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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答卷”中，我找不出任何疏漏。每一个细微之处，我们都倾心投入。 备战计划？无论是从总体上还是从个体方面，它都是经过反复考虑和千百次调整的。精心安排的训练计划建立在技术、策略、医学和生理学资料之上。所有的参数早在一年多以前就已估算出，又根据实际情况不断地被调整更新。每一项工作都有其明确的目的。我们的每一次场上竞技，每一次的对抗赛都有一个明确的主题。除非为了特殊目的需要对基础布局进行调整，在一般情况下，球员们总是在自己固定的位置上接受训练，以便更好地发挥个人特长。国家队的战术讲解图和战略部署就是这样制定好并开始实行的。 球队？它处在一种完美的平衡状态，而这正是我孜孜以求的。一支球队如果没有坚实的基础和内部的和谐关系，就无法坚持到最后时刻，就会陷入严重困境。 我对我的“核心力量”，球队的中流抵柱的了解由来已久。我所有的心思、工作都放在给这些关键人物配置与之互为补充的队员上面。当然我们永远也不会忘记法国队的使命，必须迎接挑战，显示出王者风范。 为了应付可能出现的队员受伤、被罚下场、被禁赛等情况，我在所有的位置上都配备了两名队员。每位球员都清楚即使他占据主力位置，但如有必要或为了球队利益，他也可能随时被换下场。 国家队的精神风貌禁得起任何考验。我拥有一批杰出的竞技者。在共同度过的四年中我有无数次机会检验他们勇于接受挑战、永不懈怠的能力。在面对哪怕是最细微的风吹草动时，他们都会立即行动起来，一致对外。 因为教练组成员充满信心、泰然自若，所以队员们也是信心十足、从容不迫。我们向队员们作的讲话清楚明了、目的明确、朴实无华，使他们避免了思想上的混乱。我们的“内部语言”过去曾经，现在也应该促使各项赛前指令被很好地理解和接受。 此外，球员们完全领会了1997年4月在克莱尔方丹接受的指示的精神：每个人都必须安排好自己的时间，发挥自己的潜力，注意自己的行为举止，站在国家队的立场上，违者将失去参赛资格。 拥有了这些理想的条件，当我们6月11日星期四抵达马赛的马里尼亚讷机场时，我们怎么会不信心百倍呢？ 实战机会终于来临了！ 我们选择了马勒莫尔的穆兰德韦尔讷格饭店。1984年欧洲杯半决赛，法国国家队就下榻在这里，他们当时打败了葡萄牙队。我们之所以选择住在这里，并非迷信从前的胜利，只是因为这家饭店远离7号国道，清静安宁，完全符合我们的需要。附近有一片很好的训练场地可供我们使用。饭店经理告诉我们，“除了几位餐厅的常客”老老实实呆在一隅外，我们是这儿惟一的客人。清静是我们的头等需求。 然而当我们结束在维洛德罗姆体育场的封闭训练晚间回到饭店时，我们惊呆了！饭店里挤满了人，从侧间到走廊，凡是可以安插的地方都加放了餐桌！ 饭店经理倒是想着给我们预留了一个单间，但却在餐厅顶里头：我们不得不穿过整个餐厅，而那些显然已事先得到通知的人们早已准备好了本子、笔和照相机。 到处人头攒动，人们喊着我们的名字，向我们提出这样或那样的要求。就这样度过比赛的前夜，简直糟透了……但有什么办法呢？溜之大吉？不可能。结束训练已是22点了，我们不能再推迟吃晚饭和上床睡觉的时间了。 我们在此前采取了那么多预防措施，然而还是掉进了陷阱。看来只得正视目前的处境了。我们没有失态，很快在人满为患的餐厅里冲开一条道路，这儿签个名，那里照张相，左冲右撞总算来到了我们的地盘。 我很不高兴，而且这还是对我心情的委婉写照！地下明明有漂亮的拱顶餐厅，饭店却不提供给我们用。我们只能从第二天开始享受那份清静了，我们也确实那么做了。 那天晚上我什么都吃不下。我例行公事般地来到餐桌旁，但环绕在国家队周围的喧哗骚动——明天就是我们在世界杯上的首场比赛！——令我胃口尽失。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好像正在参予拍摄一场完全背离原始剧本的电影。 我们总算在自己的房间里寻到了安宁，这次是真正独自享有的空间！ 事后我们谈起这段小插曲时带着开玩笑的口吻，但当时我心里感到极为不快。这是最高水平的足球赛，我们试图对一切，哪怕是最细小的环节，都认真对待，但还是有粒沙子飞进了它不该来的地方。 幸亏我们的球队知道如何适应不同的形势，这点小事远不足以妨碍球队的正常运行。换句话说，我们善于全面分析事物，汲取事物好的方面，快速忘掉不快。一个强大的人在任何情势下都是强大的，不是吗？ 重大赛事的时刻到了。基地设在普罗旺斯地区萨隆的法国飞行大队赶来为我们奏响晨曲，他们在天空留下了一道蓝白红三色组成的雾带。这又是里顿的好主意。我不禁自问，为国家队办事，他还有什么办不到的！ 教练组成员已经准备好了，整装待发。我知道球员们也是如此。几天以来，我一直在考虑这支将向世界杯进军的劲旅的阵容。这支队伍的阵容同不久前在卡萨布兰卡与比利时队、在赫尔辛基与芬兰队比赛时的阵容大致相同。 巴尔特守大门，图拉姆、布兰科、德塞利和裹扎拉祖担任后卫，这是我们的经典阵容。在中场上，德尚是毋庸置疑一定要上的，我选择珀蒂而不是博克西安与之配合，主要是看中马纽的左脚进攻能给球队带来我长期追求的平衡。为了调动进攻积极性，齐达内被安排做进攻组织者，德约卡夫被调往右前卫的位置，这种布局我们不习惯采用，但我却对之充满了希望。打前锋的是吉瓦克和谁都不曾料到的小个子迪埃里·亨利。 迪迪①这一年都过得很痛苦，他的表现不总是令人满意，但看过他在备战阶段的表现，我感觉他有能力在右边锋的位置上给球队带来对付南非队这样的对手所需要的高速度和冲击力。 ①迪埃里·亨利的昵称。 当我像往常一样在午餐前外出散步时，强大的密史脱拉风①正摇晃着一棵棵百年梧桐树，它们位于现并入穆兰德韦尔讷格饭店的原7号国道边上。看到这狂风肆掠的景象，我不禁感到有些忧虑。 ①法国南部及地中海上干寒而强烈的西北风或北风。 “晚上大风会停的。”当地人预言道。 可是当我们到达维洛德罗姆体育场时，大风根本没有停息。它在四面敞开的体育场内肆意横行，我至今还记得比赛中几个滑稽场面和那任性顽皮无法控制的皮球。 真是倒霉。对于足球运动员来说，尤其对雄心勃勃准备在今晚大干一场的法国国家队球员来说，再没有比狂风更糟的敌人了。我们必须集中精力，更加谨慎地对待这场比赛！ 可以看出，压力已经落到了所有人的肩膀上。这会儿，它变得沉重无比。就好像我们参加的是决赛，而不是一场“简单”的小组赛。 我在此前从未体验过如此沉重的压力。从没有一场比赛的准备阶段和赛前时刻让我感到如此紧张压抑。 这场比赛意义重大！首先从我们这方面讲，我们希望在球场上让我们所付出的努力结出硕果；其次是公众，他们会怎样看待国家队呢？难道国家队不应该力争拿下它在世界杯上的首场比赛，以此来赢得公众的信任吗？ 我们面对的是南非，一个年轻而又充满豪情壮志的国度。他们的另一张王牌是拥有一位法籍教练菲力普·特普西耶，此人对我们的球队及每一位队员的情况都了如指掌。此外，这令人扫兴的大风还在不断地刮着…… 在更衣室内，这种压力达到了顶点。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因为在那里压力又升了一级，南非人哼唱的祖鲁战歌传到了我们的耳鼓里。歌声雄浑低沉，时有减弱，既而又高昂起来。他们唱歌是为了给自己鼓劲呢，还是为了震慑我们？ 为了盖过这响声，我们提高了说话的声调，开始拍手。只是为了以牙还牙…… 裁判鸣哨了，两间更衣室的大门打开，在入场通道上，南非队员手拉手排成一列，在我们面前更高声地唱歌，并用目光向我们挑衅，我们可真他妈的受够了——请原谅我使用了这个不文明的词语。 我感觉到我方队列中出现了一小会儿犹豫。队员们有片刻的停顿，但很快就做出了反应。一声大叫在通道内响起，可能是马赛尔发出的，接着其他队员也跟从着喊出声来。 我们的叫声在通道内回响，逐渐盖过了他们的祖鲁歌声。我们好像在对他们说：“嘿，这是在我们的国家！你们别想在这儿撒野！” 双方已经闻到比赛的火药味了。我们差点乱了阵脚，但这种情况只持续了几秒钟。小伙子们作出了恰如其分的反应。 这对他们在场上的表现来说是个吉兆。果然，从一开场我们的球队就完全进入了状态。我们的队伍占据了场上主动权，踢得游刃有余。心理优势、牵制对方的良策、充沛的体力，我们一应俱全。教练席上的我们也感觉不错。经过如此漫长的等待，我们终于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我们的“世界杯”之旅的实力。我最后一丝忧虑也烟消云散了。其实，一切都正如我们所愿。说得不谦虚一点，正如我们所料…… 尽管密史脱拉风使得比赛条件变得更为艰苦，球员们还是在场上不停地跑动，寻找着进攻机会。我们的“世界杯”之旅已经树立了它的形象：大胆豪放、威力四射，无论在力量还是技巧方面！ 然而，我们在世界杯上的第一次挫折出现了。斯特法内·吉瓦克在开场后不到半小时受伤。这位我寄予厚望的小伙子真不走运。为了让他在欧塞尔“成熟”起来，我较晚才将他召回国家队，我确信他能为我们踢出一个高水平的“世界杯”来！他在备战阶段的表现棒极了。自从转会至纽卡斯尔后他一直状态良好。他强壮、攻击力强……但突然飞来横祸！ 但一个人的不幸经常能很快转化为另一个人的幸运。果然，替换吉瓦克上场的克里斯托夫·杜加里首开记录，为国家队踢进了本届世界杯上的第一粒入球。这是对他本人为重返一流球员行列而付出的个人努力的回报，也是对蓝衣勇士们自开赛以来就表现出的活力和高水平的回报。 这难道不是命运之神对偏见的有力讽刺吗？