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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义律和威特摩尔当然会意,在颠地离开后,却依然该如何说还如何说。
  林则徐那方面竟没有为难义律,威特摩尔反而觉得不正常了。
  义律没来之前,虽没有亲身领教林则徐那强硬的态度,却也是知道的。伍浩官不就是一个明摆的例子吗?林则徐命他前来报信限三日交出鸦片,没能如林则徐所愿,不是当场就把伍浩官的头砍了下来么?此外据说林则徐已派出兵士集中待命?难道义律一到就什么事情都解决了,似乎不应该这样容易吧。林则徐此次来的目的是为了鸦片,不见鸦片,他又岂会善罢甘休?
  “难道那个林则徐没有向你提出要你交出鸦片么?”威特摩尔疑惑不解又询问义律。
  义律见他问这个问题,就更加趾高气扬不可一世了。他从上衣口袋里散闲地掏出一支雪茄,又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盒火柴,噌地一声划着了火柴,点燃已叼进嘴里的雪茄,不慢不急地吸着,烟雾一团一团升腾着,分散在头上。等感到差不多的时刻,开口了:
  “威特摩尔先生,你可别忘了,在此我可是驻华商务监督,所代表的是驻华商人的利益,也代表了我大英帝国在华行使自己的权利。你想想,他林则徐敢为难我么?更不用说什么交出鸦片的事了。谅那个林则徐早已被我吓破了胆,不敢再招惹我们了。——走,下去跳舞!——大家都跳起来吧!”
  他挽着威特摩尔的手臂走到大厅的中央,跳了起来。
  众洋商都全神贯注地听义律所说的每一言每一语,心情也逐渐地舒展开了,跟着义律的脚步舞了起来。
  整个商馆的大厅又恢复了昔日的气氛,活跃得如同脚下的舞步,洋商们的脸上也一洗沮丧的表情,带着欣慰的神色,女士们的脸色尤其灿烂,正如这个季节里盛开的春花,伴着男士们爽朗的笑声,揉合在一起,给大厅带来一丝丝融融的春意。
  众人都抛却了一切的烦忧,陶醉在这似乎无尽的春光里。
  正高兴着,一名黑人奴仆推门进来,走到义律跟前小声嘀咕着:“义律先生,外面卢浩官带着几位官员要见你。”
  义律猛的一惊,停住了脚步。有官员要见我,在这个时候恐怕不会是什么好事。
  众人现在都把义律当作英雄一般,以他为洋商的领袖,见他停下了脚步,众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都不再跳了,用惊讶的目光看着义律。
  义律环顾一下周围惊讶的人们,掩饰着内心慌乱,用镇定的口气说:“让他们进来。”
  不知来者何人,这时洋商们哪里还会有心思跳舞。他们十几天以来早已经成了惊弓之鸟,风吹草动,无不引起他们的警觉。听到又有人来,他们都竖直了耳朵,瞪大了双眼凝视着大厅的前门。
  大厅的前门在英人租用此地后,也已被欧化了,带着哥特式的味道。
  前门被缓缓地推开了,是那么沉重,似乎它还带着多大的委屈。
  一名官府打扮的人和卢茂官出现了:
  “谕知驻华商务监督义律阁下:
  本大臣奉皇命来此禁烟……前已命令将鸦片全部缴官,……本大臣即将奏明请旨,永远封港,断其贸易……”
  大厅里顿时一片哗然。
  那官员对大厅里的一切熟视无睹,径直走到驻华商务监督跟前。
  “义律先生,别来无恙吧!这份谕帖要不要再看一遍,哈哈哈!”
  林则徐派的那位官员把谕帖交到义律的手上,便转身出了商馆的大门。
  义律愣愣地站着,事情太突然了,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
  义律正呆呆地想着,一名黑奴又急匆匆跑了进来。
  “不好了,义律先生,商馆已被官兵包围了。”
  道光十九年三月二十四日,当义律和所有的外国商人被严密封锁就序,越华书院里一派热烈繁忙的景象,广州乡绅、书院教授、相继前来面贺钦差果断而有效的谋划指挥。
  “林老弟,为兄对你真佩服得很呢,正如同你的棋技一样,想不到你却还有这一手。”
  这时邓廷桢从门外走了进来。
  “邓兄,快请坐。”
  林则徐连忙迎了过去,一把抓牢邓廷桢的手,把他让进屋里。
  “邓兄,小弟正要找你呢。”
  “哦,林老弟找为兄有何事尽管直说,定然不会让老弟你失望。”
  说着就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好象在下保证书似的。
  “邓兄不必如此,这件事并非难事。小弟前日曾到外查访,了解到在澳门不远处有艘英国军舰,伶什洋上也有一艘英国军舰。小弟估计这次围住商馆,那洋商恐怕会狗急跳墙,所以有一事要麻烦老兄你了,速去通知广东水师和各炮台加强戒备,防止英国兵船闯入内河。为防英兵的阻挠,同时还要命令将紧挨着商馆的民人迁移,以防他们对洋人任何可能的接济,邓兄你以为如何?这事可就全仗邓兄你了。”
  “林老弟,请放心吧!此事还不难办,包在为兄的身上,为兄这就去办。”
  十三行街,英人商馆。
  洋商们又回到了原来的精神状态。
  “义律先生,你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要不要交出鸦片。”
  “义律先生,鸦片对于我们这些商人来说,可是我们的一半生命啊!”
