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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出身贫寒 经商神童惊世人


  1929年,和田一夫出身于静冈县的贫寒家庭,祖父是小贩,父母是工人。经济大萧条使得一家三餐无继,母亲像电视剧《阿信》中展现的那样,开办了一间蔬果屋,店名叫作“八佰伴”。一夫从小跟随母亲,3岁就会做买卖,“经商神童”的绰号不胫而走。

  和田一夫的出生地在静冈县热海市郊野。
  热海市在三面濒海的伊豆半岛北端。伊豆半岛是日本著名的温泉旅游地,山峦奇峻,树林葱宠,空气清新。在万绿丛中,常有白色的雾气袅袅飘出,那便是从岩熔的石缝汩汩冒出的温泉。日本人喜好温泉浴,大凡有温泉的地方都建有温泉旅馆,吸引了八方游客踏青而来。其中热海这个地方温泉尤其集中,这亦是“热海”地名的由来。热海距东京仅百余公里,特别是东京至关西第一大都市大阪修建了国铁之后,热海的交通愈加便利。到20年代末,热海已是三四万人口的旅游城市,城区四周,便是秀色如画的山峦及田园。
  世界对热海及伊豆的认识,多是缘于日本著名作家、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川端康成的成名作《伊豆歌女》。川端康成信仰佛教禅宗的虚无思想,他以唯美主义的抒情笔调,向人们展示出一幅淡泊、幽远、静溢、飘渺的画卷。
  然而,田园牧歌只属于有闲阶级和游人骚客,穷人更看重的是生存。
  和田家族世代务农,种植水稻,男耕女织。所产的稻米,大部分留以养家糊口;少部分出卖,换回生活必须品。这种自给自足的原始经济到一夫祖父——老和田时代已发生较大的变化。
  本世纪20年代,距明治维新已有50多年。明治维新导致了日本经济的嬗变,日本走上了初级工业化道路。东京至大阪的铁路干线从热海边缘通过,热海的外港停泊了蒸汽动力的轮船。来热海的旅游者中,商人所占的比例越来越大,正日益取代昔日的游侠剑客,成为时代的新宠。热海城区的范围日趋扩大,兴建了大批旅馆、商铺,甚至机器操作的工厂。
  老和田与热海的农民一样陷于困惑之中,今后还有没有赖以生存的田地?水稻能不能继续种下去?
  大和民族像崇拜神那样崇拜稻米。日本历史上数次大规模动乱,均由米荒而引发。最近的一次是1918年的“米骚运动”,抢劫米铺的风潮几乎席卷整个日本,直接导致寺内正毅首相的下台。在日本成为世界经济强国的今天,日本人崇拜稻米的观念丝毫未减,日本政府为保护农民的利益,限制大米进口,而让国民吃贵十倍于进口大米的日产大米。
  众多的热海农民固守土地,种植水稻。他们笃信,世上任何东西都没有土地更牢靠,任何业种都没有种植水稻高尚。
  老和田却比较务实,热海的城市人口日益增多,他发现种菜比种稻更赚钱,就改种蔬菜。他的蔬菜自产自销,他在卖菜过程中又发现,卖菜比种菜又更赚钱。于是他就退掉承租的土地,只在屋后的菜园种菜,腾出大部分时间贩卖蔬菜。
  这个临时的菜档曾经雇了个叫良平的年青人。他性格内向、诚实,没什么文化,相貌也无吸引人之处。虽然住在和田家,却与和田加津没什么交往。
  和田加津就像电视剧《阿信》中的女主人公那样,10岁起就开始做工,生活虽艰苦,却天真浪漫,好幻想。她那时的幻想是去东京做她想做的事,嫁一位中学毕业的职员,自然不会想到下嫁给地位低下的乡下来的短工。对于良平的形象和性格,读者或许可把他与电视剧阿信的丈夫龙三比较,当然良平不等于龙三。
  老和田却要女儿嫁给“义子”良平。加津姑娘不肯,良平远不是她所想象的白马王子。加津抗婚出走,去东京做工。但在父亲的逼迫下,她还是于1927年与良平结婚。良平与东家的女儿结婚时,是工厂的工人,也许说是产业工人名声更好听些。对于这段历史,和田后代讳莫如深,仅在热海的老住户中流传,版本不同,大致情况这样。
