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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初战告捷



          安妥旧将定军心,冲破禁地展雄风;
          缜密思路靠冷静,小胜奠定大胜局。

  这是一个冬日的黎明。
  晨雾弥漫,寒气逼人。夏威夷海岛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圣诞节的钟声刚刚响过,但在这片被炮火摧毁的瓦砾、废墟上,没有人传唱圣诞夜的欢快歌曲,一切都显出与节日极不相称的沉寂。
  尼米兹乘坐的黑漆色水上飞机从低低的雨云中俯冲而下,降落在珍珠港飘满油污的海面上,缓缓滑行一段之后,停泊下来。一艘捕鲸船驶近飞机,载着新任太平洋舰队司令向目的地驶去。8天之前,尼米兹已看了关于珍珠港遭受袭击的秘密详情报告,但现在映入眼帘的景象还是令他十分震惊。在锚泊地区,沉没的“亚利桑那”号只剩下三根桅杆斜插在海面上:“俄克拉荷马”号船底朝天,看上去如同一条摇摇摆摆冲向海滩的巨鲸。舰船四周飘浮着水兵、陆战队员肿胀的尸体,一些小船缓慢地进行着打捞工作。“真是惨不忍睹!”身着便装的尼米兹不禁自言自语。
  是的,对于57岁的尼米兹将军而言,摆在他面前的严峻形势是令人惊愕的,这大概是他一生中面临的最大挑战了。他需要在战争的风险中,白手起家,从零开始,以最快的速度建设一支崭新的舰队,并且通过这支舰队去创造鼓舞人心的战绩。他知道,几乎所有的美国人都期待他尽快地创造奇迹;他也充分地意识到,许多人的生存与否都取决于他的决策是否正确。他第一次感到了疑虑和恐惧。他的生活将被一层神秘色彩所覆盖,通讯联络将受到严格的保护和限制。
  上岸后,尼米兹身穿深蓝色的便装独自伫立在弹痕累累的海岸边,凝望着波涛翻卷的海面。他不是一个喜欢引人注目的人,他需要足够的属于自己的时间来思考和判断,并仔细计划未来的每一步骤。
  尼米兹很清楚,他必须立即做好三件事情:首先,要确立自己的领导风洛,把知人善任的领导艺术,以及耐心、宽容和谅解的品质熔铸到自己的工作作风中去;其次,他必须尽可能多地了解目前的时局和珍珠港的现状,不是通过报告或文件,而是通过实地考查;第三,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点,他必须把美国太平洋舰队重建成举世无双的无敌舰队,在太平洋战争中发挥不可替代的决定作用。
  尼米兹沿着海岸线缓缓而行,涌上海岸的细碎浪花不时冲洗着他的脚面。他深知,对于海洋而言,风暴总是难以避免的、然而,他最为担心的是,风暴也出现在自己的陆军或海军内部,或者出现于现有的参谋人员和新的指挥官之间。他想到了麦克阿瑟的刚愎自用和固执己见,那么在会议室椭圆形的桌旁,会不会因为某个战略问题的分歧,而与之发生争执呢?尼米兹知道,这恐怕不是推测,而是事实,他必须充分意识并且学会对待这一事实。
  他忽然想起了家乡得克萨斯州的一句谚语:人总要心胸开阔,否则你将一蹶不振,
  在奔赴珍珠港的途中,他已经获悉自己敬重的老朋友欧内斯特·吉·金将军被任命为新成立的美国舰队总司令和海军作战部部长。这消息多少使身压重负的尼米兹感到几许安慰。
  尼米兹面向辽阔的海洋有力地挥舞了一下手臂,低声哼唱了一句:“啊、回来吧!所有的信念。”然后向着迎接他的人群快步走去。
  几乎所有的驻地将领都到靠近福特岛的港口欢迎太平洋舰队新的舵手。金梅尔和派伊将军站在最前列,后面是夏威夷的海军航空兵司令帕特里克·贝林格海军少将以及金梅尔的参谋长威廉·史密斯和哈罗德·西·特雷恩上校。新任司令一面向他们一一伸出手臂,一面说:“我的名字叫尼米兹,得克萨斯人。”尼米兹试图缓和一下见面时紧张压抑的气氛,但是没有成功。
