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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爱女上书代父入狱


浩然正气慑顽敌

  1949年2月24日深夜,王葆真在上海山海关路安顺里被捕。
  特务把他加上手铐,推上囚车。四支枪对着这手无寸铁的老人,让他蹲在车里。
  囚车不知经过多少街道,在一处地方停住了。起来!特务呵斥他。他的脚已经蹲麻了,不能一下站起。两个特务嘴里骂着,把他拉起来,又把他推下车。
  灯光里,王葆真看到门上的牌子是上海警备司令部稽查大队看守所。这里是威海卫路149号。
  “来了!”门上有人轻声问。
  “是的,这可是个要犯”。车上的特务说。
  他被押到看守所的办公室。进行严密的搜身。口袋里所有的钱全被搜走,裤带甚至鞋带全被拿去。手铐也改了反铐。
  经过几道铁门,来到一间囚室。看守打开铁锁的响声,惊动了里面的人。
  “又来了一个!”
  “是什么人?”
  看守拉开铁门,把他狠狠往里一推,他跌在地上。
  “啊!是个老头子。”这个人把王葆真扶起来。
  潮湿、霉味、夹着粪便的臭气,一阵阵向他袭来。
  这是一间只有六、七平方的囚室,已经关了八个人。王葆真被安排在粪桶旁。
  “究竟什么地方疏忽,被敌人发现的。”他苦苦思索。他又想:“自己一死不足惜,只是京沪暴动功败垂成,同志们是否安全。”想到这里,他长长叹了口气。
  有人把他推了一下:“你是政治犯,还是刑事犯?”
  “我什么犯也不是!”
  “这年头黑白颠倒,我看国民党也快了。”
  王葆真没有理他。囚牢里鱼龙混杂,王葆真深怕是伪装的特务。
  天亮了,囚牢里还是黑的。
  “331,提审!”这331是看守所给王葆真的囚犯代号。
  审讯室里坐着三个人。一个是录事(记录口供的文书)。
  主审的是中年人。三人都是军统局的。
  “你叫王葆真吗?”这个中年特务问道。
  王葆真答道:“是。”
  这个特务看他站着,用手示意,要门口持枪的警卫端个椅子来。
  “王先生,请坐。”中年人显得很客气。
  中年人又问:“哪里人?”
  王葆真答:“河北深泽人。”
  中年人又问:“多大年纪?”
  王葆真说:“70岁。”
  例行的审讯问话结束后,中年人和颜悦色地说:“王先生,说起来你是国民党的老一辈,你应该为党国尽忠,想不到在党国危难之际,你竟为共党效劳,要颠覆党国。你当知道这是什么罪?”
  面对特务的无理训斥,王葆真窝了一肚子火,但他忍着。他想:“现在不应该发火,主要听听这几个特务能说些什么。
  静了一会儿。年纪稍大的特务说道:“这些就不说了。现在请你把你与共党的关系,共党与你联系的人,你们颠覆政府的行动计划,京沪两地你们的组织与人员,一一从实说出来。”
  王葆真置之不理,双方僵持着。
  “你怎么不说话?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中年人涨红着脸。
  “我没有什么好说。我告诉你,我们并不要颠覆国民党政府。如果是执行孙中山先生的三大政策,这样的政府我们是拥护的。我们要推翻的是多行不义、倒行逆施、屠杀人民的蒋介石政权。”说到最后几句王葆真的嗓音越说越响。
  中年特务要发作了,年纪稍大的拉了他一把,要他坐下来。
  “王先生,不要这样激动嘛!今天我们不和你辩论什么主义。只是要你把你们的组织与人员说出来。”年纪稍大的说。
  “我王葆真是何等人,能出卖同志出卖组织?!如果这样,我就枉为堂堂七尺男儿。”
  王葆真把他顶了回去。
  中年人跑过来就是一拳,吼道:“你给我站起来,你真不识抬举!”
  年纪稍大的也露出狰狞面目,把桌子一拍,说:“你不要执迷不悟。你要知道,你这案子是我们军统毛局长亲自过向的。你如不肯讲出来,你休想活着出去。”
  王葆真鄙夷地冷笑着,又慢悠悠地说:“毛森这杀人魔王又怎么啦,他只能吓唬那些胆小鬼。我王葆真,行年七十,为孙先生的三大革命政策而死,是死得其所。”
  他刚说完,那中年人跑过来拳打脚踢,说:“好!你不怕死,那我让你尝尝不死不活的味道。”
  “给我拿鞭子来!”中年人一喊,门外就有一个拿鞭子的跑进来。
  “王葆真,何必吃皮肉之苦呢。还是说吧!”
