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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林姐获保出狱。
  这一条重要的消息在各大报上只占了很小的一栏。各报的主编,能把这条消息挤上去,就算不错了。因为当天头版头条,全世界的报刊都整版、详细地报道了苏联宣布解体的情况。
  解体的名称可能不是十分准确,但也就这么叫了。新成立的国家名叫独联体。联体也好,解体也罢,反正在这个世界上,苏联这一强国不再存在了。
  人们忽然觉着东西半球好象失去了平衡,主宰这个地球的不再是两个力量,忽而变成好几个阵营,东半球的人在向西半球迁移,两边显得过于失衡。
  林姐无心去研究这一突发事变。在回家的路上,她不断地向国庆、继红问这问那。打听的问题与三义帮的裂变,和帮里形势的严峻都不沾边儿,更不打听什么解体、政变。她问的倒是他俩的身体,当然问得最多的还是女儿冬冬。
  在进小海湾之前,丁国庆把车停住,让继红驾驶,他想下来查看一下后面有什么异常情况。“不用了,没人会跟来,放心吧。”林姐说。
  “我担心背后有车会……”
  “不会,走吧。”林姐说完,拍了拍一路不语的继红。
  “欣欣,这帮不仁不义的家伙们,很可能……”
  “很可能急着找我谈判。”
  “谈判?”
  “也许是交换。他们已经慌了手脚。现在咱们需要的是冷静。记住,以静制动,走吧!”
  “还是别麻痹,你们先走吧。”丁国庆执意下了车。
  到家了。杰克大老远迎在林姐,热情地扑到她的肩上,伸出大舌头猛舔她的脸。
  “好了,好了,杰克,我受不了你这热情。快进屋吧。”林姐摸了摸杰克的头。
  一个多月的铁窗生活,似乎丝毫没有改变她。她还是那么自信、沉着,谈吐还是那么轻松、潇洒。她看了看挂在墙上的冬冬的大照片,脸上流露出喜悦的神色。她瞧了瞧日历,知道冬冬和萨娃明天就会从学校回来,她就脱下大衣,准备上楼看看冬冬的卧房,给她整理一下衣服和床铺。
  “林姐!”
  她正要上楼,忽听继红的叫声。回头一看,她立即跑过去抱住了继红:“继红,你这是干什么?”
  继红跪在客厅中央,双腕被手铐紧紧铐住。
  “继红你……”
  “林姐,你马上把我送到议堂吧。该杀该宰你千万不要手软。”继红的话语平静,不带半点儿激动。
  “钥匙呢?快给我。”林姐说着,跪在她面前,伸手向她要打开手铐的钥匙。
  “林姐,三义帮得活下去。不处死我,你就别想再指挥三义帮,人家不会服你的。”
  “别说傻话,快给我钥匙!”
  “林姐,我知道你心疼我。可是,我懂帮里的规矩,还是把我交上去吧。我忍得住。”
  “你快给我钥匙!”
  “林姐,我只求你一件事,给我在温州的父母盖个房子,请他们原谅我这不孝之子。我的尸体就……”
  “继红!”林姐抱住继红,流下串串的热泪。
  丁国庆回来了。他看见地毯上两个流泪的女人,没上去劝阻。他坐在沙发里,猛吸着手里的香烟。
  “林姐!”继红终于哭出了声:“我有罪呀。软盘是从我手里盗走的,任思红也是从我手里被劫的,我罪该万死呀!”
  “继红,这些我都明白是怎么回事,我可以向帮里的弟兄们解释……”
  “解释?软盘是大伙的命,是三义帮的根。有什么好解释的?”
  “我想,能,能讲清。这不怪你。好妹妹,给我钥匙。”
  继红使劲儿地摇着头,泣不成声。
  “你这个混账东西,现在还轮不到你死。要死,也是我先死,要么咱们一起死。三义帮是我建立的,我有权处你死,也有权不处你死。你一死了之,扔下我们你就不管了吗?”林姐见继红不听劝说,就使出了以怒制胜的这一招。
  “林姐!”
  “混蛋,快给我钥匙。”
  “我……我吃了。”
  “啪”的一声,林姐打了她一个耳光,然后又抱住她的头,也哭出了声。
  丁国庆的眼角也湿了,他偷偷地抹了把泪。
  “国庆,你快把她带到你屋里去,找东西把她的手拷打开。”
  丁国庆扶起继红,刚要走,林姐又说:“你们都不要太紧张!我会想办法。”说完,站起身走回自己的卧室。
  “对继红可能出现的这种态度,林姐虽然想到了,但她没想到,继红会这么激动。现在她怕激动,她需要的是绝对冷静。多少事要做,多少事要处理呀。
  林姐出狱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想先找到斯迪文。可是万万想不到,牛卵遇害,任思红遭劫。她必须尽快地解决这些事,尽快救出任思红。对,立即回办公室主持工作,此时有多少只眼睛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啊!