克里斯托夫·杜加里曾被人指责、嘲笑，甚至低毁，还度过了一个糟糕的赛季。尽管如此，但我了解他的潜质和毅力……这次他果然为我们首开记录！ 当他兴高采烈地跑回自家阵营时，他像个孩子似的做着滑稽动作，伸长舌头，还给了我一个热烈拥抱。全世界的观众都看到了这些令人惊叹的镜头。自身遭人贬低的国家队在其内部选择了一名最不被看好的队员，通过这名球员的个人反击成功，为整个球队赢得了藐视那些无聊的批评家们的资本，并让各种批评指责从此悄无声息。 锦上添花……队中最年轻的球员迪埃里·亨利，在终场哨声吹响前踢进法国队的第三粒入球，扩大了我们的战果。 在这各方面都堪称成功的首场比赛结束时，我感到心满意足。当我接受完现场采访回到格外宁静的法国队更衣室时，我的欣喜之情更甚了。 ’96欧洲杯我们取得初步胜利时，队员们显得有些欣喜若狂，乱了章法。我原以为这次也会出现这种令人忧虑的情况，没想到小伙子们虽然兴奋自豪但却充满谦逊。看到他们态度如此谨慎，我不由得对自己说：他们比我想象的还要成熟强大！同教练一样，他们也已经开始为未来的比赛谋划了。尽管首战告捷可喜可贺，但他们并没有陶醉于胜利之中。他们深知以后的道路更加艰难。多么成熟的球员啊！ 我们荣归穆兰德韦尔讷。当我们拎着包进到大客厅时，妻子们正在壁炉边等着我们呢。她们身穿印有“FRANCE 98”的T恤，唱起她们借琼·达森的歌曲（在香榭丽舍大街上）的曲调专为我们填词的一首歌来。歌中选句“我们将永远与你们同在，直到最后一刻”被反复吟唱。这并非提前给我们戴上桂冠，但这种发自内心的敬意很快感染了我们。真是莫大的幸福！ 为了回应她们，我们唱起了刚才樊尚·康德拉在更衣室里唱的《我将活下去》，这首歌正在成为我们的队歌。 远离外界干扰在拱顶地下餐厅清清静静享用晚餐真是美妙的幸福时刻。这不是一般的幸福，而是至福！我真高兴大家又回到了家庭氛围中，因为这时每个人都处在平等的位置上。而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一边是上场队员、进球队员，另一边是尽管外表平静，但实则暗暗遗憾自己还未曾穿上足球鞋的未上场队员。我们形成了一个团结友爱的大家庭，私心杂念在这里没有立足之地。我们内心企盼着还能度过许多个这样的夜晚。 人总是本性难移。虽然我表面上像别人一样尽情享受这欢乐时刻，但其实我的头脑中已在考虑下一场比赛了。在比赛期间，赛后安排是很重要的，尤其对于未上场球员或上场时间很短的球员。在欧洲杯赛上，我们对此不够重视。这次决不能掉以轻心。参加维洛德罗姆体育场这场比赛的球员们用了一上午时间洗澡、接受理疗按摩，之后我们给未上场的球员们组织了一场与优秀的阿尔勒业余足球队的小比赛。 尽管阿尔勒人技艺高强，但“蓝衣军团第二梯队”打得很认真，在热情的观众面前以5：0大获全胜。 惟一美中不足的是：特雷泽盖扭伤了踝骨。继前一天吉瓦克之后，我们又损失了一名优秀进攻手！看来让教练们日夜操心的中锋一直是厄运缠身。我们可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天天都能碰上一个让—皮埃尔·帕潘！ 话又说回来，中锋球员的匮乏并不稀奇。这是一个难度很大的位置，球员需要有坚韧不拔的意志和坚不可摧的信心，他必须不断地向对方后卫施加压力，为争得一个好球要付出无数次努力，一旦机会出现决不能与之失之交臂。我很欣赏的一个斗牛士术语即斗牛士要“在牛角中工作”也适用于足球场上的中锋，他们必须面对一切风险，尽管他们不一定每次都能化险为夷！ 在这个位置上，球员要穿蓝领工作服而非燕尾服，但由于种种原因，法国人不愿意这么考虑，没有坚守这一信条，更没有强制自己这样去做。 尽管中锋是个令我们担忧的问题，但假如没有费尔南·萨斯特去世的不幸消息使我们世界杯之初的蓝天蒙上阴影的话，我们将会是高高兴兴地回到穆兰德韦尔讷格，同我们的妻子们共度又一个轻松夜晚。 不太关注法国体育史的人可能不知道费尔南·萨斯特是法国足球事业的伟大领袖之一。他在1972—1984年担任法国足协主席，在成功地为法国争得了’98世界杯的举办权后，他与普拉蒂尼一起主持组委会工作。 无情的病魔在几个月内就夺去了他的生命。命运的捉弄使他甚至不曾观看过一场“他的”世界杯比赛。残酷的命运使这位伟大的领袖在法国队首场比赛时辞世…… 电视摄像机捕捉了一切细节，米歇尔·普拉蒂尼心潮澎湃的表情展现在全世界观众面前。法兰西体育场落成典礼那天，人们特意为费尔南·萨斯特留了一个位置。世界杯决赛时，普拉蒂尼安排萨斯特夫人坐在共和国总统和他之间。我到达法兰西体育场后，登上看台向已故主席的夫人赠送了一面蓝白红三色小旗，上面有全体队员和教练组成员的签名，还有这样的一句话：我们也是为了他而战。 6月14日星期五我们回到克莱尔方丹吃午餐。我们的首场比赛打得臻于完美，正如我们所希望的那样。我们知道前面的路还很漫长：决不能有丝毫懈怠。 我要求球员每天早起，每天进行两场训练，一直坚持到比赛的前一天。12点至17点用于接待新闻媒体、吃午餐、睡午觉。 打败南非队的第二天，我决定对将在法兰西体育场迎战沙特阿拉伯队的阵容做些调整。首先是出于客观需要，同时也是考虑到吉瓦克受伤和特雷泽盖刚刚伤愈，因而我必须调整前锋线上的阵容。但我所做的并不仅限于此。我还坚持让马纽·珀蒂和尤里·德约卡夫稍做休整。因此我的战术图必须重画。 当然我不会对后防线做调整，它是我们赢球的保证和稳固的后方，是我们从容进攻的基地。在中场上，我将阿兰‘博克西安安排在迪迪埃旁边，齐祖的右前方是迪埃里·亨利，左前方是贝尔纳·迪奥梅德，克里斯托夫打中锋。 这种全新的阵容并非完全基于对沙特阿拉伯队特点的考虑而设。一般说来，教练不应该为了对手而过多地调整自己的章法：在实施一项所谓有针对性的战略时，人们往往容易丧失自己的风格。国家队，国家队的长处，国家队队员的活力，应当始终是我们关注的焦点。当然，我们应该提前知道将要面对哪种类型的对手，但这只是为了获取信息，为了避免出现面对对手措手不及的窘态。尤其不能为了拟订所谓反X或反Y的作战方针而否认自己的风格，将自己的弱点暴露在对方面前。 1997年12月洲际杯赛在利雅得举行，我观看了沙特阿拉伯队的三场比赛，我对这支球队的了解就源于此。我知道他们不会冒险向我们进攻，而我们则必须主动向他们发动攻势。因此我打算在不打乱常规章法的基础上，将重点放在侧翼上。我安排图拉姆一亨利在右翼，裹扎拉祖一迪奥梅德在左翼。 在训练中我们已经检验过这种打法，结果证明这样的部署行之有效。 但是沙特阿拉伯人比我们想象中的要难对付，他们采取的是一种极端保守的防守战略，似乎根本不想进球。 尽管我们使尽了浑身的解数，还是无法打乱这支球队的阵脚，对其两翼形成包抄之势。我方的一名队员觅得了一个绝佳的进球机会，却因一个低级的错误而错失良机。 接着我们又遭一次挫折。临近30分钟时，为了截获一长传球，克里斯托夫·杜加里在凌空跳起时将右大腿肌肉严重拉伤。 我们在电视中多次看到如下惊心动魄的场面：这条腿高高跷起伸向远不可及的足球，克里斯托夫在跑动中突然倒地，他双手抱头痛苦哽咽：他明白自己的伤势很重，世界杯的大门可能因此向他关闭。 很显然我们的中锋劫数频频。我初涉足坛时除担任过几日守门员外，主要也是打中锋。莫里斯、魁德克和洛克因各种原因未能参加世界杯，现在吉瓦克和杜加里又分别在第一场和第二场比赛中受伤，而在与阿尔勒队的比赛中受伤的特雷泽盖才刚刚痊愈。 但我此时别无良策，因此还是派特雷泽盖上场。这一举措颇见成效：六分钟后，他的队友迪埃里·亨利终于破门得分，大卫自己也在开赛后一小时命中一球，将比分改写成2：0。 教练席上的我们总算舒了一口气。然而好景不长！大卫进球后不到三分钟，齐达内突然被逐出场外。这位法国队的领头羊在倒地前“无意中”将脚擦到了一名沙特阿拉伯队球员身上。 当看到墨西哥籍裁判卡特先生挥舞着红牌，大家，首先是我，意识到我们正在经历一个对世界杯战绩形成重大影响的事件。齐达内被红牌罚下，这等于法国队突然失去了它的领军人物。最好只禁赛一场。我们必须尽快重组队伍，采取对策。千万不可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弄乱了阵脚。 当齐祖垂着头走下球场时，我正忙于自己的本职工作。我们的目光没有交接，但这并非是我故意显得冷漠或想责备他。齐达内已经为自己的不当动作和可能产生的后果而深深自责；而我呢，我正在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办。这是我的职责。我来这儿是为了引导国家队奋战到底，而不是来感情用事的！ 当齐祖走到我身边时，我正忙着用手势指导迪迪埃·德尚站位，这比一个眼神或拍一下肩膀更重要，再说那么做也不起什么作用。 无论当时还是现在，我都认为齐达内的行为是不可原谅的，裁判的判罚很公正。然而我还是想在此补充两点。 齐达内平时连一只苍蝇都不伤害，此次他在球场上做出了这样的动作，肯定是有原因的。有人拽他的球衣，用不合规范的动作袭击他，他忍无可忍才做出了过激的反应！裁判需要更多地去“体会”当时的情势，提高警惕，不仅要罚因被撩拨而不能自制的球员，同时也应该处罚那些通常很善于遮盖自己不轨行为的挑衅者。这是我将在裁判界论战的主题之一，我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我要说的第二点是国际足联纪律委员会对齐达内的处罚：因为一次毫无预谋并未引起任何伤害的过激行为而被禁赛两场，这实在有点过火。 我根本无意在此充当告密者，但我的确在本届世界杯上看到有些人的动作，无论从意图还是后果来看，比齐达内更应受罚，然而裁判却连张黄牌都不曾出示。 