  加津结婚的这年春,日本爆发严重的金融危机。危机以东京的渡边银行、赤地银行停业为起点,银行挤提、停业与公司破产风潮波及全国。到4月23日,日本全国的银行竟一律停业。日本经济大萧条,大小企业受累,破产、停产、缩小规模、限时生产。良平和加津的工厂虽未停产,却减少开工,工薪也只能领到一半。
  购买力下降,墟市冷冷清清,菜贩卖不出菜,叫苦连天。
  不景气至1929年仍未见丝毫曙光,和田一夫正是这一年来到人间。
  1929年是农历蛇年。与中国一衣带水的东瀛,传说是秦朝方士徐福率5O0童男、5O0童女渡海东征赴岛,繁衍生息而成。徐福入海求药不还,童男童女繁衍的后代却未数典忘祖,频频遣使来中国寻根学师,至唐朝达到高潮。
  这些遣唐使和留学生把唐朝的行政制度、典籍文献、文学艺术、医术医药、道德法律、宗教思想、建筑服饰、度量衡器等传入日本。在8世纪前,日本没有文字,吉备真备等来华僧人,借用汉字创造出至今还通用的日本文字。日语中的汉语词汇,除读音不同外,本身就是原汁原味的古代汉字。日本的不少习俗当然亦是如此。
  在中国人的十二生肖中,蛇被称为“小龙”,与龙相似,是个吉祥的属相。日本人相信生肖,亦重男轻女,尤其希望头胎生子。和田家媳妇将在龙年生育,一家人祈求神祉,默祷加津生下个龙子。
  和田一夫曾多次听母亲讲述他生下来的情景。
  加津身怀六甲,仍在缫丝厂缫丝。1979年“新日本映画”拍了一部反映日本早期缫丝业的电影《啊!野麦岭》,现在的人们可透过电影了解缫丝女工的艰辛。加津在缫丝厂劳累一班后,回家还要做家务,临产在即,她也没片刻休息。
  这一天,加津孕腹发生阵阵悸痛,她不得不停下手中的活计,艰难地挪步至门口,请邻居大嫂去叫丈夫。好一会儿,良平才慌慌张张带助产士赶到,婴儿呱呱落地,哭声分外嘹亮。
  助产士把婴儿抱在手里,向主人家报喜道:“是个男婴!”
  这时,一件奇怪的事发生了,哇哇大哭、眯着眼的婴儿,突然睁开眼睛,停止哭声,咧嘴展开一丝微笑。满屋的人全惊呆了!
  助产士见多识广,依照中国人的说法说道:“了不起哇!别的婴儿出世哇哇大哭是个讨债鬼,这个婴儿一落地就懂得笑,是来送财的,长大了定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
  助产士说话喜欢讲究意头,若头胎是女婴,她也会说出生女的种种优越性:姐为大,下面会带出数个弟弟来。
  和田家重酬了助产士,接下来便为这个男婴取名。
  “他是长子,就叫一夫吧。”老和田说道。“一夫”、“太郎”在日本是最常见、最通俗的名字,类似中国人的“一生”、“大贵”等。
  “小龙之年”生下贵子,长辈当然希望一夫能出息成一个小龙。和田一夫后来岂止是一个小龙,而是大龙,成了中国内地人和香港人眼中的世界百货业骄子。
  数十年后,母亲加津对已成为八佰伴公司总裁的一夫说:“可惜那个助产士早已过身,若她在世,见你果真出息,她会因给你接生而高兴不已。”
  这些都是后话,一夫出世,和田家并无太多心思考虑如何将一夫好好栽培,使他成大器立大业。和田家考虑的是该如何生活下去,如何把一夫抚养大。
  1929年,日本经济雪上加霜。两年前的金融风暴尚未恢复元气,此年,由纽约大股灾引发的世界经济危机又席卷全球。银行倒闭,企业破产,商品滞销,市景萧条。失业的工人和职员如黑色的蛆虫涌动,或在倒闭的公司和工厂大门外徘徊;或站在米店饭铺前一筹莫展;或沿街挨户乞讨;或背井离乡踏上渺茫的谋生道路。
  加津生育后,在家里坐月子。良平的五金厂大量裁员,良平虽未被辞退,但厂里货品积压,工厂主已拖欠了两个月工资未发。
