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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不服气的辽东百姓


  且说镇江城南郊,有一个缪家寨,全寨五千多口人,都姓缪。寨主缪晓轩,一生乐善好施,济困扶弱,被称为缪大善人,活到七十多岁,在后金攻占开原时死去。
  缪大善人死后,留下五个儿子。他们是缪立仁、缪立义、缪立礼、缪立智、缪立信。
  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缪家五个儿子,继承了父亲的家风,平日学拳练武,周济贫弱,深受全寨人的信赖,连镇江城里都知道缪家寨的仁、义、礼、智、信兄弟五人。
  当后金军队攻占沈阳、辽阳之后,镇江原来的明朝官吏,也随着辽南四卫——金州、复州、盖州、海州的官员一起,投降了后金。以后,努尔哈赤派来了一个游击官员,名叫佟养真。他原是商人,投降努尔哈赤较早。
  努尔哈赤在辽阳宣布剃发命令,很快传到镇江,缪氏五兄弟决心对抗,誓死不剃发。
  一天,缪立仁出面,将缪家寨中有头面人一齐请到家中。酒宴当中,缪立仁让家人抬出白银一万两,向众人说:
  “这头发乃父母所生,怎能随便剃掉?为了对抗这个剃发的命令,咱们要充分的准备。咱家这一万银子,是父亲一生的积蓄,咱兄弟五人已经商议好了,要献出来作为活动费用。一方面组织军队,一方面到外地请来有武功的豪杰之士,来帮助咱们起事。请在座的父老乡亲发表意见。”
  有一个名叫缪家驹的年轻人站起来说:
  “俺的师父吴华人,是‘长白四快’中的老大,他的武功精湛,拳术高明,被称为擎天手。不久前,他在海州。若能找到他,那三侠也可以找到。是否俺去一趟海州看看。”
  缪立仁当即表态说:
  “那太好了!俺早听说‘长白四快’的功夫不凡,若能将他们请来,对俺大有帮助。那就请你明天去海州吧。”
  有个老人站起来说:
  “盖州西门里面有一个姓满的父子,有一身的拳脚功夫,父子两人长得奇矮。老头名叫满小脚,儿子满小手。可以派人去请他们来。”
  “俺去请满家父子!”
  一个中年人名叫缪小星的站起来说:
  “那小脚是俺师父,他儿子满小手为人厚道,功夫也不差,跟俺关系很好,俺能把他请来。只是俺那小脚师父有一个毛病,喜欢搞年轻女人。别看他身材矮小,精神可好呢。”
  大家一听,都哄笑起来。缪立仁说:
  “那就请你去把满小手请来,不用请你那小脚师父了,免得来了误事。”
  这时候,缪立义站起来说道:
  “据说复州城里有个武举,名叫陶瑞安,辞官回复州为父亲服丧。如今丧期已满,辽阳已被后金攻占,无任可上,在家闲着。此人原是辽阳守军的教头呢,若能将他请来,咱军队的训练有人抓了。”
  他说完之后,老大缪立仁说:
  “不知哪位乡亲能前去复州一趟?”
  有个白胡子老头说道:
  “这个陶瑞安是有些名气,他为人正直。他在复州为父亲服丧期间,在他父亲墓旁盖了两间草屋,吃住在那草屋里,三年未离开坟场,一次家未回过。复州城里家喻户晓,都知道他是大孝子。俺看,你自己去一趟吧!”
  缪立仁说:
  “若没有合适的人去,俺只得自己去走一趟。不过家里的事情太多,要组织护寨队伍,要打造兵器,要购买医药,要准备粮食,……”
  那白胡子老头说道:
  “这些事由咱们来分头办理,还有立义他们兄弟四人,你就亲自去一趟吧!”
  缪立仁又说道:
  “三爷说得对。家里这些事请你老人家多操心,催着他们抓紧办。俺明天就前往复州去。”
  大家又议论一会,各自分头行动,也就散了。老大缪立仁又与四个弟弟交待一番,随即回房休息,一夜无话。
  话说第二天早上,缪家寨里几个人各自行动。缪家驹往海州,去找师父擎天手——吴华人;缪小星前往盖州去请满小手,暂且不表。
  单说缪家长子缪立仁,准备好行装,告别四个弟弟,又嘱咐他们一番,一个人往奔复州而去。
  一路之上,饥餐渴饮,晓行夜宿,非只一日,来到复州地界。
  这一天,走到中午,见前边一道大河拦住去路。这条河很宽,又没有桥梁可过。
  缪立仁正在着急,心里想:附近哪儿有渡船呢?他手搭凉棚往河面上察看。
  就在这工夫,突然顺风传来一阵野调荒腔的渔歌声。歌中唱道:
  烈日炎炎照九州,
  一叶扁舟河上游。
  大江鱼肥大江去,
  小河虾多小河收。
  大江小河无鱼打,
  山村野岭度春秋。
  南风吹得渔人醉,
  强似封个万户侯。

  缪立仁顺这声音看去,只见从河旁一人多深的芦苇丛中,荡荡悠悠撑出一只舢板小船。
  小船上两个人,都是渔人的装束。在船头上坐着的一位,中等的身材,肤色黝黑,年纪三十开外。头戴斗笠,身上短衣襟,小打扮儿。
  后边摇船的是个年轻人,头上没有帽子,长长的头发挽到顶上,用个竹簪别着。上身穿着凉背心儿,下边灯笼裤子,光着脚,手里搬着橹,不紧不慢,随着身子的来回晃动,嘴里哼着渔歌,显得非常悠闲自在。
  缪立仁一看,可有了船了。他急忙冲那摇船的一抬手,口里喊道:
  “喂——船家!”
  那船距离岸边不算远,摇船的听见喊声,扭头冲缪立仁问道:
  “做什么?”
  “船家辛苦了,请你把船摇过来,渡俺过河。”
  年轻的艄公把缪立仁上下一打量,笑道:
  “过河呀?你另找船吧,咱们是渔船,不摆渡!”
  说完,他继续摇着小船,往河心方向去了。缪立仁一看,急忙招手说:
  “哎!哎!船家师傅先别走呀,咱们商量商量不行吗?”
  “商量什么?”
  “俺有急事要过河去,这河附近,一没桥梁,二无渡船,你叫俺找谁去呀?”
  “嘿嘿,真是笑话!你愿意找谁就找谁去,你有没有急事,与俺什么相干?”
  “师傅说哪里话,请你帮个忙吧?”
  “这兵荒马乱的,谁帮谁去!”
  缪立仁只得说道:
  “常言说:在家千般好,出门一时难。请师傅帮个忙,你就只当行个方便了。俺也不会让你白受累,船钱你要多少,俺就给多少,还不行吗?”
  没有等年轻人说行还是不行,船头坐着的那个岁数大点儿的说话了:
  “老二,俺看——要不咱就耽误会子工夫,把这个人渡过去吧,你看他直说好的,再说他出门在外的也不容易。”
  “大哥,你是说咱送他过河?”
  “是呀,送他过去吧!”
  其实,这两人就是冲着缪立仁来的。
  他们是这一带水上专干抢劫“生意”的贼人。那个年纪大的叫韩广,摇船的叫庞兵。这一带水域被他们霸占着,不然的话,怎么连一条船也没有呢!本来,这里的渡口也有船儿,后来这俩人一来,把他们赶走了。
  这韩广、庞兵在这一带独霸一方。要是赶上人多了过河,他们就漫天要价;若是遇见单独的旅客,就要被他们整死了,来个图财害命。
  刚才这两人故意卖关子,一唱一和,做出来迷惑缪立仁的。
  现在那划船的庞兵说:
  “好罢,大哥既然说话了,送他过去吧!”
  他一边说话,一边把船头掉转过来,划到岸边上。韩广把缪立仁上下一打量,看他的穿戴,浑身衣服都比较华丽,像个有钱的少爷。
  这边韩广还在打量着呢,缪立仁纵身一个箭步,跳到船上来了。因为船小,他一跳上来,那小船儿不由得一歪,只听那庞兵喊道:
  “嗨!嗨!你慢着点儿,小心掉下河去,你忙的什么呢!”
  缪立仁忙笑着说:
  “不碍的,俺掉不下去,咱们走吧!”
  韩广一看,缪立仁身后背一个皮包,里面似乎怪沉的样子,大概全是银子。他冲庞兵一呼嘴说:
  “咱们走罢!”
  于是,庞兵这才搬掉摇橹,压浪摧舟,小船儿直向河心,箭一般地窜去了。
  不大工夫,船到河心了。韩广说话了:
  “这位客人,常言道‘船家不打过河钱’,这是老规矩,你得给船钱哪!”
