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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教堂里他祈祷的很虔诚,一遍一遍她背诵圣经是他的拿手好戏,可是他乱篷篷的头发和一脸的污垢没有人愿意靠近他,我听别人说,他是跛子,靠在街上乞计为生是个资格很老的乞丐,也是个虔诚的基督徒。
                ——生活中到教堂祈祷是最重要的事的老乞丐。


  因为我的一个好朋友最近皈依基督教,成了虔诚的教徒,所以,一定要我在做礼拜的时候到教堂看看成了她的功课。
  盛情难却,我心神不定地到教堂去过几次,怎么也无法使自己融入那种虔诚。
  众人闭目祈祷的时候,我喜欢观察的眼睛到处逡巡,所以,我看到了他,因为与乞丐打交道多了,我好象已经能分辨出他们与常人不同的气息,我知道自己的眼光不会错,但也觉得很惊讶。
  虽说上帝把所有的人都看成是他的孩子,可在教堂里与乞丐遭遇我觉得得感谢朋友的邀请。
  那是在崇文门教堂,克林顿总统访华的时候,便是在这里做的礼拜。
  祈祷结束,赞美诗合唱结束,布道也终于结束,分组自由聚会的时候,我来到了他的面前。
  按照基督教的规定,我们都是兄弟姊妹,我的朋友与他打招呼,“沈兄弟,我们一起活动吧。”
  我知道了他姓沈,是黑龙江人,48岁,但看上去象58岁。他的一条腿从膝盖处截去,安装的假肢,所以走路是跛的。
  我说想跟他唠嗑,他说,感谢主,我们先祈祷吧。
  祈祷完了他又催小组里的李兄弟讲讲圣经,牧师过来,他一瘸一拐地去握牧师胖胖的手,牧师表扬了他,“沈兄弟,你最近来得的很按时呵,圣经也背得不错。”
  沈兄弟高兴得直说,“感谢主,感谢主。”
  终于,这一次嗑没唠成,反而搭进去我两小时的时间。
  又是星期四,我又来到崇文门教堂,人依然多,沈兄弟依然在。
  “唠唠嗑吧,沈兄弟。”我又在他的小组里活动。
  “唠啥呢,感谢主,我现在挺好。”
  “就唠唠你咋来的北京咋信的教呗,让我也开开窍。”
  “这,感谢主,我这可是瞎唠,我老婆最讨厌我这爱瞎唠的脾气,她说我一说话就忘了挣钱,感谢主,唠唠就唠唠吧。”
  要说我咋来的北京这话可就长了,我原来在北京当过兵。住在昌平,退伍以后,我回老家娶了老婆生了女儿,在村里分了二亩地种着,小日子过得也还可以。
  可是我想要个儿子,老婆躲到内蒙她妹子家连生了两胎都是女女,可把我折腾苦了。
  因为超生我家里的房子被扒了,地也被收了回去,让我去把老婆找回来才给我地种。我当时没辙了,一想走吧,这老家也呆不下去了呀,我就来到北京,一心想找个活干。
  我先到了昌平,因为在那儿呆了四年,我对那儿挺熟的,我先是在一家建材商店当装卸工,后又到一家养鸡场打工,转悠了好多地方,可就是干不长久。
  后来与我同租一间屋子住的那个修鞋的老头儿,劝我学个手艺,不如就跟他学修鞋算了。
  我当时想学个手艺也不错,将来自己弄个修鞋的摊点赚多赚少,总是自己说了算。我拜了老头做师付,跟他学了半年多,便自己置办了东西开了修鞋摊。
  虽说昌平是个小地方,人也没什么钱,可毕竟这是个小生意,我每天总能赚个10元8元的,慢慢地日子也好过起来。
  没过多久我把一直不敢回老家的老婆和两个女儿接到昌平,大女儿留在东北我妈那儿,我们一家人总算团聚了。
  那时候,昌平有很多建筑工地,我老婆便去那儿收脏衣服回来洗,一件衣服5角钱,一个月下来也能赚个百把十块的,乡下人过日子只求个衣食温饱,一家人在一起能吃饱了我也挺高兴,而且,这还是在北京,虽说昌平与北京还有一段距离,可毕竟这隔着天安门挺近呵。
  可这人呵就是有旦夕祸福,我这个家刚刚开始安顿下来。我就在马路上被汽车撞断了腿,而且,还是我自己的责任。
  这也是怨我贪心,本来天快黑了;该收摊了,可我还是在磨蹭,想再等个修鞋的上门,碰巧,过去一辆拉货的小解放,掉下一包东西,我这跑着过去捡,结果桑塔那轿车就从我腿上过去了。
  住院截肢化了五千多,人家对方没有责任,是我违犯了交通规则,不过,那家单位还是赔了我一万块钱,毕竟,我残废了呀。
  我在床上一躺就是半年多,全靠我老婆洗衣服撑着这个家,等我从床上爬起来,能从屋里挪到屋外的时候,我老婆到工地上送衣服便再也没回来。