我不认为现场录象能帮助裁判做出判断。难道存在什么百分之百可靠的方法可以判定球员是否犯规或者球是否出线？但是，我完全赞同在事后借助录象设备来衡量犯规的轻重程度，从而做出公正处罚。利用这种装置不仅可以做出最公正的判决，而且还可将形形色色的善于逃避处罚的作弊者逐出球场。 也许法国世界杯是最后一次“使用老办法”进行判罚的世界杯。不久将有新的方法付诸实施。就我看来，最好的方法就是在场上再添一名裁判，或者加强两名助理裁判的判罚权。幸亏齐达内被逐出场没有过多地打乱国家队的章法，相反我们攻进沙特阿拉伯队大门的入球数还翻了一倍。亨利和裹扎拉祖分别为球队踢入第三粒和第四粒进球。蓝衣军团以4：0的战绩轻松赢得了第二场比赛的胜利。 此时赛事的总体情况如何？积极方面：连胜两场，赢得六分，七次进球，球门不曾被攻破；稳获八分之一决赛资格，但不知是否会夺得小组第一名。消极方面：齐达内吃了一记红牌，被禁赛两场，珀蒂、德尚、布兰科和裹扎拉祖也各自得了一张黄牌。 除了上述情况外，显而易见的是：十足的信心充满了我们的集体，并深植入我们的头脑中。在世界杯前夕，这种自信心就已经很明显，两场无可争议的胜利无疑又使它得到了加强。 在队员以及公众看来，这最初两场比赛的大获全胜是对球队此前辛勤耕耘的回报。在过去的两年中，球队成员们当然可以反复对自己说：“我们干得很出色，我们进展顺利，教练知道如何引导我们，盛会到来时我们将一切准备就绪。”但当比赛的结果证实了这些美好的预测时，那种感觉又是别样的美妙！ 至于我，我的思想已不在这上面。首先，赛前预测时，我是所有人中最确信比赛结果会是如此的人；其次，因为我的思绪已经飞到了所谓的“超前时刻”。教练应该总是具有超前意识，否则就会面临窘境。 我们将在里昂采取何种战略应付与丹麦队的比赛，即我们在小组赛中的第三场也是最后一场比赛呢？两种可能：现在的阵容状态良好，除了个别地方外，不做任何调整；或者采取相反策略，凭借我们已获出线资格的好机会，我们将以崭新的阵容出战。 在着手这事之前，我和我的助理们决定给队员们几个小惊喜，应该定期让他们换换脑子。让球员们长时间身陷常规老套，将其封闭在一成不变的日程中，这并非上策。为了让他们保持“清醒状态”，从容应对新形势，做好赛前准备，我应该经常出奇不意地找他们谈话，促使他们反省。 与沙特阿拉伯队比赛后第二天，上场球员进行休整，下午，亨利·艾米尔安排未上场球员与国家警察足球队打了一场比赛。他曾经执教这支足球队长达八个赛季。星期五晚我们的活动安排：音乐晚会！ 我们的专场晚会在克莱尔方丹国家队寓所内的大客厅举行，大客厅被专门布置了一番：舞台、扩音设备、灯光、各种节目……不是为主保瞻礼节①而由业余爱好者做的修修弄弄，而是让—皮埃尔·保利领导的专业人士之作。让—皮埃尔·保利曾是克洛德·弗朗索瓦的乐师，他现在担任足协官方播音员，同时还活跃在此类小型晚会上，他昨天在王子公园体育场，今天在法兰西体育场解说了法国国家队的几场赛事。 ①荷兰、比利时和法国北部地区的乡村节日。 JPP（保利，而非他人！）为我们请来了一位翻唱歌手弗兰克·布伦和一位腹语者克里斯蒂安，前者带我们领略了蒙当、拉玛、萨尔杜以及其他许多歌手的风情，后者借助猴子费雷迪和法国队的吉祥物于勒之间的一场木偶戏，惹得我们捧腹大笑。大家的情绪好极了。罗歇·勒梅尔是费雷迪逗乐的最佳目标，他笑得在椅子上直不起腰来，差点背过气去。 谁能想到值此世界杯赛事正热之时，国家队的球员们竟在自家寓所中搞起了音乐晚会？谁会猜到，明天，6月20日星期六，餐厅入口处公告每日详细日程的纸板上会只有简简单单两个词：休息——放松？ 正因如此，朗布依埃超市里的顾客惊讶地碰上几位正在购物的国家队球员，在香榭丽舍逛街的人们瞥见另一些球员选购最新流行CD…… 然而，在技术中心的教练组成员还处在备战状态，中午时吃一大盘海鲜，晚上吃烧烤，外加点冰镇玫瑰红葡萄酒……斯特法内·吉瓦克和克里斯托夫·杜加里因特殊的饮食要求而不能享受这些，他们只得乖乖地呆在“家中”养伤。我们曾一度担心，自法国—沙特的比赛第30分钟受伤后，克里斯托夫再也无法在本届世界杯中上场，但核磁共振的结果显示伤势不太严重，经过强化治疗，他似乎还有重返赛场的希望……临近决赛时，甚至半决赛时。由于我们下定决心要一直奋战到底，所以只要克里斯托夫专心疗伤，他还有上场的机会。任何奇迹都可能发生…… 教练组成员无需冗长的讨论就决定在对丹麦队的比赛中采用我们在欧洲杯赛中没有实行的策略，即对阵容来个大调整，让所有尚未在世界杯赛场上露面的小伙子们参加比赛。 刚刚赢得的出线资格允许我们这么做，当然，我们不放弃取得小组第一的希望，避开巴西队越久越好。按我们估计，针对丹麦队做出的决议所带来的心理优势远远超过由此产生的风险。 为了集体的团结，为了我们将共同完成的事业，也因为我们决心团结一致、奋斗到底，所以这一决议势在必行。如果在当前这种有利形势下我不决定这么做，那么我以前多次说过的“要么22位球员一起赢得世界杯，要么我们就赢不了”就成为一句空话，我将在球员面前失去威信，我会感觉自己欺骗了这些无可挑剔的小伙子们。所以这项决议的实施有着重大的意义。如果尝试成功，就将意味着我们球队的水平又上了一个台阶。 注意，这并不意味着在里昂我们将派出一支“乙级”队伍。所有将在日尔兰体育场上阵的小伙子都在国家队里证明过他们的实力。最近几个月的友谊赛让我们看出他们个个都是精兵良将，水平同“第一梯队”队员相差无几。因此在我看来，这次策略转变带来的风险不会很大，我们承担得起。 然而我们的这一抉择必然引起争论。在媒体中，而不是我们中间……争论的主题：贝尔纳·拉玛的替补身份。 我将阵容选择的意向告诉了队员们，但没有具体讲上场队员的名字，媒体很快就对此做出了预测。大家一致支持贝尔纳·拉玛在与丹麦队的比赛中上场。 其实，我也认为在门将中排名第二的贝尔纳完全有资格参加这第三场也是最后一场小组赛。 但贝尔纳本人出于责任心，抢先了一步。比赛之前，我们在他的房间里谈过一次话。他对我说了下面这些话： “教练，你说过在对丹麦队的比赛中你将调整阵容，我由此猜想你有意让我上场。我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你总说守门员是个特别的职位，需要有持久的十足的信心，我同意你的观点。在卡萨布兰卡，你公布了世界杯守门员的排名：1．巴尔特，2．拉玛，3．夏尔波尼埃。如果你让我上场，而我在场上表现也不错，这将给巴尔特形成不必要的压力，我呢，可能心里会产生些想法。相反，如果我上场表现不好，那么我就算完了，你不会再信任我了。考虑到以上这些原因，我认为没有必要调整……” 面对如此坦诚和严密的论证，我怎能不被说动呢？我接受了他的意见，保留了巴尔特。 由于拉玛从一开始就在媒体面前保持缄默，我也不喜欢把球队内部的事向外张扬，所以不派拉玛上场最初出乎许多人的意料，后来则被认为是球队内部火并的结果。人们把它说成是“球门之争的新发展”或者“守门员之间的争斗”。 我们是否应该像大部分新闻报道那样，在上场队员名单未正式公布时，就埋怨贝尔纳·拉玛“拒绝入选”，说他“不服从国家队的安排”？我们难道不应该借鉴圭亚那队的做法吗（内部讨论，听取和尊重球员意见，领导决策）？ 在里昂进行的比赛对我们来说将是一次习惯的改变，确切说来是生活节奏的变更。前两场比赛都是在21点开赛，这次法国对丹麦的比赛定在16点开赛。在朗斯举行的八分之一决赛和在圣但尼的四分之一决赛也是如此，当然这是建立在我们获得小组赛第一名的假设之上了，我们接受的惟一假设……排除其他任何假设！ 高水平运动员的生物钟非常复杂微妙，我们必须立即以下午4点开赛为基准点安排活动，以适应新的生活节奏。与人们想象的正好相反，这可不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细节问题。 于是，我们的活动安排得与以前不同：午睡被取消，午饭安排在12点30分，饭后接待新闻媒体，16点训练。突然改变已经根深蒂固的习惯不是件容易事，尤其对那些多年来养成必睡午觉习惯的人（我不在此列）而言，更为困难。 与南非队比赛时，我们是在比赛前头一天赶到马赛，这次因为16点开赛，所以我们决定提前两天赶到里昂。6月22日下午，我们乘坐高速火车，在我们的专用车厢里安安静静、舒舒服服地打发了旅途时光。实际上我们是在马孔下的车，那儿比里昂离我们下榻的皮兹堡更近。皮兹堡位于博若莱中心的圣一让—达尔迪耶尔。我们此行目的不是旅游，但我们还是很高兴能再次（1994年3月法国—智利友谊赛时我们曾来此训练）欣赏这儿的美景。皮兹堡掩映在一片莫贡葡萄树丛中，内有一座法国式花园，园中种满了修剪成棋子形状的树木。我们住在城堡中设施现代的房间里，与一座大花园处于同一水平位置，那儿有鹅鸭自由嬉戏。它们一点也不怯生，当我们去餐厅时，它们甚至还送了我们一程呢。 我们的头儿安德烈·比松和马纽·德·法里亚带着满车物资像往常一样在我们之前到达。安德烈严格执行让—马赛尔·费雷为我们制定的膳食计划。我对里昂的美食情有独钟，真遗憾我们却不能享用它。 这场在里昂的比赛对我而言有着特别的意义。正是在里昂奥林匹克队我开始了教练生涯。虽然在那里我碰到过困难，痛苦过，但我学会了如何当好一个教练，如何制定计划并满怀信心地去督促执行它，如何区分主次。我的工作干得不错，所以波尔多队到里昂来邀请我做该队的教练。在80年代，波尔多纪龙德队辉煌一时。另外，我的家人和萨伊苏库藏及其附近的朋友也会到日尔兰体育场来观看比赛。 一切都已就绪，只等着那激动人心的一刻。6月24日在日尔兰体育场，我们这支以崭新阵容出场的军团在前20分钟表现超群，显示了娴熟的技巧和卓越的场上控制能力。