  缪立仁一听,笑了,说道:
  “唔,还有这么个说法,那好吧,反正迟早当不了要给的,早给了早利索,请师傅讲价吧!”
  韩广说:
  “那可是无尽无休。说多就多,说少就少!”
  缪立仁一听他这口气,心里想:这人大概是想多讹俺几个钱吧!可又一想,就让他们多讹几个吧!若不是人家,还过不了这河哩。他想到这儿,随即说道:
  “师傅,请你讲吧,不论多少没关系,只要你有价,俺就掏钱!”
  “行!听你这么一说,看得出你是个痛快人,那俺干脆就说了。你背后的小包里有多少钱?”
  缪立仁听了,不由一怔:
  “怎么?难道说你还想给俺都拿去吗?”
  “不错!有多少全丢下!多了哩,俺也不欢喜;少了呢,俺也不烦恼。”
  说完,他的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缪立仁。
  缪立仁这时才明白:俺今天上了贼船了!转而一想:嘿!你们瞎了狗眼!你也不看看船上是谁,想要俺的钱也不容易。
  于是,他大大方方地说道:
  “你要这点儿钱够用么?等俺回家去给你多送点来不更好吗?……”
  在他们搭话的这工夫,摇船的庞兵早就停下手中的橹。只见他一伸手,从船舱底下抽出一口单刀,喊道:
  “大哥,哪有那么多工夫跟他磨牙!”
  他冲缪立仁说道:
  “小子!咱明白地告诉你,爷爷就是干这个的,今天不但要你的钱,捎带着还要你的命哩!”
  缪立仁心想:这俩东西心也太狠了!今天你遇上俺,就算是你们撞到枪头上了。想到这儿,他故意笑着说:
  “二位师傅,俗话说:山在西,水在东,山水流汇到处通,五湖四海皆兄弟,大家见面是宾朋。世上只有没见过面的朋友,还有没见过面的冤家吗?”
  庞兵听得不耐烦了,嘴里骂道:
  “少他妈的废话!俺现在只要钱,不认人!”
  嘴里骂骂咧咧地,一个箭步跳上前来,挥刀照着缪立仁搂头就剁。
  缪立仁一看,这家伙真够野的,心里说,俺不客气了。
  只见缪立仁略一闪身,庞兵的刀便砍空了。缪立仁抬起右腿,对准庞兵的软助就是一脚。
  这一脚踢得好快啊,船上的地方又小,庞兵没地方可躲,他斜身一个猛子,只听“噗嗵”一声,他竟跳到河里去了。
  那韩广见兄弟下水了,他一猫腰从舱底抄起一柄鱼叉,抖鱼叉直奔缪立仁的颈嗓刺来。
  那鱼叉的头上是三个尖儿,上边的倒须钩锋利无比,被日光一照,明亮亮夺人二目。
  缪立仁一见鱼叉刺来了,急忙蹲身下来,那又从他头顶上走过。
  缪立仁就势使了个掏心拳,一拳打向韩广的胸口。
  韩广未等拳到,遂喊了一声:
  “厉害!”
  就扔了鱼叉,“咚”!——也翻身跳进河里。
  缪立仁见此情景,冷笑道:
  “哼!这等的鼠辈,也居然敢出来截道,真是太可笑了!”
  如今两个使船的都被打下水去,船上就剩下他自己了。那小船儿正顺流而下,缪立仁心想:自己又不会使船,这不麻烦了吗?若是这么顺着水流去,将被冲到哪儿去呀?刚才只顾打,把他们都打到河里去了,早知留下一个划船就好了。
  正当缪立仁在后悔不迭的时候,忽然见船旁不远处的水面上冒出来一个脑袋,正是那个年纪大些的。
  那韩广在水里一晃身子,上半身几乎全露出水面。只见他一捋脸上的水,说:
  “好小子!你也真厉害啊!”
  缪仁笑着说道:
  “怎么样?师傅,上船来俺交个朋友吧!”
  “谁跟你交朋友?你别太得意,船上的地方大小,施展不开。你瞧这河里多宽绰,有种的你下来!”
  缪立仁心里说:俺才不下去哩!俺只会那两下子狗刨,能是他的对手吗?他说道:
  “喂!你要不服,你现在把俺送到岸上,咱们好好地分个高低!”
  韩广听了,说:
  “嘻嘻,想的倒美!俺还把你送到岸上?俺要把你送到龙宫里去喂王八!小子,俺喊一二三,你就得下来,你信吗?”
  缪立仁说:
  “俺不信。”
  “好!这回俺就让你信!你站稳当了,好好听着,一,二,三!”
  韩广这个“三”字刚一出口,那只小船突然左右摇晃起来,越摇越厉害。缪立仁立脚不稳,一栽身,“咕咚”——就掉进河里。
  原来是乘缪立仁未注意,那庞兵在船尾处露出头来,他听韩广喊到三,两手搬着船板,死命地左右摇晃,缪立仁怎能稳站在船上?
  再说缪立仁一掉进河里,他可是一点辙也没有了。只见他在水里噗腾腾,噗腾腾……好一阵噗腾,也没有前进多少,反呛了一鼻孔的水。
  韩广和庞兵一看,就知道他是一个“旱鸭子”。两个人心里可乐坏了,庞兵拍着巴掌笑着,对韩广说道:
  “大哥!让他喝个饱吧!”
  边说着,边往水里一坐身,潜水下去,直奔缪立仁。
  此时,缪立仁还在玩命地噗腾着呢?突然感觉脚脖子被人拽住了,这下子他可慌了:
  “哎!不能——”
  他刚喊了这么一声,就被庞兵拉下水里去了。这时,韩广也游过来了,上前用手扳住缨立仁的两肩头,直往水里摁。
  缪立仁这时候可吃苦头了!上边摁,下边拽,一张嘴,咕嘟——喝了一大口水。一着急,鼻子也呛水了。一连几下,头脑也懵了,两手急得乱划水,眼看就没命了。
  就在这危急关头,突然,从岸边飞来一颗石子,“啪”的一下,正打中韩广的肩头,疼的他“哎呀”一声。
  紧接着,听岸上传来一声呐喊:
  “唉!那是谁呀,竟在大白天里害人!”
  韩广半拉膀子又酸又麻,他向岸上看去。这时,庞兵也放开了缪立仁,钻出了水面。
  只见岸上站着一个人,年纪约在五十岁左右,身材怪壮实。两人见是一个人,就未放在心上,那庞兵头一昂,冲岸上吼道:
  “喂!你想找死啊!赶快滚开!别来管大爷的事,再嚷嚷,就要你的狗命!”
  岸上的人搭茬了,他说道:
  “你说什么?要俺的命!你还真是胆子不小!”
  韩广被挨了一石子,更气,就说:
  “你是不是活腻歪了?要找死,你就下来!”
  趁着他们说话的工夫,缪立仅三噗腾,两噗腾,够着那只小船儿,手把着船帮才缓过来一口气儿。
  这时,庞兵说:
  “大哥,别理他,咱还干咱们的!”
  说罢,他一晃身子,又向缪立仁扑来。
  此时,缪立仁手把船帮,正想要上船。那庞兵已游过来了,伸手就去抓缪立仁的大腿。
  就在庞兵一伸手的工夫,岸上的那人一抖手,“嗖”地一声,又飞出一颗石子,正打在庞兵的手背上,疼得这小子赶紧把手又缩了回来。
  岸上的人说话了:
  “哎!光兴动嘴儿,不兴动手儿。哪个人动,俺就打谁;哪只手动,俺就打哪只手。不信的话,你就瞧着吧!”
  说罢,他两手一扬,他两手里还攥着两大把石子呢!
  一时间,吓得两人真不敢再伸手了。
  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今天的“买卖”会这么不顺当,竟会砸在一个人手里。
  韩广虽然不知道这人是谁,但他猜测到这人大概不是个善茬儿!
  庞兵还是有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总觉得有些不服气。就冲着那人喊道:
  “嗨!你也不过只会打几块石子,没有什么真能耐,有本事你敢下来?”
  “哈哈哈!哈哈哈!咱下去你就要吃苦头了!”
  “别吹!俺看,你是瘸子打架——光会坐着喊,你下来试试!”
  那人说道:
  “好吧,咱就下去给你看看。……哎呀,不行!这一下去,鞋子不就湿了吗?”
  庞兵听了,啊?他还要连鞋子下来!说不定,他的水性也不咋样!
  那人又在自言自语地说:
  “唉!咱要是不下去,岂不是让你小瞧了咱?今天,俺非得下去不可!”