  物价综合指数从174.5%降至120.4%。物价下降了3成,但国民的收入却下降了6—7成!物贱无人买,这是大萧条时期常见的怪状。老和田的上市菜常常卖不动,不得不一次较一次减少上市的数量。
  和田家一天才吃一顿白米饭,其余两顿改吃粗菜煮稀粥。和田家还算过得去的,那年头,热海郊野的野菜都给挖个一干二净。
  加津生育后,身体复元很快。“七朝之庆”时,已经可以下床做一些轻活计;又过了一个星期,加津就独自一个操劳家务了。
  哺育期间的加津在考虑开辟一条独立谋生之路。
  这一天,一夫的祖父黑着脸回到家中。他挑上市的菜只卖出一半,在回程的路上,他赌气似地把剩余的菜全部送给买不起菜的人!老和田气呼呼地讲述这件事,加津和良平都笼罩在不祥且压抑的气氛中,父亲这样做等于自断生路,滞销货品送人,若同行知道,必然会对始作俑者猛烈攻击。除非你不想再做生意,或许你有万贯家财可以做慈善家。
  “难怪在电影里头,美国的谷物大王会把一火车皮一火车皮的小麦倒到大海里!”老和田这句话,又全然站在卖方的立场上说话,可见老和田的当时的心理极为矛盾。
  “我想,人要活命,就不能不吃菜。”加津觉得此时与其安慰父亲,不如开导陷人困境的父亲。
  “可人家就是不买。你们不会不知道,现在的国民有多穷!”老和田沮丧地说道,“我要像谷物大王那么富有,就做慈善家。把谷物倒掉,那是作孽呀!”
  加津说:“做慈善和营商,都是利民的一种。如果我们能向人们提供价廉物美的蔬菜,也算是为大众做了有益的事情,又能为家庭增加收人。我有一个想法,我想跟你一道去卖菜。”
  “你疯了?现在大批工人失业,入行卖菜的人比吃菜的还多!”老和田瞠目结舌。
  加津心平气和地说:“买菜的都是家庭主妇,我现在是生了孩子的当家媳妇,卖菜容易跟这些主妇们沟通。你让我试试吧。”
  加津在父亲卖菜不利的情况下,仍想入行卖菜,自有充分的心理准备。她曾多次看过父亲卖菜,父亲卖菜除了吆喝声中气十足,实在不便恭维,他开出价码,愿打愿挨,请君自便。此外,不再有招徕顾客的手法。因父亲是长辈,不便挑明进谏,加津只有身体力行,来证实自己。和田家底子薄,最适宜做的,大概也只有卖菜。
  良平在家里找来一些木板,为妻子做了一个手推车,连橡皮轮胎也是从旧货店买来的。车厢分成若干小格,分别装有不同的品种,其中还留有供小孩可坐可骑的位置。加津把一夫放上去,拉着他在门前的空地兜圈子,一夫高兴得咯咯欢笑。加津满心喜悦,既可沿街叫卖,又可带孩子,真是一举两便。
  刚满月,加津就推着手推车出门去。
  刚入行的加津,没多久就显示出与父亲不同的禀赋。她突破老和田单一的货品的俗套,她的手推车放满了各种时鲜蔬菜。为了保障蔬菜新鲜而价格低廉,加津联系了好多位菜农,确定他们做她的供应商,因能长期供货,虽然每次要的数量不大,却能获得较优惠的价格。加津把所获的优惠又让予顾客,得到顾客的赞誉,说加津的蔬菜新鲜又便宜。
  加津旗开得胜,马上扩大经营,增加水果品种。她也用上述的办法与果农建立较稳固的关系。当地的水果品种不多,加津就与热海山本水果批发店联系,说服山本以批发的价格,让她购买零售数量的水果。山本店的货源来自全日本,很多是驰名全国的水果品种,该店的客户是旅馆和专门的水果店,零售的数量只能按零售的顾客对待。加津带一夫三番五次登门,山本动了恻隐之心,答应了加津的恳求。
  加津最成功的招术是她的推销术。她的高明之处在于人家感觉不到她是在做买卖,而是在拉家常。加津嘴巴乖巧,甜甜地叫这些主妇作大婶、大嫂、大姐。她自报家门,叙说家庭主妇们爱听的家庭琐事,这些家庭主妇也爱把自己家中的事向加津倾诉。她们有什么烦恼,会请加津帮她们拿主意;还会向加津讨教烹饪方法。加津是个有心人,若遇到外地迁来的住户,加津卖菜时,就会虚心且诚恳地向她们打听新的烹饪方法。加津回家后,如法试做,果然口味不一般。加津卖菜时,就会主动向其他主妇推荐,若比较空闲,加津还会上门亲自演示烹任。