  办公室是在明处,三义帮的帮址一时半会儿改变不了。郝仁则是在暗处,可以来去自由。明枪好躲,暗箭难防。可又不能因此而停止工作,停止指挥海上大批的船队。
  林姐必须承认目前被动的现实。既便郝仁不主动找她,她也得设法使他们得到通知,立即谈判,停止内战,不能耽搁时间。
  林姐正要叫国庆上来,传达她的指示,忽听楼下门外老詹纳森在呼唤她。
  林姐把头伸到窗外。
  “YOU ARE wELCOME BACK HOME.(欢迎你回家。)”老詹纳森向她热情地打着招呼。
  “THANK YOU.(谢谢你。)”林姐说着,来到楼下请他进屋。
  “H0W DO YOU FEEL?(你感觉怎么样?)”詹纳森向她伸出温暖的大手。接着他兴奋地说:“亲爱的维多利亚,我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可以吗?”
  “别急,让我猜一猜。”林姐说完,打了个手势请他坐下。
  “请吧。”詹纳森摆好他身上多余的肉,笑着说。
  “大概是解体吧?”
  “不,不,维多利亚,我不再关心这些事情。这事我早已料到。我为之奋斗了一辈子,看来可以坦然隐退。事情已成定局,我也该喘一喘气了。”
  “对你来说,我猜不到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消息了。”
  “记得我曾向你说起过的一件事吗?我一直在热恋着一个女歌手……”
  “记得,记得。你热恋她,但她并不知道。”
  “不,不,她说她知道,甚至在出生那一日就有所预感。维多利亚,我们就要结婚了。”
  “噢,恭贺你呀,亲爱的詹纳森。”
  “我们的婚礼将在佛罗里达举行,在那里我们买了一个大庄园。我知道你出狱后一定很忙,不一定能参加我们的婚礼。不过,我们在离开纽约之前,要举办了一个PARTY。PARTY之后,我请各位去看《西贡小姐》。这部百老汇的轻歌剧目前很火爆,希望你有时间赏光。这是你的门票和请帖。”老詹纳森说着,把一个印制得非常精致的请柬递给了林姐。
  “谢谢你给我带来这么一个好消息。亲爱的詹纳森先生,我将会想念你的。”林姐说着,就站起来,想快点儿把詹纳森送走,好着手进行自己的事。
  “坐下,坐下,我还要说几句。”
  林姐无可奈何,又坐下了。
  “亲爱的维多利亚,你听着,我早在报上读到了有关你的消息,我不认为你是个罪犯。我相信,你那善良的心地,做不出这种罪恶的事。仁慈的上帝也不会惩罚冬冬那个小天使和她的母亲。报上的渲染实在太过火,对你的评论也只限于没根据的猜测。如果真像他们报道的那样,你反倒成了我们所崇拜的英雄。我参政以来从未介入司法,因此不太懂得他们的程序。不过,你无端被拘,是损伤了你做人的人格和你的自由。你倒真可以试一试,请你的律师史密斯告他们一状,让他们赔偿你二个月被无端扣押的经济和精神上的各种损失。
  “我亲爱的詹纳森,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不想让它再烦扰我了。谢谢你的关心。”林姐说着,又站了起来。
  老詹纳森又把她拉着坐下:“维多利亚,耐心一点儿,让我把话说完。”
  林姐笑笑点上了一支烟。
  “你知道,我爱的那个女歌手是从哪里来的?是哪一国的后裔吗?”詹纳森托了托肚子上的那堆肥肉,接着说:“她的血液很复杂,不然她不会长得那么性感、漂亮。告诉你一个秘密,她有八分之一的血液来自东方,也许是你们中国,也可能是蒙古。那是第一次世界大战前,或许还要遥远的事了。剩下的八分之七血液来自欧洲的东部。她的血液里孕藏着半个世纪以来的一部逃难史,一个残酷、但又美丽动人的爱情故事。她说她的血液总在燃烧,促使她总在追寻,追寻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梦,追寻一个田园式的家乡。
  “我说她是在寻找灵上的归宿,一个真实的信仰。她的祖上几代人四处奔波乱跑,到她这里应该结束了。人自生下来就存在着两样最不稳定的东西,一个是腿,一个是脑。腿和脑都会活动,但它们又都受一个无形东西的支配。腿连着身,身连着心,心连着脑,脑通着灵,灵上没有根基,腿自然乱动乱跑。
