风大作。20时,暴雨拧成雨柱砸向大堤,一丈多高的巨浪掀起了护堤的枝把,拔起了护堤的木桩,仅十几分钟,5米宽的大堤就被撕去了3米。
  危急之中,胡继成和村里的年轻人跳入齐肩深的水中,手挽手扑在堤上,用身体抵挡着1人多高的洪水。
  一阵巨浪打来,胡继成被猛地抛了起来,重重地摔在一棵碗口粗的木桩上。他眼前一黑,松开了挽住的手臂倒在水中。
  同伴一把抓住了他。“你还顶得住吗?不行,上岸去1胡继成摇了摇了头,又吃力地挽住了同伴的手臂。
  这致命的一击竟将胡继成在死神那里挂上了号。
  凌晨4时,胡继成从水里爬出时发现胸前一片青紫,便要了两张风湿高贴上,又拿起镰刀砍枝条扎护堤的枝把去了。
  此时,正值收割早稻的季节。妻子唐腊霞几次捎信给胡继成回来收稻子都杳无音信,无奈,只好自己下田。她在前面割,母亲摸索着在后面捆。收了几天,只抢回了50多公斤稻子。
  早稻丢了,腊霞只好自己下田插秧种晚稻。连日的暴晒和劳累使她一下子昏倒在田里,跟在后面的母亲听着没了声音,跌跌撞撞喊人抬回了腊霞。
  这次,胡继成一路小跑回来了。望着床上憔悴的妻子,胡继成愧疚不已:“这些日子我不能照顾你了,堤上还很险,要不舒服就喊姐姐到医院看看吧1
  在家呆了不到1小时,胡继成又匆匆返回大堤。
  8月3日晚,腊霞突然接到丈夫捎来的口信,要她第二天一早去堤上帮忙。
  腊霞赶到堤上时,长江水位超出堤高1米多,全靠子堤挡锹口。村里将子堤加高任务分解到户,一户2.5米。胡继成又主动将孤身一人在家的年逾六旬的邓富林的任务担了下来。
  妻子到来时,胡继成脸色苍白,背土显得吃力。腊霞劝他歇歇,他只说了句“没什么”。整整一天,妻子装土,继成背,天黑时,终于将5米长的子堤筑了起来。
  没人知道胡继成当时忍着怎样的巨痛坚持着。8月5日晚,妻子发现回到家里的胡继成发着高烧。
  6日凌晨,村里的广播里传来了紧急上堤的通知。腊霞劝他别去了,胡继成说:“不行,生病的又不是我一个。我年轻,我不上堤谁上堤?”说着拿起铁锹夺门而出。
  行至半路,迎面跑来一群人。“别上去,烟墩口的堤倒了一半,去了也抢不住,赶快回家搬东西吧1队伍中有人转身就往家跑。
  胡继成没有跑,却跑步来到岌岌可危的大堤上。堤内不能取土,必须到300米外背土。39度的高温下,胡继成背着装满土的编织袋不知疲倦地奔跑着。
  堤上人多食物少。48小时里,胡继成只吃了两顿饭,渴了就喝几口江水。
  8日凌晨,刚刚控制住险情未待喘息的村民们又接到通知,赶到1公里外的分洪口抢救200多平方米内脱坡的险情。
  胡继成的脸白得像一张纸。15时左右,肩上扛着两袋土的胡继成一头栽倒在地上。村委会主任扶起他问:“继伢子,你怎么了?”胡继成有气无力地说:“头有点晕,休息一下就好了。”
  只休息了几分钟,胡继成又一次背起了编织袋。
  19时,险情得到了控制,胡继成又一头栽倒了。村民们将他送回了家。
  胡继成浑身烧得烫人,妻子坐在床边垂泪。胡继成强打精神对腊霞说:“没事,你早点睡吧。明天早点给我做饭,我还要上堤。”
  妻子怎么也想不到,这竟是丈夫留给自己最后的话。
  次日凌晨,胡继成陷入了深度昏迷,邻居将他送往镇医院。7时,他口吐鲜血,心脏停止了跳动。
