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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中午,林姐躺在病床上,护士在她的床边架起了吊瓶。
  丁国庆握住林姐的手,她的呼吸有些急促。
  一位又瘦又高的洋大夫,走过来翻动着她的眼皮,又俯下身子查看她的呼吸道,用听诊器听了听她的前后胸,微笑着对丁国庆说:“DON’T WORRY,YOUR WIFE NEED SOME GOODSLEEP.SHE LOOKS SO TENSE AND NERVOUS.(没什么病,你太太需要休息,她只是有些紧张过度和焦虑。)”
  丁国庆听了之后,把握着林姐的手松了松,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前额。
  昏迷之中的林姐似乎听到了大夫的话,又像是感觉到了丁国庆温暖的抚摸,可她睁不开眼。在一片模糊中,她忽然看到了冬冬的身影,那身影离她很近,那可爱的小脸,在向她微笑。在冬冬那可爱的小嘴里流淌出一首圣歌,还是那酋《我们将重逢》的福音赞美诗。
  《我们将重逢》是一首用英文演唱的圣歌,在林姐眼前浮现出冬冬歌唱面孔的同时,还出现了一排英文字母,那字母像是在一台电脑荧屏上,那字母又像通过按键一个个跳上去的音符。她突然记起来了,那是调出文件的密码。这个密码是她和继红两人选定的,就连丁国庆也不知道。为了绝对保密,她俩选定了这首英文圣歌。为了便于记忆,才选定了这首既熟悉又容易上口的圣歌的歌词。
  斯迪文将继红带到了布郎克斯祝洪运的那个秘密住所。
  一路上,继红的脑子里也想的是《我们将重逢》这首歌。她想把这首歌彻底忘掉,可整个大脑和耳朵里就是响个不停。她不知道这一伙无仁无道的家伙,会向她展开什么样的攻势,也不清楚他们打算对她使用什么更新鲜的手段和花招。她不担心在刑具面前会说出这首歌的歌词,只害怕在药物或更加毒辣的手段当中唱出这首歌。
  斯迪文走在前,她跟后。上楼梯时,她尽量地去想别的事,不让这首歌的记忆再次在脑中闪回,可她做不到,整个脑子里嗡嗡地响,响的全是这首歌的内容,她想把自己的记忆摧毁,想打开头骨把记忆这首歌的沟回取走扔掉。
  “斯迪文,我怎么不知道你们常在这里活动?!”继红突然大声喊起来,声音有些失控。
  “不……我,我也是第一次来。”
  继红明知斯迪文是在继续欺骗她,可她不得不忍耐,她恨不得马上一枪打死这个不情、不仁、不义的丈夫。
  郝仁并没有出来迎接她,在客厅里招待她的只有一个人。斯迪文一转眼不见了,房子里空荡荡的,气氛非常异样。她想对这种冷遇大发雷霆,可是她没有这么做。她坐在沙发里,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将会发生的一切。
  “小姐,您需要什么饮料吗?”招待她的人很殷勤。
  “不。”
  “抽支烟吧?”
  “郝仁呢?”继红把烟接过来问。
  “刚走。他到郊外收账去了,临走前吩咐,让您在这儿先等一等。”
  “不行,我等不了,马上得走,你快叫斯迪文过来。”
  “他也不在。”
  “他不在?!”
  “对,刚被人叫走。郝哥在外边遇到了麻烦,他帮忙去了。”
  “你是谁?”
  “我?咱们虽没见过面,可你一定知道我的名字。”
  “祝洪运。”继红的反应相当快。
  “太对了,黄龙号的带班马仔。”祝洪运说着点上烟,坐了下来。
  “挑明了吧,别耽误时间,你们打算把我怎么办?”继红心里已有了把握,她相信,郝仁和斯迪文没有出去,离这个屋子也不远,她的一举一动他们都看得着听得见。
  继红没有猜错,郝仁一伙就在隔壁,在屏幕上观察着她。
  “时间?时间有,急什么,你刚结过婚,得清闲几天,按说应该度度蜜月,可你的头……”
  “祝洪运。跟我说话,你还不够资格,滚出去,把郝仁叫来。”继红已按捺不住了。
  “我说了,他不在,实在对不起,我还不能滚,日后恐怕就是由我陪伴您了。”
  继红气得拍桌子:“郝仁,我操你祖宗,想软禁我,姑奶奶从来不怕这一套,玩这手你还差得远呢,斯迪文出来,你们给我滚出来,给我跪下,我饶不了你这个王八蛋。”
  “息怒,您先别动火,这地方……”
  “我宰了你!”说着,继红就去拿手枪。
  祝洪运抢上前,一把夺过了她的背包,背包带“啪”的一声拉断了。
  祝洪运窜出了房间,倒锁上门。
  继红破口大骂:“郝仁你他妈的不必耍这套。给我出来,老娘不愿在这儿干等。调出文件的办法简单得很。你这个傻蛋,出来,出来谈条件!”
