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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初遇性魔


  它默默地到来。你会突然发觉存在于大地上的每个人,每个物体都在相互分离,与事物的美妙开始分离,与富有魅力的未来在分离,甚至与纯真分离,与自我分离。
  刚才你正在愉快地玩耍;世界是完美的、友好的。而现在在你的脚下,就有了看不见的裂缝。你知道了,但绝不记得是怎么知道的,裂缝总会有的,而裂缝那边却是魔鬼,不是你爱的人。
                    ——莉莲·史密思《旅行》


  1.一种受伤的雏燕

  啊,上帝!无法述说的痛苦!我失去了灵魂,我怎样生存!
                        ——勃朗特《呼啸山庄》
  刚过梅雨季节,校园林荫道上便飘起了女孩子五颜六色的彩裙。
  杜雯迈着轻盈的步子向她的英语老师康直川的家走去。
  ……淡淡的夜暮笼罩了康直川家的窗棂,窗玻璃映现出别家闪烁的灯光,传来了别家欢乐的笑声。康直川感到这间凌乱的房子是何等的空空荡荡,冷冷清清!他心里一阵躁动,一种苦涩的东西鲠在喉头。康直川没料到命运在他45岁时跟他开了个玩笑,他的妻子跟人跑了,留给他一个无人情味的儿子。儿子考上了大学,从此这种勉强维持的父子关系就剩下一个金钱关系了;完了!周围的人以一种嘲讽的目光瞧着他,他多么想重新组织一个新的家庭啊,但一想起儿子那古怪的椰榆的目光,康直川便心灰意懒。
  能抗拒寂寞的,不是神灵便是魔鬼。
  在一次放映录像《第四十一》时,康直川认识了他的学生杜雯,并给她做了很好的俄语翻译。从此,姑娘那颀长白了的颈项,那黑亮如潭的眸子,便在康直川寂寞的心灵里撩拨起微妙的涟漪。康直川下决心摈弃交际,自爱自怜,将自我封闭起来。今天,这个洋溢着青春情韵的女孩却隐隐地唤起了沉睡在他生命深处的东西。
  “笃笃笃,”有人轻轻叩门。
  “喔,是杜雯!”康直川喜出望外。
  “老师,我来还那天借的杂志。”杜雯矜持地立在门口,在这以前她曾偕同几个女同学来这儿找一些需要的书。今天,她穿着红毛衣,套了一条黑呢格子裙,真是smart(漂亮)!
  “快请进啊,我的屋子太乱,啊啊,我们一块来欣赏夕阳吧。”康直川热情得有些语无伦次了。
  他装着像长辈一样扳着姑娘的肩走到窗前。
  残阳如画!
  杜霎感到老师的手异样的沉。
  “老师,你喜欢看夕阳?”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康直川苦笑一声,颓然坐在凳子上,“人生一场大悲剧呀!你看我如今妻离子散已是行将就木的人了。”
  凄清的暮秋黄昏,引发了少女纯洁的同情心。他看到杜雯的大眼睛里泪汪汪的,长长的睫毛扑闪着泪花。
  “你别哭,小杜。”他的声音干涩,手乱抖着。
  最后一丝夕阳也收敛了,杜雯的一呼一吸像带电的导索使康直川心惊肉跳,一种欲念在急剧膨胀,它要顶破他的脑颅,挤碎他的胸膛。
  “小杜!”猝然,康直川嚎叫一声扑上去,把沉思中的姑娘死死搂住“黑眼睛,黑眼睛的宝贝呃!”
  世界一片昏黑。
  他跪在黑格裙下,什么诅咒自己的话都说了,杜雯踉踉跄跄地走了!
  风平浪静,一如既往。
  那天的黄昏也幼稚、害羞地守口如瓶。
  康直川独自坐在黑暗的屋子里,咀嚼鸦片似地细细回味那一次惊心的快感。黑黑的心底摹地升起一股得意的欲火。
  不要命的赌徒!又是一幕践踏鲜花的丑剧。
  英语磁带按永无变化的节律转动着。盛琴琴照着课本认真地听,轻轻地念。
  一双色迷迷的眼睛正放肆地打量着她。
  康直川给她泡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奶咖啡,真香!她慢慢地呷着。
  录音机的声音变得冗长模糊,一个个字母像蝌蚪似的在空中飘荡。盛琴琴感到好困呀!她倒下睡着了。
  一只苍蝇贪婪地爬在她身上。
  她觉得自己在做一场恶梦、一只魔爪伸向她,她在旷野上赤裸地奔跑,无处藏身。
  盛琴琴挣扎着坐起来,她惊恐地环顾着昏黄的灯光下阴森森,透着寒光的房间。红色的上衣扔在床上,褐色的沙发上康直川穿了件毛衣捧着茶杯看着她,目光阴沉。她顿时明白了一切,像受惊般抓起枕头向康直川扔了过去。
  康直川脸上带着近乎冷漠的笑,他盯着盛琴琴的脸庞,身子剧烈地抽搐着。片刻盛琴琴抬起头,一声不吭地从桌子上抓起自己的书包,悄无声息地走了。
  又是一个没有回音的山谷。
  然而命运却不饶恕任何一个人,魔鬼和羊羔都有一个既定的结局。
  “下一个,盛琴琴。”科管系每年要对学生进行一次全面的体检。
  盛琴琴穿着黑绿的短裙怯怯地走了进来。“躺下”她迟缓地躺下,眼睛盯着大夫。
  突然,盛琴琴看见一道惊愕的目光从大夫的镜片后射出。她一阵颤栗,心房猛然地跳起来。
  “什么!怀孕!”辅导员惊得眼镜差点从鼻梁上掉下来。
  盛琴琴木然地坐着,眼睛茫然地盯着什么,慢慢她开始抽泣。
  一切都被揭开了,包括污秽和伤痕。
  康直川没有料到。
  盛琴琴在月光的鞭答和良心的压抑下,在校园里消失了。
  杜雯在学校里韬光养晦,含泪装欢,毕业后她自愿去了西藏。
  有人可怜这一对受伤的雏燕。
  世人无疑会谴责丑恶和暴力,但却未必认真教育天真和好奇。
  洁白的颜色多好看啊!但只有在成熟的映衬下才显得圣洁。