  那人一边说着,一边一猫腰从地上薅了几把草,捆成几个草把儿,唰!唰!唰!往水里一扔。只见他一纵身,双腿踩着草把,从水上面,嚓察嚓!就过来了。
  这时候,韩广和庞兵一看,心里说:嗳哟,妈呀!这人真有功夫,他竟然能在水面儿上走,象走平地似的,咱们还泡在水里,等着去挨他的揍啊!于是,互相使了一个眼色,连船也不要了,立即往水下一钻,连续倒几个猛子,往芦苇丛中逃去了。
  且说缪立仁趁着他们说话的工夫,爬上了小船。岸上那人方才施展的是轻功,他知道那叫“登萍渡水”,在轻功里要算是高超的技艺了!可是,自己却没有那功夫。
  这时候,岸上那人已经一步登上小船。那船儿被他踩得一晃悠、一晃悠的,缪立仁又差一点没摔下水去。
  那人说道:
  “哎——别那么乱抓乱舞的,你就在那儿安安生生地坐着吧!现在,咱先送你过河去,有话到岸上再说罢!”
  缪立仁赶忙说道:
  “那就有劳你的大驾了!”
  那人听了,不耐烦地说:
  “别说那些虚情假意的套话了,俺有屁的‘大驾’,俺只会‘打架’!”
  缪立仁一听,觉得这人的脾气怪倔呀。上岸以后,只见那人一脚把船推开,说:
  “哎——去吧!去找你的贼主人去吧!”
  说后,他又冲着那芦苇丛喊道:
  “喂!两个小茅贼儿!你们藏在那里,早被俺瞧见了,俺是不想理你们,才没去揍你们。因为俺是正派人,这次饶了你们,把船拉回去罢!往后要干点正经的营生。要是还不学好,下回再让咱碰见,咱可就不客气了!”
  那韩广和庞兵真的都在芦苇丛中瞅着哩!听了那人的话,韩广手抓住芦苇伸出头来喊道:
  “喂!‘雁过留声,人过留名’,请你也报个名!”
  那人说:
  “哎——你不就是问俺的名吗?俺倒没有多大的名气,俺就是复州城的武举陶瑞安!”
  韩广和庞兵一听说是陶瑞安,吓得脸上变了颜色,二话也未敢说,拉着他们的小船,抱头鼠窜了。
  原来这陶瑞安在复州城里,是个有名的侠肝义胆之人。为他父亲服丧期满,辽阳城已被后金攻占了。他就在复州城里住着,救人急难,捉偷擒盗,名声早已响遍复州城内外。所以韩广、庞兵一听说是他,就跑了。
  这一阵子,陶瑞安听说这一片河沿上,有两个强人借摆渡为名,在这里抢劫杀人,弄得周围百姓不敢过河。今天他是来实地看看的,正碰上缪立仁在小船上与他们打斗,后来见那两人想把缪立仁淹死在河里,才掷去石子救他。
  现在,缪立仁听说这人就是陶瑞安,遂慌忙向他施礼说:
  “俺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救俺性命的正是陶教头,俺缪立仁这边有礼了!”
  “啊——不忙,你是谁?叫啥名字?”
  “俺是镇江缪家寨的缪立仁。”
  “啊!你就是那个缪大善人的长子缪立仁么?”
  “在下正是缪立仁,家父已于半年前亡故了。”
  “啊,久闻令尊的大名,你们兄弟五人的名声也不小啊!这复州城不少人都知道。”
  陶瑞安说着,一边走上前去,拉着缪立仁的手。缪立仁感激地看着他,又说道:
  “今天,若不是陶教头救助,俺早已进龙宫报到去了。”
  “哈哈哈!真是一场虚惊呀!”
  缪立仁立即说道:
  “陶教头,俺这次正是为请你而来的。”
  陶瑞安不解地说:
  “请俺干啥?”
  缪立仁向周围看了一下,然后压低声音说:
  “鞑子占领辽沈之后,那剃发的命令一宣布,谁不剃发就杀谁,俺准备……”
  说到这里,他伏在陶瑞安耳上,小声地说了一会,然后噗嗵一声跪在陶瑞安面前,说:
  “俺这次是专程前来请陶教头去镇江缪家寨替俺教练兵马,参与起事的。”
  未等他说完,陶瑞安急忙把他拉起来说:
  “你这是干啥?俺若不愿去,你跪几天也没有用。这事俺得回去把家里安顿好。”
  陶瑞安一边说着,一边指着复州城说:
  “快到家了,咱们晚上再好好叙一叙。”
  来到陶瑞安家里,晚饭后,二人又小声议论起来。缪立仁说道:
  “俗话说:‘人活一世,草长一秋。’这剃发的事情,被杀的汉人已成千上万了。咱不能再袖手旁观,老天爷赐给俺这一张人皮,俺要让它发出五彩光环。你看俺讲的可有道理?”
  “古人有言:‘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大明江山,咱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让努尔哈赤把它吞了。只是俺的力量太弱了。这辽东、辽西的人都能像咱们这样,鞑子也打不进来!”
  “这问题俺也考虑过了,只要咱们在镇江起事,这振臂一呼,应者不会没有的。俺还可以派人去联络,争取让金州、复州、盖州、海州等地,一齐起事,力量不就大了么……”
  二人一直谈到深夜,陶瑞安同意前去缪家寨。缪立仁兴奋地拉着陶的手说:
  “十分感谢!俺这次总算没有白来!虽然喝了几口水,也是值得的!”
  陶瑞安听了,又哈哈哈地笑起来了。
  二人遂各自休息,一夜无话。
  次日,陶瑞安与缪立仁一起回镇江,路过那渡口时,陶瑞安对韩广、庞兵说:
  “你俩不要在这里打鱼、摆渡了,跟咱们去干大事吧。”
  二人一听,高兴地说:
  “那太好了!”
  就将船交给家里人,随着陶瑞安、缪立仁,四人一起上路。
  不几日工夫,他们回到缪家寨。谁知缪小星也将满小手请来,缪立仁非常高兴,遂摆下接风酒宴。
  第二天,缪立仁与陶瑞安、韩广、庞兵一起来到教场,现有士卒七百余人。
  缪立仁对陶瑞安说:
  “就让韩广、庞兵二位兄弟跟着你搞操练吧?”
  陶瑞安点点头,说道:
  “可以,就让他们在这儿,咱们之间有缘分。”
  自此,陶瑞安带着韩广、庞兵,每天来教场操练兵士,忙得不可开交。
  且说缪立仁与满小手、缪小星商量,让他们二人到镇江城里,了解游击佟养真的情况。
  满小手与缪小星刚走,缪立义带着辽南铁山派来的人进来,要求联手暴动,缪立仁非常高兴,让二弟立义好好招待,并让来人传话给矿上的赵家林首领:
  “近日之内,必将响应。”
  当晚,缪家驹也回来了,说他师父吴华人后天即可与另外三人来缪家寨。
  缪立仁听了非常高兴地说:
  “‘长白四快’武功非凡,来了之后,咱的势力更加强了,不愁大事不成。”
  次日,缪家兄弟五人、陶瑞安、韩广、庞兵、满小手等,商议起事,陶瑞安说:
  “俺以为应以镇江为基地,攻守都比较有利。对那佟养真游击,尽力争取他参与咱们起事。他若死心踏地向着后金,跟俺作对,就是他自寻死路,不怪咱无情了。”
  大家认为陶教头的话有道理,又进一步研究夺取镇江的策略。
  次日,陶瑞安从士卒中挑选了二百名精干人员,都怀揣利器,化装成各色人员,混进镇江城里。
  缪立仁兄弟五人,陶瑞安与满小手、韩广等,一同进城,来到游击府前。
  缪立仁让守门兵传话说:
  “缪家寨缪立仁前来拜会游击大人。”
  这佟养真,原是辽东商人,在努尔哈赤第二次进京朝贡时,在沈阳与他邂逅相识,以后往来逐渐频繁,并为努尔哈赤提供各种情报。
  天启元年(公元1621年,天命六年)三月,帮助后金攻陷沈阳,努尔哈赤以其对后金有功,便封他为镇江游击。
  最近,由于辽沈地区反抗剃发命令,到处出现抗金浪潮,特别是铁山矿工人暴动,对金、复、盖、海影响较大,镇江处在这四卫的咽喉地带,他深怕出了问题。
  此时,他正在苦思良策,忽然侍卫前来报告说:
  “缪家寨缪立仁前来求见。”
  佟游击对缪家寨的情况已有所闻,遂对贴身侍卫吴容说:
  “要有准备,缪家全是有功夫的人,防止突然袭击。”
  这吴容是佟养真的贴身保镖,有很强的武功,听游击一说,遂将卫队布列客厅内外。
  不一会儿,缪立仁带着陶瑞安等十多人,一起来到客厅。
  佟养真向缪立仁等问道:
  “缪大爷蒞临本府,有什么事吗?”