  傍晚,巨浪不断地抽打着岸边的岩石,冲刷着沙滩。秋季的大西洋总是要咆哮一阵子。它就像一个被长久关锁在牢笼的疯狂的猛士,挣破侄桔后,向世间发泄着强烈的不满。
  小海湾里的浪已有一人多高了,林姐断言,外海一定是骇浪滔天。
  她在医院里只呆了几个小时,打完针,输完液,就被丁国庆带回家里。丁国庆放下她就离开了。临走前,没对她说什么话。
  冬冬和萨娃此时都不在家,冬冬上了高中,那是一所全美最有名的贵族学校,不仅属于教会,也有一定的私人成分,光林姐对该校的赞助每年就不下一百万美元。
  该校的校规很严,除了周末,平时学生一律住宿。林姐告诉萨娃,她不会因为冬冬寄宿就失去工作。不过,开学最初几周,一定要辛苦一下,同冬冬一起住进学校,等女儿适应学校的环境后,再返回。
  林姐没有听大夫“一定要躺在床上”的叮嘱,她一直站在窗前,望着海面上那些既有规律又变换无常的巨浪。她预感到将有重大的事情发生,凭她的预感和经验,这些事情大小都有些关联。首先她想到的是继红,她有些后悔,不该同意她去冒这个险,都几个小时了,渺无音信。再就是丁国庆,他不声不响地走了,他为寻找黄龙号煞费苦心,可眼前需要他做的不是这些,看来生意上的大事和对自己的感情都远没有阿芳重要。可是,这不能怪他,林姐反而对丁国庆更加敬重,敬重他对人的诚恳,敬重他对人的忠诚。她不认为阿芳还活着,但她盼望着他把这事查明,了结他的旧情。
  巨浪在沙滩上翻滚,天色渐渐地转黑,她突然换上了外出的衣服,准备到办公室去,这种恶劣的气候,使她不安,漂在海上的船队会不会遇到险情?这里的通讯是不能同船上进行联系的,她要进城到办公室的楼下,那里有无线超短波,她必须得到准确的消息,必须要掌握船队的航行情况,尤其是第一批船,还有七天就要到达这里,如有任何变化,一定得重作接应的计划,改变所有的日程。
  想到这儿,她坐不住了。可是今晚她身边没有人。林姐不得不一个人独自前往。
  继红被倒锁在屋里整整一天了,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结婚的第二天就这样度过,没吃没喝没人过问。她知道国庆和林姐此时此刻正在等待她的消息,她想设法通知他们这里的情况,可门是锁着的,窗外全有铁栅紧封,逃不出去,桌上倒是有台电话,可她连动也没动,因为监听电话是他们惯用的手法。
  直到傍晚,郝仁才出现,不过不是他本人,是通过这部电话。郝仁在隔壁一直观察着继红,而且还录了像。他看到继红那样暴躁,就等,等到她筋疲力尽再说。当他看到她精力熬得差不多了,饿得也够呛,郝仁就笑着按了隔壁房间的电话号码,电话一响他看到继红“噌”地一下从沙发上跳起来,去接电话。
  “红妹,实在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继红听出是郝仁的声音,她想冷静,可是控制不住:“郝仁你在哪里?我要见你,别他妈的要花招,惹急了我,你什么也搞不成。”
  “惹你,我怎么敢惹你,结婚的礼物还没……”
  “我什么也不要,我就要你过来,谈谈。”
  “我现在离得太远了,过两天吧。”郝仁笑嘻嘻地说。
  “那你立即放我走。”
  “忙什么。”
  “郝仁,你听着。”继红清了一下嗓子,对着话筒小声说:“告诉我,你能分我多少钱?”“什么意思?”郝仁对着监视器的屏幕说。
  “少废话!调出文件没别人,这你知道。可是我也不能白干呢。”
  郝仁把对准继红的脸的镜头摇成特写,他仔细地观看继红的脸,和蔼地说:“好吧,明人就不说暗话,你先开个价。”
  继红伸出五个手指说:“这个数。”
  “五百万?”
