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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善祥苦为女状元


  自隋朝开科举考试之先河,明朝从进士中拔出最佳者冠以状元之称。数代数科,出了无计其数的状元。纵观历史,状元不算稀奇。女状元却凤毛麟角,前代闻所未闻。直到太平天国开创科举女科,中国才有了女状元,而第一个女状元就是傅善祥。
  提起傅善祥这个女状元头衔,虽说是自己争气考来的,可其中多少有些无可奈何。所以成了女状元后,荣则荣耀,其中苦楚却难与人说。
  傅善祥出生于南京城里的一户书香人家,父亲以开馆授学为业,膝下有傅善祥与姐姐傅鸾祥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在父亲影响下,两姐妹自幼攻读诗文,堪称一对才貌俱全的姊妹花。太平天国人主南京那年,姐姐鸾祥十八岁,妹妹善祥年方十六,都被太平军收编到“女馆”中。
  “女馆”就是太平军作战时期的“女营”。虽然已到南京后,改名“女馆”,不再参加战争,但编制仍然是军事化的。馆中成员经常要参加挖濠沟、挑砖石等劳动,晚上则听牧师传道,生活安排得十分紧张。傅善祥姐妹都是娇弱的书香千金,这样的生活真让她们吃尽了苦头。傅善祥用一首诗描述了她对这种生活的感受:

       虾蟆座上闻新法,蟋蟀灯前忆旧欢;
       来日鸿沟还有约,暂谋将息到更阑。

  不久后,傅家姐妹出众的才貌引起了太平天国当权人物的注目。几经甄选,姐姐被送入天王宫,妹妹则被分派到东王府内。傅鸾祥先是在天王宫掌理宫制诰事,几经周折,被颇解才情的天王洪秀全看中,遂收为宠姬。与天王闲聊时,傅鸾祥无意间谈到了她的妹妹傅善祥,流露出挂念之情。天王一听动了心,心想何不把傅善祥也收进宫来?既可以让她们姊妹团聚,自己又可以同赏一对姊妹花。
  此时的傅善祥,正作着东王府的女书记。住在花木扶疏、鸟鸣鱼戏的紫霞坞里。她的锦绣才情和柔婉之姿,已深深打动了在刀光血影中摔打出来的东王杨秀清,东王正悄悄地对她倾注着宠慕之情。突然听说天王索要傅善祥,杨秀清十分反感,他越想越恼火,决定找个办法打消天王的念头。
  想来想去,杨秀清想到了科举考试份上。太平天国的科举制度是仿照了明朝的,只是考期不定。每遇国家大典及诸王重大喜庆之事就开科取士。过去的科举考试女人是没有资格参加的,既然太平天国提倡男女平等,何不再做开设女科的创举?一旦开了女科,凭着傅善祥的才学,金榜题名是没有问题的,等她有了功名。天王再想打她的主意,也得有所顾忌了!
  这一年刚好是杨秀清四十岁的生日,他趁机提出分男女两科开考取土,取得了天王的同意。科考开始,天王钦派妹妹洪宣娇为女科的正考官,副考官有两位,一位是安徽人王自珍;一位是湖北人张婉如。文章试题是“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诗题则是“欸一声山水绿。”在东王杨秀清的授意下,傅善祥参加了这次考试。她在文章中引经据典,力辟女子难养之说,历述了古往今来贤惠女子内助之功。洋洋洒洒,极具力度。其诗作更是清新可喜,把山水行舟的情景描绘得活灵活现:

       舻声听未了,山水送孤帆;
       对面青如画,回头绿满岩。
       半空云袅袅,一带水巉巉;
       船尾澄流迥,峰腰旭照衔。
       青疑留古岸,翠欲上征衫;
       流响惊凫雁,浓荫郁桧杉。

  考罢评卷,考官们一致认为傅善祥的诗文十分出色。连天王洪秀全也大为激赏,于是状元非她莫属了。她与第二名榜眼钟氏,第三名探花林氏,三人头载花冠,身穿锦服,在兵勇的护卫下,打马游街,好不风光,一时间轰动了整个南京城。
  既然是状元及第,就不便将傅善祥不明不白地收进后宫。洪秀全这才发现了自己的疏忽,只好放弃了原先念头。东王杨秀清的计策算是达到了预期的目的。科举考试的目的是为国选才,傅善样既然中了女状元,按理必须给她封官派职。她首先得到的一个头衔就是女馆的中团团帅,成为一两万名裙钗的领袖。傅善祥曾是女馆中的成员,对那种严格的军事化生活十分反感。做了中团团帅后,力倡改革,放松了对女馆的强行管制,尽量避免让馆中成员做那些挖土挑砖的粗活,而安排给他们一些针线、炊煮之类的工作。
  女馆的总头领是洪宣娇,她是从战火中闯过来的强干女子,对那套军事化的制度依然有些极深的感情。因此,傅善祥上任后推行的那一套管理措施让她左右看不顺眼,两人之间发生了激烈的冲突。
  这两个女人之间的矛盾其实并不全由女馆的管理制度引起,还有一个矛盾的焦点埋在两人心里,都不愿说出口用,就是争夺杨秀清的宠爱。论渊源,洪宣娇和杨秀清可以说是老感情了。早在洪秀全初建上帝会时,洪宣娇与杨秀清早曾有过一段缠绵的感情瓜葛,杨秀清加入上帝会还和这种感情有关;后来,由洪秀全做主,洪宣娇嫁给了西王萧朝贵,杨秀清只好退避三舍;萧朝贵战死后,天平天国定都南京,杨秀清与洪宣娇还曾一度旧情复燃,热烈了好一阵子。却不料最后插进来一个才貌双绝的傅善祥,杨秀清贪新厌旧,打破了洪宣娇旧情重温的美梦,怎不叫她对傅善祥恨得牙齿痒痒!而傅善祥对洪宣娇与杨秀清的旧情也有所耳闻,何况两人还常有藕断丝连之迹。洪宣娇对她发难,她也决不肯示弱,两人的矛盾越闹越深。
  傅善祥职位是女馆中团团帅,官籍却隶属东王府。因此与杨秀清有近水楼台之便,这又是洪宣娇所不及的。此时,天王洪秀全沉缅于酒色享受,已不大管事,天国的军政大权实际掌握在东王杨秀清手中。傅善祥利用杨秀清对自己的宠爱,常在他耳边嘀嘀咕咕。终于使他下令解散女馆。女馆对洪宣娇来说,无疑是政治上和精神上的依靠,一旦女馆化为乌有,她大有风筝断线之感。傅善祥这一招可把她打击得够呛。当然,洪宣娇也不会善罢甘休,趁着散馆之际,她到处煽动太平军将士到女馆挑选妻妾。一时之间你争我夺,群莺乱飞,闹得不可开交,负责女馆善后工作的傅善祥回到东王府做恩赏丞相。回想起散馆时洪宣娇的所作所为,她心中大生鄙夷,一时兴起,提笔写了一首“无题”诗:

       燕子红襟矜宠贵,鹅儿黄帕助娇羞;
       居然小婢称如愿,有大佳人号莫愁。

  诗虽无题,却分明是对着洪宣娇来的。她把洪宣娇比作是娇纵一时的小婢,而自己则是有身份有来头的大佳人莫愁,无非想讽刺一下洪宣娇低微的出身和小家子气的作风。诗很快传到洪宣娇耳朵里,她气得七窍冒烟,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竟敢取笑一个历经百战的公主,真是岂有此理!她拿出诗告到了天王哥哥面前,怂恿说:“这明明是瞧不起我们农家出身的太平军嘛!她一个没根基的女人竟敢出此狂言,说不定就是东王在背后支持呢!他没安好心!”
  天王对妹妹的话将信将疑,东王杨秀清权势日重,难保不存异心,他有些警惕起来。那边东王很快听到了天王已防备自己的消息,而惹出这一麻烦的就是傅善祥的那首诗。为了稳住自己的地位,他只好采取丢卒保车的办法,忍痛割爱,趁着一次傅善祥偷吸了几口鸦片的机会,大治其罪。不但免了她的官职,还给她带上枷锁,押到街上游街示众,最后又把她打入了天牢。如此一来,把这位女状元折腾得七魂出窍。
  在狱中,傅善祥痛不欲生,和泪给杨秀清写了一封书信:
  素蒙厚恩,无以报称,代阅文书,自尽心力。缘欲夜遣睡魔,致干禁令,偶吸烟,又荷不加死罪;原冀恩释有期,再图后效,讵意染病二旬,瘦骨柴立,似此奄奄待毙,想不能复睹慈颜。谨将某日承赐之金条脱一,金指圈二,随表纳还,籍中微意,幸昭鉴焉!
  此信似为诀别书,却又别出心裁地附带呈上了一件自己贴身的粉红色兜肚,实欲唤起杨秀清的念旧之心。杨秀清果然睹物思人,想起了傅善祥平时里的种种好处,不由得怦然心动。他本来就不是存心与傅善祥过不去,于是下令释放了傅善祥,并官复原职,依旧住在紫霞坞里。吃了这一次苦头,傅善祥彻底收剑了锋芒,不敢再与洪宣娇短兵相接了。
  然而,杨秀清放出傅善祥一事,又使得洪宣娇醋意大发,她彻底断绝了对杨秀清的幻想,心思一横,决定好好收拾他。
  一段时间里,洪宣娇对杨秀清变得格外热情起来,三天两头来东王府套近乎。杨秀清还以为她已尽弃前嫌,愿意和自己和好如初了,心里十分高兴。傅善祥在一旁冷眼旁观,总认为洪宣娇不怀好心,提醒东王,东王却听不进去。
  杨秀清忙着与洪宣娇周旋,紫霞坞里的傅善祥便有了许多空闲的时间,于是她开始注意到同在东王府里从事文读工作的何震川。此人是广西柳府人,洪秀全在金田村起事时的檄文就是出自他的手笔。自己平时与杨秀清缠绵一处,未曾注意到他,现在仔细打量,才发现他不但才华横溢,而且风度翩翩,傅善祥不免由欣赏而转生爱意。当时正到了中秋月圆之夜,傅善祥望月遐思,不禁写下这样一首诗:

       秦淮无限恨,佳节况中秋;
       侠义梁红玉,高才秦少游。
       花开三日暮,人到五更愁;
       相见不相识,长江滚滚流。

  她把这首诗抄在粉红色的诗笺上,悄悄送给何震川。何震川又惊又喜,从此,东王府中又添了一双地下情人。
  终于有一天,北王韦昌辉一手制造了天京事变。韦昌辉一刀刺死杨秀清,众将领带兵血洗了东王府。东王杨秀清的亲眷、部下、亲信,大大小小一万余人丧于刀剑之下,傅善祥和何震川却侥幸逃了出去。
  太平天国失败后,傅善祥与何震川双双隐姓埋名,住在上海的小里弄里,没有人知道他们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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