  “义律先生,依我看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那林则徐可能是早就安排好的,如若再不交出鸦片,我们生计岂不有了困难么?”
  就连颠地这时对义律也深为不满,特别看不惯他那种自负的神情,一副飞扬跋扈的样子,刚回到商馆时,就见他和别人吹嘘如何如何救出颠地又如何如何吓得林则徐不敢见他啦等等。那时颠地已憋了一肚子火气,只是当时不便发怒罢了,现在又出现这些出人意料的事,忍不住也上前挖苦他几句:
  “义律先生,怎么啦,不是被吓呆了吧!”
  自从听说商馆被官兵包围了,义律才恍然大悟,中了林则徐的计了。这不就是中国成语所说的瓮中捉鳖。
  现在该怎么办呢?难道真的按林则徐所说的那样乖乖地交出鸦片么?这怎么可以呢,我毕竟还是驻华商务监督,这些无用的洋商们可都把希望寄在我的身上,我怎么能令他们失望呢,那么我个人的面子又往哪儿放呢?
  义律只顾想着如何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事情,对一些洋商的话充耳不闻。
  这时他又抬起头来,四周已站满了洋商,都在用期待的眼光看着自己。
  “这真是一件棘手的事,我可千万不能让这帮家伙小瞧了。”
  正想着,突然听到颠地所说的话,“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现在竟然也来挖苦我。”心里这样想,于是不假思索地说:
  “颠地先生,这都是你惹出的麻烦,不是你又如何会搞成这样的结局,难道你又忘了被扣押的滋味了吗?”
  听到义律当着这么多洋商同行的面出言侮辱自己,颠地真是又气又羞,肥肿的脸膛顿时变得如同猴屁股一样,通红一片。
  正准备反驳,在脑海里却又寻不到适当的字眼,无奈,说不过还躲不过,躲到一处墙角边去生闷气。
  义律看一眼那个肥头大耳的矮胖子,不予理睬,然后强作镇定地对众人宣布:
  “女士们,先生们,大家都不要惊慌。”接着又故作深沉地说:“目前形势虽然不妙,但在我义律的眼里却还不屑一顾,你们放心,有我在这里,就能够能保证大家的安全。你们等着看好了,我将立刻写信给那个林则徐,我将以我们大英帝国的名义对他所作出的决定提出抗议,要他对他所做的一切负责。”
  “此外我还将代表你们大家的利益,写信给我们的外交大臣巴麦尊先生,要他为了我们共同的利益对华实施武力手段。”
  “情势虽令人焦虑,但还不是危急。感谢上帝,在外洋上我们还有一艘军舰,虽然不大,但就在门外,我们派人前去一定会得到它的帮助和支持。上帝会保佑我们的,因为我们都是大英帝国的子民!”
  义律激情涌上了心头,越说越有劲,越有劲越兴奋,在他眼前好像已经看见前面道路上一片光明。
  他的演讲式的长篇大论刚一讲完,立刻得到周围的洋商们如雷的掌声。
  义律更加激动了,大声地说:
  “女士们先生们,你们等着看好戏吧!我现在就去起草递呈,申请发牌让你们回到英国去。”
  当晚,义律的办公处灯火通明。他与各重要商人详细地讨论了事件发展的可能性之后,又连夜以往常的方式起草直接呈交总督的申请发牌放行的信件。他在信中宣称:
  “如不发给牌照……本监督将认为自己已被扣留,将以本国国王的名义宣布,对于这可能发生的后果不负责任。”
  道光十九年三月二十五日晨,越华书院。
  林则徐和邓廷桢坐在书院里的临时大堂上。
  林则徐平静地看着那张驻华商务监督义律转交给两广总督邓廷桢的信件。
  “林老弟,你看这封信件,以为如何?可要小心地对付这个义律才行呀!”
  林则徐此刻也如同邓廷桢一样,心中一团顾虑。这封信意思已很明显,如若不发给牌照,他们将可能对华进行军事上的行动。林则徐仕途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什么风浪没经历过他又怎么会怕行军作战呢?