  缪立仁开门见山,直接问道:
  “鞑子的剃发命令,已遭到全辽人民的对抗,不知游击大人对镇江地区怎么安排?”
  “剃发是大金国的法令,任何人都要遵守,这是刻不容缓的。”
  佟养真回答得很干脆,又接着说:
  “不久,镇江也准备监督执行这一法令。”
  缪立仁说道:
  “当年,建州女真是明朝的一个卫,努尔哈赤的龙虎将军还是皇帝封的。但是,明朝并没有强迫女真人改变生活习俗,要让他们与汉人一样。这是不同民族之间的不同习俗,为什么要强求一律,改变民族习惯呢?……”
  “缪大爷讲这些给本游击听,没有用处。彼一时,此一时,今昔怎能相提并论。本游击只知道执行大金汗王命令,其他无可奉告。”
  “游击大人也是汉人出身,总应念及宗族亲情,不能置祖宗血缘于不顾,而一心投靠……”
  缪立仁说到这里,佟养真突然站立起来,生气地说:
  “不用再说了,送客!”
  说罢拂袖而去。
  陶瑞安纵身一跳,拦住佟养真说道:
  “数典忘祖,必遭报应!”
  这时候,吴容两手一拍,隐蔽在客厅内外的士卒,手持大刀冲了出来。
  佟养真立即笑着说:
  “误会,误会!君子动口不动手。别伤了和气,别伤了和气。”
  陶瑞安看了看吴容等,说道:
  “别张牙舞爪的,有时间咱陪你们玩玩!”
  说罢,他对缪立仁等说道:
  “人家不欢迎,咱还不走吗?”
  缪立仁等随着陶瑞安走出游击府,在回缪家寨途中,迎面走来了缪家驹和他的师父擎天手——吴华人。
  回到梁家寨,缪立仁才知道陶瑞安与吴华人早已熟识,只听吴华人说道:
  “俺那三个兄弟因事不能前来,请缪大公子见谅。”
  缪立仁见三路豪杰会齐,立即命人摆酒。工夫不大,酒菜齐备,遂坐下喝酒。
  缪立仁手端酒杯,向大家说道:
  “今天,各路豪杰不辞辛苦,光临缪家寨,俺们兄弟五人以这杯薄酒,表示对各位壮士的欢迎与感谢!”
  之后,缪立仁又端起酒杯说道:
  “在反对剃发令这一共同目标召唤下,咱们一起走到这里,为了未来的胜利,请各位兄弟喝下这第二杯酒。”
  缪立仁又说道:
  “俗话说:鸟无头不飞,蛇无头不行。咱们举大事,定大计,没有领头人是不行的。请各位侠义英雄,共同推选出两位首领,以便于今后开展工作。”
  缪立仁刚说完,陶瑞安说道:
  “咱们来到缪家寨,全是奔你们兄弟五人来的。还要选谁,你缪立仁就是咱们的首领。”
  吴华人、满小手等,齐声赞成,都说缪大少爷是当然的首领。
  这时,缪家老二立义站起来说道:
  “感谢各位壮士对家兄的信任,不过,在略军布阵,领兵打仗方面,还需要推选一位能够运筹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的帅才,对咱们的大事会更有利。”
  擎天手——吴华人说道:
  “二少爷说得也有道理,这样一位帅才,非陶教头莫属了。”
  大家听了,一齐拍手赞成,陶瑞安说道:
  “既然各位信任,俺就直言不讳。这行军打仗,是有命令的。俗话说:军令如山倒。不能讲温良恭俭让。到时候,可不能说俺不讲交情啊!”
  缪立仁、吴华人等齐声说道:
  “请陶教头放心大胆地干,咱们一定支持,坚决服从命令听指挥!”
  酒宴过后,陶瑞安说道:
  “俺做事不喜欢拖拖拉拉,前天铁山矿已派人来联络,再不响应,就不妥当了。今天去会了那佟游击,看样子,已难争取过来,依俺说,趁势打铁,给他一个快节奏,免得夜长梦多。请诸位发表看法。”
  缪立仁等说道:
  “听凭陶教头吩咐。”
  陶瑞安遂严肃地向大家说道:
  “这粮草筹集,兵器供应等后勤杂务,全由缪立仁负责。军情的侦探等事,由满小手、缨小星负责。其余人员,全在帐前听候调动。今天夜里,俺和吴华人、韩广三人前往游击府里。明日天亮前,缪家兄弟五人、庞兵等带领五百士卒,前往镇江城里,准备接管镇江城。”
  陶瑞安布置完,各自行动。只有吴华人、韩广留下来。三人合计一下,各带兵器,便向镇江奔去。
  再说佟养真游击,自缪家寨的人走后,心情一直不安。他心里说:缪家寨的人来意不善啊!他和吴容一起,对镇江城的守卫作了安排,回到府里,要求吴容布置夜里巡逻值班,加强警戒,然后才回去休息。
  且说三更时分,镇江城里,一片沉寂,只有半轮残月,撒下朦胧的月光。几声清脆的梆声,从远处传来。
  这时,从西北角上有三条人影,如飞般急奔而来。他们步履轻捷,行动神速,转眼之间便到了游击衙门的高墙下。
  三人中那个稍胖的人,四下凝神窥视了一下,然后一纵身飞上了一丈多高的墙头。
  他将手一招,另两个人也纵身跳上。此时,有两个巡更的兵卒,提着灯笼从墙边走来。他们赶快伏下身子,等士兵走过以后,便轻轻跳下。
  三人沿着墙根快步疾行,几乎听不到声音。走到一处院落,见院子里堆着干草枯枝,知是伙房。三人遂躲进柴草堆里窃听动静。
  这三条人影,那稍胖的人正是陶瑞安,还有吴华人、韩广。忽听伙房里有一个人说道:
  “这深更半夜的,还要吃面条,真是烦人!”
  另一个马上说:
  “别嚷嚷,这是佟大人的命令,从今晚起,要全夜巡逻,主要耽心缪家寨的人来行刺!”
  “以后,每夜都要这样,咱们怎能受得住?唉!这么折腾,咱们可倒了霉。”
  “别唠叨个没完,俺送饭去了。”
  只见一个人提着个饭盒子,从伙房里走了出来。
  陶瑞安拉了一下吴华人,三人蹑手蹑脚地跟在后面。那伙夫绕过了一个大院,来到一处楼房前。随即清楚地听到脚踩楼梯的咚咚声。
  陶瑞安让吴华人、韩广在下面等着,只见他轻轻走到廊下,纵身一跃,一个紫燕上梁,跳到二楼的围栏上。
  这时,二楼的窗户透着灯光,屋里似乎有说话的声音。陶瑞安走到窗前,用舌头轻轻舔破窗纸,觑眼朝里观看,只见佟养真的那个贴身侍卫,正和两个巡更的士卒讲话,伙夫提着饭盒站在一边。
  陶瑞安立即跳下楼,来到吴华人面前说:
  “你在此等着那个侍卫,他若下来就盯着他,别让他跑了。俺和韩广到后面去找姓佟的,事情办完到这里会齐。”
  吴华人听了,点点头,陶瑞安与韩广往后面走去。
  他俩来到后院,见那向南的三间大房子里有灯光。他们正想往前走时,忽然从门前窜出两条黑狗,“汪汪汪”地叫了起来。
  韩广慌忙抽出刀,陶瑞安向他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动手。陶瑞安迅速从口袋里掏出两块黑糊糊的东西,向两条黑狗扔去,只见那畜牲叼着就走,不再叫了。
  这时,陶瑞安拉了韩广一下,纵身窜上房顶,韩广也跟着上去了。
  他俩在房顶轻轻揭下几块屋瓦,借着那烛光,朝下面一看。陶瑞安急忙抬起头来,向韩广做了一个鬼脸,轻声地说:
  “晦气!两个人正干那事哩!”
  只见陶瑞安从口袋里摸了一把,右手一抖,一颗石子正砸在佟养真的脑门上,只听“哎呀”一声。
  那女子吓得尖叫一声,滚到床下去了。
  陶瑞安对韩广轻声说:
  “下去将他——”陶瑞安说着,右手一挥。于是韩广把屋瓦又揭了两块,将那房笆朝两边扒开一些,两脚伸进去,将身子往下轻轻一跳。
  韩广正落在床边上,他见佟养真脑门上一个血泡,足有鸡蛋大!还在昏迷状态中。
  韩广心里说:就这样把他杀死,也太便宜了他!于是,他用那朴刀的背,对准佟养真的膝盖敲了两下,经这一击,佟养真倒真醒过来了。
  那佟养真睁开眼来,一看面前立着一个手提大刀的人,吓得翻身坐起,嘴里的牙齿打得呱哒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韩广对他说:
  “你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汉奸,被你害死的汉人不计其数。今天,俺是替他们向你索命来了!”