尽管我们的强大对手丹麦队拥有像劳德鲁普兄弟那样富有天赋的球员，但我们的球员似乎毫不畏惧。敢于冒险、雄心勃勃，大量跑动、包抄、传中、发动进攻：我们的队员踢得精彩绝伦。德约卡夫罚点球命中使我们领先一分。 由于缺少经验而造成的一次失误给了丹麦人可乘之机，他们也借一次点球机会，在中场休息前将比分扳平。但过后不久，马纽·珀蒂攻进一球，为蓝衣军团赢得胜局。蓝衣勇士们在这次进球后直至终场一直攻势凶猛，将企图从“法国乙队”这里抢得胜果的丹麦人逼得节节败退。 丹麦人错误地估计了形势。他们面对的“法国乙队”同他们想象中的大相径庭。阵容虽然变了，但球队还是6月12日和18日那支大显风采的法国队。 这一事实使我感受到一种以前很少体会到的发自内心的喜悦。对于教练来说，这的确棒极了：队员虽被调换了，但球队的精神还在，技术语言、作战方式还保持原样。 所有球员都服从集体安排；或者说，我们赢得了在两年前定下的赌局。“法国队”的胜利信念凌驾于其他任何想法之上，国家队的利益应被置于球员、私下的算计和个人情绪之上。一个拥有高尚灵魂的集体由此产生，但它并非是人数的拼凑，无论这些单个人是如何优秀。近十二个月来，我多次重复这样一句话——“一切为了国家队”，在日尔兰体育场的胜利及其意义对这句话作了最好的阐释，激动之余，我不禁流下了眼泪。 世界杯小组赛以我们的大获全胜而告终：战绩（我们获得小组第一名）、数据（胜三场，进九球，失一球）、精神上的胜利，这是最重要的。同我们取得的战绩和光明的前景相比，那些大大小小的麻烦（吉瓦克和杜加里受伤，齐达内被禁赛）不值一提。 当我们赛后在皮兹堡的地下酒吧与妻子们共进晚餐时，乐观的情绪在大家的行动和眼光中充分流露。我再一次对球员们的成熟和稳重钦佩不已，他们没有满足于已取得的成绩，很久以来，他们的眼睛就紧盯着那个最重要的日子：决赛的日期——7月12日。 我们晚间在博若莱的欢庆被人误解了。几乎所有人都预测在八分之一决赛中我们将同西班牙队或者尼日利亚队相遇，而实际上我们的对手是巴拉圭队，人们误以为球员们是为此而高兴宽慰。 这真是完全的主观臆断。实际上，许多球员在第二天才知道他们的下一个对手是谁。6月24日晚上，人们高声谈笑、大声喝彩，那是22位球员和他们的妻子在庆祝刚刚取得的战果。他们根本没有必要为将来的对手操心，他们品尝着此刻的喜悦，共同享受这宝贵的时刻。 而且，欢庆不是国家队的特权。第二天早上，我们发现在我们训练的圣让—达尔迪耶尔体育场附近，博若莱的葡萄园主们为游客和记者们搭起了专为品尝当地特产用的帐篷。当出场的队员休整而未上场队员进行训练时，体育场内的欢呼声和乐队的演奏声形成了一股喧闹的洪流，盖过了球员们的声音。我们不得不请求大家压低声音，给我们一点清静，让我们能正常训练。 这沸腾热烈的场面使我们意识到，国家队通过它的行动和取得的成就已经开始征服法国人民的心。民众的热情还会继续上升。的确，另一种形式的竞技拉开了帷幕，即“断头台比赛”，一场比赛就将决定球队的命运。只能孤注一掷…… 比赛性质的变化意味着世界杯结束了遴选阶段，进入实质性阶段。每场比赛都将是一幕悲喜剧。在避免给队员造成负面压力的前提下，我必须采用更为强有力的严厉态度。我们继续坚持实事求是的原则，教练组成员和球员之间沿袭“开诚布公”的做法，但这次，如果某位球员没有及时跟上形势的变化，我将严厉地反复找他谈话。然而我并不很担心这群朝气蓬勃的小伙子们。很难想象还有比他们更专业、头脑更清醒、更有责任感的球员。 我全神贯注，极度警惕，不让任何东西来侵害我们的集体，但在内心深处，我对球队很放心，当然我刻意不将这种泰然自若流露出来。 在世界杯开赛之前，我们在等待“实战”时可以内心疑虑不安。但今天我不再自寻烦恼了。最初三场精彩的比赛，球员在球场上、日常生活中、内部关系中的表现，都显示了我们高超的技艺、公而忘私的境界、强大的精神动力和雄心壮志，这使得我信心倍增。 但仍然要保持警惕！我知道还有各种各样的意外可能突然干扰我们严阵以待的队伍。我们对出现的事故做出了恰当的处理，这使我坚信国家队有能力应付任何意外。除非流行性霍乱才会令我的信念动摇！ 打这种比赛就如同上断头台，但无论我们的对手是谁，都不能动摇我坚定的信心：我们的军团历经磨砺，一定能坚持到底。 赛程安排有点过干紧张。在小组赛中，比赛间隔时间为六天（6月12日、18日和24日），而现在间隔时间只有四天，也就是说，在里昂进行的对丹麦队的比赛结束后四天，我们就要面临八分之一决赛。为此，我们打算尽快离开里昂，而不像上次那样在马赛逗留过久。 离开里昂后，我们在克莱尔方丹呆了一天，然后在赛前一天去了加来海峡省的朗斯市，这次我们乘坐的是大巴。首先是飞机，然后是高速火车，现在是大巴！我们根本无需操心交通问题，因为国家给我们提供了各种便利条件。我们每次都是根据目的地不同以及实际情况来选择最佳的交通方式。我已经说过，我总是对大巴情有独钟。大巴里洋溢着的那种特有的融洽氛围，是将我们团结在集体内部的理想方式。 为了远离城市的喧嚣，我们像往常一样住在赛事所在城市的市郊。这次我们选择了戈斯内市圣灵谷脚下的沙特勒斯饭店，它由一家酒厂改建而成，位于通往贝蒂讷的公路上，距离朗斯三十多公里。 几乎所有专业人士都认为，巴拉圭队出人意料地闯入八分之一决赛让蓝衣军团拣了个便宜。照这样预测，似乎无需比赛而胜负已定。当然，我们没有轻信这些预言。长期以来我们不曾有丝毫自卑感，但也不曾有丝毫优越感，我们这支队伍是不会轻易被外界猜测所左右的。 我将球队调整目相对正常的阵容，同样是为了国家队的利益。由于齐达内被禁赛，杜加里不能上场，吉瓦克刚刚伤愈，所以我选择了德约卡夫一迪奥梅德一特雷泽盖一亨利四人组合打前锋，这是他们在本届世界杯上第一次这样组合。 但主旨和目标还是一样：不要被动挨打，要掌握场上主动，尽量避免恐慌情绪。这是我们的计划……至少是这么规划的！ 在我的球员和教练员生涯中，我有时碰到防守型的球队，它们龟缩在后场，拒绝积极进攻。我感觉巴拉圭人会同我们玩这种把戏。 但我万万没有料到他们会聚集到奇拉维特防守的球门区而断然放弃了侧翼！他们听任对手冲击其侧翼，然后在中线附近进行阻击。我方球员从边路包抄然后将球数次传中，他们对此毫不在乎。他们将双方战斗地点定在自家的30米中轴线上，在那儿严阵以待！除了一名球员（总算还有一名！）外所有的巴拉圭球员都在那里毫不畏惧地等着我们。 很显然，他们知道或者说确信面对我们，他们没有一丝进攻取胜的希望。因此，他们遵循防守战略，以令人叹服的坚韧骁勇又光明磊落的打法对付我们。没有哪一位攻到禁区的法国球员没有遭到一两个巴拉圭人猛烈攻击的。当球被射出，巴拉圭人就会一古脑儿涌向球门区，将我们的攻势瓦解。 蓝衣勇士们控制了皮球，创造了大量的射门机会，迪埃里·亨利击中门柱。我们碰上了一支防守固若金汤、不屈不挠的球队。 教练席上的我们不只一次这样想道：巴拉圭人不可能永远这么坚持下去，他们会因大量的体力消耗而撑不住的。可是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们没有崩溃，相反，门将奇拉维特像个外星人似地越战越勇，锐不可挡。 我们绞尽脑汁，动用了一切后备力量。我让罗贝尔·皮尔斯替下了迪埃里·亨利以丰富我方的进攻套路，接着让阿兰·博克西安换下了疲惫的马纽·珀蒂以加强进攻力度。为了加强我方阵容中心地带的战斗力，我在临近终场一刻钟时安排了两个中锋。 还是毫无建树。我们迎来了加时赛以及无情的“金球制胜法”：谁先进球谁就赢得比赛。说来也许令人吃惊，教练组成员一点也不因赛时被拉长而担心。在技术方面，我也不担心。我保持着清醒的头脑以便能应付场上的变化，无用的疑虑被我抛置脑后。我确信我们将寻到破门机会，我们的努力将得到回报。 在加时赛——具有象征意义的时段——终场前六分钟，我们的努力终见成效。罗贝尔·皮尔斯在右翼将球截下传向大卫·特雷泽盖的头顶。此时罗罗①正从后卫位置上窜出，特雷泽盖以一记到位的头球将球传给了他。 ①罗朗·布兰科的昵称。 与禁区内的极度混乱形成鲜明对比，这个动作清晰明了，这是一支沉着冷静、历经近两小时苦战仍章法不乱的球队的杰作。 一则趣闻：就在进球之前，马赛尔·德塞利被巴拉圭人难得的一次反攻困住，他对正在向前场跑过去的罗朗·布兰科大声喊道： “罗罗，别往前跑了，否则我们只能一对一地硬拼！” 幸亏，罗朗没有听见他的话……或者说根本不想听，他占据有利位置，果断地一记劲射，最终为大家赢得了胜利大解放。 然而，我反对不公平的金球制胜法。比赛的公正性在于：赛时是确定的叨分钟或120分钟，双方根据自己的意愿安排时间。在金球制胜法下，如果一方在91分钟进球的话，比赛就此结束。另一方没有机会进行“反击”，使出未曾亮过的王牌。这太残酷了。在法国—巴拉圭比赛中，所有人都认为判法国队获胜理所当然。因为胜利属于敢于承担风险主动出击的球队。这是足球运动的胜利。可我坚持认为金球制胜法太残酷，背离足球精神。 话又说回来，我宁愿以这种方式在博拉埃体育场结束比赛，而不愿同这些巴拉圭神风飞行员①尤其是这位神奇门将奇拉维特进行点球大战。 ①神风为第二次世界大战末期日本使用的飞机，满载炸弹，撞击轰炸目标，与之同归于尽。 倘若进行点球大战，奇拉维特定会给我们来一场精彩的扑救表演！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天知道形势会倒向哪一方…… 只须看看他在罗朗·布兰科破门进球后的举止就能衡量这位守门员的杰出素质。他的队友们倒在地上，懊丧无比，心力交瘁，失声痛哭。他过去将他们一一扶起，劝慰鼓励他们，我虽然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但他的态度和眼神分明在大声说：“起来！