  加津很快拥有一批固定的顾客。
  加津的收入很快就能与良平在厂里拿到的钱一样了。
  老和田只带加津出门卖过几次菜,他马上感觉到是加津在唱主角,加津做生意的本事远远出乎他的预料。老和田不再随加津一道出去卖菜,他侍弄那块老菜园,偶尔帮加津送货。
  加津卖菜得心应手,却有一点美中不足。虽说卖菜能兼顾孩子,可一夫随母亲四处奔波,日晒雨淋,又黑又瘦,连旁人看了也心疼不已。一天,几个老顾客买过菜后,仍围着手推车与加津拉家常。受到冷落的一夫哇哇大哭起来,加津就把一夫抱在怀里哺乳。这些老顾客看了便说:
  “你这样带着孩子四处奔波好辛苦,你干脆就把蔬果摆在你家门口,我们上你那里买。”
  一语点醒梦中人,加津激动得连连道谢。在回家的路上,加津的构想进一步完善,在门口摆个菜摊,就不如临街开一个店。原先总是恨手推车太小,装不下更多的品种。现在不仅可以卖蔬果、卖调味品,还可以兼营与烹饪相配套的用具等杂货。和田家虽然不在闹市,但有固定的顾客帮衬,至少不会太冷落。
  等良平收工回家,加津急不可待地把她的主意讲予丈夫听。良平觉得这主意不错。加津便向父亲提出这个建议。老和田说:“现在你们有了孩子,该你们当家,你们自拿主张吧。”
  良平与加津就把临街的一间房腾出,作为铺位。才个多星期,和田家的蔬果杂货店就开张了,店名叫“八百半”。开张的前两天,加津分别拜访了过去的老顾客,一是感谢她们对自己生意的一贯关照;一是深表歉意,以后不能亲自送菜上门,给顾客带来诸多不便。绝大部分老顾客表示,她们会上加津的八百半买。她们都对加津做生意的良好信誉赞不绝口。
  在日语中,“八百屋”即“菜店”的意思。取名“八百”,表示该菜店是老和田与女儿加津靠一杆秤行街叫卖、白手起家。“八百半”的“半”字,取自和田加津父亲和田半一郎中的“半”。另一种说法是加津父亲叫田岛半一郎,同样有个“半”字。
  这里有个疑问:良平原来姓什么?若义父姓和田,良平就是入赘后改了姓;若义父姓田岛,良平就保持了他的原姓,加津嫁他后,改为夫姓。时间已逾近70年,传下来的说法又不一致。而现在的和田家族后代则对这些保持沉默。也许男人“入赘”女方家,在日本也不是什么值得荣耀的事情,和田后代有所忌讳吧。
  根据现存于八佰伴总部的、60年前的员工工作围裙,店名的日本原文是“八百半”。这个店名会使中国人理解成数字,在有些地方的俗语中还作“不聪明”解,于是,中文译名改为“八佰伴”。
  母亲和田加津心灵手巧,善良而不乏精明。在她的全力打理下,八佰伴很快步入正轨。
  加津一人忙不过来,先是父亲做女儿的帮手,每日去向固定的供货商进货。不久,良平也辞去厂里的工作,和妻子一道开店。销售是零售店最重要的一环,加津坐店做生意,兼照看孩子;良平出远门收购蔬果,还兼负送货上门的工作。虽然绝大部分老顾客都表示上门买和田家的东西,路途远的顾客总感到不便,常常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不能经常光顾。良平送货上门,不仅稳定了这批老顾客,还招揽了一批新顾客。
  一夫在店堂蹒珊学步、呀呀学语,转眼就是3岁了。
  一天,父亲一早就去进货了,公公去了山本家的茶室。母亲坐店卖货,忙过好一阵,见顾客渐稀,便手脚麻利地装好菜,准备给附近的一个行动不便的老婆婆送去。母亲把一夫抱上小凳坐着,吩咐道:“你坐这里看店,爷爷马上就要回来,你不要乱走动。”
  母亲风风火火走了。这时,邻居大叔伊藤秀行来买东西。见大人不在,就逗一夫玩。不料一夫却一本正经地问他:
  “叔叔,你要买东西?”