  说罢,韩广那大刀一挥,佟养真一声未喊,头就滚了下来!
  这时,陶瑞安在房顶喊道:
  “还未解决?”
  韩广答应一声:
  “解决了!请你将绳子放下来。”
  话音刚落,陶瑞安从那房顶洞里,丢下一根绳头。韩广抓住绳子,“唰唰唰”,很快爬到洞口。陶瑞安伸手拉他一把,上去了。
  二人向前院走去。
  来到楼下,见吴华人还在那里蹲着呢。他小声向二人问道:
  “结果了么?”
  韩广点点头。
  吴华人小声与陶瑞安讲了几句话,就站了起来,向楼梯大步走去。
  忽听那屋里问道:
  “谁?”
  吴华人大声答道:
  “你大爷来了!”
  这时,“哗啦”一声响,那吴容手提一柄大刀,从屋里窜了出来。
  吴华人见他出来,就说道:
  “咱们到下面去!”
  一边说着,一边越过栏杆,纵身跳了下来。
  吴容也随着跳了下来,用刀一指,问道:
  “你是谁?夤夜到此,干什么的?”
  吴华人笑眯眯地说道:
  “你那主子汉奸已被杀了。你若识相,就快些放下刀来,老老实实投降,还不失英雄的气魄。俺告诉你,那‘长白四侠’中的老大就是俺!”
  吴容一听,冷笑一声,说道:
  “你就是那擎天手——吴华人,是不是?”
  吴华人笑着说:
  “正是本人。”
  “名声虽不小,未必有啥真本事。俺想向你领教一下。怎样?”
  吴华人微微一笑,说:
  “很好,俺也想奉陪几招。”
  只见吴容将刀一撂,说:
  “俺想先领教你的拳脚功夫。”
  吴华人也把剑丢下,说:
  “请!”便又拳过式,交上手了。
  吴容使“黑虎掏心”,扑将过来。吴华人用“老君封门”,摆开架式。
  吴容又以“双风贯耳”袭来,吴华人用“枯树盘根”闪过。
  吴容又用“迎面三不过”,上面双掌一晃,下边进右腿来锁吴华人的双腿。
  这时,吴华人心里想:跟他在这儿磨什么?不如速战速决罢!
  只见他急闪身,跟着反臂一掌,“拍”的一声,正打在吴容的软肋上。
  这一掌,吴华人并未用十成的力,所以打得不算重。就这样,那吴容已站立不稳了。他身子一斜,栽了下去。
  吴容从地上爬起来,说道:
  “这一场你胜了。”
  吴华人立即说道:
  “咱们以武会友,谈不到输赢。”
  “说得好!方才俺领教了你的拳脚功夫;现在,俺还想再领教一下你的剑法!”
  “行!”
  吴华人遂弯腰拾起那把宝剑。
  吴容挥刀向吴华人的面门劈来,擎天手闪身避开,用剑去迎吴容的手腕子。
  那吴容赶忙抽回手,使了个“裹脑缠头”,一刀横砍了过来。
  吴华人纵身跃起,同时挥剑直取吴容的颈项,……
  两个人的手段、身法快加闪电,眨眼之间,就是四、五个照面。
  吴容的大刀,离不开削、扎、抹、砍、扇、劈、剁、撩;吴华人的宝剑,走的是安冠定势,击刺奔袭。
  二人刀来剑往,战不出胜负。吴容心想:干脆俺砸他宝剑一下,试试吧!如果两件兵器的钢口差不多的话,俺刀的份量重,他的剑单细,俺砸下去的力量又重,就兴许能损坏他的宝剑。
  他这么想着,又见吴华人的宝剑,向自己的左侧刺来,突然一个转身,猛地挥刀背向宝剑砸去!
  这时,吴华人立即明白了他的意图,急忙往回撤剑,一旋身子,剑随身转,一个“拨草寻蛇”,向吴容的软肋刺来。
  由于这一剑的招数来得太快了。吴容只顾挥刀去砸那宝剑,现在再想抽刀已来不及,想闪身也办不到了,眼睁睁看着吴华人的剑扎了过来。
  但是,吴华人的剑走到半截儿可就收住了,并没有直刺下来。只见他轻轻一弹,跳出圈外。
  吴容也收住刀,说道:
  “俺输了!”
  “你何止输了,若不是吴大侠剑下留情,你的命也难保哟!”
  这时,陶瑞安走了过来,这么说了一句,又接着对他说:
  “现在,你还有一个立功的机会,佟养真已经死了,你立即把城里的兵卒集中起来,等天亮时由咱们安排。”
  吴容只得照办,不敢违拗。
  于是镇江也掀起了以反抗剃发为中心的抗金暴动,他们修城设防,派人到金州、复州、盖州、海州、凤城等地联络,与铁山矿的工人暴动,遥相呼应。
  且说辽阳失守之时,都司毛文龙率领部分兵卒,从三岔河入海,占据沿海各岛屿。
  当铁山矿工、镇江暴动以后,毛文龙也派人到金州、复州、盖州、海州去进行策反工作。
  不久,复州守将单尽忠,在毛文龙的策动下,也举行暴动,重新投降明朝。
  再说努尔哈赤得到镇江人民暴动的消息,震怒异常。因为镇江与盖州、复州互为表里,是兵家必争之地。
  努尔哈赤与其部下,全都知道镇江是辽南四卫的门户,是扼守后金通往朝鲜的陆路咽喉。
  于是在镇江暴动不久,后金汗王努尔哈赤立即派遣四贝勒皇太极带兵五千人,前往镇压。又将李永芳从铁山矿调往镇江。
  努尔哈赤在给镇江人民的公开信中说:
  “你们镇江人民杀害了大金国派驻镇江的游击官员佟养真,公然背叛大金,又投降了明朝。这是大逆不道的。但是,只要你们将策划暴动的缪氏兄弟等交出来,其他人一律剃发,事情就可以了结了……”
  在陶瑞安、缪氏兄弟领导下,镇江人民坚持对抗,他们依城固守,狠狠打击后金军。
  四贝勒皇太极带领八旗士卒,运用辽沈之战中缴获的大炮,终于将城墙轰开缺口。双方展开巷战,镇江人民死伤无数。
  陶瑞安等终于寡不敌众,带领少数兵卒,保护三万多镇江居民,渡江避入朝鲜。
  后金三贝勒莽古尔泰与扈尔汉带领三千人马,攻进复州城,经过激烈的巷战之后,复州居民多数被杀害,但是大将扈尔汉受重伤。
  努尔哈赤对辽民的错误政策,终于激起反抗的怒火,从辽阳到金州,自广宁至镇江,在城镇、村庄、甚至矿山,他们用逃亡、投毒、暴动等形式,进行反对后金统治的斗争。这场斗争的结果,既削弱了后金的国力,又教育了宁远的军民——为了免遭八旗将士铁骑的蹂躏,只有拼死抵御后全军的南犯。
  且说扈尔汉在复州负伤后,回到沈阳,后金汗王努尔哈赤亲临慰问,又派赛华伦——神医绰尔济为他治伤,但是,总不见好。
  原来扈尔汉是中了满小脚的铁砂毒掌。
  这满小脚有一个表妹在复州城里,两个年轻时候,就关系暧昧,暗中来往过。不久前,他听说表妹婿已死,便又勾起旧日情怀,就专程来到复州。
  正当两个老相好重叙旧情,缠绵快活之时,后金三贝勒莽古尔泰、大将扈尔汉带领三千人马,围住了复州城。
  由于城墙年久失修,经不住八旗士卒的强攻,他们用战车在前,很快撞倒城墙。八旗的铁骑,像狂风一样,冲进城去,一阵乱砍乱杀,守军渍散了。
  在巷战中,满小脚本想逃脱,但是被大将扈尔汉拦住去路。
  扈尔汉身材高大,又骑在马上,满小脚人矮瘦小,相互厮杀起来,很不协调。
  两三个照面之后,扈尔汉的马腿就被满小脚的大刀砍断,不得不下马步战。
  此时满小脚已年近花甲,长年的淫乐伤身,功夫早已减退。战不多久,扈尔汉已占上风。
  突然,扈尔汉在举枪刺来的同时,脚下一个“枯树盘根”腿扫去,把个满小脚踢个仰面朝天,跌倒在地。
  满小脚毕竟是有功夫的人,随着一个“鲤鱼打挺”,骤然站起,丢掉了大砍刀,伸手向怀中一拍,双掌相对一磨,一个纵身,窜到扈尔汉身后,向其背部猛地一掌击去,只听“拍、拍”两声,扈尔汉顿觉胸口闷热,口中发腥,胃气上逆,口中连吐几口鲜血,身子直打踉跄。
  幸亏士兵及时上前扶住,那满小脚趁这空子逃跑了。