巴拉圭人宁可站着死，决不躺着亡！”他真是个了不起的家伙！ 许多人声称法国队这次是死里逃生。我可不这么认为。的确，我们踢得很辛苦，但我们从不曾丧失信心和清醒的头脑，引导罗朗·布兰科破门进球的一系列清醒动作就是一个明证。 赛后里奥纳尔·若斯潘到更衣室向我们致敬，他承认我们让他的神经经受了严峻考验，我对他的答复就是上面那段话。盼望已久的胜利难道不是更加美丽吗？ 总理不是博拉埃体育场看台上惟一担惊受怕的人：当妻子们在更衣室出口处同我们拥抱时，我们发现许多人的脸上有泪痕……也许是在第114分钟前后流下的眼泪！为了避开体育场出口的堵塞，我们在博拉埃吃了饭，然后返回巴黎，一路上无比开心。 我们在大巴上狂欢了三个小时。阿兰·博克西安站到我们忠实的葡萄牙籍司机约瑟身旁的扩音设备前，他带领我们再一次唱起了《我将活下去》，接着他带我们唱尽了排行榜上的50首歌曲，我们直唱得声嘶力竭。三小时中至少有两小时我们一直在拍手！ 在A1高速公路上与我们擦肩而过的汽车驾驶员起先不知道这群兴高采烈的度假者是些什么人。后来他们认出了一些球员，于是人们互相打手势，车窗被摇下来，丝巾和旗子在风中摇曳…… 这一次，法国国家队与法国公众之间不再有隔阂了，人们坚信国家队将会给他们带来一次与众不同的世界杯。 到达巴黎后，我们来到刚举行完尼日利亚一丹麦比赛的法兰西体育场附近。我们获悉丹麦队频频进球，最终以5：0大获全胜！ 这一结果让我们回想起我们在里昂对丹麦队的胜利。许多球员又从中感受到了一种充满自豪的幸福感。 当法兰西体育场雄伟的侧影消失在地平线时，许多人都像我一样在心里对自己说：从今天起，我们将只在此参赛，一直到7月12日。由我们谱写美好历史的另三章。 这次我们真正回到了克莱尔方丹。世界杯赛程安排就是如此，如果我们收拾行李，那是为了回家，而不是为了去南特、图卢兹或者蒙彼利埃打比赛。克莱尔方丹、法兰西体育场是此后我们惟一的归宿。意大利队是我们的下一个目标。 意大利，一个悦耳的名字！首先因为它是无可争议的世界足坛“巨人”：三届世界杯得主的桂冠是它能力最好的证明。两三年来它也是我们最优秀球员的乐土：我们球队中有不下11位球员效力于或曾效力于意大利甲级俱乐部。 不难想象那些在意大利甲级俱乐部踢球的队员们此时的思想状态，在那里，他们经常被嘲笑为“温柔的法国人”。友谊赛和观赏性比赛的世界冠军、面临真正顶尖级比赛时毫无战斗力的二流球员…… 对他们而言，这是多么严峻的挑战！但我很快发现他们集中了全部精力，严阵以待。很明显，他们想向意大利俱乐部的队友们表明，他们对意大利队毫无羡慕之情，哪怕在世界杯鏖战正酣之时。他们还负责给其他队友鼓舞士气。在比赛前好几天，图拉姆喊出了一句广为传播的口号： “我们比他们强！他们知道这一点！” 这不是库埃①方法，但有点像…… ①法国药剂师、心理疗法医生，1857年生于特鲁瓦，1926年逝世于南锡，他主张自我暗示心理疗法。 我们的赛前训练强度之大是我极少见到的。从这些小型预备赛中，我感受到了队员们钢铁般的意志、气吞山河的壮志和那份心有灵犀的默契。 参加“法一意世纪之战”的其他队员虽然对意大利队没有直观感受，但是也毫不畏惧，他们对在意大利踢球的队友说：“别担心，我们明白你们的意思，请相信咱们能拿下这场比赛……” 这样一来，本该由教练完成的工作提前就做好了。拥有如此专心致志、果敢坚决的球员，真让人觉得轻松愉快！球队内部群情激昂，以至于我们不得不三番五次地要求“冷静”。面对这样一支斗志昂扬的队伍，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最初四场比赛开赛前我总是要在心理方面做大量动员工作，而这次，我思忖是否还有必要搞一次座谈！ 真正的工作是技术和战略方面的工作。我从一开始就多次强调，世界杯赛在法国举行，要求国家队在冒险精神和球技方面承担起一定的责任。到目前为止，我们成功地做到了这一点，尽管最近一场比赛打得相当艰苦。 然而在目前这种情况下，面对强劲的对手，我们需要好好考虑该如何行动。坚持自己的观点当然很好，但同时还要避免产生盲目乐观的情绪。 大家都认为与意大利队作战只安排两名防守型中场是不太负责的。因此我们很快决定加强中场力量，派德尚和珀蒂增援卡伦布。 这如同是在对我们的对手说，在战略方面，我们与他们同样出色。言下之意：在球员的素质方面，我们更胜一筹。 这两方面是我赛前准备工作的重点。 我们的后防线坚不可摧，经得起任何考验。首先，我们要赢得尊重，树立威信，向对手显示无所畏惧的气概。然后发动强大攻势，到目前为止，我们表现得很出色，四场比赛中进了十粒球就是明证。 我们已经准备就绪，信心十足，只待上场比赛！ 梦幻一般的上半场。梦幻一般！我们的精心安排令人惊叹。在后防线上，我们不但没有给意大利人任何可乘之机，而且裹扎和图拉姆还不断支援前锋队员，我们强大的中场阵容为我们的三人前锋组合创造了绝妙的机会。这是真正的。了不起的法国队的风格：球技高超、布局得体、沉着镇定。 有时候，足球高手意大利人似乎失去了控制。战略上，我们控制着场上主动；技术上，我们更胜一筹。这是一场高强度的持久战，面对这样强大的对手，我们丝毫不可松懈：一旦支撑不住，稍有疏忽，就会铸成大错…… 在第65分钟时，我方差点出现这样的情况，为此，我一反常规，同时做了两处改动：用亨利和特雷泽盖分别换下了卡伦布和吉瓦克。 我当时心想：给球队补充体力充沛的球员，增加打法变化的时刻到了。这两位在摩纳哥踢球的队员胆量过人，完全有能力给我们补充前锋线上所需的冲击力。 我方球员需要一定时间来适应同时做出的两处改动，这正给了意大利人以喘息之机！他们因此给我们造成了威胁。应该时刻保持警醒，对于此类细节也应注意。这是从高水平比赛中得出的教训：卓越优秀的素质应体现在任何时刻。最细微的疏忽、最微不足道的错误都可能会给球队带来灾难性的后果。 所幸我们很快恢复了镇定，但仍然没有建树。看来加时赛在所难免了。我的球员踢出了一场精彩绝伦的比赛，他们的表现臻于完美，但却不曾开花结果，所以我感到很失望。 在30分钟的加时赛中，我的眼睛始终不离我的球队。我几乎不再看意大利人。我不断地给自己提问：我能做些什么，我能为球员们带来什么？再换一位球员？谁？为什么？我们状态良好。千万不可破坏这份平衡！我征询亨利和菲力普的意见。他们也看不出做什么样的调整一定能带来实效。 突然，我听到他们惊呼： “啊，好险哪！” 巴乔抬脚射门，球偏离巴尔特防守的球门的右门柱仅仅几厘米……但我居然没有看到！对我方球队的分析思考占据了我的整个身心，以至我忘记了周围的一切。这也许有点不可思议，但当时的确是这样！ 我们面临点球大战。继朗斯的金球后，又一次激动人心的较量开始了…… 我还要重申一句，我心里很镇定。而且，整个球队都很镇定。对自己有信心？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正是如此。自世界杯开赛以来，队员们一直状态不错，他们的表现无可挑剔。他们丝毫不曾松懈，没有显露任何破绽，他们体力充沛，精神饱满。为什么我们要怀疑自己的实力呢？ 我在心里定下了罚点球的队员：（1）德约卡夫，（2）齐达内，（3）裹扎拉祖，（4）特雷泽盖，（5）布兰科。但当我走近尤里告诉他，他将第一个上场罚点球时，他回答道： “我不能这么做。对面是我在国际米兰队的队友帕柳卡。我不能上场罚点球……” 我完全理解他的处境，甚至没有去劝说他。当球员因为某种原因，在常规赛时中罚点球或者在点球决战中觉得不在状态时，我们不应该强迫他，否则就会导致失败。 因此我划掉了尤里的名字。我决定让技术统帅之一的齐达内打头阵，裹扎拉祖随其后，罗罗压阵。在第三和第四的位置上，我安排了两名年轻小将，大卫和迪迪。 罚点球需要有良好的技术和心理状态，我毫不怀疑他们在这方面的能力。一般人面临那么大的压力，脚下可能会有失误……但亨利和迪迪自从进入国家队，他们显示了年轻人健康向上、轻松自如的心态。他们头脑清醒，状态良好，既无情绪波动也无心理负担。 点球之战的结果：齐达内射中，裹扎拉祖射失，但巴尔特随后截住了阿尔贝蒂尼射出的球，特雷泽盖、亨利和罗朗·布兰科一一命中。在最后一名球员迪·比亚吉奥起脚射门之前，我们以4：3领先。如果他命中，就必须再罚一轮点球；如果他没有射中，我们就赢得了进入半决赛的资格…… 当迪·比亚吉奥助跑时，对其深为了解的樊尚·康德拉向我们喊道： “他肯定会打得偏高！” 正如他所说，迪·比亚吉奥这一脚射得过高，球撞在了球门横梁上。这沉闷的声音打破了紧张和沉寂，在体育场内回荡。场内一片沸腾！我们互相热烈拥抱。我站在球场中间与全队人员手拉手跳起了圆舞。我们像孩子似的跳起了真正的法兰多拉舞①！庆功晚会开得很成功。因为前方还有路要走，所以我们的活动比较有节制，但同前几次一样热情洋溢。敏感的里顿觉察到了球员想与妻子共享胜利果实的愿望。作为忠实的观众，她们一直坐在看台上，但比赛的限制使得她们只能隔着更衣室的大门与自己的丈夫打个简短的招呼。 ①法国南部普罗旺斯的一种民间舞蹈。 亨利响应迪迪埃·德尚的号召，向我说明邀请妻子们来克莱尔方丹共进晚餐也许是件好事，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当然，如果可行，那就这么办吧！在技术中心，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情：有我们吃的，就不会少了她们那份！当我们将近22点回到驻地时，大客厅里已经布置好了餐桌，摆好了冷餐，好像这次家庭聚会早就安排好了。 