  可皇上的话时时索在心头,“不到不得已之时,切莫轻启边衅。”皇上当时的目光包含着对他的殷殷期待。
  仕途多舛呀!
  然而林则徐又知道在这些洋人面前,万万不可露出一丝软弱,一旦被他们看出你的弱点,那些没受过仁义道德教化的鸦片走私商们就会得寸进尺,那么禁烟之举又岂能有结果。
  再说到广州禁烟许多日以来,能有这样的情势,不容易呀!一旦软了下来,那以前的努力岂不是全部都要付诸流水,我又以何面目去见皇上,有什么脸面去见那些关心禁烟的各层人士呢?
  每行一步都是要付出巨大的代价。禁烟更加不能例外。
  林则徐不禁又想起幼年所读的孟子一篇:
  
  “……故世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不错,在紧要关头我们还有什么犹豫的呢?
  林则徐哈哈一笑,缓缓地说:
  “生死不过朝夕事而矣,何况活了五十多年也应满足了,即使为了禁烟,我被砍了脑袋,那也无侮无怨了。”
  “老弟,难道你真的不怕惹怒了皇上么?”
  林则徐拿起桌上的茶杯往地上一投,道:
  “即使如同此杯,林某也绝无反悔之意。”
  “那么此事……”
  邓廷桢说着,拿起林则徐放在桌子上的那份信件,扬了扬。
  “该如何处理呢?如果久不回信,恐怕那些洋鬼子会以为我们软了呢!”
  林则徐沉思片刻,对侍立一旁的林升说:“拿笔来!如若这帮洋商不交出鸦片,任何人都休想在我的眼皮底下离开商馆!”
  义律收到林则徐的信件一看,顿时如同泄了气的皮球无计可施了。
  本来义律所渴望得到的帮助,在官兵的严密封锁下也成了泡影。
  “看来,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了,只是不知此计能不能行得通?”
  一个念头终于在这位灰心沮丧的驻华商务监督的头脑中产生了。
  二十五晚,义律企图将处境最危险的颠地亲自送上江边的小船,但还未到岸边,就被成群手持大刀的士兵轰了回来。结果是江中的小船全部被拖上岸来。近旁房屋上架起了突出数米的“天桥”,以监视商馆中的任何举动。
  二十六日上午,林则徐又大书谕帖四条,命行商贴在中和行的墙壁上。这篇分论“天理”、“国法”、“人情”、“事势”的谕帖,以天朝特有的道义、仁爱和“天意”的魅力,吸引了成千上万的广州民众和在粤洋商们。
  包围商馆,撤走员工,断绝饮食,已经三天了。
  义律这时已经处于完全无能为力的境地。这时商馆里的洋商们呆在商馆里,或在自己的房间里或在大厅里,个个没有好脸色,人人没有好神情。
  他看着他们,又想着自己,心头涌上伤感的情怀,实在没有想到会弄成这个样子,面对洋商们的不断咒骂,不断的埋怨,义律也无计可施了。
  义律此次来广州,本望能成为挽救事件的英雄,结果却似乎是因他而发生了不可理喻的变化。更为糟糕的是,商馆与外界的联系被彻底断绝了,他那只“就在门外”的军舰以及“肯定会得到”的英国军舰也没有可能帮他什么忙。
  他今天才深深体会到沮丧是什么滋味,在记忆中,他这一生中可还没有碰到过如此令人无计可施的事情。
  “这个林则徐实在太可恶了,等到这里一切正常后,一定要让他知道我的手段。”
  义律自言自语,带着满腹的仇恨。
  可是现在该怎么办呢?已经几日没有正常地吃过一顿正餐了,一旦那些侍役们全部离开,在整个商馆里面竟然找不到一个会做饭的人。
  一想起饭来,义律又觉得满嘴不大自在,又想到那位金先生,那个无用的东西自告奋勇地要承担煮饭的工作,结果却煮出一堆啃不动的胶状物,又有什么办法,结果吃得他直到现在还觉得嘴里不大对劲。
  哎!那又怎样?没办法的事呀!