  形势十分严峻,日本在东亚及太平洋地区如同一滴落入水中的墨汁那样迅速地扩大其领地,其速度和规模连他们自己也感到吃惊。在袭击珍珠港之后的几周内,他们入侵菲律宾,侵占关岛,占领和控制了泰国并进逼新加坡和东印度群岛。
  危在旦夕的威克岛是尼米兹最为担心的地方。威克岛虽是弹丸之地,但战略地位十分重要,是美军在关岛和夏威夷之间的海上中转站。尼米兹渴望听到有关作战的第一手消息。派伊将军交给他一份最新的电文:“敌人已上岛,结局未定,我们仍在坚守。圣诞节愉快。”
  然而;实际情况是,威克岛在海上陆战队员奋不顾身的抵抗之后已经陷落。但此消息一直隐瞒至圣诞节之后。
  在这个新月形的珊瑚礁岛上进行的战斗,其惨烈程度令人吃惊。日本海军大臣岛田繁太郎在报告威克岛战况时将此形容为“惊天地泣鬼神”。日本历史学家伊藤正德在他的《日本军血战史》一书中指出:“在威克岛,日军所受到的损失竟然比在珍珠港还大。不但失去了驱逐舰‘疾风’号、‘如月’号、巡逻艇第32号、33号共4艘舰只,而且战死和受伤者不在少数。”
  威克岛的失陷,使美太平洋舰队失去了一个前哨阵地,失去了一个在中太平洋上的坚固堡垒;对美军珍珠港基地而言,大有唇亡齿寒之势。
  尼米兹的脸上几乎看不到任何表情,他的精神似乎有些疲倦。在前往马卡拉帕住处的路上,他一直默默不语。
  汽车爬上山后,在一幢舒适美观的房子前停下来,这原本是前任太平洋舰队司令金梅尔将军的住所。
  尼米兹请求派伊与他共进早餐。他说看到珍珠港遭劫的可怕景象之后,不想一个人单独吃饭。何况威克岛又已失陷,他希望有人能帮他分担一下痛苦。
  早饭过后,金梅尔将军来了。他的军服上不再佩带四颗星,而是变成了两颗。这位身材粗壮的前总司令神情沮丧,昔日专横傲慢的作派已经荡然无存。在半个多月前那个可怕的凌晨,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舰队在突然降临的迅猛轰击下濒于覆灭。当时,一颗半英寸口径的子弹穿透窗户击中了他的胸部,使他受了轻伤。他曾对派伊心灰意冷地说过这样的话:“要是子弹把我打死就好了。”
  尼米兹望着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海军同行,心情异常沉重,他握住金梅尔的手臂,不知道用什么话语来安慰他。过了一会儿,才讲了这样几句情真意切的话:“我的朋友,这件事可能发生在我们任何人身上。留下来帮助我吧!我现在比任何人都更需要你。”
  1941年12月31日,在珍珠港东南的潜艇基地上,“茵鱼”号潜艇升起了尼米兹特有的蓝底衬四颗白星的海军将旗。尼米兹组织参谋班子的工作也在快速进行着。
  尼米兹没有另起炉灶,而是继续留用上任参谋们。他的这一大胆举动是出人意料的,但又是深得人心的。他不仅没有因他们难以预料的过失责备他们,反而再次起用他们,这使参谋们最大程度地恢复了因珍珠港事件而失落的自尊。尼米兹充分表示了对他们每个人能力的信任,并且告诉他们,灾难已经过去,现在最重要的是重振精神,精诚团结。
  重组参谋班子的会议是以非正式的方式召开的。这些金梅尔和派伊手下的得力干将们本以为在珍珠港和威克岛连遭重创之后,自己的海上生涯也将宣告结束。没想到尼米兹一下子拨开了他们心头的阴云,使他们重新看到了希望和力量。他们对老上司的忠诚和尊重很快转移到尼米兹身上。
  “与会的军官谁都没想到尼米兹把金梅尔手下的情报官埃德温·T·莱顿少校也留下了。莱顿由于未对日军袭击珍珠港提供预警而深深自责。尼米兹却似乎并不在意这一点。莱顿在以后的二次大战期间,自始至终与尼米兹并肩战斗。人们相信,尼米兹是那种有能力团结所有人的将军,如果金梅尔愿意,他也会给他委以重任的。派伊将军在尼米兹的挽留下较长时间地担任了尼米兹的非正式顾问。