在此之前，几百人已在技术中心的栅栏门前为我们举行了庆祝会，这使我们进一步感觉到整个法国——终于——站到了自己的国家队这边。对我们而言，这种感觉比法国观众真实的表现更重要，说实话，法兰西体育场的观众在法国—意大利的比赛中的表现与球员们所期待的尚有距离。面对如此艰苦的殊死搏斗，球员们需要更强有力、更响亮、更持久的呐喊助威。 队员们丝毫不掩饰在这方面的失望情绪，甚至气愤。第二天在面对新闻媒体时，迪迪埃。德尚代表他的队友们对“那些西装革履的先生们漫不经心的鼓掌”进行了曝光。 他强调的是一个在世界杯赛上并不新奇的问题，但这次是在自家门口碰上这种情况，因此我们的感触更深。首先，体育场内的观众来自世界各地（因此不一定与现场比赛的球队有关系）；其次，观众是混杂拼凑起来的：成千上万的赠票观众或购票观众并非真球迷，与其说他们是出于对足球或某支球队的热爱来看球，还不如说是为了来凑热闹。 每场比赛中，由于礼节赠票，给体育赞助商、合作者赠票，使得数以千记的球票流失，人们不知道它们被用来干什么，最终到了什么人手里。正因如此，那些每周日都到体育场看球的铁杆球迷们在世界杯赛的看台上出现的人数就大打折扣了。这真令人遗憾，但现实就是这样，不见任何改善。 因而，真正的热情、洋溢着幸福的眼神和感人的标语牌，我们在大街上比在体育场内看得更多。 在与意大利队对垒的那天晚上，我想起去体育场路上与我们眼神交错的人们，当然还有我们雄心勃勃的球队，我不由对自己说：“我们定能打进决赛！” 我一直头脑很清醒。我的亲朋好友可以证明这一点。从一开始，我们就是为赢得世界杯而备战，我们确信自己有这个实力。法国队如果进入半决赛，我们从现在起就认为我们的使命已经完成。鉴于我对国家足协和公众做出的承诺，在我看来，如果国家队在进入了欧洲杯的半决赛后再打进世界杯半决赛，那么法国就将在国际舞台上展示它的实力。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法国足球都会占稳自己的位置——它当之无愧的位置。 这就是我们的出发点。但当我刚一达到这个目标，我就不仅仅满足于此了！因为在法兰西体育场内刚踢完的这场比赛，使得我们大大地向前跃进了一步。球队又提高了一个层次。我们不仅进入了半决赛，而且完全有能力夺取世界杯赛的金杯！ 让我们一步一步地叙述吧。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向决赛进军，眼下就得认清我们在半决赛的对手……大家都看好在四分之一决赛与克罗地亚队争雄的德国队。 真是这样的话，倒正合我们的心意。队员们梦想能代表国家队的老队员，一洗’82西班牙（塞维利亚）世界杯和’86墨西哥（瓜答拉哈拉）世界杯上半决赛败给德国队的耻辱。而教练组成员则认为德国队相对易于突破，因为观察家们的报道都把德国队描绘成一支老龄没落军团。此外，像与意大利队比赛前一样，我们做了大量准备工作，思想上也给予了足够的重视。 我不同意关于德国队和克罗地亚队的观察报道，不认为德国队能进入半决赛。相反，一年多以来，我一直相信那些富有朝气和抱负的年轻国家将会崭露头角，克罗地亚就位列其中。 我猜中了。德国队不仅没有闯入半决赛，而且这支欧洲杯冠军球队还被克罗地亚队以极具轰动效应、无可质疑的比分3：0淘汰出局。凭我对法国人（我在此指的是法国舆论界）的了解，我已经猜出人们的反映，就如八分之一决赛时我们撞上巴拉圭队一样。大家都思忖：多好的运气！与克罗地亚队打比赛，那还不是小菜一碟！ 我很快就发现前方亮起了黄灯。对，应该小心。尽管小伙子们精力集中、决心奋战到底，我们还是必须做好各项准备工作。我们是取得了一定的成就，但不能因此就脱离正轨，我们的前辈们已经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在训练中，我没有发觉球队有懈怠现象。大家严谨认真，但我没有体会到在与意大利比赛前那种显而易见的“格外的警惕”。 我们恢复了日常节奏，“21点模式”：午饭前会见新闻媒体，喜欢睡午觉的人找回了老习惯。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变动。根据一贯的做法，我们注意不让球员们空闲下来，坚持每天进行两场训练，当然训练强度明显小得多。经过一个月的赛前备战和三个多星期的比赛，我们现在很注意体力的保持和恢复以及医疗护理。与意大利队交锋时的阵容在我头脑中刻下了深深的烙印，因此我决定完全启用同一阵容。 那些队员组成了最强大的队伍，有了它，我们可以高枕无忧。这支队伍经验丰富，技术娴熟，深谙用兵之道，还拥有钢铁般的意志。 斯特法内·吉瓦克没有多少国际大赛经验，迪埃里·亨利和大卫·特雷泽盖更是如此，克里斯托夫·杜加里还不能上场，但他的伤势一天好似一天。 斯特法内在与队友的配合方面表现得无懈可击，但他一直苦于个人没有任何建树。我既然选用了他，就对他完全有信心。总之，我们将沿用与意大利队作战的同一阵容。 在与克罗地亚人比赛的前二十几分钟，没有出现任何问题。我方队员状态很好，踢得得心应手，就像几天前与意大利队比赛时一样。简而言之，开端良好。 接着，我们突然开始出现失误，失误越来越多，我们的传球不到位。教练席上出现了几分钟的怀疑，接着大家一致认定：我们正处在下风。蓝衣军团处境不妙！ 自本届世界杯开赛以来，我首次记录下一件令人担忧的事：法国队乱了章法，法国队坚持不住了！球员之间，前后场上不再有默契的配合。我们的对手体魄强壮，经验丰富，攻势主动，从心理上打乱了我们的章法，我们处境危险。 当我们的球队一直坚持到上半场以0：0结束时，我松了一口气：我的经验告诉我，如果一支球队真的懈怠了的话，那它早就败得一塌糊涂。 我很快瞥了一眼从不离身的黑色记事本。这个动作没有逃过菲力普·贝热鲁的眼睛，他发觉我有些慌乱不安。第一次，我竟然也张皇失措了！走到通向更衣室的过道时，他抓住我的运动衫，眼中射出炯炯光芒，对我喊道： “我们决不放弃，听到了吗，艾梅？我们决不放弃！” 这简短的一句话在我身上产生了过电般的效应。我像一只重新上紧发条的摆钟一样冲进了更衣室。我在那里大声嚷道： “如果你们对这场比赛不感兴趣，我们现在就停下好了！根本没必要回球场去打下半场比赛！你们踢的什么名堂？现在该怎么办？” 当然，我说的远不止这些。该给队员煽风点火时，我一点也不迟疑。我注意到，如果想充分调动队员的积极性，那么与他们打交道时必须讲求一定的方式方法。因此在我们面临这样的危险形势时，我尽最大努力做到这一点。 球员们做出了恰当的反应。他们不为自己找借口推脱。他们知道他们松懈了，偏离了目标，球队一盘散沙。 他们听任我发完脾气，然后恢复镇定。他们没有正面回答我提出的问题，只是在他们之间互相交谈。他们意识到这是他们的事情，他们的问题，正在一步步远离的决赛是他们的决赛。 他们用自己的语言一路叫喊着，在迪迪埃·德尚的带领下，开始重整雄风。他们重新拾起了一直支撑他们到如今，而在与克罗地亚队比赛中突然丧失的基本信念。 待他们再次回到球场上时，我几乎放心了。好景不长！下半场比赛刚一开始，苏克利用图拉姆站位不准从右侧跑至中线上从容射门，骗过了巴尔特！ 这是我们在本届世界杯上第一次被对手以正常的进攻攻破大门，但我当时都没有想到这一统计结果。我想起我刚才的言行。我转向菲力普： “我想我在中场休息时反应过火了。” 他还没来得及对困扰我的内疚的理由做出评价，图拉姆就将比分扳平了。一刻钟以后，第二粒进球，还是图拉姆命中的…… 不可思议！此前，利利安在37次入选国家队期间从未射进过一球，就在前天晚上我和马赛尔·德塞利还同他开玩笑说，就凭他那方方正正的脚丫子，他永远也没有进球的机会。现在他连进两球，真是奇迹！这两粒进球使法国队重新踏上了前进的道路，也许为它打开了——还必须说是也许——通向决赛的大门。 怎能在法兰西一克罗地亚比赛中不谈到“图拉姆现象”呢？要想对此做出解释，我认为必须提到他的愤怒和受伤的自尊。 利利安是法国队的一枚重要的棋子，优秀的右后卫，尽管他一直认为——在我看来是个错误的想法——他更适合中后卫。他获得了一个“位置”，他扮演着一个自知很重要的角色。 中场休息结束后，他大为光火地回到球场，像其他队友一样，他准备与对手好好拼杀一个回合，以弥补因自己疏忽大意造成的后果。当时他没有跟上后防线上的节奏，被苏克钻了空子攻入一球，他心中有负罪感。 这个错误，他不能接受，他也承受不了。从那一刻起到他将比分扳平既而又使蓝衣军团比分领先为止，他不仅弥补了自己的过失，而且找回了自己的信誉，这一切真是不可思议。 看一看他在球场上的行动吧。无论是开始争球、传球，还是最后射门，他都积极拼抢，他大声招呼队友，领导全队发动攻势，全是大手笔的动作。在这样一种势态下，什么也阻挡不了他，他率领全队迈向辉煌的胜利。 利利安作了一个此后流传很久的经典动作，他跪在地上，一个手指竖在嘴巴前，目光中满是疑惑，就好像他刚从另一个星球归来，在那里，他完成了一项如此离奇、难以置信的功勋，以至他无法衡量它的大小。 那么，这场与克罗地亚队的比赛打上了个人胜利的烙印，是否与我一贯的看法正相反呢？我绝对无意弱化利利安的功绩，但我相信，他之所以表现如此出色，是因为有我们的集体给他做后盾，使他在赛场上突破了个人能力极限。 在2：1领先的情况下，我们只须巩固战果，给对手致命一击将其了结。队员尽力向克罗地亚人角球区上压，我们的对手处在下风，很是被动，踢得断断续续，章法全无。突然终场前不到一刻钟时，出现了半决赛上另一事故，可能会给诸多方面带来严重的后果的不幸事故。 利用我方一次罚角球的机会，罗朗·布兰科在克罗地亚队禁区发起进攻，他立即遭到四面阻击。因为害怕罗朗在角球区的头球攻势，比利奇将他死死盯牢。