  这铁砂毒掌一旦被击中,很难治愈。尽管神医绰尔济使出浑身解数,大将扈尔汉终于死去,年仅四十八岁。
  努尔哈赤得到噩耗时,虽已就寝,却又穿上衣服,亲临遗体旁号哭。
  扈尔汉是后金的五大臣之一,是努尔哈赤年轻时在住家庄园的好朋友。十三岁时追随努尔哈赤,被他收为养子。以后,跟着努尔哈赤战乌拉、伐渥集,攻打虎尔哈路,并吞萨哈连部,参加了萨尔浒战役,击毙明朝大将刘綎,攻取沈阳,攻陷辽阳,都立下赫赫战功。
  正当努尔哈赤痛伤不已之时,大将安费扬古因积劳成疾,也去世了,享年六十四岁。
  这真是雪上又加霜。安费扬古自万历十一年(1583年),努尔哈赤二十五岁起兵,他就跟随他转战南北,屡立战功。
  四十年来,安费扬古随着努尔哈赤追杀尼堪外兰,攻打图伦城。以后努尔哈赤多次遇险,都依赖安费扬古或出奇制敌,或突骑斩敌,以致转危为安。
  在古勒山战役中,他奋勇杀敌;讨伐萨哈连部落时,他率师渡江取胜。在历次战役中,他破敌击营,攻城夺门,身先士卒,战功卓著。
  五大臣之一的安费扬古,自二十五岁的早年追随,一直转战到六十四岁的白首将军,身历百战。努尔哈赤说道:
  “他战则居前,退却殿后,屡受重创,多树勋伐。”
  因此,这些天以来,努尔哈赤哭得饮食俱废,寝卧不安,身子渐渐消瘦起来。
  且说毛文龙从辽阳撤退时,由于走得匆忙,丢下妻子和二子一女。后金军进城后,查出是都司毛文龙家属,努尔哈赤遂交给大臣何和理负责监管。
  当时,毛文龙正在东江收编辽沈溃散的明兵,与后金对抗。
  努尔哈赤一贯深谋远虑,对明朝被俘的官吏,一向给以优待。对何和理说:
  “要派遗适当人去照顾毛文龙的家属,争取对毛文龙的感召机会……”
  一等大臣何和理一直负责后金对明朝的策反、谍报工作。
  努尔哈赤让何和理监护毛文龙亲属,也是用意深远的。何和理当然心领神会,经过认真考虑,让他的两个心爱的小妾去做这项工作。
  她们是叶琳娜、乌丽莎,叶琳娜原是叶赫部清佳努的女儿,乌丽莎是叶赫部将领那代的女儿。她们是在叶赫部被吞并时掳来的,这两个女人长得都很漂亮,努尔哈赤赏给何和理的。
  何和理与这两个女人之间相处甚好,感情甚笃。他让二人去毛文龙亲属那里,是借帮助做些家务为幌子,真正目的是对其进行笼络、软化,争取有朝一日,毛文龙来投降。
  可是这个毛夫人,性格很坚强,还有牢固的正统思想,半年多来,叶琳娜、乌丽莎通过一起生活,觉得想用感化的手段,只能是白日作梦,过中秋节时,努尔哈赤分给她们丰富的食品,叶琳娜随口说道:
  “大金对你们的待遇,比对一般将领还好,赏给的东西比他们的多一倍。”
  毛夫人听了,把嘴一撇,不屑地说:
  “这算什么,比明朝皇上对俺差多了!……”
  还有一次,三个孩子在学习满文,毛夫人训他们说:
  “咱们是大明的臣民,还应该多学习汉文,不能忘掉祖宗,更不能忘掉皇上给俺的好处。”
  叶琳娜、乌丽莎将这些情况报告给何和理,后来何和理指示她们说:
  “你们也诉诉委屈,讲讲当年叶赫的好处,不就有共同语言了么?”
  于是,两个女人有时也当着毛夫人的面,流露出对后金的不满,表示对叶赫部的怀念。
  久而久之,毛夫人逐渐对她们亲近起来,不再有所戒备了。
  一次,毛夫人生病了,二人对她百般照看,煎汤熬药,送茶递水,倍加关心,终于讨得毛夫人的欢心。
  病好后,毛夫人主动提出拜干姐妹,二人欣然答应。自此,三人之间以姐妹相称。毛夫人稍大,叶琳娜次之,乌丽莎最小。彼此间的距离更加缩短了。
  当毛文龙从镇江、复州等地退入海岛后,他不断地派遣人员到金、复、盖、海等地,挑动辽民对抗后金。
  在毛文龙的煽动下,有的汉人常在后金军民居住区的水井里投放毒药,有时在猪肉、盐、粮食等食物中,也掺入毒药。
  一次,努尔哈赤到海州视察的时候,竟有八个汉人往井中投放毒药,后被当场抓住,努尔哈赤才幸免于难。
  以后,毛文龙居然带领少量的精锐士卒,深入到东部腹地一千多里,时间不长,竟斩杀后金臣民近千人。
  有一天,从门外塞进一封信来,是毛文龙袭击靉阳后派人送来的,内容只是一般的问候信。
  毛夫人非常高兴,全家庆贺一番。叶琳娜、乌丽莎装着十分高兴的样子,表示非常同情与怜悯,希望他们能早日团园。
  有一天晚上,毛夫人长吁短叹,表现出异样的表情,二人问道:
  “姐姐有什么事情,尽管说出来,咱们三人已亲如同胞,不必有什么顾虑了。”
  经过再三询问,毛夫人才说出真情:
  “今早有人送信来,要俺将长子送到长州去,文龙将于近日夜袭长州。这事怎么办呢?”
  叶琳娜与乌丽莎听了,心中非常吃惊。这时,叶琳娜当即说道:
  “姐姐不能亲自送去,一旦消息泄出去,后果不堪设想。若是信得过的话,让俺和乌丽莎送去吧!一方面咱们能骑马,另外,咱们去了,也不会被人注意,……”
  毛夫人一想,也只有这么办。当即决定:
  “次日准备马匹等行装,第三天出发。”
  叶琳娜让乌丽莎回去向何和理报告,何和理又与汗王努尔哈赤商议,努尔哈赤说道:
  “不能当咱的朋友,就是敌人。对付敌人只有一种办法——坚决消灭他!”
  何和理将这一决定派人送给叶琳娜、乌丽莎。她们怀揣利器,于次日凌晨,以打猎的名义,带着毛文龙十五岁的儿子毛一中,匆匆上路,奔(光夭)州而去。
  由于路程不远,快马一天的行程,当晚即到(光夭)州。
  按照信中约定,她们将于三更时分,在埃州东门外三里塘边上等候。
  那晚是个黑夜头加上夹阴天,真是伸手不见五指,到处是漆黑一片。
  果然,到了三更时分,来了好几百兵士,有两个人要把毛一中领去。
  叶琳娜问毛一中:
  “这两个人你认识吗?”
  毛一中说道:
  “俺不认识这两个人。”
  叶琳娜转脸对那两个说:
  “俺怎能把孩子让不认识的人带走?”
  乌丽莎说:
  “咱们与毛夫人,虽是结拜的干姐妹,却亲如同胞。若是不信任俺,能让俺把孩子送到这里来?”
  其实,毛文龙就在她们附近。于是出来见面,父子俩久别重逢,恍如隔世。
  他们来到附近一所屋子里,毛文龙又向两个女人道谢,毛一中对父亲说:
  “这两个姨妈,就像俺的亲妈妈一般,是难得的好人。”
  毛文龙自然深信不疑。当时正是炎热的夜天,士卒搬来几个西瓜,给他们解暑。
  叶琳娜一见,便对他们父子说:
  “你们爷俩好好叙叙,咱们来切西瓜给你们解渴。”
  说着,遂与乌丽莎一起来切西瓜。
  这时候,屋里只有他们四人,叶琳娜切开西瓜,顺手从衣袋里摸出“七步倒”的药包,迅速把药粉倒在两半个西瓜瓤子上,说:
  “这个西瓜瓤子最好,你们爷儿俩一人一半,咱们再切一个吃。”
  乌丽莎又搬一个,叶琳娜切开后,见他们父子俩已开始大口大口地吞吃着那西瓜,她们也立即吞吃起来。
  原来那毒药“七步倒”,人若吃下肚子,不出两分钟,准要昏睡过去,不久便僵直死亡了。
  两个女人见毛文龙父子吃着吃着,便伏在桌子上昏过去了。她们不敢停留,相互示意,悄悄走出屋子,对外面兵士说:
  “他们父子俩哭累了,在屋里休息哩!咱们去有点事,等一会儿就回来。”
  于是,牵过马来,翻身跨上,顺着大道,往辽阳飞奔而去。
  士兵们在外面等啊,等啊,一直等了半个时辰,见两个女人未回来,走进屋子一看,不由得惊呼起来:
  “啊?他父子俩……怎么啦?”