  “你们中国人比世界上各个民族都能跑,跑得到处都是。不过,我说过这并不可怕,成不了灾难,变不成黄祸,因为你们的灵上不具根基。这个根基你们不在乎,对你们来说,它太虚无飘渺,而你们又太实际。太实际的人不可能信神,他们大都主张信人。可信人是不牢靠的,人和人互相都一样,都有共同的人的东西,因此做不到信。只有在神的光环下,才能做到彼此的爱和信。
  “人自作聪明,总想把信仰搞明白,弄成实际。不要忘了,一旦实际,就不成信仰,一旦明白也就不信了。信仰不可能通过人的理智弄懂,这就是黄祸不在的理论。”
  “嗯,我懂了,詹纳森先生。”林姐心里很乱,她再次站起来,把手伸向客厅的大门。
  老詹纳森刚一离开,丁国庆马上来到林姐的面前。
  两人对视了片刻。
  林姐闭上了双眼。立即,她感到一股热乎乎的气团包住了她的脸,那滚烫的、雨点儿般的吻落在了她的眼睛上、脖颈上、鼻子上、额头上、脸颊上,最终,落在了她的嘴唇上。
  丁国庆抱起她那软绵绵的身体,上楼走进卧室。
  那不像一场性欲的爆发,更不是一个情欲的终极,这是一双赤条条的壮男健女美好的结合。这交欢的姿式,创造出一幅幅美丽感人的流动画像。在这幅流动的画像里,放射出的是无与伦比的圣洁的光芒、纯真的光彩。
  “我不要,我不要。”林姐意识到丁国庆在行使避孕措施,她焦急、愤怒地喊着。
  丁国庆一时间不知所措,随即,立刻扔掉避孕工具,直挺地冲了进去。
  丁国庆像一座压堵不住的火山,喷着他那无边无尽的热岩,那一泻千里的涌流,包含着生命、培育、成长、宇宙。
  随着一阵抖动,一股热流冲进了孕育生命的环境里。这股强劲的生命源头打在林姐的心上,融进她的血液。
  “是我的,我的。”她在国庆的身下哭着,扭动着。
  电话铃响了。
  丁国庆停止了动作,正要去接。
  林姐一把把床头柜上的电话线拉断。她抱紧丁国庆,让他喘气、休息。
  “一定是重要的电话。”
  “不管,没什么比这还重要的事。”说着,她的嘴唇又找到了丁国庆的舌头。
  丁国庆又掀起了一阵亢奋。
  林姐又一次得到了满足。
  楼下客厅的电话又响了。
  丁国庆跑到楼下。
  林姐忽然觉得小腹有阵异样的感觉,这感觉一定是在萌胎。她有过这样的经验,像冬冬来到世间的前奏,也像在西双版纳的那座荒山上的那一次……那第一次……
  她多想过女人的日子,当个正常的好女人呢!接受爱抚,怀胎育子……
  “是斯迪文。”丁国庆回到卧室说。
  林姐穿上睡衣,点上支烟,抽了一口说:“叫他马上过来。”
  “我已经拒绝了他。”
  “不,让他来。他一定知道任思红的去向。”
  “可是……”
  “叫继红马上给他打电话。”
  “她不会打的。”
  “等会儿我去劝她。”林姐说完,走进浴室。
  继红躺在丁国庆的床上,刚才激动的情绪似乎仍未平静。她爱林姐,也爱丁国庆,爱他们对她的信任与关爱。她下决心要为他们献出自己的一切。为了他俩的幸福,为了扫除帮里的障碍,她早已把自己的生命置之度外。她首先想到的是小海湾内已经不再安全了。郝仁、斯迪文活一天,这里就无时无刻不存在着危险。她越来越感到,目前处死斯迪文,比干掉郝仁还更为重要,因为内奸最可怕。她得想个办法,如何秘密干掉斯迪文。如果告诉林姐自己要杀他,林姐一定不会接受,要选择一个只她一人知道的秘密制裁方法。
  正想着,她皮包里的电话突然响了。这个好久没有动静的手提电话的号码,只有林姐、国庆、鲨鱼、牛卵、再就是斯迪文知道了。牛卵已死,林姐和国庆在楼上,这个电话不是鲨鱼就是斯迪文打来的。她巴望着是斯迪文打来的,她好与他约定见面的时间。
  继红从皮包里拿出了电话。打开话筒一听,来电话的人正是斯迪文。
  “继红。”对方在叫她。
  继红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
  “听着,继红,我是你的丈夫。凭良心说,你走错了路。郝大哥一再让我劝你,要识大方向。你别看她出狱了,可是这个生意她再也做不成了。警察局在盯着她,而且生意得有货源,只有市场没有货源不叫生意。你想想,她得罪了郝家,能有什么好下场。郝大哥想同你我合作,他管货源,咱俩管理市场。他还说,所得利润按五五分成。如果是这样,你我的所得,要比她给的多上好几倍呀!亲爱的,我这都是为咱俩的今后着想啊!”