  “混蛋,我知道你离我没多远,你全看得见我。郝仁,你这人真不够道,干这事没有通过电话解决的,总得面对面。好吧,既然你不懂行,我就不跟你谈了。”继红装作生气,挂上了电话。
  郝仁看着继红得意的样子,后悔不已,他摇着脑袋,骂了自己一句脏话。
  “我来。”斯迪文抄起了电话。
  继红躺在沙发上根本不接,右手伸出中指,嘴里不停地喊:“FUCK,FUCK。”她已完全清楚自己是被监视了。气得她一个劲儿地打手势骂,猜想他们一定在玻璃墙后面看着她。
  电话不停地响。
  继红点上一支香烟,抄起电话。
  “继红,你想一想,郝哥都是为咱俩好……”
  继红一听是斯迪文的声音,本想大骂他一顿,可是,她现在需要冷静,她觉得她要为林姐铲掉这些恶棍,绝不能轻信,又不能不严谨。她做出认真听的样子,一句话也不说。
  “五百万算得了什么,郝哥说你太小家子气,他刚才答应我的是十倍的这个数都不止,真的,他做的所有事不是全为他,更是为我,为咱俩,他愿意和咱俩联手,干回大事情。继红,听我的,把文件调出来吧,要不然……”
  “事已到此,也只有这样了。就是回头再找林姐,她的脾气我也不是不知道。”继红说得平心静气。
  郝仁抢过电话大骂:“小丫头,我操你妈,从我见你的头一天,就没跟我说过实话。想跟老子耍,你还他妈的嫩了点儿。你装得倒挺像,可你瞒不住我的眼睛。”郝仁想再激一激继红,他知道,女人只有在情感不稳的情况下,才会露馅儿。
  继红扔下电话哭了,哭声很大,很惨,不像是装的。
  话简里换了斯迪文,他在不停地大喊着她的名字。
  继红一边哭,一边对着话筒说:“我答应郝哥调出文件,不仅为了咱俩,也是为了他,可郝哥对我却是这个态度,斯迪文你说这合理吗,我爱你,离不开你,为了咱俩的今后,我什么事都可为你做。”
  “继红,别哭,我最了解郝哥,他一直帮我,暗地也帮你,刚才的态度是他对你的试探,你别在意。既然答应了,那就好说了,一会儿我们就过来,来……”
  郝仁马上捂住斯迪文手中的话筒,接过来说:“红妹,一会儿我们就回来。现在我们还得到别处去收款,你先听祝洪运的安排。”
  郝仁放下电话后,对斯迪文笑笑说:“老弟,你性子太急,这事还是听我的吧,她要是听话,我保证她的人身安全,而且还让她高兴地回到你身边。”
  “好,只要事情办妥,我听你的。”斯迪文像个俘虏似地说。
  “先把她转移到另外一个地方。”郝仁换了一种口气对视洪运说。
  祝洪运点了一下头,转身出去了。
  “转移,电脑就在这里,为什么不马上动手调文件,干嘛要转移她?”斯迪文扔掉手中的烟,态度很急。
  “老弟,根据我的经验,人的转变不可能在一朝一夕。让她安静几日,全面地思考一下对她来说是必要的。虽说女人善变,可是这种重大的转变不那么容易,她需要时间。至于我答应你的事,老哥绝不会食言。另外,洪运弟你尽可放心。”
  “不行!等他们发现,事情就难办了。”斯迪文反对。
  “难办,怎么难办?”
  “她会找人制裁我们。”
  “她?你指的是你嫂子吧。恕我直言,她已经做不到这些了,现在她已经是别人寻找追逐的目标了!”