  伊藤甚是吃惊,见他很认真的样子,就笑嘻嘻逗他说:“我要买一包海盐、一包味素,你会卖吗?”
  一夫不言不发,跳下凳子,从货架上拿了一包海盐、一包味素,并丝毫不差地报出价钱。一夫说,等下妈妈回来写字(记帐)。那时热海仍奉行赊帐的买卖方式,熟人和固定客户,都毋须以现金交易。
  伊藤秀行惊讶道:“你怎么知道这些东西的价钱?”一夫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我天天看妈妈这么卖。”
  加津回到店里,伊藤秀行向加津惊叹道:“一夫太聪明了!和田家出了个经商天才!”
  消息不胜而走。来八佰伴买东西的顾客,有不少是为了特意看看这个年仅3岁的神童。有的顾客还“点将”要一夫卖东西给他们,好考一考一夫的经商天赋。一夫虽不能进行复杂的算数,却也非常了得,未虚担“神童”的盛名。
  一夫为八佰伴招揽了不少生意。
  当时很多人说,一夫长大了继承家庭事业,八佰伴一定能大发达。一夫的父母矢志以八佰为伴,却不希望儿子埋没在小店之中。他们期望一夫读书学有成就,大学毕业甚至留洋英美,将来好干大事业。
  一夫7岁那年,父母送他上热海最好的小学念书。
  那时日本已从经济大萧条中走出,以军事工业为支柱带动了日本企业界的兴盛。全日本几乎找不到一个失业的工人,市景繁荣,八佰伴的生意也兴旺多了。但在此前后,一夫的大弟、二弟、三弟相继来到人间,家中的人口增多,和田家的生活水平并未提高。
  父母以家境贫寒来激励儿子发愤读书。一夫将父母的教诲挂在心上,勤奋苦读,他天资聪颖,学业出类拔苹,令父母无比欣慰。
  父母没想到的是,送儿子上了这间小学,却给一夫幼小的心灵蒙上一层阴影。这间小学的学生的家庭,非富即贵,至少也是公司职员。只有少数学生的家庭是小商人或技术工人,这些孩子自然会受到富贵子弟的白眼。但一夫在家从来不说。
  一天,一夫放学回家,令母亲惊愕不已。他满脸通红,脸上还有数道伤痕,神情忿忿然,像是刚打过架。母亲又气又疼,忙放下手中的活计,给一夫擦脸。
  “一夫,你这么大了还不懂事,怎么搞成这副样子?”
  母亲话音刚落,一夫委屈的泪水就不停地流淌。他伏在母亲怀里,边哭边硬咽着:“妈妈,你们为什么要卖杂货?”