  2.少女日记

  这一切都已过去……我的童贞不再存在了;或者说,它已经死亡,虽然我还为了复仇而勉强活着。
                        ——圣奥古斯丁
  12月17日
  我遇到了魔鬼,我请他放过我,但他是魔鬼,魔鬼听不懂人的话。
  12月19日
  吃过晚饭,我溜进洗澡间搓洗了半天,搓得皮都红肿了,可是——可是,我又怎么能完全洗干净呢?我的生命已注进了魔鬼的阴影,我成了污秽的人了!
  我告诉妈妈说我头痛,需要早点休息,她给我吃药,我吃了。可是妈妈怎么知道我痛在哪里呀!假如她知道的话她一定会晕过去的!
  不,我决不能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是被魔鬼玷污的人。丢脸!丢脸!我丢尽了脸,丢了自尊心,丢了灵魂!倒楣呀!我的天!
  12月22日
  回家的路上,我去车站附近的五金行买了一柄尖头水果刀,我把它藏在书包里。那天晚上,我如果有刀子,就不会这么惨了。
  我猜他一定是住在附近的人,不然他怎么会掌握我的生活规律?又怎么知道附近有空屋子?
  我现在要忍耐,等期末考试完了,我有的是时间,那时一定要在附近明察暗访,如果他被我找到了,那就有好戏看了,等着瞧吧!
  12月23日
  已经比较不痛了。
  现在是病在心里没人知。
  晚上回来,巷子里空无一人,我竞不怕了,我反而竟希望他的出现,那么他就会知道,同样手里有刀子的时候,我是不会输给他的。当然那后果一定很悲惨,整个生命的轨道都要被扭曲,被打碎。
  我是怀着这样的想法通过那条巷子的。我的心和以前大不一样了。以前一心只想着书本和考试,现在却经常冒出一些奇怪的念头:杀死那个魔鬼;或在他脸上留下一道疤痕之类。总之,我要让他知道欺负了别人,应付出什么代价。
  4月10日
  我也许怀孕了,怀着魔鬼的孩子,啊!老天啊!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对待我?!
  4月19日
  每次洗澡,我都觉得肚子比以前大了,用手去摸,像小西瓜似的硬邦邦的。没问题!我肯定怀孕了,天哪!
  我不敢告诉任何人,也不愿去医院。现在我需要的是为期末考试作准备的时间,其它一切都等到考试以后吧!
  4月31日
  我决定以消极的方法扼杀魔鬼的孩子。最近我只吃一些蔬菜和一点点的饭,绝不吃肉、鱼和鸡蛋。他没有营养就不会长大,最好饿死他。
  我不是母亲,我是受害者!
  5月30日
  每天都饿得发昏,但我心里有一股坚定的力量支持着我。我知道即使只喝白开水,我也可以撑下去。这该多么荒谬埃我好像在跟一个敌人作战,但那个敌人却是我自己!
  5月15日
  好奇怪,吃得那么少,我瘦了三斤可肚子仍然慢慢大了起来,裙腰都快扣不住了。我去布店买一块白绸布,一圈圈扎在肚腹上,我感到头晕腹痛,可我不能解开,我要勒死魔鬼的小生命,我仍要洁白地活下去……这个恶魔带给女性的是肉体的摧残和精神的恐惧。尤其对于没有任何性行为意识和经历的女大学生,则更是晴空霹雳,恰如把一大滴浓墨滴到了一幅优美的风景画上,于是,那便成为一颗沉沦的黑太阳。