  “斯迪文,我想你。很想和你见见面。”
  “我也想你。我知道我没找错人,我了解我的太太是个聪明的女人。不过,你还得先耐住性子,这事儿得一步步来。你现在在哪里?是在小海湾吗?”
  “不!”继红一怔:“我,我在车上。”
  “要去哪里?”
  “不知道。我不敢再回小海湾了。”
  “当然不能再回去了。你没为她接到人,她能饶了你?继红……”
  “你怎么知道我接的人被劫了?”
  “哎,你真傻!难道你真没看出来?这事就是我带着人干的。谁能认识你的车牌?谁能跟踪你?你也不想想。小傻瓜。”
  “这人现在在哪儿?”
  “其实郝大哥对你够讲情义的。本来我们打算劫的是你,后来看你去了机场,我们就跟踪你,想必你一定负有重任。派你去接的那个人对林姐来说一定非常重要,所以我们就决定劫她作为人质,做为我们手上的一个筹码。放掉你是郝大哥临时改变的主意,他总是想让你慢慢明白过来,他不愿太伤害你。继红,小海湾你别再去了,去了会有危险。过两天,我倒要亲自去那里转转。”
  “你去做什么?”
  “谈判。”
  “跟林姐?”
  “也跟了国庆。他俩的小命现在全捏在我的手心里。”
  “你准备带多少人来?”
  “不带人,就我一个。放心吧,亲爱的,我嫂子的个性我最了解,她不敢拿我怎么样。”
  “斯迪文,郝仁也知道小海湾的地址了?”
  “他不打听,我也绝不会告诉他,这点儿情我还是要讲的。我要的是钱,不是嫂子的命。嫂子没了,矿山就没了。没了矿山哪儿来的钱?这些你不懂,以后我会慢慢地告诉你。继红,你知道他派我来谈判要付给我的钱是多少吗?哎,这些都还是小数目……”
  “你为什么不直接打电话给她。”
  “打了,是丁国庆那个混蛋接的,他不听我说完就挂断电话。当然,这次谈判的成败与他无关,可是却关系到你我将来的前途和命运。听我说亲爱的,就照我的话去做吧,准没错。”“我想你。”
  “想我,就照我的话做。你找个旅馆先忍两天,谈判一结束,我就来接你。”
  “好,我等你。你一定要来接我。”
  “放心吧。”
  继红刚刚放下电话,林姐和丁国庆就来到她这里。他俩听了继红的汇报后,丁国庆也改变了主张,同意先同斯迪文谈判,之后立即与郝仁接触。
  一连等了两天都没有斯迪文的回音,也不见他的人影。继红坐不住了。她几次想主动给斯迪文打电话,都被林姐拦住,并命令她不得擅自行动,更不准离开小海湾。
  “要沉住气,不能慌乱。我出狱的消息已经打乱了他们的阵脚,以静制动才是我们取胜的根本。”林姐对继红和丁国庆说。
  丁国庆非常同意林姐的策略,可是继红却仍然显得急躁不安。她独自在屋里思考着,徘徊着,回想着自软盘被盗,至任思红被劫的前前后后。她感到自己有负于林姐的太多太多了。怎样才能抵消自己对林姐,对国庆哥,对三义帮所做下的种种罪孽啊?她想到,对自己的过失,林姐不仅没有埋怨半个字,反而还来安慰她。国庆哥没有因为她丢失了软盘面责怪她,还在她危急关头上前相救,这次又为自己打开了手铐。想起这一切一切,继红的心里如同开了锅,心里就像被煎熬一样地阵阵刺痛。她更坚定了杀死斯迪文和郝仁的决心。
  林姐在小海湾里坐阵指挥,命帮里正在第一线接应货物和收款的人,暂已停止一切活动。目前三义帮的人还是只认林姐。林姐采取的是不动声色的静候,看谁熬得过谁。估计郝仁也用的是这一招。目前就看谁能挺得过去这个静。
  这天晚上,汽车的马达声打破了小海湾连续几天的沉静。林姐、国庆、继红三个同坐在一辆车里,准备进城谈判。谈判的对手不是郝仁一伙,而是远道而来的客人。
  华尔道夫大饭店算是纽约城内比较豪华又有些古典的饭店。顾卫华、黑头、李云飞等三人住在同一楼层。他们的忽然来到,不只是为了恭贺林姐的出狱,探望她的健康,而是给她带来个好消息:华夏银行金融财团已在法国和香港同时注册,在东京和伦敦也已开始申请,总部就准备设在纽约,资金的筹措已不成问题,股份已大部分投放到了金融市场,已经办完了的文件请林姐在上面签字,正在办理的均请林姐裁定,总之,一切都在顺利发展。大家一致认为,不久的将来,在全球的金融界将会杀出一匹黑马,定会令世人刮目相看。