  母亲慈爱地为他擦眼泪,说:“孩子,不卖杂货我们一家吃什么?人虽有贵贱,可卖杂货也是人们的需要呀。”
  原来,一夫在考试中得了全班第一,老师表扬了一夫。班里的几个富家子弟在放学的路上,却大肆嘲弄一夫的出身,骂他是“杂货仔”,讥讽一夫的铅笔用到半寸长还舍不得扔掉,一副“穷酸相”。他们要一夫趴在地上学狗叫,再恩赐一夫一支没有削过的铅笔。
  他们不止一次嘲弄一夫是杂货仔,可从没像这次这么损人。一夫天资过人,成绩优秀,并不以为比这些富贵弟子矮人一等,一夫回敬道:
  “杂货仔又怎么样?有本事你们也去考第一!”
  “你考第一又怎样?长大了还不是个杂货佬!”
  一夫不甘示弱,再次回敬他们。双方大吵起来,对方自恃人多势众,就扬言比谁的拳头厉害。一夫被激怒了,忘记了母亲“不要惹事生非”的教诲,更忘了自己力单势寡,咆哮着主动发起进攻。一夫揍得其中的一个抱头鼠窜,其余几个一哄而上,把一夫打倒在地,拳打脚踢。幸亏大人路过,制止了这场实力悬殊的打斗。
  母亲听完一夫的哭诉,抚摸着儿子的头安慰道:“孩子,以后别人怎么骂你,只当没听见,你每次考高分,才算真正赢了别人。”
  母亲说着捧起一夫的头,神态庄重地盯着儿子,严肃地说道;
  “孩子,要记任,什么活都是人干的。卖杂货没有什么不体面,我们家的店,不是有好多富贵的人家来买杂货?有没有出息,不在乎你干的事是大是小,而是要看对人们有没有益处。如果一个人靠见不得人的手段牟取不义之财,他再富有,也会被人们看不起。”
  母亲常常向一夫灌输这类意味深长的处世箴言,一夫一时还不能完全领会,但铭记在心。
  成年后,一夫功成名就,成为热海市家喻户晓的大人物。阳田一夫回首他的成长历程,对双亲感念深切:“我是家里的长子,小学、中学到大学期间,都靠父母亲的鼓励与帮助。”
  和田一夫少年老成,一是缘于家庭出身与周围的环境,二受他是和田家的长子。一夫在学校是个学业优秀的学生;在家中,他处处以大孩子自责自勉,兼顾起照顾弟弟的责任。
  一夫小学毕业那年,一日天气预报有十级台风即将在本洲中部沿海登陆。台风来临前万里无云,加津和良平见天气还好,便去郊外进货,打算赶在台风来到前回家。否则台风来临,几天都出不得远门。老和田去邻近的小镇办事,一大早就出了门。
  不料台风提前登陆,狂风挟着暴雨,劈头盖脑倾泻下来,一时天昏地暗。加津和良平怕货物淋湿,将货搬进途中的一户人家,在这家躲雨。家里的四个孩子怎样了?但愿他们平安,不要出事。骤雨似箭,加津也归心似箭,却不能脱身冒雨前往,只好听天由命了。
  此时,一夫也替在外面的父母和爷爷担忧。暴风雨来时,一夫当机立断,先把窗户关上。铺门临风,而风力太大,一夫拉了几下都无法合拢。他叫来弟弟,用绳子拴住门环,一夫喊“一、二、三”,三个弟弟齐心合力,把门拉上,一夫急忙用拴子插上,还加了一根大木杠。
  关上门后,一夫跟三个弟弟讲故事。见大人还没回来,天色又晚,便自作主张从货架上拿了三个苹果,一个弟弟分发一个,哄他们先睡觉。
  父母赶回家已是深夜,良平卸货,加津跑进卧房,见三个小儿子安然睡在榻榻米上,一夫却趴在油灯下做作业。家里所有的门窗全关得严严实实,店里的货没给雨淋湿一点。
  加津眼里流露出宽慰的目光。一夫说:“妈妈,我好替你们担心。”加津忍不住泪流满面,听一夫讲述台风来临发生的事。
  一夫才十岁出头,遇事沉稳机智、不慌不乱。加津与良平悄悄地说:“我们的一夫,将来准能干出大事来。”
  一夫小学毕业,顺利地进入中学,又以优异的成绩考上大学。却不知,他大学没有毕业,竟被校方开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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