  这一声喊,惊动了屋外的士兵,大家跑进屋子一看,毛文龙父子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嘴里、鼻孔里、眼睛里、耳朵里,都在往外流血……
  大家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两个女人……
  想去追,已经来不及了,又深更半夜,黑灯瞎火的,往哪去追呀!
  后金没有派一兵一卒,由两个女人把叱咤沿海一带的毛文龙杀死了,连同他的十五岁的儿子——毛一中。
  且说叶琳娜、乌丽莎二人,沿着去辽阳的大道,奋力驰驱。天亮以后,她们已顺利地回到了辽阳城。
  努尔哈赤得到这消息以后,欢喜得跳了起来,情不自禁地说道:
  “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谁说女子不如男?……”
  努尔哈赤对何和理说道:
  “朕要立即接见这两位女英雄!”
  何和理带着她们来到努尔哈赤面前,汗王一见,兴奋地对她们说:
  “千军万马也不如你们干得干脆利落啊!”
  遂封她们二人为“女备御”,赏各种丝绸二十正、白银二百两、珍珠二十颗。
  且说孙承宗上任后,重用宁前兵备金事袁崇焕,两人密切合作。
  后金自得广宁后,也没有派兵长期驻守辽西地区。努尔哈赤感到兵力不足,目前无力占据这一广大地区。
  明朝的军队也都撤回到山海关之内,于是一时成为无主之地。双方不断派出游骑侦察,捕捉对方人员。
  袁崇焕向孙承宗建议说:
  “一定要派兵守住宁远城,这是攻守两备的军事要地。守住它,山海关则平安无事;凭借它,就可以在适当时机去恢复已失去的疆土。”
  孙承宗听了这一意见之后,眼前顿时出现这样的境界:
  宁远位置的重要性,在于它是山海关一个很理想的前卫。它西面紧靠连绵起伏的热河丘陵,南面对着滔滔渤海。城南三百米处,有山海关通往沈阳的一条大道。再往南十余里就是大海,有觉华岛(今菊花岛)耸峙海中,可以驻兵屯粮,与宁远城遥相呼应。
  于是孙承宗说道:
  “宁远位置的重要,是说它正处在辽西走廊的中间。守住它,也就扼住了这条走廊的咽喉,在西南二百里之外的山海关,就不会受到惊扰了,北京也就安全无疑了。”
  袁崇焕说:
  “大人说得太好了!咱们就开始干罢,当前努尔哈赤被辽民反剃发运动搞得精疲力尽,无力南进,正是咱筑城的大好时机。这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呀!”
  孙承宗便答应了袁崇焕的请求,派遣祖大寿负责修筑宁远城。
  但是祖大寿到了宁远,却对部下们说:
  “又是劳民伤财!皇上哪有心思长守这地方?满朝文武只教守住山海关。”
  于是,他吊儿郎当,没有认真筑城,按照要求,只完成了任务的十分之一,而且质量还相当地差。
  一天,孙承宗与袁崇焕等,前去察看,大家非常不满意。祖大寿却又弹起“劳民伤财”的滥调,孙承宗禁不住训斥道:
  “正是鼠目寸光之论!”
  他当即对袁崇焕说道:
  “还是你自己领着干吧!”
  在这种情况下,袁崇焕又重新设计了新图纸,定制城墙高三丈二尺,雉高六尺,城墙底部宽三丈,顶部二丈四尺。
  新的宁远城竣工后,孙承宗又亲临察看。孙承宗兴致勃勃地与袁崇焕一起,精心布防了一条新防线——宁锦防线。
  这条新的防线,是指从锦州、松山、杏山,到右屯、大小凌河等地,不仅遣将率兵把守,还修缮城廓,进驻军队,认真设防。
  俗话说:“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经过孙承宗、袁崇焕等人的大力整顿,初步建成了以宁远、锦州为中心的“宁锦防线”。
  于是整个辽东形势也稳定下来。“边亭有相望之旌旗,岛屿有相连之舸舰,分合俱备,水陆兼施”,一时之间,警报不传,烽火熄灭,逃难的百姓陆续返回家园,开垦屯种,一度沉寂的辽西大地,又变得生机盎然。
  再说后金汗王努尔哈赤,看见孙承宗与袁崇焕将帅一心,又筑宁远城,建宁锦防线,一时无懈可击,不好兴兵南来。另外,内部也急需整顿,毛文龙虽死,辽南抗金风暴时有发生,女真士兵经常被杀,搅得汗王心烦意乱。
  近日,又发生汉文师傅图沙杀人案,牵涉面甚大,负责这一案件的一等大臣何和理,又卧病不起,众多事情一齐压来,搅得他手忙脚乱,深感力不从心了。
  这图沙原是达海的学生,在改制满文中,他充当达海的助手。满文改制完成后,达海因与努尔哈赤的侧妃纳泽通奸,被判终生拘禁,图沙一边帮助努尔哈赤处理一些文字工作,一边教授众贝勒、大臣及主要将领的儿子、孙子们学习汉文。
  但是,图沙还有一手绝活,他能制成一种闷香。这闷香若在屋子里燃着,不要多长时间,全屋里人都将昏迷不醒。
  当夜静更深,人们都已熟睡之时,他像幽灵一样,窜墙过院,从门缝,从窗孔,使用闷香,将人致昏后,然后进屋翻箱倒柜,盗窃珠宝、金银。
  天长日久,家中的金银珠宝聚集成堆,就开始利用闷香,去干寻花问柳,奸污妇女的勾当。
  过些时日,对那些已婚妇女玩腻了,就开始将黑手伸向那些未婚的少女。
  在赫国阿拉时,就有许多人反映这件事,由于努尔哈赤忙于征战,将领们整日戎马倥偬,出生入死,谁有工夫管这些小事?
  至于珠宝金银被盗,一则量小,再者各家对此来得也容易。每次战后,都能分到数量可观的珠宝金银,对少量的丢失也就没有放在心上了。
  直到那些黄花闺女被奸,有的身遭摧残,影响健康的,才逐渐引起人们的关注。
  一次,大将杨古利的闺女妮丽兀,年仅十四岁,被奸后流血太多,用医生的话说:是大出血。幸亏医生及时抢救,让她喝了“救命丹”,才止住血。总算捡得一条性命。
  后来,杨古利回到家里,听说了这件事,气得暴跳如雷。一连几夜,他在住宅区里转游,什么也没有发现,又上战场拼杀去了。
  那图沙也十分狡猾。他不是每夜都出来,中间隔三、五天,出来一次;或是隔七、八天,才出来一次。这种间断性的行动,谁也无法掌握他的规律。
  且说农业大臣雅希禅有三个闺女未出嫁,大的还不到二十岁,小的才十五岁。
  每天夜里,雅希禅让两个妻子轮流守夜,坐在女儿房门口看着。
  都城搬到沈阳以后,图沙将黑手伸向汉民居住区。但是汉人喂狗的人家多,狗一叫起来,他不敢久停。
  一次,他在一家汉人院里,被三条狗围住,裤子被咬破了,脚上的鞋子跑掉了一只,吓得好长时间不敢再干了。
  俗话说:“狗改不了吃屎。”过了一阵子,图沙又干了。不过他身上带了宝剑,防止再被狗围住。
  对雅希禅家的三个闺女,图沙早就垂涎了。他又摸到这位农业大臣家院子里。
  图沙见屋里有灯光,但没有人守夜,便放心地点燃了闷香,然后从窗子里爬了进去。
  正当他揭起被子,准备向三个女孩子动手之时,忽听对面屋子里有人喊道:
  “捉鬼啊!鬼进了屋子了!……”
  图沙慌忙从窗子里跳了出来,与雅希禅的妻子撞个对面。
  为了逃生,他抽出宝剑捅了她一下,只听那女人“啊呀”一声,扑倒在地。
  这时候,雅希禅也急急忙忙跑了出来,见院墙下有个人影正准备翻越墙头,他一边喊着,一边提着木棍,向前走去。
  图沙心想:不先下手,恐难逃脱。
  他慌忙躲过打来的木棍,挥剑砍去。这一剑正砍在雅希禅的颈动脉上,血流如注,顿时昏厥过去。
  当雅希禅的第二个妻子抱住他,问他那鬼是谁时,只听他嘴里断断续续地说:
  “图图……图……”
  雅希禅只说了一个“图”字,话说未说完,便断了气。
  农业大臣雅希禅和他妻子的死,终于唤起努尔哈赤的注意,他对范文程说:
  “范先生,依朕看来,这凶手不是汉人,一定是雅希禅认识的女真人。不然,他就不会说出那三个‘图’字了。”
  范文程说道:
  “陛下想得对,俺也这样看。”
  经过查看,后金将领中没有一个人的名字头一个字是“图”字的,查来查去,只有汉文师傅叫图沙的。努尔哈赤说:
  “这图沙一贯老实巴脚的,总不会是他吧!”为了查清事实,就派柯汝洞暗中监视。
  过了半个多月,图沙见雅希禅的事情平息下去,便又行动起来。
  这天夜里二更多天,图沙刚走出门去,柯汝洞便在后面跟上了。见他鬼鬼祟祟地,东张张,西望望,又向雅希禅家摸去。
  当他燃起闷香,跳进屋子的一刹那间,柯汝洞大喝一声:
  “畜牲!你装得挺正经,原来是条披着人皮的豺狼!”