  尼米兹对待上司的方式也同样令人钦佩。尼米兹与他的顶头上司金将军性格迥然不同,而且一个在华盛顿,一个在珍珠港,但却能够彼此配合默契。
  金性格乖戾,同尼米兹谈话有时语气尖刻,但尼米兹却能够宽容和理解他。按照美军史专家塞缪尔·埃利奥特·莫里森的评价,63岁的金毫无幽默感,对人严厉无情,在海军中受到的尊敬多于爱戴。比金小7岁的尼米兹则不同,他平易近人、和蔼可亲。有一个故事在当时很流行,说是金将军去了天国,一个海军军官随着也上了天。圣彼得告诉这个海军军官,“自从金将军来到之后,天国进行了改组,并且处于战备状态。”海军军官回答说:“我并不感到惊讶,·因为金将军经常认为他自己就是全能的上帝。”金在战时的一位同事说过:“伟人都有自己的弱点,金的弱点在人事方面。”他用错人的例子不胜枚举。这与尼米兹形成了鲜明对照。但两人的共同点也颇多,对国家和海军事业都忠心耿耿,他们禀性聪慧、为人正直、处事果断精明、讨厌繁文缛节和拖拉作风,都是天生的战略家和组织者。太平洋战争后,正是金将军的大力举荐,才使尼米兹当上了梦寐以求的海军部长。
  而在此时,作为美国舰队总司令,金面临的严重问题是太平洋战局的不断恶化。1942年1月初,美国亚洲舰队继续南撤,经菲律宾退至爪哇海。在中太平洋,日军已从马绍尔群岛侵入英属吉尔伯特群岛,并继续向南推进,似乎准备通过埃利斯群岛进逼萨摩亚群岛。这种攻势立即使美国人忧心忡忡,因为日军的飞机、潜艇和航空母舰将有可能从萨摩亚切断美国和澳大利亚之间的海上运输线,从而使盟军不能将澳大利亚作为发动反攻的重要基地。此外,日本潜艇也在中途岛一带活动,日军有可能通过中途岛向珍珠港再一次发动攻击。
  几天后,从前线传来了更加令人沮丧的电报:日本海军不是澡盆里的玩具舰艇,他们在爪哇海再次获胜。
  华盛顿的金将军对此焦躁不安,他催促尼米兹尽快采取行动,扭转不利局面。
  尼米兹深感责任重大,他心中的压力就像蒂维山的花岗岩一样沉重。他意识到他必须首战告捷,以恢复太平洋舰队严重动摇的士气。但是,急躁冒进的作法将有可能带来更大的损失。他面临的主要任务是明确的:一、保护美国大陆、夏威夷、中途岛以及澳大利亚之间的海路安全;二、引诱日本人离开东印度群岛;三、制止日本人在太平洋的进一步扩张。但如何完成这些任务,却需要认真审慎地思索。金将军对他寄予了殷切厚望,在他原有的职权上又加了一个官衔,即太平洋战区总司令。越是如此,尼米兹越发感到需要冷静从事。
  当尼米兹接管整个太平洋战区时,美国舰队的战列舰和航空母舰的数目均是日本的1/2,无论在数量和进攻能力上都处于劣势。一位官员描述当时的战争状况时说:“太平洋战争的决定性时刻将在日本人企图夺取北太平洋的时候,美国必须节省每一份力量来应付这场挑战。如果在挑战中稍一失手,整个太平洋以及美国西海岸就会向日军敞开缺口。”
  尼米兹顶住了各种压力,坚持不用有限的战列舰去做无谓的牺牲,而主张将航空母舰作为唯一的攻击型武器。他的这种观点引起了争议。战列舰的作战效果是人所共知的,并已得到了验证,而航空母舰只是在演习中使用过,尚未在真正的战争中经受检验,何况是与日军这样的凶顽之敌进行交战。但是尼米兹认为,在太平洋区域将要发生的战争是一场整体的“全面”战争,天空和海上都需要加以保护。为此,必须将航空母舰置于太平洋特混舰队的主要位置,同时设法将航空母舰的作战计划与地面部队的作战方案协调一致。
  对此,尼米兹不仅需要应付来自军队内部的压力,更要面对来自外界舆论的干扰。人们渴望速胜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但是记者们无休止的纠缠却令尼米兹极为烦恼。
  由于驻守在珍珠港、新加坡的美国和盟国的舰队并不是在追捕敌人,而是在遭受敌人的追击。于是,尼米兹的案头上摆着一个又一个来自各界的责间报告:海军在哪里?