  林姐签好了字,收住了笑容,向三位来自不同国家的好友交换了对未来事业的一些看法,也谈了谈她出狱后,到目前的一些困境。
  黑头主张铲平对立面,什么郝仁、斯迪文,统统铲他个干干净净,然后鸣笛收兵。接下来也好全身心地操管他们的国际金融大业。
  顾卫华估算了一下整个资金的投入和调动。他认为,十四亿美金的流动资金是不可缺少的。就目前看来,除了用他们几人的不动产向各国银行作抵押,贷出一笔款外,再在各公司内筹措一些现金,就基本上解决了这一问题。对林姐目前的处境,他是这样看的:一,不可盲动,铲除对立面;二,用稳妥的办法,先谈,答应他们提出的一切条件。这叫声东击西,然后不露声色地让郝仁消失在地球的另一侧。
  李云飞不仅支持顾卫华这一想法,还提出了具体的方案。就目前来看,郝仁可留不可杀,暂时留他对林姐有利。不过,斯迪文倒是不可留的人物,必灭,还要尽早。
  顾卫华又补充了一点,和谈必须成功,条件也可让步。因为郝仁的目的很清楚,他一是要权,二是要钱。只要能达到华夏财团所需的这个数字,林姐也可让利或让出部分权柄。
  李云飞则提议,在美灭掉斯迪文不妥,杀他只能导致一场更大的拼杀。不如给一笔钱放逐他,去欧洲或南非的一切手续由他来办。
  黑头坚决反对,这样不仁不义的人有一个杀一个,决不留情。他坚持用人民军在美的势力,出面秘密灭了他。
  林姐对各位老朋友的意见作了综合的总结,决定基本按各位的意见去做,为顾全大业,生意逐渐转向,斯迪文如何处置由她自己决定。
  三位与林姐谈完后,当夜就飞离了纽约。由于斯迪文突然给她打来了电话,因此她无法为朋友们送行。她离开华尔道夫饭店后,就直接回到了小海湾。
  在回小海湾的路上,林姐没有对国庆和继红说什么,她在思考着一个问题,那就是怎样安排斯迪文的归宿。
  斯迪文的这个电话没有打给继红,他直接打给了林姐。看得出来,经过几天的静战,他们沉不住气了,首先打破沉静的是对方。斯迪文在电话中只字不提和谈一事,只说得知嫂子出狱,想回来看一看。可林姐认为,这是郝仁放出的一颗烟雾弹。
  林姐对斯迪文已完全丧失信心。从简短的电话交谈中林姐得知,斯迪文已死心塌地地为郝仁卖力,不可挽回了。她之所以同意他回小海湾,也是从全局着眼。不然的话,她真是想即刻就杀掉这个忘恩负义的祸根。想到丈夫林阿强,再看看自己曾经冒着生命危险救下的小叔子,林家唯一的根——斯迪文,林姐的心如刀割似地疼痛。她不明白,是什么使斯迪文走到如此鬼迷心窍的地步。
  回到小海湾,林姐叫国庆和继红守在楼上,不管遇到什么危情,也不准他俩到客厅来。
  “林姐,他不配和你坐在一起。我来和他谈。”继红反对。
  “我必须坐陪!”丁国庆也不同意林姐的主张。
  “听我的,他没有你们想象得那么厉害。”林姐坚持。
  深夜,长岛大地上仍是一片白,那不是没有融掉的积雪,那是洁白的月光。
  斯迪文的车缓缓开了进来。他走出汽车,看了看周围这熟悉的环境,心里有些胆怯了。除了客厅的灯是亮的,其他房间全是一片黑。整个小海湾没有一丝生气,万籁俱寂。他觉得这里比以前似乎缺了点儿什么?杰克,杰克哪儿去了?对,是缺少杰克那条猎狗的叫声。
  杰克此时已被了国庆拉到山丘的另一侧,他俩正在查寻斯迪文车后的情况。当丁国庆确信杰克的判断没有错,他的车后没跟来任何可疑的汽车后,才又回到了小海湾。
  丁国庆和杰克没走前门,而是绕过客厅,从后门不声不响地上了二楼。
  继红向他俩“嘘”了一声,因为楼下谈判的声音又弱又小,继红担心林姐的安全,想极力听到点儿什么。
  “拿去吧,我已经准备好了。”林姐指着桌上的一大堆现金。
  “嫂子,今晚我只是想来看看你。”斯迪文低着头说。
  “看到了吧,我很好。我想这些钱足够你在欧洲生存的了。”
  “嫂子,你让我离开纽约?”
