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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胖子请客




  张老闷儿进东安市场太不方便了!

  众人跟屁虫似的在后头边看边议,善意的毁谤,恶意的赞美:「操你们各位兄弟姐妹们的祖宗!」老闷儿心里念著十三字真言。

  转弯抹角太过复杂。玩起来好玩,等到该回家的时候倒是十次有十次地迷失方向。对于东安市场,张老闷儿简直是爱恨交织,不得开交。一个人出来逛,总不能成天带著满堂或陈秘书认路嘛!动机自私,也缺乏诚恳。是不是?

  东安市场是万恶的旧社会唯一留下的清静乐土;纯民族的老少咸宜的情感摇篮。就是挤。挤固然也有挤的乐趣。邱吉尔第二次大战后反对扩大上议院为大会堂也就是这个意思。挤是挤,挤得亲切,体己,家常;改建得辉煌反而令人情绪曲扭,不免打起不实际的官话来。张老闷因为挤,碰倒插冰糖葫芦的架子,撒了人家一地的葫芦,掌柜一见是他,气一下子从谷道出去了;

  「……又是您啦!前回憧翻汤家的面人架子,这回算轮到我了……这地上的葫芦是好材料做的,怪不得碎成那样子,还能吃,都给包了您啦!回家请个朋友什么的……」

  赔的钱照支数算,没亏什么,用草绳系起来提在手上,好大一包,一幌一幌地走著,还挺风光。

  虽然张老闷儿个把月才上东安市场一回吧,倒是回回高兴,舍不得走。

  这里有旧书铺、字书铺、古董摊、小食品、土玩物、老声音弹唱,连一些服饰衣著,即使刚从广州、上海贩来,只要一进入市场的哪家彩绘琉璃门小店面之肉,免不了都给镀上厚厚一层「京式」的北国风光,一买一卖的兴致也就浓郁起来。

  老北京人从来欢喜讲究的东西,这原是几个朝代京城人仕孑遗们的习惯。眼光锐利,品味高雅。美国、意大利、捷克的皮具、猎枪、烟斗、洋酒、餐具、雪茄、相机……只要东西地道,价钱好像都不在乎。他们原来是买办、是满清贵族、是军阀后人,那一付数钞票的潇洒动作,仍然十分爽目,具备著大家风范。

  他们刚从解放的大风暴中缓过气来,通过传说和眼见,似乎新的当权没有想像中的横蛮无理,大家保持著某种礼貌的距离,日复一日,宽松的馀地颇多,于是不免就轻松回旋起来。东安市场便是他们怀旧的去处。

  北京的几家「西菜馆」仍然生意盎然。熟客跟伙计照旧打得火热,餐式、下午茶水平受革命激情鼓动且略有提升。法国面包房、「石金」西式「办馆」、东安市场的「吉士林」西餐馆的营业进行得从容婉约之至。

  「在普及的基础上提高」这句最高指示还没有扎进广大文艺界人士的「穴位」,自然,在饮食业方面就更谈不上面向谁、谁的问题了。

  说老实话,西餐这玩意儿还不是任何人都吃得惯的。比方说,奶油,行吗?牛尾汤淋上的那些酸奶,行吗?半生不熟带点肉血的牛排,行吗?十寸宽盘子上搁半块巴掌不到的煎鱼,一块土豆,三支芦荀,要你一万多块钱,行吗?最后,那一杯黑不噜嘟连焦带苦的「洋药」,行吗?合计每人两万多块钱!要知道,菜市场两万多块钱能买上五、六斤新鲜大对虾了……换个地方,一碗大肉汤面才两千块钱不到。

  还有西餐馆那调调,那谱儿,也不是大多数人受得了的。也不惯哪!刀刀叉叉,胸脯上像理发店还来块白布。先喝汤,汤喝饱了还能吃乾的吗?