  尼米兹对此避而不答,他不愿主待任何记者招待会,也不当众讲话或发布鼓舞人心的声明。牢骚满腹的记者们将这种情况捅到了海军部。曾是记者的海军部长诺克斯向尼米兹发去电报,要求尼米兹接受记者的采访。
  尼米兹对此极为不快,但他还是召集所有来访的记者们开了一个会。记者们到齐后,他说:“好吧,先生们!让我听听你们的意见吧!”
  记者们希望了解的无非是有关海军动态的第一手资料,这是美国海军在太平洋连遭败绩之后,公众关心的焦点,也是报刊编辑对记者们的要求。
  尼米兹告诉他们,到现在为止,海军除了坏消息外别无任何消息。他说,如果让日本人从美国报纸上如实了解他们的全部战果,那无异于纵虎为患。但如果有适于刊登的消息,将很快向报界提供。最后,尼米兹用夏威夷话告诉记者们:要忍耐。
  记者们仍然无法交差,他们认为,在当前的局势下,“忍耐”一词似乎是“逃避”的同义语。
  只有罗斯福总统和少数几位高级官员理解尼米兹,他们认为尼米兹在得克萨斯州培养出的这种非常独特的耐性是与胆怯毫不相干的,而将体现出的是一种能够驾驭一切的力量。
  尼米兹以新闻检查有误为名免除了海军第14军区新闻检查官的职务,同时答应了部分记者随舰采访的要求,这才暂时平息了记者们引起的风波。
  尼米兹终于感到了身心疲惫,繁重的工作使他整日处于高度的紧张之中。本来睡眠就少,现在又失眠了。有时他几乎是彻夜难眠,躺在灯火管制的基地住处,战争的阴影笼罩在他的心头。作为军人,他并不惧怕战争,但是战争会使成千上万的人付出血和生命的代价,所以他必须考虑如何减少这种损失。这就需要殚思竭虑,以巧妙的智谋和灵活的战术去赢得最后胜利。
  尼米兹在马卡拉帕死火山上的住房内,可以凭窗眺望碧波荡漾的瓦胡岛海岸,那里四面环绕着青山绿水,景致幽静宜人,是散步和游泳的好地方。但是尼米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那样的闲情逸致了,他除了与军官们玩上一二盘“克里拜吉”游戏之外,便再没有其他消遣方式。
  金将军建议尼米兹以远程袭击的方式向吉尔伯特和马绍尔群岛发起进攻,太平洋舰队参加这次进攻的兵力可以有三支航空母舰特混舰队:由费尔法克斯·利里海军中将指挥的“萨拉托加”号编队(第14特混舰队)、由威尔逊·布朗海军中将指挥的“列克里敦”号编队(第11特混舰队)和由威廉·F·哈尔西海军中将指挥的“企业,’号编队(第8特混舰队)。
  1942年1月2日,参谋部向尼米兹提出航空母舰袭击吉尔伯特群岛和马绍尔群岛的方案,这正是尼米兹授意的攻击敌军基地的方案。但是方案刚一出台,便引来了激烈争论。多数军官反对派航空母舰袭击敌军陆上基地。因为日本对临近珍珠港的吉尔伯特群岛、马绍尔群岛和威克岛可能遭到航空母舰的袭击早有防范。
  海军第14军区司令克劳德·布洛克激烈反对用航空母舰实施袭击,他认为太平洋舰队的战列舰已经丧失殆尽,航空母舰是国家最后的机动防御力量,一旦出现闪失,日军必将在太平洋为所欲为,恣意横行了。布洛克希望通过他资深的经历说眼较年轻的尼米兹接受自己的看法。
  尼米兹认为他无须别人指教,自己完全能够胜任本职工作。支持尼米兹的军官们赞同尼米兹在指挥上提出的创见和方法,认为拟议中的袭击方案是富有进取精神的。
  在攻击计划制定的过程中,尼米兹想到了威廉·F·哈尔西海军中将,很想听听他的意见。