  8月9日,一个草草掩埋的坟茔葬掉了这个年轻的生命。没有墓碑,没有鲜花,但胡继成却定格在人们心中。2.胡汉章:堤上生死情
  1998年8月6日,胡汉章草草掩埋了妻子,第二天又上了大堤。
  一天前,胡妻徐金娥贫血性心脏病复发,一句话没留便撒手而去。其时,胡正在长江干堤小沙角潭监视险情。
  至此,胡在长江干堤上已奋战了40多个日夜。
  32岁的胡是湖北省洪湖市乌林镇小沙角村农民。他家就靠着长江干堤,出门便能看到一望无涯的江水。
  胡送妻子上路后,3岁的女儿小润芳似乎并不知妈妈已经离去,缠着爸爸哭喊着:“我要妈妈,我要妈妈1
  胡汉章强装笑脸,一遍遍哄她:“妈妈去种菜了,你去找找1
  小润芳擦干眼泪,高高兴兴出去找了一圈,回来依然一脸哭相。
  胡妻病重时,正是长江第4次洪峰将要过境的关键时刻。胡汉章连续一个星期守在堤上,尽管家门近在咫尺,他却顾不上回来看一眼病中的妻子。
  8月3日,乌林长江干堤491桩号处距堤脚55米的小沙角水潭内两处出现孔径达0.2米的管涌,沙盘分别高达0.7和1米,直径分别达6米和8米。与此同时,长江干堤堤脚外4个塘堰也接连发生重大管涌。
  水性极好的胡汉章二话没说,把自己的名字写在“生死牌”上,与其它3名水手轮流潜入4米深的水潭察看一次水底险情,2小时一次。
  5日夜深时,他抽空回了趟家,内疚地对妻子说:“等洪水退了,我送你到大医院去治玻”
  结婚10年,小俩口一直恩恩爱爱。3年前,胡妻高烧不止,被确诊为贫血性心脏玻
  为给妻子治病,胡带她上武汉,下长沙,先后花去15000多元钱。1998年元月,为筹治病钱,他又跑到北京打工。
  胡没想到那日竟是自己与妻子的最后一面。
  第二天一早,得知妻子去世,胡奔跑着回家。在妻子遗体前,这个堂堂男子扑通跪下,痛哭失声。
  “金娥,我对不起你,你走得不是时候啊!现在洪水正急,我只能草草送你上路。等明年清明,我再给你修坟。你可别怨我啊1胡汉章捶胸顿足。
  当天14时,胡将妻子的遗体送到市里火化,然后把骨灰埋在屋后的田里,连坟都没来得及堆。
  这一天,他与孩子一整天都没吃饭。
  胡妻没留下一张照片,她惟一的照片用在了身份证上,可身份证不知遗落何处。如今,胡汉章只期待妻子的面容“出现在梦里”。
  当晚,胡独自一人走上江堤,在月光下怅望滔滔江水,任江风吹拂着被扯乱的心绪,一夜不眠。
  次日一早,胡满眼血丝,一声不吭地又回到抗洪抢险队伍中。
  胡没读几年书。有两个女儿。家里原有的3亩地在垸中被淹没。
  他说:“大堤垮了,我的家也就没有了。我不去保护大堤,心里说不过去。”
  3.周菊英:“生死牌”下永生
  周菊英一头倒在生死牌前,走完了她43岁的人生。
  那块立在长江边上的“生死牌”上写着两行字:“服从命令,听从指挥,誓死保卫大堤,保卫家园。”
  湖北省石首市大垸乡黄木山村妇代会主任周菊英,用自己的行动实践了这份誓言。
  7月2日,石首北门口水位暴涨,超过1954年水位0.1米。兵临城下,大垸乡防讯指挥部要求全乡干部上堤迎战特大洪水。
  17时50分,周菊英跑回家拿了几件换洗衣物又匆匆跑出,丈夫问她去哪儿,她边跑边答:“我去防汛!”