  “对,就从这里走,不能再回去见郝仁。离开之前还要做一件事,替我接通郝仁的电话。”
  “嫂子!”斯迪文放声大喊:“你怎么还不明白呀?你现在很危险,要不是我,他们早就把这里给端了。我见不得他们弄死你和冬冬,冬冬身上还有咱林家的血……”斯迪文掉着泪哭道。
  “住嘴!”林姐的嘴角也颤抖着。
  “嫂子,他们没别的要求,就要分得这次生意所赚的一半。你就答应了吧,给了他们这些就都平安了。你让我离开纽约去欧洲,不去见郝仁,整个的生意、三义帮、冬冬和你的生命就全完了。嫂子,告诉你一个实底,你在狱中这两个多月,他们捞了大笔的钱,人员也壮大了许多,如今的实力不可忽视,这一点你得认清。”
  “是郝仁叫你这样说的吗?”林姐强压住心里的怒火问道。
  “不,不,嫂子,没人教我这么说,我说的都是实情。郝家的势力已打进了曼谷,他们正在编辑自己的软件。这生意本来就控制在他们手里,嫂子你还是放清醒点儿吧。”为了使自己镇静下来,斯迪文点了支烟。
  林姐没有怀疑他说的话,她只是恨斯迪文眼下这副丑恶嘴脸,因为这一切都是由他造成的,都是由于他的恶习,导致了他的背叛。林姐向来痛恨背信弃义的叛徒,她强忍着即将爆发的怒气:“这么说,你伙同郝仁欺骗继红偷盗软盘都是对的,是吗?”
  “嫂子,我……?”
  林姐见他唯唯喏喏的样子,更加气忿。她站起来边说边向他逼近:“三个义你懂,帮规你更清楚,你说你该杀不该杀。你还有脸提冬冬,还有脸叫我嫂子。你置亲情于不顾,置仁义仗义而不理,只考虑自己的个人得失。”林姐说着说着,终于忍耐不住自己激动的情绪,嚷了起来。
  “斯迪文,大丈夫做事应敢做敢当。你杀了我的人,盗走了我的秘密文件,一定有你自己的目的。既然你下得了手,就别再手软!”
  斯迪文一步步地后退,退到了堆钱的那张桌子旁。
  “来吧,斯迪文,拔出你的枪,对准我。”
  “嫂子,这?我?从没这么想过。再说我来这里从不带枪。”
  林姐从怀里抽出来自己的枪,打开了保险栓,扔给了他。
  斯迪文下意识地把枪接住。
  楼上的继红正要往楼下冲,被丁国庆死死地把她拖住。
  “打吧!打死我吧!你这个混账东西。怪我瞎了眼,没认清你这个没有气节的败类。来吧,别哆嗦,把枪口对准我,对准曾经救过你命的人,对准你的亲嫂子。怎么了?不敢了是不是?我量你也没这个胆子!”
  林姐走到斯迪文面前,帮他提起枪,把枪筒顶住自己的胸膛。
  “为什么不开枪?你这个胆小鬼。你这个混蛋。危险?生命?你以为我怕吗?你什么时候见我怕过?多少年来,我就劝你,劝你别再赌。早提醒过你,再赌,就会毁掉你的一切。可你不听。”
  “嫂子,我改。我一定……”
  “你这个不可救药的东西,趁我还没改变主意赶快离开纽约,不然你只有死路一条。”林姐回到沙发上,用颤抖的手点上烟。
  斯迪文把枪放在地上,跪了下来:“嫂子,我求你,还是别让我去欧洲吧。那里我……”
  “去欧洲是为了救你。”林姐平静下来,她说:“那里会有人帮你找生路。”
  “嫂子,我听你的,我走。可是,郝仁正在等我的消息,要见到我本人。不然他会杀死那个刚从北京来的女人。”
  “任思红?”