  3.一颗痛苦呻吟的灵魂

  还是它把我投入无尽苦海里,我感到头昏眼花,软弱无力,我已被推向死亡的岸边。
                        ——泼德莱尔《毒》

  她不只一次想要了此一生,虽然她还不到20岁。每当她对着镜子,心里总在默默他说:“死吧,你这软弱的女大学生!”
  然而,镜子里那副聪慧而俏丽的脸庞却总是告诫她:“不,你不能这样了结,你还如此年轻。”
  就这样,在生与死的强烈对抗中,在理智与情感的搏斗中,她困惑了,麻木了,任凭痛苦的泪水浇湿那不堪回首的记忆……在别人看来,她是一个真正的命运的宠儿,那么青春洋溢,那么美丽漂亮,那么幸运地跨人了高做的女大学生行列,又那么荣耀地成为大学校园里一支灿烂的“校花”——学业上名列前茅,井担任系里的女生部长。
  她在四处鲜花的簇拥下,并没有飘飘然,她谨慎地与人打交道,对于异性,更是敬而远之,从来就不想涉猎那微妙而神秘莫测的领地。
  那里是一颗冰霜般冷漠的心。
  然而,她毕竟被生动的现实所包围,她仍然不能摆脱异性那探寻的目光,那调情逗爱的话,那细微的友好的表示。
  但,她仍不为所动。
  因为,她曾差一点被一个老家伙糟蹋了。
  她自己成了生活的禁区。
  她曾参加过一次英语考试,监考人员是研究生A,他有意无意地站在她的后面看她的答卷,使她感到十分局促。她的敏感提醒自己,他已特别注意她了。以后,他便以帮他抄论文为由,经常找她,她几番拒绝,怎奈他一再请求,出于礼貌,她同意了。但她仅就事论事,而且祈祷着,但愿这是最后一次找她……但A却越追越紧,迫不急待地表白他对她的爱慕,然而,她害怕一切热情,她开始躲避他,像躲避一团燃烧着的火。
  就在这相持不下的时候,研究生B又闯迸了她的生活。
  真是屋漏又逢连夜雨。
  对B,她没一点好感,反而十分讨厌,于是她干脆不理他。
  但B却并不善罢甘休,继续像蚊子一样叮着她,还自我吹嘘。
  威胁。1988年暑假前,B递给她一张纸条,要求她某天晚上到他在市区的家里谈一谈,她想趁机会把话说清楚,让他死了这条心。
  她坦然地走到B的家里。
  一个空荡荡的家,仅有两个不和谐的人。这引起了她的警惕,她站着跟他谈话,这是一种防备的姿态。
  “你找我有什么事?”
  好尴尬的场面,连气氛都显得结结巴巴。
  “请你死了这条心,以后别再找我。”
  话不再起任何作用,决定的是行动!
  B猛然一下子把她抱住,她想喊又怕惊动邻舍对自己不利,只是拼命地反抗,想挣脱那双邪恶的手。然而,B就像发了疯的野兽一样,把罪恶的魔爪伸向了她,她的一切反抗都显得那么软弱,她的城堡被攻破了,她感到自己成了一片废墟。
  “天哪!研究生中竟也有这种败类!我的软弱和虚荣使我真正陷入了虎口!我好恨啊!”她披散着头发,跌跌撞撞地来到湖边,对着那一汪湖水,她真想就此了结这屡遭屈辱的一生。
  然而,正当此时,研究生A找到了她,见她这般模糊便追问她怎么了,在无可奈何中,她含泪哭诉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他听后,显出一副五雷轰顶的样子,他瞪着她仿佛是瞪着一个怪物,然后拂袖而去。她没想到他竟去公安局报了案!
  作为一名女大学生,她知道在中国,这类事情一旦被人知晓,吃亏的不是流氓,而是弱女子,在人们的心目中,一个巴掌拍不响。“破鞋”曾骂死多少女子啊!
  因此,当公安局向她调查时,为了活下去,为了不被生活抛弃,为了不受那异样目光的鄙视,她不得不忍泪为B开脱,只承认B强奸未遂。
  于是,A恼羞成怒,发泄私愤,到处诬蔑她到处乱搞。
  终于,“一个风流的女生”被弄得面目全非,人鬼难分。
  再一次徘徊在微波荡漾的湖边。
  也许湖水能够慰藉痛苦的灵魂。
  但,终究她想开了,她舍不得这一身的年轻,不忍心在一句话的中间画上一个句号。
  美国著名医学家威廉·罗宾逊在论强奸时,把它比作“残酷的性魔”,说它不仅破坏了肉体的“自然”,而且以一柄“最锋利匕首”刺穿了心理的谐和状态。
  被污辱就已是悲剧了,而由于世人的轻视,则使悲剧向更惨的方向发展,胡适先生在《论女子为强暴所污》中说:“凭心而论,她损失了什么?不过是生理上,肢体上,一点变态罢了!
  正如我们无意砍伤了一只手指,或是被毒蛇咬了一口,或是被汽车碰伤了一根骨头,社会上的人应该怜惜她,不应轻视她”。
  在女大学生的成长过程中,“性魔”挖下了一个又一个陷阱,多少幼稚无知和成熟有阅历的少女都掉下去了。当她们有幸重新爬起来时,你们看吧,那些传统骑在她们身上,她们哪里还是原来的活脱脱的自己。
  列夫·托尔斯泰给我们表述了一种正确认识贞洁问题的思想:“贞洁不是一条守则,也不是一种规定,而是一种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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