  年纪稍大的道。
  “没有什么好说的。”王葆真昂着头。
  皮鞭劈头盖脸打过来,王葆真不退让一步。
  脸上一条条血痕,嘴角流着血。他不哼一声。
  堂堂须眉,浩然正气。王葆真不愧为革命元老。
  他忍受着肌肤之苦,他保护着他的同志。
  特务无计可施,又不甘心失败。
  年纪稍大的说:“你不要以为你不说我们就没有办法。告诉你,你们颠覆政府的阴谋彻底失败了,京沪两地的要犯都已逮捕归案。”
  “可笑!可笑!”王葆真连说两声。接着他说:“既然你们已把要犯逮捕归案,那还需要问我吗?”
  两个审讯的特务理屈辞穷。那个中年人喊:“把他送回牢房去。”
  第一次审讯,特务彻底失败。

跳梁小丑的新花招

  王葆真被看守架着回牢房。
  他带着满身伤痛躺在地上。
  “你看他们多残忍,把这老人打得这样。”
  “这些狗娘养的,他们不残忍才怪呢。”
  “他们再狠也是秋后的蚂蚱,挣扎不了几下啦。”
  同牢房的人愤恨地议论着。
  王葆真迷糊着,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听到走廊的看守喊:
  “331,出来!”
  “怎么又喊我,难道又要提审。”王葆真心想。但他仍然躺着不动。
  “他爬不起来。”同房的一个犯人说。
  “他妈的,你们是死人,不能把他架起来!”
  这看守一骂,两个犯人把王葆真架起来。
  看守连拖带拽,把王葆真带到牢房附近的一个小房间。
  这房间里已坐着一个人。
  王葆真抬头一看,“是他!”他好生奇怪。
  “你走吧。等回你再带他回牢房去。”这人吩咐看守。
  看守一走,那人立即跑过来:“卓老,您受苦了。”
  在这虎狼巢穴里,怎会有人来慰问王葆真。他并非别人。他是前面提到的,王葆真亲自委任的第一策反起义行动组组长王之师。
  他怎会冒险亲临这危险的地方?
  王之师在上午听到王葆真被捕的消息,立即赶来稽查大队看守所。
  稽查大队队长夏濂,本和王之师相熟,王又是他的顶头上司,警备司令部的作战科长。
  “夏队长,我有件案子牵涉到王葆真,我要亲自提他审问。”王之师以威严的神情说。
  “我马上叫人给你提来,你审问好了。”夏濂不疑,他爽快回答。
  “不,提出来费事,我自己到牢房去问吧。”
  “也好。我这边正忙着,就不陪你去了。”
  这样,王之师来到牢房与王葆真见面。
  王之师慰问了王葆真后,悄声问:“上次我交给您的名单怎样了”
  “我已交给了梁佐华,和其他机密文件在一起,我嘱咐他,情况紧急就毁件保人。我相信他也会这样做的”。王葆真也轻声回答。
  “你知道梁佐华的消息吗?”王葆真又问。
  “没有听到他被捕的消息。”王之师答。
  “那就好。”王葆真说。
  接着,王之师深情地说:“卓老,请您保重,我们会设法营救你的。”
  话音刚落,夏濂就赶到了。
  王之师忽然变脸,恶狠狠地说:“你真不说?”
  王葆真自然会意,扭过头去不说话。
  王之师悻悻地对夏濂说:“走,看他还能硬几天!”
  王之师导演的戏剧式审问就此结束。
  此后,又提审了两次,敌人都没有从王葆真嘴里得到什么,每次都毒打以泄愤。
  敌人采取了新的花招。
  3月3日下午,王葆真又被带到审讯室。
  一个矮胖的中年人笑容可掬地说:“卓老,我姓杨,天津卫人,奉德邻公之命,来看望您。”
  这人自我介绍又说明来意。
  王葆真不敢轻信,只是点点头。
  那人又走近前,轻声说:“不瞒卓老说,我去过延安,是抗大毕业的,目前在法院供职。”一幅殷勤的样子。
  王葆真抬起头来看了他,没有说话。
  “我知道您信不过我。说实话吧。李总统准备重开国共和谈,拟派人去游说北平当局,需要一些中共党员,故请您提供名单。上海的负责人是谁?还有些什么人?”