  天全黑了,长岛的高速公路上林姐的那辆白色奔驰箭似地向曼哈顿方向驶去,她看着恶劣的天气,想着那些即将驶进大西洋的船队。
  公路上的车辆逐渐稀少,她看了看时速表,又加大了油门。车灯在前方的路面跳晃,搅得视钱有些模糊不清,发着烧的身体好像在升高,握着方向盘的手在抖动。糟了,后面出现了一辆鸣笛的警车,她看了看反视镜,降低车速,已来不及了,她索性给发动机加了最大的油量,汽车的四个轮胎像离开了路面,腾空而飞。
  后面尖叫的警车不是一辆,她知道,追上她开个罚单,事不算大,顶多耽误一点儿时间,可是不停车逃跑,抓着了,就麻烦了,说不定还会进去几天。她更了解,警车上的通讯是多么发达,她相信,不从小路冲出去,后面的警车会招来一大堆的交通警,前后左右把你围得水泄不通。她看准了前方的一个出口,就拐了进去,车速刚一降下,她看到迎面有三、四辆汽车挡住了她的去路,横在路中封住了路面,她猛然刹住车,挂上了倒档,不等她加油,几辆警车又堵住了退路。
  前方挡路的不像交通警,她看到从车里跳出来的几个人,虽没着制服,但也明白了八九。从那些人的派头上一看就知道是FBI(中央情报局)。
  林姐被带上手拷,被警车拉走。
  “你要把我带到哪儿去?”继红上了车就问祝洪运。
  “哪儿,去玩电脑哇!”祝洪运关上了车门,笑着说。
  “电脑在哪儿?”
  “在……在我家里”
  “走吧!”
  继红打好了主意,分析着郝仁的用意。他不露面,怕是心虚,但也是阴也是狠,他是看我是真是假,所以,到了那里,还不能立即砸毁电脑,那无济于事。她要装作复制没有成功,文件没存在硬盘里面,拖他,先拖时间,了解到他们的地点和所有的人员,再设法与林姐和国庆联络,然后把他们一网打尽,一举铲平。
  继红想不到事态发展得会这么快,她更加佩服了国庆在这个事件中所起的作用,他虽然默默不语,可一切都在他的心里。
  祝洪运驾着汽车,非常得意,他盘算着大功告成后自己的地位和花天酒地的生活。他不断地打尾灯,指示着后面跟随他的那辆车。
  转移继红的地点不是祝洪运的家,是郝仁购下的另一处住房,为了活动隐蔽和与每人保持单线的联系,他在布郎克斯一带购下了好几处住所。关继红禁闭的那一套是比较好的,在布郎克斯的高级住宅区内。
  “祝洪运,黄龙号的人都上岸了吗?”继红突然问。
  “当然,就是费了不少劲。”祝洪运不敢胡说乱言,他都是按照郝仁的交待回答继红的,郝仁告诉他,对黄龙号的事不仅要承认,而且要大肆渲染,让她清楚我们的实力,也要让她明白郝家的力量,给她选择道路的机会,使她对郝家的势力产生最大的希望。只有一件事要暂时对她保密。
  “船上三百头的货款也收齐了?”继红又问。
  “一文不差!”
  “收款的根据是怎么搞到的?”
  “怎么搞到的,您忘了,是你提供的软盘呢!”
  黄龙号的假沉没,至此真相大白,继红含着泪,把头转向窗外,看着那漆黑的天,心里藏着很多说不出来的话,她想对林姐说:林姐,我要切下郝仁、斯迪文的头,亲手交给你。在见到你之前,要提着郝仁的心肝肺,向你请罪。她知道,自己活不长了,就是林姐原谅了她,她也不准备再活下去。她觉得人心太黑了,比墨还黑。她下定决心,非把这些个黑心人的心全掏出来,不过要等待时机。
  “船上是有个叫阿芳的吗?”继红为了抑制激动,点了上烟。
  “阿芳?没有,没这么个人。”
  “告诉我实话,这是咱们打败丁国庆和林姐的法宝。我要知道她的下落。”
  祝洪运还是矢口否认有这么个人,他不相信继红的话,坚定地执行着郝仁的命令。
  “那个姑娘的名字,可就在电脑文件上,还瞒我干什么,咱们的命运都在一起了。”
  “十个姑娘是白送的,不在文件上。”
  “你怎么知道?”
  “我和郝义一手经办,错不了。”
  “那你还是知道。”继红瞪起了眼。
  “知道也不能告诉你。”祝洪运也向她板起了面孔:“该你知道的就告诉你,不该知道的你问也白问!”