  想不到,这句话竟成了这对夫妻最后的诀别。
  七月流火,大堤上的气温在摄氏40度以上。每天,周菊英要在3公里长的防堤上往返6个来回,和男同志一起巡堤、运土、扛包、抢险。
  大伙儿劝她留守指挥部,她不服气:“你们男同志能做的我也能做!”鲜为人知的是,周菊英疾病缠身,关节炎、哮喘正困扰着她。
  8月7日,周菊英最后一次巡堤。从18时到子夜,她提着马灯在大堤上巡查险情,回到住处时已找不到睡觉的位置。
  凌晨,同村11组组长彭友良突然发起高烧,周菊英连忙组织大伙儿将他送到了2公里外的燎原卫生所,又匆匆赶回堤上去开每天的分工会。
  她疲惫到了极点。7时40分,周菊英走到指挥部附近的一块“生死牌”下时,突然身子一歪,顺势跌坐在旁边的一张旧木椅上。
  人们忽拉一下围上来,只见她的脸已经开始浮肿,上下嘴唇发乌,一张一合却发不出声音。在送往乡卫生院的途中,周菊英停止了呼吸。
  大堤之上,人们发疯般地叫着“菊姐”,然而,他们的菊姐却再也听不到他们的呼唤。
  “菊姐”是在黄木山村民不分大小对周菊英的“统称”。菊姐话不多,是个热心肠,她爱帮助人,村里人有事也爱说给她听。
  1986年9日,菊姐被推举为村妇代会主任。官虽不大,管的事却不少:计划生育、尊老敬老、脱贫致富、双学双比,可谓一个“小村总理”。
  仿佛有仙人相助,黄木村别人做不通的工作只要菊姐出马准成。
  已有2个女儿的李阶华夫妇拒绝做绝育手术,任凭村干部磨破了嘴皮,夫妇俩互相推诿,软推硬抗。菊姐13次上门,硬是攻下了妻子李春莲的心,自动做了手术。
  “菊姐的脑子里有一本计生帐。”她汇报计生工作从不用笔记本,全村400多个户主她都知道,135个普查对象她都能说出姓名和节育情况。
  按说,丈夫1981年就买了拖拉机跑运输,家里是村里为数不多的年收入近万元的富裕户,安心过小康就是。可周菊英早出晚归顾不上家,丈夫只好卖掉拖拉机种地,收入锐减。
  时日久了不免有怨言,丈夫彭太清埋怨她不顾家,周菊英总是笑笑:“村里的事,你不管,我不管,谁管?再说,咱又是党员。”
  “党员”为个“头衔”一直被周菊英看得很重。在黄木山村1000多名妇女当中,只有两名共产党员,一名是老妇代主任,一名便是周菊英。
  为此,她觉得自己理应付出比别人多,理应为村里人办事,理应牺牲自己和家里人的利益。
  因此,当拖拉机拉着周菊英的遗体从医院回到家里时,前去吊唁的多达1000多人,人们肃立在菊姐的遗像前默默垂泪。
  二组的钟婆婆就是不信菊英真的走了,她拄着拐杖走了两三里路赶来。“菊英上堤前还来看我呢,还答应我下了堤来吃饭呢,咋就走了呢?”老人在周菊英的遗体旁守了大半夜,黯然神伤。
  8月10日,周菊英追悼大会在石首市大垸乡北碾大堤上举行,1000多名干部群众自发赶来,顶着烈日站在花圈丛中,送菊姐最后一程。
  哭声恸天,乡亲们说,菊英没有死,防汛结束了就会回来。
  长江干堤上,“生死牌”依然挺立,就像菊英弱小的身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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