  “是,是任思红。”
  “快,你快给我接通郝仁的电话。”林姐说着,站起身来。
  郝仁的电话接通了。林姐抢过听筒:“郝仁,你给我听清楚,事已至此,我提出三个条件。”
  “请!”郝仁的声音既礼貌又强硬。
  “一、软件花名册一半货物按五五分成;二、停止流血火并;三、立即释放人质任思红。”“可以。不过,我也有条件三个:一、立即调出软件花名册文件;二、人质任思红须以斯迪文交换;三、待调出文件后,花名册的另一半货单由斯迪文送回。”
  林姐现在才明白,她遇到的是一个多么强硬狡诈的谈判对手。她让斯迪文速速离开美国,是打算救他一命,可郝仁却摸清了她的心态。三项条件的实质,即绑架任思红是假,斯迪文才是真正的人质。林姐对郝仁的这一招苦肉计不得不佩服。不过,她想起在华尔道夫大饭店里那三位哥们儿不容置疑的统一看法,她妥协了。林姐同意郝仁的三项条件,也同意了交物换人的地点。
  软件放进电脑里,复印机印出了花名册的一半货单。厚厚的一卷电脑印刷品,被裁剪成若干个小块,用信封装好,放进了斯迪文的内衣口袋。
  送物换人林姐只有派继红去,因为她一怕国庆按耐不住大打出手,二怕对方玩弄诡计毁掉国庆。所以,她考虑来考虑去,感到最合适的人选仍是继红。
  斯迪文和继红各开一辆车。上路前,林姐对继红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动肝火,不能盲动,稳住他们才是最要紧的。对斯迪文,林姐只让他把这笔巨款带走,井警告他,事情办完后尽快离开此地。因为他的利用价值对郝仁来说已完全丧失。
  两辆车出发了,继红在前,斯迪文在后。交换人和物的地点很隐蔽,是在通往纽约上州的公路边儿上,在一片茂密的树林里。
  在漆黑的9号公路上,继红的车开得很慢。她的眼睛随时注意着反视镜,紧盯着跟在她车后面的斯迪文。交换的地点林姐已经详细地告诉了她,那是在9号公路与114号公路的汇合部。那里有个小岔口,岔口直通那片没有人烟的小树林。
  忽然,继红车上的电话铃响了。她以为是林姐打来的,拿起听筒一听,却是身后的斯迪文。“继红,把车停下,我有好多心里话要和你说。”
  “不行,我什么也不听。”继红狠狠地挂了上电话。她受够了斯迪文的欺骗,再也听不进斯迪文的半个字。要不是为了执行林姐的命令,她一定会停下车,干掉这个可悲可恶的人。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身上的小手枪。
  继红看看手表,估算了一下时间,给后面的斯迪文打了个信号,加快了车速。
  电话铃又响了,她不想接。但又担心这次真是林姐打来的,她只好又抄起了电话。一听,还是斯迪文。
  “听我说,我是你合法的丈夫,咱俩才是真正的一家人。你别太傻,我打算……”
  继红干脆一句话不说,就把电话插头拨了下来。
  公路旁的路标上指示,离114号公里还有5公里的路程。继红放慢了速度。突然,她看见斯迪文的车加大油门儿,快速超过了她的车,挡在了继红的前面。继红赶紧急刹车,车刚停稳,斯迪文就来敲她的车门。
  继红忘了锁车门。斯迪文一跃,跨进了她的车里。
  “你想干什么?”继红问。
  “继红,事到临头,得说点儿实话了。咱俩跑吧!”斯迪文拉住了继红驾驶的胳膊。
  继红用力一甩,加大油门,按了一下锁门的按钮,急速绕过停在前面的斯迪文的车。她不能再耽误时间,她必须按时赶到交换地点,完成林姐托付给自己的使命。
  “继红!”斯迪文见她继续往前开,并加快车速,他急了,高喊:“你是我的太太,咱俩是一家!”
  “呸,做梦!”
  “继红,我嫂子给的这笔钱,加上从软盘上将收到的钱,足够咱俩在欧洲生存了。林姐你大可放心,他身边有那个丁国庆。”
  “住嘴!”
  “你跟着他们俩没什么好结果。丁国庆这人心黑手狠,看到我的结果了吧。自从他一到纽约,我就料到,我嫂子早晚会把我踢走。”
  “住嘴,不许你胡说。”
  “我胡说,郝仁也早……”
  “再说我就打死你!”
  “打死我……?”斯迪文停住了嘴,他看着黑洞洞的窗外闪过的一排排树木,心里更急了。老实说,他已看出来郝仁不太信任他了。最近,郝仁干了很多事情都是瞒着他的。嫂子说的话没错,他对郝仁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更多的用途。把软盘给了郝仁,他的安全一定会受到威胁。不如拉上继红和一些三义帮的弟兄,按照花名册,把这批货款以最快的速度收上来,然后一走了之,到欧洲去发展他的事业。他认为,不管怎么说,继红也是他的太太,而且还可能爱着他,他一定会说动她的。
  “继红!”斯迪文不顾一切地扑向她,抱紧继红正在加油的大腿,把脸贴在她的前胸。
  “滚蛋,畜牲!”继红大骂。
  “打死我吧,没有你,我不想活了。”
  继红的汽车已完全失控,歪歪扭扭地在公路上行驶。她左脚猛然踏住了刹车,推开斯迪文,拔出了手枪。
  “你打吧,继红。反正都是一个死。”
  继红紧握着枪柄,她不是不敢打,她是怕完不成这次林姐托付给她的重任。
  “少废话,不许动。”她右手扶着方向盘,左手拿着手枪,枪口对准斯迪文。
  斯迪文双眼涨得通红,他正想拔枪制服继红,只听“嘭”的一声,斯迪文的脑浆溅到了车窗的玻璃上。
  来接货的是祝洪运。这组人有四个,加上锁在车里的任思红,一共是五人。他们对郝仁的这次行动,执行得非常仔细,对任思红不仅严加保护,到达此地也按时按点。
  祝洪运带来的另外四个兄弟都已埋伏好,躲在了茂密的树后。他看见从岔路口上开进来的汽车,打了个手势,叫车停住。然后,他回到自己的车旁,打开车锁,请出了任思红,并让她走在前,他跟在任思红的身后。当他发现对方的车里只下来一个人时,命令任思红停住脚步,右手捏住她的脖子,命对方不许再动。
  “人呢?”祝洪运问。
  “他死在路上了。”继红冷静地回答。
  “什么?”