这个克罗地亚人的纠缠变本加厉，罗朗终于忍无可忍，用手一推这位“贴身保镖”的脖子，摆脱了他的纠缠。 比利奇随即倒在地上……双手捂着眼睛。就算他的眼睛真瞎了，他倒地的动作也不可能比他现在的表演更精彩！ 结果很快出来了：只看到罗朗过激动作的裁判被比利奇的精彩表演蒙蔽，他亮出了红牌。 罗朗无法在决赛中上场了。真是不幸！ 就像在与沙特阿拉伯队的比赛中齐达内被罚下场时一样，我无暇顾及人情问题。我必须采取必要措施，凭十名队员的力量保持住这来之不易的比分2：1。 当然，我们经得起任何考验！ 在我考虑如何重新组织球队时，迪迪埃·德尚已经出色地承担起了队长的职责，他调马纽·珀蒂打中后卫，并要求队员们保持谨慎和警惕。 这是紧急情况下的临时教练措施。在这种情况下，要求快速准确地做出判断，选择最佳处理方案。 自从’96欧洲杯赛以来，我一直强调“球员各司其位，发挥各自最佳球技。首要任务是重新找回球队的协调稳定，以我们的优势为后盾……方案很快就出来了：重建稳固的经典后卫防线。于是，勒伯夫上场，马纽返回中场，因为那里需要他强大的冲击力。尤里从前锋线上退下了场，齐祖执行我的方案，用亨利和特雷泽盖替下了卡伦布和吉瓦克。 很快，我们的球队又恢复了它的魔力，重新找回了它的平衡点，摆脱了困境，这是对我们两年以来辛勤工作的回报。弗兰克很快就进入了角色。他拼抢积极，球技超群。似乎他一直就在场上…… 尽管如此，我们在比赛结束时段踢得还是很艰苦，因为克罗地亚人确信凭借人数上的优势能将比分扳平，因而他们踢得异常凶猛。但这次，不仅图拉姆一人做好了移山的准备，而且我们的十位壮士都决不会让决赛的机会溜走——法国队在历史上第一次取得这样的位置。 想要让他们屈服，11个克罗地亚人是办不到的，这需要12个、13个或14个，或者更多的克罗地亚人…… 好了，比赛结束了，我们赢了。我长长舒了一口气，我们差点得到不公正的待遇！我没有去想我们已经获得了决赛资格，也没有考虑球队的今天或者明天。我只想着罗朗。今晚他被不公平地罚出球场，这个周日他将不能参加决赛，真是残酷的现实。” 我对球队倒不担心。有无罗罗，它都是强大的，它刚刚证明了这一点。我已经知道它将赢得决赛。可是罗朗！被我从圣艾蒂安挖掘到国家队的罗朗，四年以来表现突出，面对任何考验都是那么沉着清醒，是我们球队的领军人物之一，可他却将无法参加世界杯决赛。这太可怕了。真是可怕！ 我一直想着他，想象他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心中会有些什么想法，我感到很难过。两个月以来为了保持客观公正的心态，我一直把自己的感情深深隐藏起来，现在这种感情喷薄而出！它如此强烈，太过强烈了。面对电视镜头，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在一个晚上实在难以接受如此之多的激动情绪。哭一次是有益的，哪怕是面对电视镜头。 在法兰西体育场和克莱尔方丹，我们的身边围满了兴高采烈的球迷，这是极至的喜悦，奔放的激情，有时甚至是疯狂。但我们集体内部却无法完全沉醉于这份幸福。大家一直都在想着罗罗。 深夜，我们围坐在客厅里每晚教练组开碰头会的大圆桌边，大家手里拿着酒杯，心情复杂，既为闯进世界杯决赛而欣喜，又为在夺取胜利果实中立下汗马功劳的人无法参加决赛而感到无限悲伤。 魂牵梦绕的法国—巴西之约终于变成了现实，我们本该随即投入准备，但谁都没有这个心思。我们应该让时间来冲淡痛苦的记忆，罗朗自己也应该勇敢地面对现实，这样等到世界杯决赛时，我们才能全力以赴地投入这场壮丽的战斗。 在与克罗地亚队的比赛中，人们发现教练席上的我一反常态，满脸不知所措地埋头在那本不离身的黑色记事本上。这个记事本引起了众说纷纭，孕育出许许多多的话题……人们赋予它不同的角色，有些甚至是滑稽可笑的，似乎它拥有能让我们摆脱一切困境的魔幻处方。 实际上，这里面有一定的真实成分！我承认它只是个简单的记事本，尽管这么说会使这个与世界杯齐名的东西失去神秘色彩。我在上面记录了很多基础信息，在我面临需要立即做出决策的意外情形时，我能在几秒钟内找到需要的参考信息。 因为在大部分情况下我能轻松地寻求到解决问题的方法，所以我并不经常用到它，但在我犹豫不决或没有把握时，它就成为了我的“应急轮胎”。 这个黑本包含了让我在“躁热”情形下保持“冷静”的一切法宝。 单号页上记载了自我执教以来国家队参加的所有比赛的技术信息：球队的阵容和球员的替换情况。 在这些比赛中，有几场被做了详细讲解。因为它们是高水平的比赛或具有代表性，所以我称之为参考性比赛。在参考它们的同时，我找到了方位标。几个典型的例子：我执教以来的首场比赛即在那不勒斯与意大利队的比赛，1996欧洲杯选拔赛上与罗马尼亚队在圣艾蒂安和布加勒斯特的两次交锋。 接下来是每位球员的小档案，其中简单讲叙了他们在俱乐部球队的位置，入选国家队后的位置，在特殊情况下可以打的位置。 双号页上是比赛双方的布阵图，即22位球员在球场上的站位安排（至少是理论上的站位图）。 在一张纸上，我曾用简短的句子记下了我的思维片段或者一些警示：在离我方球门40米的地方失球；掌握了场上主动但并未进球；过于偏重边路；如何拦阻对方的头球进攻。 记事本上还有我用大写字母写下的这样一句口号：踢自己的球，不要理会对手。 这是我的经验之谈。在赛前，我通过直接观察或者录相对对手进行研究，但一旦比赛开始，我就对其不再过问了。菲力普·贝热鲁具体负责此事，在遇到特殊情况时，他向我提出建议或者递给我一张草图以提请我注意。 我对国家队、国家队的组织管理和球技水平全面负责。当我对某位球员不放心时，我就对菲力普或亨利说：“替我注意点某某！”我自己则继续对球队进行整体观察。 在教练席上，我们很少交谈。几个简短的词语，一次目光的交接，一个小小的手势，看似微不足道，实际上对我们意义重大。 这有名的黑色记事本中的内容介绍完了。在必要的时候，我只须打开它粗略看一看，就会从中找到……我已经烂熟于心的答案。决赛结束后，这些纸张和为准备赛前座谈会所做的笔录几乎都被我扔掉了。我一直是这么行事的：为避免重陷老套，把已经用过的东西统统扔掉。这是更新面目、变换思维的必要条件。 只有这样才能进步。 在本届世界杯赛期间，我们还未曾像备战法国—巴西决赛这样轻松地准备过任何一场比赛！ 这似乎难以置信，但的确是真的。 没有特殊禁令，没有战前准备，没有任何特殊举措：我们在完全放松的心态下度过了赛前的四天时间。假如有人潜入我们的驻地——一个不可能的假设——他会难以相信那里正在准备法国足球史上最伟大的盛会。 这不过是表面现象。 在成功拿下六场比赛的过程中，法国队的水平又上了一个台阶，坚定了信心，昂扬了斗志，所以它不担心任何意外事故。 它只须保持自己的特点：全心投入，团结勇猛，后防线固若金汤，射门命中率高。 在我们的集体内部，一切都精心操练过，一切都运行良好，甚至在最近几个星期中碰到困难时也是如此，因此我们没有丝毫的疑虑。 注意，不要把这误解为狂妄自大。国家队成员一直保持着谦逊的言行举止。他们并没有把自己想象成，更没有说成是常胜将军。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将在战斗中打出所有王牌：需要一支强大的，极为强大的巴西队才可能阻止他们摘取旗杆顶上的奖品。 这一切都写在我的“决赛选手们”的脸上。在经过了一夜的休整后，当我在赛后第二天见到他们时，我发现了这一点。 当天的英雄还是利利安·图拉姆，他面对全世界的摄像机滔滔不绝地讲叙那个神奇的夜晚和他的两粒精彩的进球。 听到电台或电视台里的报道，我再一次被队员们言语中流露出的智慧和责任感打动了。他们从来不把自己看作超人，尤为可贵的是他们并没有沉醉于成功的喜悦中。从他们的谨慎态度中，我们猜到他们没有以“获胜者”自居，夺得7月12日的胜利是他们惟一的目标。 显然，他们自始至终都是无懈可击的…… 周三晚上我们就为队员们安排好了周五早上的放松活动，这是完全应该的。但世界杯决赛前48小时之内，不能放羊。做事必须有节制。 要想换个脑筋轻松一下，不须走远。大街对面的拉瓦兹纳城堡里有我们需要的一切。人们也许还记得在1968一1976年期间——迪戈盖、布洛涅、科瓦克时代——国家队曾在此组织过多场热身赛。我在国家队的时候曾被召到这里集训……那时做梦都没想到30年以后我会来到距它仅几百米的地方！法国橄榄球队在五国橄榄球联赛前经常来拉瓦兹纳城堡休养。 在一座宽阔的公园里，队员们或钓鱼或玩滚球戏或骑山地车，而我则大着胆子在罗歇·勒梅尔以及让—皮埃尔·于霍的陪同下去骑马。对世界杯的决赛者而言，这日程安排得简直就像是在度假…… 为了保持良好的竞技状态，我们在傍晚时进行了一场训练。我们就这样结束了数月来我们度过的最轻松的一天！ 但到了星期六我就急着召集球员。像所有刚“松开络头”的教练一样，我心中充满了顾虑，我自问：我是否做得对？我是不是破坏了正常节奏？ 不知是否是这些疑虑搅扰了我的睡眠，总之星期六早上我5点就起床了，我决定观看巴西对丹麦的四分之一决赛录相。 我发觉巴西人有点自负——这不一定是个缺点，我对此还是很了解的——尤其在防守对方任意球时，盯人不牢。我很快把这一点记了下来，打算过一会儿看巴西队比赛录像时反馈给队员们。 看录相的时间到了，不知为何，我特别对齐达内悄声说： “也许我们能在角球区做做文章，从后卫线向前推进……” 我对自己即兴做出的这个评价没有特别重视，只是希望队员们能最大限度地利用这一点…… 赛前一天我们观看录像的活动是在迪埃里·马尔扎莱克的有效指导下，由技术中心的视听处精心筹划安排的。这一活动帮助我们更好地认清了自己的对手。