  林则徐的目的不就是交出鸦片么?看来现在不交出来是不行的了,即使被这些无用的洋商小视,也无法可想了。只是不知那些洋商们答不答应。只要他们答应交出鸦片也就行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先交出鸦片然后再找姓林的算账。
  义律这时从躺椅上站直身子,把洋商都召了过来。
  道光十九年三月二十七日,义律经洋商们的同意后,通过行商禀报钦差:同意交出全部鸦片。
  道光十九年三月二十八日。
  “英吉利国领事义律具禀钦差大人,为恭敬遵谕禀复事:
  转奉钧谕大皇帝特命示令通职即将本英国人等经手之鸦片悉数缴清,一俟大人派委官宪立即呈送,如数查收也。义律一奉此谕,不得不遵,自必刻即认真,一体顺照。缘此恭维禀请明示,现令装载鸦片之英国各船,应赴何处缴出。至所载鸦片若干,缮写清单,求俟通职一经查明,当即呈阅也。谨此禀赴大人台前查察施行。”
  望着这份义律同意缴烟的禀帖,林则徐打心眼儿里高兴。十几日的功夫,不分昼夜地忙着,果然都没有白费。
  才刚刚十八天的时间呀!就取得了如此的成效,即使是林则徐,心中也不能不翻起兴奋激动的浪潮。
  林则徐越想越兴奋,忍不住大声吟咏起来: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岗。
  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
  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
  会执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念着念着,林则徐顿时热血沸腾。
  何日遣冯唐,不正是对挚友龚自珍而言的么?
  正想着,耳鼓里马上又响起如雷般的喊声:
  “好!好一个‘西北望,射天狼’!豪气干云,除了林老弟,恐怕再也无人有此气魄了吧!”
  林则徐扭头一看,两广总督邓廷桢偕同广东巡抚怡良缓缓地走了过来。
  “两位快请进屋歇息!”
  一行人进屋坐定,邓廷桢就急不可待地说出他心里话:
  “林老弟,这次我可要向你道贺了!”
  林则徐摆了摆手,道:“此次若没有邓兄和几位大人的帮助,我林则徐即使施出浑身解数,那也是孤掌难呜呀!小弟其实应该多谢你和怡大人才是!”
  “林老弟言之差矣,我邓某在广东已四年之久,却对鸦片无能为力,而林老弟一到广州,那些鸦片走私商们就无可奈何的交出鸦片,由此可见林老弟的威名并非虚传呀!”
  林则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徐徐地说了起来。
  “皇上既然委臣使命,由此可见皇上对臣子信任有加,有此恩德,我林则徐便当效忠于皇上,帮皇上分忧解难才是,那才是为人臣者所必须。”
  “这次义律偕洋商们同意交出鸦片,实乃万幸。一旦全部缴清,那么这海口禁烟事件也算得上完成了一大半任务。现在我所担心的,就是怕缴烟过程出现什么漏洞,致使鸦片仍然危害黎民百姓,所以在收缴过程中可要仔细一些,以防洋商们在中间掺假捣鬼。邓兄、怡大人,这件事就要麻烦你们二人了。”
  “大人客气了,只要能用得着我二人,招呼一声就行了。”
  “据我所知,停泊在洋面上二十二艘亘船,约有二万多箱鸦片,即使收缴清也还需要许多时日,责任重大,任务艰巨,要小心谨慎为妙。对那些洋商们万不可放松警惕,可命令他们呈报缴鸦片的准确数目。而且如若两位大人无事的话,今晚我们就共同商讨具体事宜可好?”
  上面只要说一句话,那下面一个个还不得乖乖地照办。
  紧张的收缴工作,一直进行了一个月又十八天。这段日子里,林则徐常驻虎门,亲自督查一切。
  五月十八日,鸦片全部缴清,总计一万八千一百九十七箱又二千一百一十九袋鸦片,堆满了水师提督府和近旁的民房寺院,又堆满了十数间临时加盖的棚房。
  望着这长城一般的胜利品,林则徐已经又在考虑如何处置这如山的鸦片了。
  鸦片收缴完后,邓廷桢欣喜若狂。
  想不到花甲之龄,又为朝廷立此一功,心里顿感欣慰。
  邓廷桢回到府里,还未来得及换下官服,就有仆人进来禀报:钦差大臣的幕僚梁廷前来拜见。
  邓廷桢愕然:“我前脚未到,他后脚就跟了过来,难道林则徐有事?”
  正疑惑着,梁廷已进了院子。
  “梁先生,什么风把你吹来了,邓某真是三生有幸呀!——快请进屋坐。”
  两人坐定以后,梁廷份便直言了。
  “邓大人,梁某有礼了。你我在广州多年,却从未来府里拜访,还请恕罪。”
  “哪里,哪里!”
  邓廷桢连连摆手推辞说:“邓某在广州几年素闻先生大名,却不曾前去问候,乃是邓某的过错,先生客气了。这次先生前来,莫非林大人有事找我相商么?”
  邓廷桢看到梁廷双眉不展,似有急事,所以有此一问。
  “梁某也知邓大人是个爽快的人,所以梁某就不再绕圈子了,此次前来,梁某有一事相求大人。”
  邓廷桢用怀疑的目光看了梁廷一眼。素闻这人才识不同一般,故而才被林则徐召为幕僚,想来不该有自己办不到而来求我的必要呀。难道是…
  他心里虽然想着,嘴里已说了起来:“梁先生才识过人,还有需要邓某帮忙的地方?”