  1月的一个晴天,“企业”号编队从海上巡逻回到珍珠港,易于冲动的司令哈尔西中将上了岸。他是一个典型的海军军官,眉毛蓬松、皮肤黝黑、身体健壮、动作急躁而鲁莽。他是一个爱憎分明的人,目光中不时闪现出对水兵的深情厚意和对敌人的无比痛恨。哈尔西无拘无束的豪爽性格甚至一下子赢得了目中无人的麦克阿瑟将军的喜爱。他的强硬态度表现在他的工作方法上,以及他下达命令时的简短而又令人琢磨不透上,如他常说:“去把他们搞来!”或“不管你做什么——要快!”但实际上,哈尔西很多时间像尼米兹一样,说话柔和、谦恭有礼。
  哈尔西风尘仆仆闯进太平洋舰队司令部的会议室,他在会上慷慨陈词,大声痛骂失败主义情绪,给尼米兹袭击日军的方案以强有力的支持。因为他是声名显赫的海军中将,是航空兵战斗部队的司令,受到全体人员的爱戴和尊敬,他在关键时刻的讲话是很有分量的。
  第二天凌晨,尼米兹约哈尔西到码头上散步。码头上空气清爽,鸥鸟飞翔,令人感到振奋和舒爽。
  尼米兹问哈尔西:“你还记得去年我们在纽约沃尔道夫酒店参加的那次会议吗?”
  哈尔西勉强笑了一下说:“怎么能忘记呢!现在想来还觉得可笑。”
  在纽约的那次国际性会议上,陆、海军的高级将领们个个喝得酩酊大醉。华贵考究的军礼服上、帽子上到处沾挂着蛋清和水果沙拉。
  哈尔西从旅馆踉踉跄跄走出门来,等待门卫给他找车。尼米兹一直跟在哈尔西的后面,当他走近哈尔西时,对面一个醉汉走向他们。
  “喂,看门的,给我找部车。”醉汉对哈尔西说。
  哈尔西毫不示弱,尽管个子不高,还是有力地挺直身体,声色俱厉地回答:“你放明白点,先生,我是美国海军的将军。”
  “很好。”醉汉回答:“那就给我一条船吧!”
  ……
  尼米兹和哈尔西走到码头的尽头,放声大笑起来。
  尼米兹握住哈尔西的手,颇具深意地对他说:“现在,你有你的‘船’了。”
  他一本正经地告诉哈尔西,他准备调“企业”号编队会同“约克城”号编队掩护陆战队在萨摩亚群岛登陆。两支航空母舰编队将在哈尔西的统一指挥下,对吉尔伯特群岛和马绍尔群岛发动进攻。
  “这么做怎么样?”他最后说,“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哈尔西点头同意,他认为现在大致方案已定,还必须再好好策划一下。他完全清楚如果这次行动失败,会给雪上加霜的战局造成什么影响。临行前,他到司令部听取最后指示。尼米兹与他击掌告别,并一直把他送到交通艇上。
  在尼米兹将军写字台后面的墙上,挂着一长串地图,地图上彩色铅笔勾划出中太平洋那片不平静的辽阔水域。每天,尼米兹都要以审视的目光察看在那片吉凶莫测的水域上航行的美国舰只。他在回答一位青年记者关于何时结束战争的提问时说:“我无法讲出具体日期,但可以根据这些地图告诉你,当日本人在所有这些海区遭到打击,而且他们的攻击力量遭到摧毁的时候,战争就将结束了。”
  现在,经过几十个不眠之夜的酝酿,海空反击终干拉开了序幕。尼米兹凝望地图上哈尔西舰队红色标记所指的方向,心中暗暗为哈尔西的进攻祈祷、鼓劲。
  1942年1月11日,哈尔西海军中将从珍珠港率领由2艘航空母舰(“企业”号和“约克城”号)、3艘重巡洋舰、6艘驱逐舰组成的舰队,秘密地向指定的目标前进。
  美军袭击马绍尔和吉尔伯特群岛的战略目的在于防止日本人切断美国到澳大利亚这条生死攸关的航线,因为这条航线一旦被切断,美洲势必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美国舰队无异于瓮中之鳖。
