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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荆江大战略


  1998年长江抗洪抢险期间,全国亿万观众在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的汛情通报中,每天看到沙市至城陵矶之间闪动着一条白色的曲线。这条曲线就是荆江,白色闪动表示洪水运行水位超出历史最高水位。
  荆江是长江中游的一段,上起湖北枝城,下迄湖南城陵矶,长337公里。因流经湖北荆州一线,故称“荆江”。
  荆江是1998年长江抗洪抢险中,超高水位运行时间最长、退水最晚的地段;险情发生最多的地段,投入兵力最多的地段;中央领导人现场指导次数最多、直接指示最多的地段;也是弃守民垸最多、溃倒重要民垸最多、转移灾民最多的地段。
  荆江抗洪艰苦,缘于荆江的特殊地形。
  古荆州是历代兵家比争之地。而荆楚百姓苦于水患胜过刀兵。
  长江水在枝城以上受山区地形约束,水流湍急,进入江汉平原以后,地势平坦,土质疏松,河流蜿蜒曲折,走向摆动不定。下游又遇两岸山地扼锁,江水下泄缓慢。长江本来是雨洪河流,当洞庭湖流域洪水发生时,在荆江超量洪水相互顶托,造成江湖矛盾。遇到全流域集中降雨,各处洪水叠加,荆江水位自然飞涨。平均计算,每年长江上游来水加洞庭湖来水通过洪湖市的水量近7000亿立方米。因而,汛期长、洪峰高、水量大、洪水组成复杂,是荆江洪水的特点。
  江汉平原本来是在吞吐长江洪水的古云梦泽上淤积起来的。战国时期以后,云梦泽开始萎缩,唐宋时基本形成地势低平的陆地。其西、北、东三面是山,雨季广大山区降水向平原泄汇,而南面是洪水浩荡的长江。当地居民不得不以堤挡水,依堤为命。每到汛期,堤内江水高于堤外平地10米甚至15米。“人在水下走,舟从楼上过”。由此人说,“万里长江,险在荆江”。
  虽然荆江主泓深在海拔负二十多米,但已有不少人称荆江为“悬河”。“主泓”是水利部门的术语,意指河流切割最深的主流;“悬河”原本的概念是地上河,指河床高于堤外地面的河流,如黄河。
  历史上,荆江洪水给两岸人民带来过深重灾难。从明洪武十八年(1385年)到民国二十六年(1937年),荆江大堤共有91个年份溃口。从1931年到1949年的18年中,荆江两岸有16个年份遭受洪灾,几乎年年遭灾。特大洪水给荆江带来的灾害有6次,均发生在1788年到1954年的166年间。
  荆江的险要还在于它两岸已发展成为人口密集的经济发达地区。
  由于荆江北岸的荆江大堤的保护范围有18000平方公里、800多万人口以及武汉、荆州、沙市等重要城市、江汉油田和京广线,因此,国家把荆江大堤定为确保堤段。
  一旦荆江大堤发生不测,将给人民带来重大损失。有关论证预测,三峡工程建成之前,如果枝城上游发生每秒11000立方米的洪水,在采取了所有可能的应变措施以后,万一在沙市的盐卡发生溃口,即使设想盐卡水位44.6米,溃口冲开的口门可达1500米,最大水量可达每秒5万到7万5千立方米,水头高12米多;第一天进入江汉平原的水量将达45.7亿立方米,10天进入平原的水量约400亿立方米,将有2000平方公里水深达到2米;长江有可能因此改道。
  因此,在现有人口密度上,溃口造成的死亡人数,在白天至少50万,在夜间至少在70万。
  建国后,荆江的防洪建设受到历届国家领导人的重视。
  毛泽东多次对人说:“你们可以轻视任何人,轻视任何东西,但是,你们千万不可以瞧不起黄河,瞧不起长江1从50年代起,他多次过问三峡工程的设计研究,直至生命最后的日子,仍念念不忘治理长江水患的事业。
  周恩来曾在1958年南宁会议后,根据毛泽东的指示,冒雪考察荆江大堤,同当地领导商讨治理荆江水患和加固荆江大堤的问题。同年又在国务院召集湖北、湖南两省负责人专门研究扩大荆江分洪区分洪能力的问题。
  江泽民任党的总书记不久,即视察荆江大堤、荆江分洪工程,认真听取了湖北盛长江流域规划办公室和荆江沿岸各地负责人关于防汛工作的情况汇报。
  荆江的防洪设施建设建国后得到迅速发展。经过多次整修、加固、续建,荆江大堤平均每米堤长加筑土方180立方米,共计完成土石方工程量10134万立方米。较1949年堤高平均加高1.5——2米,堤面平均加宽3米,断面加大一倍以上。荆江分洪区于1952年4月动工,1953年4月完成。这一极有预见的举措,竟于次年即1954年发挥极大效用。有专家研究判定,荆江分洪区的运用,以几十倍的比例削减了1954年特大洪水造成的损失。
  荆江分洪区经1954年之后,44年至今未再运用。长江虽几度出现大洪水,也造成不同程度的局部灾害,但荆江大堤几次重大险情都被控制。这种局面,曾给一些人造成岁岁安澜的错觉。事实上,1985年以后,荆江大堤除每年例行的岁修外,也未再实施更大的加固工程。1981年和1989年曾出现大洪水,枝城最大流量分别为每秒71600立方米和69600米,都比1998年流量大。但在城陵矶水位较低和洞庭湖有较大调蓄容积的条件下通过。1996年洞庭湖流域的洪水涌入荆江,造成监利水位37.06米,超过1954年的36.57米。这3个年份均未出现全局性的险情。
  然而,长期在荆江负责防汛工作的水利专家易光曙提醒人们:不要以为经过40多年的加固,荆江两岸防洪工程的防御能力有了明显提高,就以为不会发生大的灾害。荆江防洪工程的防御能力至今仅在10年一遇的水平,运用荆江分洪工程也就在20年一遇。如果出现1954年型的洪水,或洞庭湖出现1996年型的洪水,而荆江洪水又比1996年量大,江湖遭遇,会发生严重局面。
  易光曙的话写在他1997年的著作《荆江防洪的100个为什么》中,该书1998年8月出版。而这时,作者所担心的后者——洞庭湖洪水和荆江洪水遭遇,已经发生了。
  1998年汛期,首先是长江、洞庭湖同时来洪,形成严重的相互顶托;后几次洪峰到来时,不仅上游嘉陵江、岷江、乌江暴雨成灾,而且中游清江、汉江流域也降暴雨,荆江上下几路洪水叠加,使得荆江水位长时间在历史最高水位上高居不下。有人感慨地问:荆江怎么流不动了?
  全国上下关注荆江,荆江抗洪艰苦卓绝。第6次洪峰到来时,沙市水位45.22米,监利水位38.55米,这都是历史上没有见过的超高水位。尽管九江由于工程和防范原因发生溃口,但在荆江,在没有实施荆江分洪的情况下,7、8、9三个月来,险情上千次地发生,上千次地被及时控制。漫到子堤上沿的浩瀚洪水,被沿江干部群众、部队武警组成的数十万抗洪大军用身躯稳稳扛了3个月,最终缓缓流向东海。
  如今回过头来说,几个月中,沿江多少堤段的指挥长、各级防汛部门的专业人员,多少生在荆江、长在荆江的抗洪民工,在拼死抗洪的同时,内心里都对确保荆江产生过疑虑。然而,这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奇迹毕竟实现了——荆江大堤、长江干堤虽已伤痕累累,但仍挺过了汛期,挺到了今天。
  荆江大堤、长江干堤安然无恙,江汉平原和大武汉安然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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