  “这件事除了邓大人也许能帮上忙,别人便无办法了。”
  “什么事竟然这样难办?”
  邓廷桢用询问的眼光看着梁廷。
  “梁某乃为林大人上次要求洋人具结一事而来。”
  “具结之事?那会有什么问题呢?”
  让洋商们具结已是好几日以前的事。
  当初林则徐南来奉差禁烟,主要有两个目标:一是尽收现存鸦片,二是断绝鸦片继续运来。那尽收现存鸦片的目标,眼下已通过包围洋人商馆迫使他们全部缴清了。那下一个目标就是断绝鸦片继续运来,所以就在几天前对洋商出具结,至今洋商还迟迟未给予答复,然而具结的事都是由林则徐一手办理的,邓廷桢知之不详,只顾忙于收缴鸦片的事情了。
  “具结”实际上如同一保证书,所讲求的是一个“信”字。林则徐在与洋商们交往之前就听说洋人较讲求信义。因此林则徐为了能断绝鸦片继续运来,也就只能采用这似乎不是办法的办法。
  邓廷桢因为对此事不大了解,这时用怀疑的口气问:
  “难道那些洋商没有具结?”
  “具结至今还没有被洋商们同意。”
  “哦,那为什么?”
  “你想呀,邓大人,洋商们又怎会轻易具约呢?商人做生意无不是万事利为先。在以往的鸦片中赚了许多钱,尝到了甜头,他们现在又怎么愿意放弃这样一条生财的路。即使有生命危险,也还有不怕死的抗拒者。而现在具结上却说,如果发现鸦片,货即入官,人即正法,那些洋商怎会较易的答应下来?”
  梁廷见邓廷桢正在认真地听着,因此接着往下说:“首先我大清受鸦片荼害多年,非一朝一夕便可断绝,其次那洋商刚刚才被迫使交出鸦片,现在又要下这样一个保证,他们当然不愿意,如若林大人步步紧迫的话,那结果恐怕不妙,俗话说得好,狗急还要跳墙呢,那些洋商若被逼急了,恐怕就不止咬人了。”
  梁廷说着,又用含有深意的目光看了看坐在身边的邓廷桢。
  邓廷桢当然明白他目光的含意。不错,万一和英国人动起手来,那可不大妙。那些洋人的兵船枪炮,邓廷桢见过,那些洋玩意绝非大清的土枪土炮所能相比的,皇上似乎也较反对发生战事。
  梁廷见邓廷桢并不回话,也就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所以梁某这次来,就是希望邓大人能劝一劝林大人,不可对洋人逼得太急,以防出现意想不到的后果。”
  邓廷桢犹豫一下,缓缓地说:“梁先生劝过林大人没有?”
  “劝是劝过,可林大人似乎并不以为意,因此梁某这次才来找您!”
  “梁先生,话是不错,只是怕林大人已铁了心,未必就肯听我所劝,不过梁先生既然如此信任,邓某一定尽力就是!”
  梁廷一听,放下心来,拱手道:“那就有劳邓大人走一趟了。”
  “梁先生太客气。喝茶,这可是林大人路经黄山时专程带过来的哟!”
  一个多月的鸦片收缴工作,林则徐早已累得疲惫不堪,毕竟已是年过半百的人,不同年轻力壮之时。还好,鸦片终于全部缴清,林则徐这时也算得上完成了一桩心愿,几个月的功夫没有白费。
  这么多的鸦片如何处理?林则徐也不敢私下拿定主意。
  几日前林则徐已经上了奏折,上奏道光请求将收缴的鸦片全部返京,呈请验明烧毁。
  林则徐虽然奏请皇上验收烧毁,但在他心里却是明白如镜的。
  这么多的鸦片,若是运到京城必将消耗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对生性节俭的皇上来说,未必赞同运往京城,但林则徐知道自己还是需要上奏皇上。
  现在林则徐已在等待京城里的消息,并且他心里已在选择地点,准备为就地毁烟所用。
  虽不敢私下拿定主意,却需要有这方面的打算。
  退朝以后,道光径直朝慈宁宫的方向而去,向皇太后问安。
  今儿道光心情舒畅,在朝堂上向文武群臣们宣布,如若以后再发现各级文武官吏有违禁烟条例者罪加一等。
  为了配合林则徐到广州处理海口禁烟事件,道光在一个月前拟定了《查禁鸦片条例》,共三十九条。
  《查禁鸦片条例》虽然出台,可在其后的几天时间里,却查出如此多的吸食者。这本稀松平常,现在鸦片已蔓延全国各地,哪个府道县没有吸食鸦片的,如若没有则反而不正常了。
  可在《查禁鸦片条例》后的好长一段时间里,道光却一直烦忧满腹,甚至经常无故无因地大发脾气,以致那一大堆跟在他后面的侍从内监们日子也不好过,不敢太靠近皇上,只是惴惴不安地远远地在距皇上十几米远的位置随着,小心伺候着。
  昨日道光收到林则徐从广州送来的奏折,看到这位深受他宠幸的大臣在奏折上所言,他高兴得几乎有点不能自己。奏折上说那些洋商已同意全部上缴鸦片,而且收缴鸦片的事情正在进行。
  好!这个林则徐果然没有辜负朕之所望,黄爵滋所言果然不虚,林则徐才高八斗宇内无双。朕也没有看错人。一旦林则徐处理完海口禁烟之事,我大清天朝永除鸦片之害后,岂不又是一个清代的盛世,为我后世子代所景仰,去效仿,使我大清世世代代永存下去。
  林则徐之功不可没呀!