  这人终于露出了来意。
  王葆真对这种“跳梁小丑”见得多了,他轻漫地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卓老,您是革命元老,一向关心国事,现在国家危急到这种地步,只有和谈可补时艰。您老如果不关心,岂不有违初衷吗?”
  这人自以为能言舌辩,企图说服王葆真。
  王葆真抬起头,慢慢说道:“我不知道的事,叫我怎么说。我信奉三民主义与三大政策,与中共是友谊,抗战中曾和他们合作抗日。这次我从香港到上海,只一旬有余,与外人没有什么交际。所来往的几个人,都被你们关在这里。其他我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这样看来,你是不肯说的了,那我就无法帮你的忙。”
  “那随你的便。”王葆真轻蔑地回答。
  这人纠缠了二个小时,看没有结果,说:“我们再找时间谈。”
  第二天,姓杨的又来了。
  这一次反昨天的姿态,劈头就恶狠狠地说:“王葆真你别执迷不悟。我们完全掌握了你的情况。你是中共派来的。”
  “你完全掌握了我的情况,那还有什么必要问我呢?”王葆真冷冷地回答。
  这人从椅子上跳起来,说:“你这老顽固,敢顶撞我。”说罢,他从包里拿出一张报纸。
  “这是昨天的《中央日报》,我读给你听。”
  他大声读着:
  京沪阴谋暴动案主犯
  王葆真在沪就逮
  (本报讯)由京沪治安机关破获之阴谋暴动案,该案中重要指挥者,系一年已70余岁之老革命党员,现任某机关驻上海军事特派员之王葆真。
  王早年东渡留学,入日本早稻田大学攻读,并于此时加入同盟会,抗战时任战地党政委员,曾为“新政协”代表之一,与李济深相交甚密,上周中渠与该集团秘书吴荣两人在沪友人住宅被逮捕,王系去年六月间由港秘密来沪,在本市无一定住址,经常来去港沪间,行踪不明,对该集团各项工作,渠为京沪最高决策者,前次在京被捕之许志远、马广运、夏琫瑛等均为王之部属……
  读到这里,姓杨的厉声问:“你看我们对你的情况完全了解。”
  “我给你更正一下。吴荣并非和我同时被捕,和我同时被捕的是一个无辜的我只是借住在他家里的徐锡驹”王葆真说。
  “你少给我胡扯。李总统对你这样关切,你们要扣留他,如果你们的暴动实现,我们的头颅都靠不住了。”
  “那正是可惜的事。”王葆真道。
  这句话使姓杨的本性暴露了,他跑上来就给王葆真一巴掌,一边骂道:
  “他妈的!你以为老子信佛,手是吃素的!给你指生路,你偏要走死路!告诉你,你的罪证确凿,可以立即枪毙你。现在是戒严时期,我们要杀你不需要经什么法律判决。”
  他这一巴掌,顿时使王葆真眼睛里金星直冒,口角上流出鲜血。但王葆真不甘示弱,用袖子擦了擦嘴边的血,圆睁着双眼,说:“这不正好证明你们草菅人命、残民以逞吗!什么和平谈判都是骗人的。就象你先前还装着人样,现在不是变成野兽了吗?”
  一番话,刺中了姓杨的要害,他大声吼道:“来人,给我狠狠地打!”
  门外进来两条恶狼,一下扑过来,朝着王葆真的头部、腰背间拳打脚踢,王葆真跌倒在地上。
  姓杨的厉声喊:“你们的电台在哪里?负责人还有谁?”
  王葆真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他愤懑已极,紧握双拳,用尽全身力气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你这老东西,又臭又硬,来,让他清醒清醒!”
  一个打手从室外提进来一桶凉水,向王葆真兜头泼了过去。王葆真打了一个寒噤,身子一晃,又倒了下去。
  这是阳历三月初,春风如剪,王葆真已70高龄,终年风尘仆仆,勤劳国事,身体原来虚弱,加上入狱后多次受刑,受这一桶冷水,他昏过去了,全身颤抖着……

爱女上书代父入狱

  王葆真和其他同志的被捕,开始国民党封锁着消息。但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很快就由同狱的家属传了出去。
  2月22日,上海《铁报》冲破国民党反动当局的新闻封锁,率先登载一条爆炸性的消息:“‘民革’京沪暴动失败。”这牵涉到几个国大代表。还有其他一些有影响的社会人士,立即引起舆论大哗。这一事件对摇摇欲堕的国民党反动统治,无异是投了颗重磅炸弹!