  继红再也忍不住了,这一辈子,没人敢对她用这种态度讲话,更何况是个普普通通的小马仔。“你他妈的太放肆了,谁教你对我这么说话,你大概还不了解我,今天我就让你尝尝姑奶奶的厉害。说着继红把右脚踏到驾驶位,用高跟鞋鞋后跟顶住了祝洪运的脚面,双手一拉方向盘,一压鞋后跟,汽车直冲着路旁撞去。
  这一带正是布郎克斯的鬼区,除了被烧毁的旧楼房,就是到处涂满脏话的旧墙。汽车撞在一堵旧墙上,水箱被撞破,车盖上冒出了蒸气。
  后面的车紧急刹住,跳下来四个壮汉,他们跑过去拉出来祝洪运,祝洪运眼里冒着血丝,抓着继红的头发。
  “宰了她!”一个大高个儿,朝着继红的下颏正要抬脚,“嗖”的一声,一支金属利器不知从何处飞来,正击中那个大高个儿的头部。
  随着一声撕心裂肺般的惨叫,大高个儿双手捂着额头,“噔噔”倒退了几步,最终站立不住,“扑嗵”一声跌倒在地。
  血,从他的指缝间浸泻出来,他的眼窝里插进一把车钥匙,“FUCK YOU!”(操你妈!)高个子一把拔出车钥匙,钥匙的齿沟里带出一粒带血的眼珠子。
  祝洪运被这一突发事件惊呆了。所有的脑袋一齐都转向了钥匙飞来的方向。他们看到了一个人影。
  那个人就站在离祝洪运不远的地方,他像一根树桩,一动不动,悄然而立,只有那双愤怒的眼睛在深沉的夜里,闪烁着刀锋似的寒光。
  祝洪运和几个大汉都情不自禁地打了两个冷战。
  “国庆?……”被祝洪运反扣住手腕的继红,望着从天而降的丁国庆,惊喜地叫道。
  丁国庆没有回答,他不错眼珠地盯着祝洪运,良久才冷静而低沉地吐出三个字:“放开她!”祝洪运内心里一阵恐慌,他尽管从没有和眼前这个人打过交道,但对丁国庆这个人非但不陌生,简直可以说太熟悉了。在国内时,他就知道他的大名。来美后,他又从表哥郝仁的口中多次听到过了国庆的事。他知道这个人是最惹不起的主儿,他不但打起架来又凶又狠,有一身非凡的武功,这些还不算可怕,最可怕的是他貌似粗鲁刚直,其实,他的心细得很。他的神经敏感而灵透,那双冷酷的眼睛,似乎天生就能洞察一切。特别是对他和表哥郝仁,丁国庆就是他们的克星。表哥郝仁曾对他说过,这场较量真正的对手不是林姐,而是姓丁的。林姐毕竟在美国生活得太久,对大陆人的思维方式已不太习惯,而丁国庆则不然,他对我们这些人了如指掌,简直太熟悉了。
  如果说郝仁和祝洪运等人是世间最狡猾的狐狸,丁国庆则是山林间经验丰富的猎手。
  “放开她!”丁国庆牙缝儿里又挤出了三个字。那声音冷得象铁,虽然不大,却刺得祝洪运等人耳膜生疼。
  祝洪运当然不会那么乖。尽管他对丁国庆心怀惧意,但他也并非是个胆小如鼠之辈,不会轻易地被对方的威力所吓倒。他用胳膊死死搂住继红的脖子,眼球儿飞快地转动着,往四周瞟了瞟。暗夜中,只有永恒的星,在湛蓝的夜空中眨着眼睛。风轻轻吹过,拂去了祝洪运额头上的冷汗,他那紧张的心,渐渐松弛下来。
  祝洪运忽然惧意全消,因为他很快就度量出了双方的力量,丁国庆的武功再高,但他毕竟只有一个人,而己方除了自己之外,还有四个经过认真挑选的助手。这四个大汉,是表哥郝仁亲手培养的亲信,不但对表哥忠心耿耿,而且拳脚上的功夫也颇不俗。他只相信一句话,就是“双拳难敌四腿,好汉架不住人多”。他估计手下这四个能征善战的弟兄,要想生擒或杀死丁国庆并非是什么难事。
  想到此,祝洪运心中涌起一阵快意。他脑子里忽然涌出一个念头,这是个好机会,何不乘此干掉丁国庆?!杀了丁国庆,就为表哥除去了心头之患,同时自己也立了一大功……
  祝洪运愈想愈得意,兴奋得每一根神经都颤抖起来,忍不住发出一阵狂笑。
  丁国庆见祝洪运始终不放继红,顿时不耐烦起来,双拳捏得咯咯地响,他强压了压怒火,再次喝道:“放开她!”
  祝洪运用猫戏老鼠的目光扫着丁国庆。
  丁国庆咬牙道:“想找死吗?”
  祝洪运“呸”地啤了一口道:“好,我今天倒要看看咱俩是谁死!”
  说着,他转头对四个大汉吩咐道:“你们上,谁杀了姓丁的我有赏!”