  图沙被逮住以后,经过审讯,被他奸淫过的妇女不下一二百人。
  神医绰尔济听说他会制问药,去找他请教配治方法。
  图沙说:
  “若能免去俺的死罪,情愿将配制方法贡献出来。”
  绰尔济气愤地说:
  “你造下的罪孽已是馨竹难书,即使有十个图沙的性命,也难以抵上!你若贡献出那间药的制法,也算是你对罪孽的一点补偿。别想逃脱你的死罪了!”
  直至被处死之前,图沙也没有将那配制问药的方法贡献出来。
  努尔哈赤对绰尔济说:
  “那间药失传了,也好呀,免得将来被坏人用去,又有多少无辜的人遭害呢!”
  这时候,侍卫进来报告说:
  “何连山有急事要见陛下!”
  努尔哈赤不由心内一惊,忙说道:
  “快请他进来!”
  何连山是一等大臣何和理的儿子,对汉文有很深的了解,又会绘图。后金使用的作战地图,全由他一人绘制。攻占辽阳之前,他曾与马承林一道,去关内绕了一个大圈子。他们以旅游为名,到处侦察地形地貌,无论山川河谷,雄关险隘,人文地理,有时绘图,有时记录文字。为后金的军事活动,提供大量详实的资料。
  汗王努尔哈赤一听说何连山来,便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昨天夜里的那个梦境,又忽然展现开来……
  在一片蓝天白云之下,到处是绿草如茵,又青又嫩的绿草丛中,开放着艳丽的鲜花。
  忽然,天空响起悠扬的乐曲声,这时候,在万朵祥云的缝隙中,飞来了一只花花绿绿的凤鸟。在它后面,又飞来五只白如棉絮般的大天鹅。
  五只天鹅围着那凤鸟,一边“嘎嘎嘎”地叫个不停,一边展开它那白云似的翅膀,轻轻地拍击着绿草红花,跳着不知名的舞蹈。那珍贵的凤鸟,也昂起它那骄傲的头,睁开凤目,眺望着四周的景色。
  与此同时,天空又传来阵阵哨声,一群群鸟儿,飘飘荡荡,齐集在凤鸟、天鹅的四周。那些五光十色,娇艳无比的鸟羽,衬着空中的万朵彩云,天上人间,构成一幅色彩斑斓的风景画。
  其实,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万鸟朝凤,其声势之宏伟,场景之壮观,实为人间罕见!
  但是好景不长,突然,从东南方向刮来一阵狂风,紧随风后,窜出五只吊睛白额的猛虎。它们张开血盆似的大口,呼啸着,吼叫着,舞着碗口大的前爪,扑向鸟群。
  那些鸟儿在惊吓之中,只听扑楞楞、扑楞楞地飞向天空,那端庄华贵的凤鸟,也在众鸟啼叫中,冉冉飞上天去。
  只有五只天鹅,伸着长长的脖颈,大声喊着,催促那些吓昏了头脑的鸟儿,让它们赶快离去。
  可是,那五只猛虎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天鹅。正当它们张开宽大的翅膀,将要飞离草地之时,已有四只被猛虎扑打下来,尽管天鹅在挣扎,腾跃,怎能逃脱猛虎的利爪?
  这时候,还有一只天鹅被猛虎追逐着。它的一只翅膀已经负伤,搭拉着,扑腾着向前,拼命地向前,可是,终究逃不脱那猛虎的魔爪,只听“嘎!嘎!嘎!”地连叫几声,天鹅竟被猛虎扑倒……
  汗王努尔哈赤大喊一声,醒了。他摸了摸额头,汗水涔涔,心里还在怦怦乱跳,这才意识到:是一场梦!
  他一翻身坐起,说道:
  “快去喊范文程来!”
  工夫不大,范文程来了,努尔哈赤便将梦中情景叙述一遍,向范文程问道:
  “这恐怕不是吉祥之兆!你说呢,范先生?”
  范文程只得闪灼其辞地敷衍着:
  “所谓梦,只是人们日之所思,夜之所想,属于可信、可不信的一种现象……”
  “这一年多来,朕的五大臣已走了四个,第五个又在卧病床榻之上。那五只天鹅……”
  由于绰尔济来谈图沙闷药之事,打断了他们的议论,现在何连山前来求见,使他联想到梦中的情景,心里顿时紧张起来。
  何连山跪在汗王面前说:
  “臣父已气息奄奄,请求陛下前去作最后永诀,不知陛下能否恩准……”
  未等何连山说完,努尔哈赤忙对他说:
  “朕这就跟你前去。”
  原来何和理自染病以来,高烧不退,饮食都不能进,尽管绰尔济精心疗治,病情却渐渐沉重起来。
  这何和理自知病如入膏盲,又想起费英东、额亦都、安费扬古、扈尔汉四人,免不得痛哭流涕,病情越发加重。
  由于两眼昏花,眼珠发胀,以致厌见侍从之人,连家人也被撵走。
  一天晚上,忽然一阵风吹来,烛光摇了几摇,差点火掉。他睁眼一看,却见到灯影之下,站着几个人。一时之间,他气得很厉害,说道:
  “俺心情烦躁,叫你们不要在这里,怎么又来了?”
  但是,他讲了之后,似乎觉得那几个人还在那里,根本未走。于是,何和理索性坐起来,想看看到底是谁,为什么不走开?
  何和理仔细一看,啊呀!不是别人,却是额亦都、费英东、扈尔汉、安费扬古四人!
  他不由得一惊,说道:
  “你们至今还健在,可想死俺了!”
  额亦都说道:
  “咱四人已死多时了,只是因为咱们同生死,共患难,一起战斗三十多年,相处感情深厚,舍不得让你一个人留在人世间受罪,好在咱们兄弟会面的时间已不远了……”
  他伸手去拉四人,差点跌下床来,忽然惊醒,才知道是自己作梦。
  他喊来儿子何连山一问,这时正是三更夜半时分。故对儿子说:
  “你父亲快要离你而去了!”
  说罢,遂让何连山去请求汗王能否来此一会,以作永世之别。
  当努尔哈赤来到,何和理却进入昏睡状态。经汗王亲口再三呼喊,他才醒来,流着泪说道:
  “俺与额亦都、费英东、安费扬古、扈尔汉跟随你三十多年,虽然建立大金,迁都沈阳,但未能打进关去,让你坐上龙椅,这是俺的终生憾事。如今,俺也要……要离你……而去,恳望保重……龙体,好自……为之!”
  说完,何和理头一耷拉,没有气了。
  努尔哈赤伏在他身上哭了好长时间,经何连山等再三劝慰,才止住哭泣。
  现在,五大臣全已离他而去,使他一想起来,就伤心落泪。
  这何和理自祖父克彻巴颜起,便是董鄂部部长。后来何和理代其兄担任部长期间,是董鄂部最强盛之时。
  万历十六年(公元1588年),努尔哈赤派额亦都前往董鄂部,不久,何和理率全部人马前来归附。当时,努尔哈赤以其长女冬果公主嫁给他作妻子,从此,他们是翁婿关系。
  三十多年来,何和理随着努尔哈赤,统一建州,征虎哈尔部,灭乌拉,参与萨尔浒战斗。以后帮助他组织谍报人员,深入抚顺、开原、辽阳等地,为攻占这些城市做出杰出贡献。
  正如努尔哈赤说的:
  “没有何和理,就没有大金的谍报组织;攻占这些城市,不知要死去多少大金的兵马呢?”
  何和理平日以“性格宽和、识量宏远”闻名于后金将领中间,这就更使努尔哈赤伤心难过。
  他情不自禁地喟然长叹说:
  “五大臣走了,朕失去了‘股肱之臣’,失去了左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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