  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说实在的,一个女人拖着个残废丈夫和两个孩子是没法过,她要是说走,我决不会拦着她,可你得给我打个招呼言语一声呵,这不,什么音信没有,五六年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给我扔下两个孩子,不知跟上谁跑了。
  后来我也想通了,这夫妻呵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我也能够理解她。
  可当时我可惨了。
  两个女儿一个3岁,一个5岁,啥事都不懂,我这一条腿的残废干啥也干不成,我拍了电报让我娘带着我大女儿到了昌平,最起码我身边得有个洗洗涮涮的人吧。
  我这假肢也装不起,好歹的化了60块钱让人给改装了个旧轮椅车,我进点小玩艺摇着车子走街穿巷去卖。
  有时碰上下雨天,这乡下的土路不好走,我一下子翻了车趴在那儿就起不来,一直要等雨停了,路上有了人,才让人把我扶起来。
  我娘见我这样根本无法养活一家人,便说要领着两个小孙女上街要饭去,我当过兵,受过国家教育,我当然不愿意我娘这样做,可又实在是想不出办法来。
  我娘真的领着两个孙女上了街,每天要个10块20块的倒是不愁吃饭了。
  有一天我娘从街上回来说,“你这个样了什么也干不了,倒不如上街上找个地儿一呆要着吃去,外面好多残废人都是这么干的。”
  刚开始我说什么也不想这么做,可看着我娘跟两个孩子每天晒得又黑又瘦的拿点钱回来,我真的在家里呆不住了,象我似的,要着吃也是好的呀。
  咬咬牙硬着头皮我坐着公共汽车进了北京城。我不想在昌平这样做,因为那里有好多人认识我。
  北京人多的让我晕头转向,我找了个过街天桥,把拐杖放下,便再也支撑不住的瘫了下来。
  那天好象正好是星期天,人来人往的特别热闹,刚开始我没有经验,还把自己那条缺了一截的腿藏了起来,我趴在地上,脸也不敢抬起来,身上象是有许多小虫子在爬一样难受。
  那天我面前的塑料袋里有了4元多钱,全是一角,两角的,5角是最大的,我记得很清楚。
  回到家里我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我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会在北京做乞丐,而且是这整副残缺不全的样了。
  人无论干什么往往是第一步难迈,这迈出头一脚去了,也就无所谓在乎不在乎了,我左思右想既然要饭能来钱,还犹豫什么,反正人活着就要想办法吃饱肚子。
  除了我那大女儿我把她送到裁缝学校让她学点手艺外,我跟我娘和两个小女儿都进了北京城要饭,当乞丐,有时候晚了回不了昌平,我们就找个墙角睡一宿儿。
  我娘拉着两个小孙女专门在地铁里边要钱,我一般就在天桥上或动物园门口呆着。
  刚入这行我因为不懂规距,没少挨打,好几次被人打的躺在那儿爬不起来,有人就赶紧给我娘送信儿。
  说来也怪,人家都说这当乞丐的人身体好,从来不生病,还真是这么回事,我自从到街上要钱,便再也没长过毛病,好几次被人打的头破血流,我娘烧点纸灰给我按上,也就马上好了,不过可是留下了满脸的疤。
  后来,我混的时间长了,知道了这里边的规距,也轻易没有人敢再打我,因为我被收了编上了供。
  你别看这乞丐遍地都是,其实这里边分得可清楚了,哪块地盘是咱的,哪块地盘不能碰,这都是铁板钉钉的事儿,马虎不得。
  原先,我以为这要饭的随便到哪儿要去呗,可进这个圈儿我才发现,敢情这里边也有章程,有级别,有的东西还怪有意思。
  现在两个女儿我已经不让她们再上街了,我把她们送进了昌平的小学,虽然上学晚了点,可总算也读上书了。
  我大女儿自个开了个缝纫铺,女婿是昌平的,他们还没结婚,但是房子已经盖好了,这也不用我操心,我娘在家里给两个上学的孙女做饭,全家就我一个人在外边跑也就够吃的了。
  虽说做乞丐不是个太光彩的事儿,可是够吃够喝的我也没有别的要求。我站在街上总是把假肢取下来,再用沾满红墨水的纱布把膝盖那儿裹起来,这样看上去挺碜人,赚的钱也比原来多多了。
  其实,主作证,我也没骗人,我的确是个残废人么,我这也是跟着别人学的这也叫技术吧,干我们这行的有的是技术高的人,我旁边那个老头,硬是哄着他孙子躺在他怀里睡觉,从早晨睡到晚上,那孩子一动不动,看上去真可怜,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亲孙子,一个不到三岁的孩子,一天到晚的总睡觉让人觉得不太正常,可是没办法,这样才能赚到钱呵。