  这样,国民党御用的《申报》、《中央日报》等才不得不在3月3日发表消息,并公布事情的经过。
  在南京由立法委员李峰向美联社记者透露了孟士衡被逮捕,妻子秦秀卿被软禁的消息。美联社记者访向了秦秀卿(她是国大的代表),并发表事实真相。
  自李宗仁上台以后,正策划着国共和平谈判,这一消息的透露,显然对和谈要带来不利的影响。3月4日上海的《华美晚报》就这样登载:“此案已引起和谈代表之注意,临行时向何院长表示以和谈之际,亟应早日实行释放政治犯!以昭诚信。”
  王葆真被捕的消息传到香港,李济深气愤异常,立即奔走营救。他请陈劭先带信给黄启汉转李宗仁一封信。信这样写:“启汉兄:王葆真先生(卓山)在沪被捕,当德邻兄力主和平解决国事并释放政治犯以取信于国人之时,尚有此违反人民意志之行动,闻之不胜愤慨,望即电知德邻兄,即饬上海军警机关迅予释放为荷。余由劭先兄面详,顺候旅祺李济深1949年3月6日。”
  黄启汉一接到信就按原件全文用急电转给李宗仁,还说明这一事件的重要性,如不设法补救将对和谈前途发生严重影响。李宗仁接到电报,当天晚上用长途电话答复黄启汉,已派人到上海调查了解。
  这时,中共中央副主席周恩来也致电南京国民党政府提出抗议,要求立即释放这位革命元老。
  同时在南京的一些国民党元老与王葆真的至亲好友都来参加营救工作。
  汉代太仓令淳于意有罪被逮捕,押解长安。女儿缇萦上书汉文帝要求代父服刑。成为千古美谈。这样的美谈在王葆真家中也产生了。
  王葆真有个女儿叫王振琳,惊闻父亲在上海被捕。当时她在南京金陵大学任助教,立刻动身去上海探监。这时王葆真经几次毒刑后生命垂危,铁石心肠的狱卒不让她进去,交涉无效又急又恨,一时昏迷在监门外,经人抢救才得苏醒。
  “看不到父亲,但必须救父亲出狱。”王振琳彻夜难眠,苦思无计。
  “揭穿事实真相,争取舆论。”一位长辈对王振琳说。当时民心怕乱,对暴动不理解。针对这点,长辈建议:“可以起草一项声明,说明王葆真在京沪奔走,是为着实现和平,横遭逮捕于情于理于法都不合。”
  民国初年王葆真当国会议员时,与上海的大律师章士钊熟稔。王振琳来到章府,要求章士钊出面代为登报。这位父执,心存顾虑,边捋须道:“这样吧,你把声明改成上李宗仁书,同时交给新闻界报道,这就可以扩大影响。”
  新闻界的一位父执也给王振琳提议:在上李宗仁书中,加上代父入狱的内容,就更有新闻价值,报纸都会争着转载。(注)
  --------
  注:上述内容均据1990年6月27日王振琳给笔者的信。

  这些意见王振琳全部都接受了,思念垂危的老父,王振琳含泪写了一封情文并茂的上李宗仁书,于3月9日在上海各报发表。
  信的内容是:
  “……家父王葆真先生,早年参加同盟会,献身三民主义。辛亥起义后,历任第一届国会议员,……是时即从事促进国共合作,协力抗战御侮。民29年曾亲请朱德先生同至西安,共商抗敌计划。
  最近政府诚意谋和,家父襄赞和平,于2月中旬抵沪,函示振琳随侍。不意振琳抵沪后,家父已被逮!指为主谋暴动,阅读之下,不胜骇异。
  窃以当局业已恢复李济深先生之国民党籍,代总统且曾电邀其来京共谋国是,是则家父代表李济深先生来沪,岂触法纪?代总统与家父交谊素厚。台儿庄会战时,家父在长官司令部参赞军机,随同突围,其所以膺选参政员,亦蒙提名推荐。近来家父谈话,对李代总统亦推崇备至,何能有不利于代总统之事?伏恳代总统明察秋毫,贯彻释放政治犯之命令,停止迫害民主人士,则全国和平可期,万民威戴。
  家父本患严重肾病,近在狱中已芨芨可危。如代总统认为家父仍有扣押的必要,振琳愿代父入狱,以便家父外出就医,区区孝诚,伏祈鉴准为祷。王振琳谨呈。”