  那四个大汉对丁国庆的武功并不了解,自前后左右四个方向扑向丁国庆,把丁国庆团团围在中间。左右两个大汉出手便使出了南拳中的大擒拿手,分扣了国庆两臂。这两个人的功夫果然不错,手法灵妙快捷,出手如风,叼腕、扣肘、拿肩,一气呵成。未等祝洪运和继红看清,丁国庆的双臂已被人牢牢地扭住。
  与此同时,一个大汉闪电般扑到丁国庆身后,一把匕首,顶住了丁国庆的腰。
  继红一见丁国庆被擒,吓得惊叫一声:“国庆!……”
  祝洪运以为恶斗一定会很激烈,没料到丁国庆竟然束手被擒,他忽然觉得表哥以往对丁国庆的担忧和恐惧完全是多余的。丁国庆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看来也不过徒有虚名罢了。祝洪运根本不会想到,这场恶斗远远不是那么简单,而且并没有结束,确切地说还没有开始。丁国庆之所以被人轻而易举地擒住,是因为他根本还没有动功。
  他的战略是“以静制动”。
  以静制动,正是太极门武功最根本的原理和技击法则。
  祝洪运一见丁国庆已被自己的弟兄牢牢扭住,顿时又惊又喜,他并不想放继红,只是一手紧勒住继红的脖子,一步步朝丁国庆走去。他不敢太靠近,因为他知道,丁国庆虽然已不能动,但仍是老虎。老虎被困在笼子里,也仍有它的慑人之处。
  在距丁国庆丈把远的地方,祝洪运停住了脚,得意地笑着对丁国庆说道:“姓丁的,今天夜里究竟是我死还是你死?”
  丁国庆一动不动地站在夜色里,他没有挣扎,脸上没有丝毫恐惧,一对亮得似寒星般的眼睛,透射出两道寒光,刺向祝洪运。他没有回答祝洪运的话,吐出的仍是冷冰冰的三个字:“放开她!”
  祝洪运忍不住又是一阵大笑,笑罢,骂道:“你他妈的真是属鸭子的,肉烂嘴还硬!”他不想多费口舌,对身边的大汉摆了摆头,恶狠狠地说道:“去,宰了这个三八蛋,把活做干净点儿!”那个大汉正是被丁国庆打伤眼睛的家伙,早已恨不得把丁国庆吞下肚去,听到吩咐,猛地从腰中拔出匕首,跨步向前,恶狠狠朝丁国庆当头便刺。
  丁国庆四面受敌,双手被擒,后腰又被匕首顶着,可谓必死无疑。
  然而,眼看着匕首就要落在他的头上,他仍然一动不动。
  继红吓得又是一声尖叫,闭上了双眼。
  蓦然间,天地间响起一阵惨嚎,在这寂静的夜里,那嚎叫声似恶鬼的嘶鸣。
  继红猛地睁开了眼睛。
  丁国庆没有死,他仍然一动不动地矗立在当场,像一尊雕像。
  然而,那四个大汉却不知何时已跌出一丈以外。一个大汉双手抱胸,满地打滚,两个大汉的双臂已折,蹲在地上痛苦地哀嚎着,另一个大汉双手捂着自己的裆,头拱着地,扭来扭去。
  继红莫名其妙地望着丁国庆,她简直无法相信这是真的。她无法猜出丁国庆是用什么办法绝处逢生,而且取得了这场拼杀的胜利。
  事情并不复杂,丁国庆也没有神助。他只是在那大汉匕首距自己头顶还有两三寸的时候,使出了自己的绝艺:太极沾衣十八跌。他先运起内功,双肩微微一抖,一招“金狮抖毛”,便已把两个扭住他胳膊的大汉震出,同时身子往前一探,一招“金锤撞钟”,撞在那独眼大汉的胸膛上,右腿借力反撩,用了一招“蝎子甩尾”,狠狠踢在拿刀顶着他后腰的大汉的裆上。
  四招连发,只是一瞬间的事,没等祝洪运看清是怎么回事,他的四个弟兄便已伤得难以动弹了。
  祝洪运脸色惨白如纸,猛地把继红往丁国庆身边一推,大喊一声:“快跑!”转身飞快地跳上汽车,一踩油门,向黑处逃窜。
  丁国庆并没有去追赶,他扶起倒在地上的继红。
  继红像从梦里醒来,叫了声“国庆”,就哇地一下哭起来。
  黑色的巷道里,回荡着她嚎啕大哭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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