  才出了隆宗门,道光再也按捺不住心里的兴奋和狂喜,望着慈宁门,他加快了脚步,虽已五十七岁了,觉得脚步好像还似年少时那样矫健。
  进了宫门,越过玉石阶,穿过汉白玉铺砌的御道,一直来到皇太后的面前。
  “孩儿给太后请安。”
  兴奋是兴奋,礼仪是礼仪,这一点道光并没忘记。
  “皇儿,平身吧!”
  “太后这几日圣体可好?”照以往的规矩,道光首先是关心太后的身体。
  “托皇儿的福,这几日倒也没有什么病。”
  回答道光的话后,皇太后又问起他的儿子:
  “皇儿今儿气色很好,以前那些乌云都散了吧!这样才好,不要整天把烦忧的事放在心上,该怎办就怎办,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要有点精神——就如同今儿这样,那才像一个有所作为的皇上嘛。”
  看到道光那溢于言外的兴奋劲,皇太后也感到欣慰。
  “多谢太后关心,皇儿一定谨记母后的教诲,不令母后失望。”
  “对了,那样才像努尔哈赤家族的子孙。”
  “是!”道光恭恭敬敬地回答。
  “皇儿今日莫不是又收到林则徐的奏折?”
  “儿今日倒没有收到他的折子,不过昨日曾收到过。”
  “看你这兴奋的样子,可是广州方面又有佳信儿了?”
  皇太后一眼就看穿其事,道光并不觉得奇怪,虽然皇太后对政事不甚过问,但人生经历却要多得多。可他对母后的话还是要赞许一番:
  “母后慧眼,一下便猜中儿高兴的原因。您简直可称得上女诸葛了。”
  皇太后微笑地指着道光骂道:“你现在心情舒畅,竟也敢跟我耍贫嘴了。”
  道光瞅了一眼皇太后那依然有些红润的脸庞,微微一笑并不作答。
  “皇儿,你笑什么?”
  皇太后见道光瞅着自己笑,觉得有些疑惑。
  “儿本来心里就高兴,现在见太后安康,就更加高兴了。”道光巧舌道。
  皇太后听道光说完话,似乎想起一件事,询问起来:
  “皇儿这几日可去坤宁宫么?”
  道光不知皇太后此话何意,就不假思索地回答:
  “皇儿这多日以来一直忙着禁烟事宜,还未有闲暇去坤宁宫看望皇后,不过听说她的病早已痊愈了,那样一来,儿也就可安心了。”
  道光接着又问:“太后可还记得万寿之日的事情么?”
  道光提万寿节的事当然是想讨皇太后欢喜,而皇太后一经提及万寿节之事,果然高兴:
  “记得,记得,那样的日子我怎会不记得呢?”
  “太后,您不会责怪儿那次办得有点简朴吧!太后可还记得那次皇后所题的那几首诗?”
  道光素知太后和自己心爱的皇后有点不和,所以这样问,以此来表现出皇后的才华和皇后对皇太后的爱戴,来化解她们之间的不和。
  哪料适得其反,没能达到道光心中所愿。就听见皇太后冷冷地说:
  “她所做的诗我怎么能记得,而且也未必能好到哪儿去。”
  然而道光却并不愿就此放弃,接着就说:“太后怎会不记得呢?皇后所做的那几首诗可好了,对母后极尽赞美之辞,儿念给你听可好?”