在经过大刀阔斧的剪接后，巴西队最近的几场比赛变成了20多分钟的录像，我们从中看到了他们的进球和失球，他们的战术特征。通过对队中几位灵魂人物的研究分析，我们发现了他们的长处和弱点。 虽然录像并不能将对手的特征百分之百地展现给我们，也不能免除意外变故，但它确定了问题的已知条件，警示球员该注意的细节。它有助于球员熟悉对手，了解其习惯癖好等。因此在上阵时，我们就会少一些意外，我们会觉得更安心。 星期六晚上的训练给我吃了一颗定心丸。我感觉队员们心情平静，精力集中，信心十足。他们的言行体现出一种坚定的决心，我又闻到了与意大利队比赛前的那股独特的味道。 队员们完全有主人翁的精神。他们自觉担负起责任。我们预感到，这一次他们不会与金杯失之交臂。 我惯用的方式——出其不意，总是出其不意！——周六晚餐后，我让里顿在告示牌上写上了7月12日周日的计划：“11点在更衣室集合，然后训练。”有些队员以为日程安排有误或者抄写出错，其实根本不是这样。在决赛这天的上午，全体去球场训练。 我不愿意拖得太久。不能让队员们做徒劳无益的工作。 我们在集体的空间里心情愉快地进行最后的准备训练，除了有意在任意球或角球上做做文章外，训练没有特定的安排。最后一次，我们让球员们互相自由地交流。我们不分主力和替补队员，在这个和谐的整体内，大家互相打趣逗乐。 天色灰暗，起风了，但谁都不担心。对于蓝衣军团来说，天总是蓝色的。尤其是像这么一个特别的日子。 我们出发去法兰西体育场。技术中心的门口聚集了两三千人，或者更多，到处是旗帜、丝巾、蓝白红三色小旗，还有标语牌，上面写着“图拉姆，当总统”或“裹扎，我们爱你”。一片狂热。 最初的陶醉过后，我开始着急起来，因为人群堵在那里，我们的大巴只能一点一点向前挪动。我的脑子里产生了一个荒唐的想法：是不是每次世界杯决赛时，球队都不能按时到达体育场！ 我们永远无法穿过人群！在这一刹那，我心想这些好心的人们很可能会让我们无法参加决赛。不管怎么说我还是有点紧张……当巴士艰难地行进到克莱尔方丹教堂时，道路终于通畅了。 在10号国家公路沿线的夸尼耶尔和特拉普两地，又有成千上万狂热的人向队员们高声打招呼。队员们沉浸在群众的激情和热忱之中，而这种热忱正是随着队员比赛成绩的攀升而不断高涨的。队员们向人群回应着，一边在内部说笑逗乐…… 许多次去体育场参加那些远没有此次重要的比赛时，车上的气氛十分凝重，连苍蝇飞的声音我们都听得见。但这次，虽说三小时后世界杯决赛就要开赛了，我们却感到无比轻松和愉快！ 当我们到达法兰西体育场内我们的更衣室里时，队员们的脸绷紧了，室内一片肃静，气氛凝重庄严。“我们的”更衣室其实只是一种说法而已：由于国际足联可笑地将决赛定名为巴西—法国，而不是法国—巴西，所以我们是作为“客队”使用这里的更衣室。球员们对此毫不在意，从不相信命运的我更是不在乎。 不迷信，但一个例行的准备工作还是要做的。大家在各自固定的位子上落座，迪迪埃在长椅最左端，齐达内在最右边。大家做着习惯性的准备工作，等着按顺序去接受按摩。 菲力普·只热鲁像往常一样在墙上贴上了一张张的战术讲解图，这是离开克莱尔方丹前我们在座谈会上与球员讨论的结果。其中主要讲了罚任意球和角球时，防守对方任意球和角球时应采取的措施。如何站位？谁负责盯防谁？谁负责抢断？当然不可能预测全部，但订下个大体框架还是很有必要的。队员们都熟悉这个框架。进出更衣室时，他们会在战术讲解日前驻足，认真领会这些指令，有时还互相讨论一下。总之，他们逐渐为比赛做好心理准备，大家彼此尊重各自的准备方式。 更衣室内经历了一个少见的、气氛凝重的时刻：每位队员都全神贯注地投入赛前准备，似乎忘记了周围还有他人存在，但实际上开赛之前，一股强大的凝聚力就已经把球员们拧成了一股绳。 直到菲力普·图尔农的到来打乱了正常准备工作，他给我带来一份出场球员名单：罗纳尔多将不上场。我立即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队员们。 队员们反应不一。大部分人无动于衷：罗纳尔多上场或不上场有什么不同呢？其他人，如罗朗·布兰科，持怀疑态度，觉得这是个陷阱。而我则心里思忖：可能出了什么事，因为耍这种小把戏不是扎加洛的风格…… 的确是“出了点事”，我们刚刚针对代替罗纳尔多上阵的埃德蒙多而对墙上的战术图作了点修改，。第二份出场球员名单就来了。这是完全合乎规定的：直到开赛前一分钟，教练还有权对阵容做调整。罗纳尔多的名字清清楚楚地列在上场球员名单中，还是穿着他那著名的9号球衣！ 我是后来才从扎加洛的口中得到对这件事的解释的。在一家葡萄牙杂志社的授意下，我在更衣室内找到了这位巴西教练。他向我证实那根本不是他有意制造假信息迷惑我们。在进行决赛的那天下午，罗纳尔多突然生病了，他不得不去诊所看病，公布球队阵容的时候，他不过是还没有到达体育场。几分钟后，他进到更衣室说他可以上场，巴西队队医也证实了这一点。扎加洛还对我说，他从没想过要撇开罗纳尔多，哪怕他可能因病而状态稍不如前（实际上在这场比赛中，他的威力丝毫未减）。几乎所有教练都赞同这一观点；一名出色的球员在球场上总有他的一席之地，就算他不处在最佳状态。 这个引起各种揣测，包括最荒谬的假设的出场球员名单被反复修改的故事就是这么回事。 听说罗纳尔多要上场，我倒是很满意。如果巴西队中大腕明星缺阵，就算我们在比赛获胜，那些一心低毁我们的人也不会心服口服……这样一来，两军对垒可以在公平对等的条件下进行。 我对队员们直截了当地说：“好了，你们面对的是世界最佳球员。凭两三个天才动作，他们能将任何球队斩落马下。但是我们比他们更强！因为我们的集体远远胜过他们的集体。如果你们保持住开赛以来的状态和斗志，你们就将成为世界冠军！为了打进决赛，我们玩命地苦干，我们没跳桑巴舞，现在我们更不会放弃。主动去找那些巴西人吧，别让他们占了上风。使出你们的看家本领吧，你们将成为世界冠军！” 如果还有必要的话，我想说服球员们，在这场比赛中我们有望夺冠，就算不说出来，这种感觉也还是存在于我脑中。从客观而科学的角度看，在巴西人不可否认的个人优势和我们的集体威力之间，我认为胜利天平会向我们这边倾斜。 比赛一开始就很好地证实了这一点！又一次妙不可言的上半场！多么精彩的表演，多么娴熟的球艺！每名队员都显示出惊人的力量，而源自每位队员的集体力量更是强大无比。也许巴西人的确是足球魔术师，但在这一天，魔术出现在法国队的阵营里。 如果一切顺利，法国队还将有上乘表现。队员们精神抖擞，信心十足，就好像什么意外都不会发生似的。 在每一次的争抢中，法国人都占了上风，巴西人处于劣势。蓝衣球员总是领先于黄衣球员。蓝衣队员技术全面，识别力强，脚法准确。 当齐达内攻入第一球时，我们欣喜若狂。因为这次与上次对意大利的比赛不同，我们控制了场上局势。在才能方面，这位进球的队员无需羡慕巴西球员。在需要时，他总能卷起袖子干实事，总是将集体利益放在第一位。 在我眼中，这是一种很强烈的形象。因为这一形象充分再现了由一群思想觉悟高、集体观念强的球员组成的法国队的精神风貌。 齐达内在中场休息前命中的第二球无疑更突出了这些优点，潇洒地结束了精彩绝伦的前45分钟比赛。 中场休息时，大家都认定，无论是巴西队还是别的什么队都无法在已失两球的情况下再追上来，就算这种情况过去发生过，这次也休想从法国队这儿占到便宜。最奇怪的是，谁也不这么说！大家都表现得好像比赛还没开始一样。迪迪埃·德尚首先拿出了模范队长的架式： “小伙子们，别激动！还有45分钟的苦战呢，他们肯定会向我们发起猛烈反攻。但我们决不能松劲。决不！” 大家都跟着喊道： “我们决不松劲！” 我们曾无数次听到过这句话，它虽然短小，实际上包含了很多内容，极为切合我们的实际情况。 下半场时我们的确丝毫没有懈怠，但还是有些担忧。巴西人孤注一掷，罗纳尔多在离球门仅六米的地方差点攻进一球，险些将比分改写成2：1。幸亏有巴尔特在，锐不可挡的法比安一个精彩的动作将这位巴西人射出的炮弹挡在了大门之外。 但似乎我们注定难逃劫数。终场前20分钟，在迎战巴西队最顽强的反攻时，我们不得不面对马赛尔·德塞利因第二张黄牌被罚下场的情况。必须处理好这一紧急情况，重新给球队找到平衡点，千万不可在我们的对手殊死挣扎的关键时刻削弱了自己的力量。 我让刚替换卡伦布上场的博克打中后卫，帕特里克·维埃拉打中场。我们不仅顶了下来，而且还在终场之际以第三粒进球为法国队的胜利再添风采。“一、二、三比零”，我们熟悉的歌声！ 在这场比赛的最后进攻中，也是我执教国家队的最后一次攻势中，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一切都来得顺理成章。 在巴西人罚我方角球时，杜加里抢到了球，正是那个在伤势复发后半小时又与队友们会合的杜加里，正是那个精疲力尽但却坚持将球向前传带的杜加里。他瞥见了维埃拉，于是从左路将球传给了他。在球场上已经跑动了十多公里的珀蒂大跨步急速奔向左路，接到了帕特里克十分到位的传球后，起脚射门，球从塔法雷尔的左边飞进了巴西人细小的球网中。 在这次行动中，一切都处理得恰到好处，堪称经典：从初时的站位，传球，配合，到最后的射门。 最后的行动，最后的表演：娴熟的集体球技、勇往直前的精神、竞技中的流畅严密。马纽·珀蒂的这一进球是对关于进攻手数量和分类的理论的一个讽刺。这首先是一粒集体的入球。一支伟大球队永远不可磨灭的形象就定格在此。 我们赢得了最高荣誉，帷幕落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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