  还有一些更斜门的,专门到乡下拐小孩子,然后,把孩子弄残了,带到街上去讨钱,这些人才是没有人性,我在这一行里混的越久,越觉得害怕,越觉得人为了钱真是什么都肯干,特别是乞丐。
  他们什么都没有,所以胆大的惊人,有的看上去很可怜,其实暗地里比谁都坏,我一直觉得这是个不正常的圈圈,可为了活下去我已无法摆脱掉这个圈圈。
  这时候有人来找我传教,我觉得我根本不够资格信教,可传教的人说所有的人都是上帝的孩子,主欢迎任何人加入这个大家庭里来。
  我半信半疑的来到教堂参加礼拜,果然、没有人嫌弃我,他们都叫我沈兄弟,牧师也对我特别慈爱,我想我终于找到可以帮我的地方了,不是生活上的而是心里面的。
  我念过几年书,因此,圣经还是看得懂,我背圣经背得入了迷,我从来不知道主有这么好,距我这么近,我觉得主对我很照顾,所以,走到哪儿也不觉得孤单了。
  现在我娘和三个女儿全信了主了,平常我们在家里做祈祷,星期四和星期天我就到教堂里来参加礼拜。
  我原来除了乞丐圈里的人没有朋友,可现在在教堂里认识了不少朋友,刚开始知道我是乞丐他们不怎么大理我,可牧师一再的表扬我,说我背圣经背得好,慢慢地大家在一起说开了话。
  我也是没有办法才做了乞丐,要是我现在是个健全的人,我说什么也不会走这条路,这要饭的差使不是个好滋味。而且,现在越来越不好干了。
  我也不知道这北京城是怎么了,到处是乞丐,大的,小的,老的少的,乱得也真够可以的。
  我每天在街上都小心翼翼的,说不准什么时候就飞来横祸,我已经给整怕了。
  只有到教堂来,我才觉得我活得象个人,我是个人。而白天我在天桥上的时候,我只想自己是条狗,是条被打断了腿的狗,除了想让过往的行人可怜可怜我,别的我什么也不想。
  所以,我喜欢到教堂里来,这是我生活中最重要的一件事,比我女儿出嫁都重要。感谢主,如果不是主的仁慈,我沈增福也没有今天,感谢主,感谢主,我得救了。
  采访者思绪:
  满脸伤疤与皱纹的重迭,又黑又瘦的沈兄弟对“主”充满了感恩戴德,让人不由叹息信仰的号召力。
  这个在天桥上已经盘桓了五。六年,越来越把乞丐这个职业做得象技术工人似的残废人,满身又让人同情又让人提不起情绪的气息。
  这种味道已经渗透到他的骨头里,使人远远的就知道他是干什么的,他能干些什么。
  不管“主”给他带来了什么样的好运,他总说自己“得救了”,这让我心里一阵阵悲哀,人呐,人。
  也许长期的乞丐生活已让他们变得很畸形。他总说自己在那个圈圈里很难解脱,所以他要用宗教来麻醉自己,安慰自
  实际上人的生活氛围很重要,在那样一个非正常的社会阶层中生存,扭曲是很平常的事儿,我很庆幸沈兄弟让他的女儿都过上了正常的生活,否则悲剧无法收场。
  这让我想到社会保障制度的健全,当时如果沈兄弟不上街乞讨的话,他会不会还有别的路可以走?没有人会回答这个问题,但是,能够引起思考也算是问题有效。
  是的,正如沈兄弟所说,街上的乞丐是越来越多了,各种各样的伤残,憨傻,老迈,都在街头展示,让人们视线所到之处都有点不知所措,更何况腰包已被掏空。
  为什么会这样?
  我有过很多思考,排除所有的因素,即便是乞丐已成为我们国家自发形成的产业之一,那是不是也该有个说法。
  不是已经有“性产业”这样的称谓了吗?如果乞丐的队伍还在这样壮大下去,那社会环境将沦为失控,而人文环境更将不堪没想,我不知道是否已有人看到了这一点。
  但是很清楚“围追堵截”将毫无意义,因为,玩捉迷藏是乞丐们的看家本领,清理也只能是赶走一批再来一批,生命力旺盛是这个阶层长期发展的本钱。
  就我个人的看法,对于这种现象还是要用制度来保障。
  社会保障系统的建立健全和全面启动也许会解决一部人的问题,但就我的调查来看,乞丐如城市身上的毒瘤,随着城市的生长而生长。随着城市的膨胀而膨胀。
  他们靠汲取城市身上的营养而活着,却为城市制造大量的垃圾,这是个让许多国家都头痛的痼疾。
  对此,有时候社会也无能为力,这倒是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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