  洋人用餐的讲法是营养够了就行,不一定要饱;屁话!饱都不饱,你怎知营不营养?今天张老闷儿上东安市场「吉士林」是喝下午茶,那一夥老哥儿们都在。进得门、上得楼,果然都齐了。

  「什么事上这儿来?」老闷儿坐进一张大藤椅。

  游雨、游萱冰抢著问:「说!快说!喝什么?要什么点心?快,快!」

  老闷儿烦愁地瞟她一眼:「哎咦!今天这活动的历史意义我没吃透,不叫!」

  服务员等在旁边也笑了!

  「好!请给我一杯水!」老闷儿擦汗喘气,忙个不了。

  张素坐在隔邻,点著老闷儿:「瞧这老小子,三冬腊月,汗水奔腾,热气昂扬……」

  水来了,老闷儿一饮而尽,顺著底下这口气接著还问:「到底什么事?……瞧你们他妈个个阴险冷笑!准有鬼!--我走了!」

  「别走!别走!满堂等会还来咧!」冯放靠在藤椅上懒洋洋地说。

  「我可事先说好啊!这场合东西贵,要玩我可得上别处玩……」老闷急了。

  薛芜说:「老闷呀!你坐稳点听著!这顿下午茶是接著晚饭的,你不用操心,我们都给张罗妥了!」

  冯放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纸片在数著:

  「《论采茶扑蝶舞的艺术特徵》十二万八,《刘海斫樵初探》二十万零四,《陕北民歌及其种因》八万,《抗战歌曲集序》五万二千,《与少先队员谈什么叫陕北民间窗花剪纸?》二十五万一千一百……那就是十二万八加二十万零四再加八万再加五万二千……哎,哎!谁算术好算算!」

  「哼!他娘的你们这班处长局长!七十一万一千五百。」薛芜说完,摸著自己的鼻子。

  老闷急了;

  「嘿!我说冯放,你,你,你,这是我的稿费,你怎么全给我领啦?不行!琉璃厂书账靠这笔钱啦!」老闷儿又开始淌汗。

  「吃不完,吃不完,放心!在我的杂志上发表的稿子,我管不了才怪!利用局长职权发表破文章、破理论,就该制裁非法收入!」冯放接著说。

  胡满堂这时也来了,见到老闷儿瘫在椅上。

  「这么大冷天你还淌汗,哪里不舒服?--问你呀?」满堂摸摸老闷额头,又顺手把汗抹掉。

  「没病!满堂!老胖子健壮如昔,冯放领了他的稿费,今天要他请客,听到难受……」张素说。

  「冯放!胖子有多少稿费?」满堂问。

  「不多不少,七十万有馀!」

  「哎呀!别花这么多,领导知道不好!」满堂说。

  「什么不好?周扬同志听到胖子生日加上『武训事变』脱险,也要来的,他说『要得嘛!叫许秘书通知一下六国饭店……』我一听六国饭店便萎了半截,赶忙说这是小型花生米老酒晚会。周扬同志就说:『嘿嘿!蛮好!蛮要得嘛!老同志聚一聚。可惜!可惜!晚上,我有会,来不了咯!代我向老闷儿祝生日吧!』我保证你拿回四十多万,信不信?」

  老闷儿苏醒过来:

  「今天我生日呀?」

  大家又庆幸李觉觉今天的鼻子机能失常,要不然又会破门而入,吓大家一跳。

  「别说李觉觉同志了,」华子文沉痛地说:「我们的李觉觉同志遭遇了一生最不幸的事件……」

  「啊!给车撞了?」游雨说。

  「断了哪浪部分?」尚家宝问。

  「什么都没断,一切完好无损。唉!这比断胳膊、断腿还难受!」华子文说。

  「嗯!」张素摇头摆尾地说:「开-除-党-籍!」

  老闷儿连忙解释:「不会!不会!党委没这个消息!」

  华子文笑了:

  「李觉觉同志前天下午举行婚礼!」

  「岂!我还说什么大事,人家讨媳妇,算什么人生大不幸?」薛芜冷冷地说。

  尚家宝接著发挥:

  「一件事体,一个人,要摆浪行历史发展高头来看,讲弗定,讨上个老婆,有了家庭,生了小囡,咯头脑向起了好格变化也讲弗定哉!人是会变格!阿拉十分相信……侬像啥希望人家倒霉,人家过弗好,对侬有那浪好处?」

  「阿拉弗是寻侬开心!也弗是希望李觉觉年节过弗好!不幸是伊拉自找的!」华子文原也是江苏人,便与尚家宝对起江浙话来。

  晴蓝原是坐在桌子尽头,忍不住也发话了:「来罢!别卖关子了!」

  「浪!」华子文一付诚恳的态度:「我说了!李觉觉前天下午结婚,对象是他帮助入党的刻腊版的油印员尤丽珠,才十九岁。这小子只请了五六个人去宿舍小热闹,民族歌舞团的彝族、维吾尔族演员。单位只邀姚仲由,那也是为了白要茶叶借茶壶、酒杯的方便。十点多钟人客散了,十一点新房里熄灯不到五分钟就打了起来,稀哩哗啦!新娘冲出房门破口大骂:『你是流氓!你耍流氓行为!』李觉觉躲在屋里一声不出,新媳妇还嚷著『明天上区人民政府打离婚!你个坏份子不得好死!!……』华子文说到这里,两眼瞪得铜铃般大,等待大夥的反应。游萱冰听傻了:「嗯!--嗯!这,这怕是有什么误会吧?」张素摊开双手,往后一仰地叹息:「这,怎么一回事啊?」老闷儿忍不住要笑了,却几次地笑不出:「明天问问李觉觉去!不!不!我一问他非杀了我不可!问不得!」

  「离了?」冯放阴沉沉地问。

  「隔天早晨就办妥了」!华子文说。

  「格个物事阿拉倒有兴趣去研究研究……」尚家宝兴致高昂起来。

  「好呀!」张老闷叫起来:「我倒有个更积极的建议,派家宝同志深入虎穴,亲身去体验一下当天结婚当天离婚的那点妙处……」

  「对!尚家宝、李觉觉到目前为止都还算是个金童玉女,正好配对,你自己说,十足的电影手法,『悬念』到家,『我不入洞房,谁入洞房,要有点赴汤蹈火的精神嘛!』张素对著尚家宝起哄,大家情绪熟烈起来,给尚家宝打气鼓动:「去吧!这有啥关系嘛?当晚不合式,仍然可以跑到院子里去嘛!」

  「侬怎帮人死快哉!叫侬老婆跟李觉觉进洞房,侬屋里厢姐姐妹妹跟李觉觉进洞房……」尚家宝自己也笑成一团。

  这是很难得出一致的结论的,尽管各人心里对每个环节都仿著生动的揣摩,却都摇摆不定。比如张素就准备明天一大早去找同李觉觉一个院子的熟人谢敏夫,谢在《进步日报》编副刊,也是个业馀的包打听。很快就会知道分晓。

  总而言之,就李觉觉身上发生了这档子事,很刺激了大家的味口,点心添了好几盘。连主人张老闷也忘乎所以地吃了两大客奶油栗子粉。

  华子文甚至老著脸皮声明,这件振奋人心的新闻就算是送给老闷儿的生日礼物。

  眼前到了晚餐的时候,大家一下子把话题转到《武训传》的上头。张老闷儿一口咬定不想说。不想说大家偏要赚他说。

  「你瞧你这人是怎么的?给大家受受教育嘛!」冯放说。

  老闷全身俯向他,鼻子一呼一呼地说:「来吧!想受什么教育?哪方面的?说--」

  「随便!随便呀!什么都行啦!」冯放说。

  「老小子,我给你讲段故事。」胖子开讲了:「一个读书人,平生最恨孟子。一个人知道他的脾气,造访的时候进门就骂孟子,使得主人十分高兴,喝酒啖肉吃完中饭接著骂;骂到吃完晚饭。骂到半夜才告辞。