  皇太后觉得道光总是想寻找机会在她面前夸耀皇后,就重重地哼了一声,说着:
  “皇儿不用念了,我对诗词不大懂。而且我也不想听那些东西。”
  道光见皇太后已有点不高兴,也就不再提那事,想说些别的来逗皇太后高兴。
  这时,贴身的太监小喜子进来跪禀:
  “启禀皇上,刚才收到广州林则徐呈来的折子,现已放在了养心殿,请皇上批阅。”
  道光觉得是自己惹得母后不开心,心里有些烦躁。
  “好了,好了,哪里来的那么多事,先放在那儿就是,你没见到朕正和太后说话?快滚下去。”
  这时皇太后也觉得自己对皇后不满,却总不该对皇帝发火,因此劝道:
  “皇儿,你先回去吧,刚才和你说了会话,也觉得有点累,想安歇了。”
  道光对鸦片的事不能不关心,虽然刚才说了句气话,现在又听皇太后这样说,也就没有再留下来的必要。
  看过奏折后,道光才知道是关于如何处置那些已全部缴清的鸦片之事,这个问题他以前倒没有考虑过,他没想到竟会有如此之多的鸦片,而现在却不能不考虑了。
  一次收缴如此多的鸦片,一万八千一百九十七箱又二千一百一十九袋呀!看来鸦片之禁指日可待。
  道光由衷地佩服林则徐,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良臣。
  现在的问题就是如何处理这些黑色毒物。道光又看了看林则徐上的奏本,上面请求将收缴的鸦片全部运京,呈请验明烧毁。
  林则徐所言,把鸦片全部进京验明烧毁倒有点道理。如果就地烧毁,恐怕不能万无一失,广东一地上上下下,那么多的官兵难保没有坐地分赃的可能。
  道光这几年来深深地感受到,在广东那个地方吸食鸦片者、贪污枉法者实在太多了。否则,也就不会在几年的时间里更换几位总督,原因就在那上面。
  虽然前任总督卢坤身死,才由邓廷桢去广东担任两广之职。但如若卢坤不死,道光也已经想好了把卢坤免职待审,原因也是因为以卢坤为首的广东官员们,经道光查明大都是些贪污枉法中饱私囊者。
  如果把那些鸦片运来京城,在眼皮底下烧毁总不会出现什么问题,但那鸦片却不少,免不了要费些功夫。
  道光虽然知道收缴的鸦片不少,但他并没能亲眼所见,不知道那么多箱鸦片究竟多到何种地步,更不会想到连水师提督衙门里也堆得满满的。
  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把鸦片照林则徐所说送上京来的好。这林则徐考虑问题还是比较谨慎细致的嘛!
  道光正想着,太监首领过来呈给道光一份奏折:
  “这是浙口道御史邓瀛呈上的奏本,说是关于禁烟的事。”
  太监首领知道皇上这多日来一直忙着禁烟,听到禁烟如何如何就高兴,所以后面又加了一句。
  果然,道光把林则徐那份折子放在御案,接过邓瀛的奏本。
  “想不到浙江一地查处了几百起鸦片案件。好!全国一旦齐心起来,大清盛世指日可待呀!”
  道光这时兴高采烈地问:“那邓瀛现在什么地方?”
  太监首领应首:“就在宫内等待。”
  道光一听,大喜。
  “速去把他召来,朕要见他。”
  其实道光要召见邓瀛,一则要当面夸奖他,另外他也正想找一个人询问刚才林则徐所提议的那件事。
  片刻功夫,邓瀛来了。
  能在养心殿里被召见,无论对哪一位臣子来说,都是件值得夸耀的事。对从未到过这儿的邓瀛而言,更加感动,何况他只是名小小的浙江道御史。
  “浙江道御史邓瀛见过皇上,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道光把手一抬。
  “好了,你起来吧!你的奏本朕已看过,成绩卓嘉,朕定会重重赏你,望你以后更加竭尽全力效忠于朕。”
  邓瀛见道光这样当面夸奖他,立刻诚惶诚恐地说:
  “多谢皇上的恩宠,臣定当尽心尽力,万死不辞。”
  “很好,很好,此外朕还有一件事要问你。”
  说着就命小喜子把林则徐的奏折呈给他看。
  等到邓瀛看完,道光接着问起来。
  “林则徐此言你认为如何?”
  邓瀛不知皇上说这话可有什么深意,故而不敢贸然回答,面有犹豫之色。
  道光看到他这种表情,已猜到了几分,缓缓地用有些责备的口气说:
  “但说无妨,没什么好顾忌的。”
  有了皇上这句话,邓瀛就放心了。
  “臣认为林大人所言不妥。”
  “噢,那你有什么主意,说给朕听听。”
  道光面露诧异之色问邓瀛。
  “臣认为数万箱鸦片实不宜运来京城。若起运京城,仅海上运输,便需船百余只,水手一二千人,安徽以北要改陆路运输,又需大车千余辆、民夫千余人,骡马五六千匹,一时之间哪里雇用?”
  “我朝一直受鸦片之害,白银漏失严重,此次运鸦片来京,不只劳民更加伤财。这且不说,那鸦片最容易被人偷换,长途跋涉中经千万人之手,谁能保证不走漏消息,不出意外?”