  1月31日,哈尔西亲率第1特混舰队空袭了马绍尔群岛的几个岛屿。美军出动了轰炸机和鱼雷机轮番对目标实施轰炸,广播电台对这次空袭进行了实况转播。这次空袭,美军以毫不足道的代价基本摧毁了日军在这些岛上的战略设施。而由弗莱彻少将指挥的第2特混舰队对马绍尔群岛以外一些岛屿以及对吉尔伯特群岛的袭击则收效甚微,美军在暴风雨中损失6架鱼雷机,仅击沉日方1艘小型飞机补给舰。
  中午12时,各路空袭停止,美舰向“企业”号航空母舰靠拢,整个编队在太阳落山时返回珍珠港。这次空袭共击毁日军2艘潜艇、1艘轻巡洋舰、1艘轻型航空母舰。
  2月4日,美国电台广播了美海军成功袭击马绍尔群岛和吉尔伯特群岛的消息。当时,日本南云舰队正以高速向东追击哈尔西的编队,听到广播后,知道日军大势已去,便掉头返航了。从整个战局的形势来看,这次空袭的战果是十分有限的,但这毕竟是珍珠港事件后美方进行的首次海空反击战,起到了鼓舞士气的作用,对美国公众舆论也是一种抚慰。
  珍珠港以高昂的激情欢迎美舰凯旋而归。港内汽笛齐鸣,士兵、水手和民工排在岸上振臂欢呼。尼米兹亲临战舰迎接哈尔西归来。一时间,舆论界盛赞这次袭击,把哈尔西神化为日本人的克星,给他取名为“哈尔西公牛”。
  然而,美军对两个群岛的袭击几乎没有给日军在其他地区的进攻态势造成任何影响。在菲律宾群岛,日军继续把美国和菲律宾部队压到巴丹半岛顶端和科雷吉多尔岛附近。对泰国的仰光、新加坡和荷属东印度群岛的进攻毫无放慢的迹象。据敌情通报,日军还打算从拉包尔经所罗门群岛和新赫布里底群岛,攫取横卧在美国一澳大利亚交通线之间的新喀里多尼亚。
  鉴于战局不断恶化,尼米兹受命动用包括驻扎在西海岸的6艘战列舰在内的一切可以动用的部队,采取增援或对托管地实施牵制性进攻的方式,从战略上给西南战区以更大支援。这将使得尼米兹手中捉襟见肘的兵力更为分散了。
  尼米兹同参谋人员和顾问们进行了认真磋商之后,于2月7日复电给海军作战部长金上将。电话内容如下:

    太平洋舰队的各类舰只实力弱于敌方,除采取一些打了就跑的战术以
  外,难以在太平洋发动进攻行动,因而对解除西南战区压力的可能性不大。
  由于后勤问题,比如海上加油和气象等原因,用于进攻作战的战列舰无法
  适应灵活的战略战术。由于缺乏防空和反潜能力,用它们进行独立作战或
  支援性行动的可能性也不存在。如此部署兵力在目前是不可取的。太平洋
  舰队一支或数支特混舰队在这个特别防区内继续执行战斗任务,则要依靠
  澳大利亚和新西兰提供后勤保障。而它们似乎力量有限……除非给这支舰
  队补充新的力量,特别是飞机、轻型舰只、航空母舰和快速油船队等,否
  则它的进攻作战能力是有限的。……

  在太平洋舰队参谋部看来,金上将关于使用战列舰参加袭击的指示似乎是不切实际的。这些战列舰是1923年服役的,航速均不超过21节,这样慢的航速,无法随同34节的航空母舰作战。况且,太平洋舰队没有足够数量的巡洋舰和驱逐舰用来掩护战列舰。而航空母舰有飞机、大炮,既能攻又能守,效率较高。
  2月9日下午,金上将以美国舰队总司令的名义向尼米兹发来复电:

    鉴于日军正向西南太平洋大举进攻,就敌军在夏威夷作战半径内能够
  投入战斗的各种舰只而言,太平洋舰队肯定不比日军弱。然而,如果不能
  继续消灭敌军舰只和基地,敌军在西南太平洋一旦得逞,你们从澳大利亚
  到阿拉斯加的力量显然将会弱于对方了。你们对托管地的攻击本身就是掩
  护和保护中途岛和夏威夷一线,同时也就解除了对西南太平洋的压力……
  请从上述前提分析形势,并考虑从北面和东面对托管地以及威克岛采取积
  极行动,否则就改变战斗方式。