  第二天一清早敲门的又是他,接著又骂到天黑。

  第三天早上进门,主人延进客厅坐地,献上茶,客人刚要启骂,主人连忙摇手说:『不晓得什么道理?从现在起,我不怎样讨厌孟子了……』

  你们他妈以为我讨厌武训是不是?让我花这么多钱请你们这一帮混球吃饭!」

  ……

  看起来,老闷儿的确是不想说武训了。没关系,反正吃晚餐的时候到了,服务员已经递过来菜牌子。

  公菜,点了两大盘什锦沙拉;伏特卡,哥瓦士,红葡萄,啤酒各种饮料;去过莫斯科几回的张素又特别要了红、黑二色的鱼子酱。各人要了头盘,汤和主菜,都已经说定了,忽然游雨和尚家宝又反悔起来,由龙虾沙拉改鸡肉沙拉再改为鲜芦笋沙拉,然后彻底推翻为炸猪排改炸牛里肌再改烧小牛肉再改七成熟的牛排,定了,不再改了!服务员没走几步又叫回来:「好吧!我吃法式妙饭!」另一个说:「我要奶油烤鱼!」

  服务员真好,轻言细语,「两位女同志前头所说的都不算,我懂了,我现给您俩改成「法式炒饭」和「奶油烤鱼」,您放心,错不了。」

  服务员走远了,游雨对尚家宝说:「你看这服务员什么态度?皮笑肉不笑,真阴险!」

  尚家宝说:「我这人就是不喜欢在中国吃西餐!」

  张老闷看著她们发议论,转身对满堂轻轻地说:「我很得意,幸好讨你做老婆,不挑不拣。……这帮女人一上西餐馆就容易兴奋。脚直了,胸脯也挺了,脖子也硬了,目不邪视,像个女王、起码也像个窑子里的老龟婆,敏感,紧张,十个九个那样,你是九个以外的那一个……」

  满堂什么也没听见,喝了口水。

  「……死胖子!你说我们什么?」尚家宝彷佛要将一杯水泼过来。

  「你问我呀!是的」胖子说:「我在和满堂夸奖你们俩,又漂亮、又仁慈、又爱学习、作风朴大方……」

  「死胖子,准是在说我们坏话!你再搅,看我们会不会狠狠胳你的痒,让你笑得喘不过气,让你得心脏病!……」尚家宝说。

  「有,有,有这个事!五、六年前了吧!在哪里?」冯放说。

  「在华子文窑洞里。」尚家宝神采飞扬。

  「不是,是在华子文窑洞外磨盘边上枣树底下,你,还有沈叶--咦?沈叶现在在哪儿?--还有打篮球那个『假小伙』周薇,一球把老总打昏的那位;还有谁,啊!是的,戴英,是的,在四平牺牲的。为了什么?啊?什么?啊!酒,是的,还是酒…」

  「怎么不是酒?你们他妈喝了我几十年酒?哪回不是我出钱?王大化不死你问王大化,那回他从『延长』足足给我带回两斤高粱,都是那天给抢喝了!还笑!大伙捉弄我划拳,老让我赢,赢!我一口酒都没喝成,那怎么行?我不抢怎么的?」张老闷儿嚷起来。

  「--你把酒瓶塞裤腰里干什么?」张素也是个见证。

  老闷儿一种失败的开心:

  「我他妈以为塞进裤腰里,这帮母夜叉就不抢了,不要脸的居然来解我的裤带,我不行啦!又要照顾裤子又要照顾酒,这帮娘儿们就来胳我的痒,嗳呀!嗳呀!笑得我呀!差点没闭过气去--那时年青哪!你看,多可惜,酒全撒了。现在想来还心痛,半斤多酒!--都是你们臭娘儿们!……」

  冯放感叹地说:「是年轻!那时生活艰难,生死搏斗,从来没感到苦!--人真是怪,好端端的值得留恋的生活,真实的场景,总是不好意思提,梁山气派总觉得丢脸,进了城,思想上攀附正统,装模作样,--我们口口声声嘲笑农民意识,其实农民的境界也是很可怕的,他们有什么境界呢?地主、县太爷、宰相、西太后的境界……发了财,就模仿他们,……」

  「《东方红》这个民间情歌调子那时候,还没有唱到毛主席咧!」张素说:「唱朱老总,『手提青龙揠月刀,骑上赤兔马,好像一个大关公……』这说的是朱老总。农民自己编的,多纯朴真情!