  “臣有一言,不知可讲不可讲?”
  “你且说来听听。”
  “臣认为运来京城不如就地销毁。可命令林则徐等人将收缴的烟土,不要解往京城,待收缴完成后,就在当地督率官兵,共同查核,就地销毁,以节省解运中的麻烦。鸦片早一日除去,就可早一日免鸦片之害,并且让沿海居民及外国人亲眼目睹销毁情形,知道我朝皇上除恶务尽的决心,他们自当震慑畏服不敢再偷运鸦片了。”
  邓瀛的话言之有理,道光不能不重视。
  第二天,道光发出一道谕旨:
  “……林则徐等经朕委任,此次查禁鸦片甚属认真,朕绝不怀疑你们有欺骗行为,并且长途转运,必然消耗民力。”
  “特命,鸦片不必解往京城,由林则徐、邓廷桢、怡良于收缴完成后,在当地督率文武员弁,共同查核,目击销毁。”
  那令世界瞩目、名传千古的激动人心的那一日、那一刻就要到了。
  圣旨在封建王朝里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
  道光的手谕一到广州,林则徐便拟定了一份告示,告示天下:道光十九年六月三日于虎门海滩上销毁鸦片。
  在林则徐上奏的折子刚遣入送往京城时,他已经开始着手销烟的具体事宜,以防不测。
  五月十四日,林则徐亲自在海边平坦处察视地形,选择地点,拟为毁化鸦片之功用。
  五月十九日,起草销烟祭海神用的祭文。
  “虎门销烟了!”
  “虎门销烟了!”
  道光十九年六月三日,销烟的日子,广州城万人空巷。
  原本单调如旧的生活,对今日广州城内外的百姓们来说,一下子变得丰富起来,几乎所有官民的注意力全部注视在虎门外的海滩上。
  这时广州城的大街小巷里到处都响着这样如同一句口号似的话:
  “虎门销烟了!”
  充斥着每一个角落,渗入每一位广州子民的心中。
  虎门,广州城的东南,为珠江与南海相勾连之地。
  虎门乃是珠江之水必经之处,江左为大虎山,江右为小虎山,两山对峙,炯炯相向。千百年的相对。珠江口口外的水面,则为伶仃洋。昔南宋末年时文天祥曾作《过零丁洋》一诗,所指的就是此地。
  林则徐把销烟定在这里,一则便于就地处置,二则为扬大清之威。
  这时的虎门海滩上,又是一番热烈繁忙景象,在林则徐看好的一片平整高凸地,早已挖掘好销烟坑塘,建造好卫护地区的棚场。
  只见江里沙里,珠江口外大大小小的船舶密密挨着,海滩上千万人群,大家一个个都欢天喜地,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丑的俏的,人山人海,不计其数,憎恶鸦片的人们面上都挂着复仇的快意。
  远地的闻讯后,也早就从四百八方涌到这片土地上。
  销烟场地四周都用木栅围着,宛如皇家的园围,每边门站有哨兵,没有证件任何人不准进入,出来时无论官民每人都受检查,来来往往的官吏们大约有五百人之多,文武官员六十至八十人左右。
  看这宏伟的场面,围观的人们不由地从心底里呼唤起来,一个多月前景莫测的担忧,终于烟消云散了。
  林则徐也激动了。多年的功夫终于没有白费呀!
  一切准备停当,在万余人的目光注视下,林则徐率同文武官员缓缓从临时搭就的帐篷里走了出来,站在场地中心的高地上,右侧两广总督邓廷桢,左侧广东巡抚怡良。
  林则徐看着围观的人群微微点了点头,便拿起准备好的一束燃着的焚香,面对大海虔诚地拜了九拜。
  林则徐仰望苍天,良久良久,天空无一丝闲云,万里如洗,这不正是他自己的心境么?
  他一声令下,鸦片立刻被投入两个十五丈见方,底部平铺着光滑的石板的销烟池里,接着拉开沟道的闸门,滚滚的海水由沟道涌入池中,和撒在池中的食盐,一齐浸泡这万恶的乌油油的鸦片。
  两个时辰过后,端坐在虎门山腰观看台上的林则徐又一声令下,池边早已站好的几百名役夫,一齐向销烟池中投入大量的生石灰。
  刹那间,浓烟滚滚,直冲向云霄,弥漫开来。数以万计的民众顿时发出如雷如浪的欢呼声,如同销烟池的沸腾翻滚一般。
  片刻功夫,乌焰冲天,久久不愿散去,如同那阴死的灵魂一样……
  紧张繁忙的禁烟运动过去了,然而在朗朗乾坤中,又有几人知道在这轰轰烈烈的禁烟火焰熄灭后,又孕育出了使人不忍耳闻目睹的暴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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