  太平洋舰队参谋部认为,他们在太平洋舰队所控制的范围内找不出任何攻击目标可以牵制日军在其他战区的活动,即使通过海上加油扩大攻击范围,也找不到这样的攻击目标。由于美军不能运送装备和供应品,即使实施这样的攻击,危险性也极大。
  尼米兹决定让派伊将军乘泛美航班飞赴华盛顿,向金上将面呈太平洋舰队的意见。派伊是金在海军军官学校的同班同学,又是金少有的一位知己,由他做斡旋工作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金的态度有所转变,但他继续要求太平洋舰队在中太平洋海区对日军海岛据点进行间隔性袭击。他同时也谈到,为应付敌人叮能的突然袭击,舰只应当保留后备力量。
  尼米兹最后决定把“企业”号编队和“约克城”号编队合在一起,参加对威克岛的袭击。这些袭击,至少可以锻炼队伍,提高士气,满足金上将的要求。同时也可以有限地冲击一下日军的进攻力量。
  2月14日,哈尔西率“企业”号及其护航队踏上征途。次日,弗莱彻的“约克城”号编队跟进。哈尔西头戴棒球帽,穿着右肩上带有一支刺绣错的油布上装。他对这次行动尽管没有提出异议,但并不心甘情愿。整个袭击是在无线电静默的情况下进行的,舰队几乎断绝了与太平洋舰队司令部的联系。这一切或许是为了防止敌方了解美舰的动向。这一作法也提醒了尼米兹,他为自己规定了一个严格遵循的指挥原则:一个司令官受命在外执行已获批准的战斗任务时,可以全权处理一切事宜,而不必请示汇报。
  24日黎明前,袭击开始。但由于气候恶劣,风雨交加,能见度很差,美巡洋舰先于飞机向日军发起攻击。天亮时,美轰炸机才终于飞临威克岛上空,开始实施轰炸。
  尼米兹是通过日本电台了解到威克岛遭到袭击消息的。直到3月5日,哈尔西才发回一份请求油船援助的电报。简短的附言是:“部队没有,重复一句,没有遭受损失。”
  但是连哈尔西本人也承认,袭击收效不大。一位亲自参加战斗的军官认为:日本人对袭击毫不在乎。
  显而易见,尼米兹统帅的太平洋舰队初试锋芒,效果不佳。他毫无机会抢占报纸的头条新闻,记者们对他的兴趣也日渐减弱。海军部长诺克斯就新闻记者采访问题发来电报以后,再没有同他通过信。因此,尼米兹对夫人来信中谈到的诺克斯夫人请她吃饭一事感到吃惊。
  他在回信中写道:“我很高兴诺克斯夫人请你吃午饭。我近来没有收到诺克斯的任何信电,或许是不愿谈出他的想法。现在他对我恐怕已不像原来那样有兴趣了,但这是自然的。过去曾有许多人开始对我很热情,后来看到事情进展不够快,就对我失望了。再能工作上6个月,我就是幸运的了。大家可能希望我能更快地做出成果来。”
  与此形成鲜明对照的是,麦克阿瑟始终风头十足,他被任命为西南太平洋地区盟军最高司令。罗斯福总统出于保存实力的考虑,电令麦克阿瑟将军撤离菲律宾。麦克阿瑟从棉兰老乘B-17型轰炸机飞到澳大利亚后气宇轩昂地宣布:“据我了解,美国总统命令我从日军防线突围的目的,在于组织美军对日军的反攻。第一步就是收复菲律宾。我怎么来的,就一定要怎么回去。”
  所幸的是,尼米兹没有大权旁落,他不久又被任命为太平洋海区总司令,管辖除中南美洲航线以外的其他太平洋海区,负责指挥该海区的美国和盟国的陆、海、空三军部队。
  尼米兹除了对人员进行必要的调整以外,大多数时间都是悄然无声地站在地图前或独自到海岸漫步,于无声处酝酿着一系列举步维艰的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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