  咱们第一次提倡民族民间,进城之后也是第一个从思想情感里踢掉了民族民间,千方百计涂脂粉,把它打扮成城里人……」

  「好像都没有人写写当年我们延安人的生活,好生动,好快乐,简直是雄心壮志。外国人穿著西装站在穿破衣的我们的面前,多么惭愧自卑并且感动,进了城,西装对西装,讲老实话,料子和手工跟他们比起就差多了……真不值!」晴蓝诗意了一番。

  「胖子!你跟老人家来往多,去说说!」薛芜说。

  「不行了!」胖子摇了摇头,「周围的人……」

  「那也是!千头万绪,摊子大了……」冯放说到一半:「咦!看那边,马思聪跟几个人吃饭……」

  尚家宝连忙站起就走:「马思聪跟阿拉是老朋友咯……」

  一会儿,马思聪王慕理夫妇跟尚家宝来到大伙面前。都是认识的。马思聪微笑著,嗡里嗡咙了几句,有些腼腆,向每位都拉拉手,点点头回去了。

  「后面女的是谁?」

  「他夫人。」

  「一句话也没话。」

  「不熟,熟起来怕你不肯听。」

  「喔!」

  「喔!」

  「漂亮潇洒之至!我就喜欢马思聪这号国统区的文化人,有学识,有教养,笃实。」晴蓝说。

  「这人不想跟我们说话,是不是?」游雨问。

  「原来就不说话,极少话,少到半天才一句。一个老实的真正广东人。有天这位院长大人上音乐学院大礼堂做报告,满堂的教职员工和学生。汽车半路给阻延了。大家坐著等他。来了,满头汗一个人站在讲台上喘气,然后开始在上下口袋里摸索讲稿,没有;再摸前后裤袋,也没有;再弯腰察看讲台左右上下,也没有;急了,一急广东话就出来了,冲著台下一千多人说:『□啦』!正在这时,司机在车内捡到讲稿连忙跑著送来给他,他毫无表情地对台下说:『有啦!』于是演讲开始。当院长只是藉他的牌子,他哪里会校务?」

  「听说是香港来的?」

  「香港来的有什么奇怪,乔冠华、夏衍、郭老、林默涵、郡荃麟、茅盾……不都是从香港来的?不从香港来从哪里来?」冯放说。

  「香港来的文艺界人士,听说都左!」张素说。

  张老闷儿说:「左有两种,一种是纯洁的共产主义的向往派的左派;一种是心里头窝藏著极右的隐秘,用极左的面貌来做掩盖。前者幼稚,后者阴险,不可同日而语也!

  我就有几个香港回来工作的朋友,回到北京到处跟拉三轮车的,跟交通警察握手,到处请人签名留念,满嘴的『二呀嘛二朗山,高呀嘛高万丈……』刚参加工作不到一个月,就找支部白天晚上谈话要求入党。学著老干部穿旧衣服,对回国观光的港澳同胞沉著嗓门讲话,表示自己是老资格。受到两三次批评就哭哭啼啼,要死要活,正反两面都过于兴奋,你又不能不为他们对革命、对祖国的赤忱、天真所感动。他们很可爱!」

  「刚才你最后一句说什么?」尚家宝问。

  「很可爱!」老闷儿说。

  「喔!是的,可爱!」

  饭、菜的节奏运行得恰到好处,大家吃得不能再饱,账单上写著二十四万四,张老闷听到这个数目一点也不动心,他吃傻了。剩下的稿费,冯放向满堂点算交讫。

  散伙的时候,忽然老闷儿举起一个大纸包问大家:

  「吓!哪位!吃冰糖葫芦吗?」(待续)原载【明报月刊】1992年11月号海生植字于枫叶之国.屠龙之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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