  信一发表,果然报纸竟相转载,香港与南洋许多报纸也都登载。上海《飞报》转载时加了一条按语:“全书情文并茂,不知李代总统将如何发落。”
  囚禁在稽查大队一号牢房的王葆真,隔壁三号牢房的难友,从墙缝里塞给他一份《大公报》,他读到女儿要求代父入狱的上书,不禁老泪纵横,在3月12日写诗一首。诗云:“木兰从军代父征,缇萦上书代父死。尔今书请代入狱,父闻心悦转悲泣。我视死生无重轻,被捕入狱无惊异。辱打受刑亦当然,革命流血寻常事,胡为阅报独伤情,儿女岂短英雄气。恢复自由不可能,代入监牢非吾意。往来奔走京沪间,屡到监门来探视。不得接见黯然归,恩亲独泣形憔悴。”
  各方面的声援与营救,舆论的压力,当时又是和平谈判,国民党政府不能不做出一些和平的姿态。李宗仁和何应钦先后电令上海把王葆真送到南京。
  王葆真落在上海公安局长、军统特务头子毛森手里,他拒不执行李、何的命令。毛森对外宣称已把王葆真等人解送南京,并在上海《商报》上发了一条假消息,称:“阴谋暴动颠覆政治巨案,主犯王葆真、吴荣、许卜五、林涤非、万行浩等自淞沪警备司令在沪拘捕后,业经侦察终结,并呈奉国防部批示,于本月(四月)二日正武由沪转解赴京与首都卫戍司令部破获部分并案办理”云云。
  这个假消息真骗了囚禁中的王葆真。王葆真得到通知,收拾行李,准备送赴南京。他赋诗一首,题为《留别诸难友》,诗云:
  救时何幸此心同,况是相逢在狱中。
  患难情亲若兄弟,那堪别去乘长风。
  囚车待向紫金行,革命原难计死生。
  但愿自由花放遍,江南同听凯歌声。
  不过,王葆真虽没有押送南京,但地方倒是换了。从威海卫路稽查大队看守所,换到提篮桥监狱警察医院。其他人则转押在上海市警察黄津分局。
  把王葆真送入警察医院,莫非是毛森发了善心。非也,魔鬼哪会改换心肠呢。
  梁佐华老人回忆说:
  “王葆真在监狱的警察医院时,被关在五楼一个小房间里,西门是铁窗,东西是铁门,门锁得很紧。四楼以下是警察医院,五楼实际上是严密的警察监狱,在这里被关的一般都是待处决的案犯。王与外界完全隔绝,只有汤恩伯参议陈江,是他的旧友,来探望过一次,他的五弟和女儿前来探监,都被拒绝。”
  梁佐华老人热泪盈眶地又说:
  “王葆真在狱中,受尽折磨,伤势严重,饮食不进,生命垂危。上海市警察局局长毛森曾经三次到警察医院来询王的病情。医生答曰:‘王葆真患的是肾病,尿中血球很多,老年人生这种疾病已属难治之症。近日来,饮食不佳。’4月底,医院里有位女护士马某(不知其名),她同情王葆真,曾经两度捎信给王葆真的五弟。她说:‘外面风声很紧,我已叫他装病。’其实,他那里需要装病,他的病确实已很重了。
  王葆真虽然命在旦夕,仍然坚持着斗争。
  他奋笔疾书《十五大愿》:
  愿为人民受苦难;
  愿以流血洗罪愆;
  愿为众生入地狱;
  愿为地狱开青天;
  愿为革命牺牲者;
  愿为共产尾巴尖;
  愿为自由神前卒;
  愿为民主着先鞭;
  愿为三民作殿军;
  愿为真理前进前;
  愿为无名英雄冢上树,护风护雨护忠骨;
  愿为五里雾中路上灯,光明照遍行人途;
  愿为世界革命一支笔;
  愿为人类和平酒一樽;
  愿为克已利他心,心心相同,同是大同世界人。
  他自己说:“写这心愿,为死后作证耳。”
  日月经天,江河行地。这位革命老人的行迹,使我们想起文天祥的话:“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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