  “别怕,我是跑不了的。”
  “要的不是你,我们要斯迪文?”
  “他的价值没我大。”
  祝洪运拉着任思红后退了两步。
  黑漆漆的树林里钻出了四个大汉,他们围住了继红。
  “你们要的文件我带来了,请查收。”继红说着,把沾上了血的信封拿了出来。
  祝洪运点了点头。
  一个人接过了她手中的文件。
  “死了,死在车上了。”黑暗中,一个查看继红汽车的人喊。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祝洪运说着,把枪口压在了任思红的前额。
  “等一等。你们别杀她,把我带走吧!”继红仍然相当冷静。
  “三条中的第一条,你们就首先破坏。好吧……”
  继红听到“咔”的一声,她知道这是拉开保险栓的声音。她想奋身抢救,可这念头还没在脑中建立,只听祝洪运说:“我得执行命令!”话音未落,任思红应声倒下。
  继红扑向任思红。
  任思红的四肢在抽动。
  “走,把她押上车!”
  继红没有丝毫的反抗,昂然地登上了汽车。
  漆黑的树林里出现一阵骚动,接着一阵急促的汽车马达声骤然响起。和谈陷入了僵局,两派都在紧锣密鼓秘密行动。几天来,纽约的深夜经常响起枪声。这些枪声围绕着一个中心,中心所在,就是林姐搭救继红。
  林姐失态了,她动用了所有的力量,准备彻底捣毁这群不讲仁,不讲义的异帮。异帮的新名字从报上已有所察闻,叫什么“促进会”,还同什么文化拉上了关系。
  就在林姐筹划一次大行动的前夜,僵局突然解开了。解开僵局的人物是郝鸣亮。这一点林姐不得不承认他的高明、老道和有经验。
  电话是郝鸣亮亲自打来的。
  “大妹子,看来你不是一个很好的生意人。我对你一向器重,这次可真叫我失望。这么打下去,对你有什么好处?我不是怪你,可也得说你儿句。你大侄子比你小,做事毛手毛脚,从小他就这样,我没少教训他。他就是这么个倔脾气,顺毛驴。硬顶着,他什么都不伯。你呢,总归比他大几岁,叫姨也好,叫姐也好,算是个大辈儿吧。家里的事不要外扬,吵吵闹闹的,啥时候才了哇?我劝你跟他聊聊,我就不信,你我管不了他?大妹子,你看好不好哇?”
  甭管真的假的,林姐茅塞顿开。这一新的解决问题的视角,确确实实把几天来林姐混乱的脑子给拨清了。阴谋也好,花招也罢,毕竟是解决当前困境的一个办法。她顺着郝局长的话茬说:“谁说不是呢,我早就想请您出面来解决。可事到如今,我都不好意思了。”
  “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嘛。吵嘴打架是常有的事,分合也算是正常。古话讲,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嘛。家与家是这样,国与国之间也是如此。咱中国的历史你也不是不知道,不就是贯穿这个道理嘛。你别以为你生活在西半球就跑出了这个辙。三义是什么?情义、仁义、仗义。这些个‘义’就是咱中国的土特产,这些土特产都起源于阴谋诡计。大讲义的人,必会要阴谋。耍阴谋的入,得懂得义。没有阴谋诡计,怎么能透出个义?阴气鬼气重的地方,必然突出个义。义得看它的双重性,义不是个信仰。你住的那个地方是法管人,有时候不还得用义管着法吗?
  “大妹子,你的脑筋太糊涂,我得给你上上课。义是管理人在法律以外的事儿,无法无天才用义来制约。其实,义比法重要,牵制法律的不就是个义字吗?就拿你们三义帮来说吧,你们有什么纲领?有什么理想和信条?是什么主义?什么都没有。可为什么能干大买卖?能干出在全球运作的大事业?靠的不就是个义吗?《三国》、《水浒》包括《西游记》,咱们中国的精……”
  “郝局长,没想到您心里的这套东西还真让我长了见识。”林姐顺着、拍着郝鸣亮,是想尽快解决问题,救出危在旦夕的继红。
  “大妹子,我这肚子里的玩艺儿多了。实话告诉你吧,你们美国要是没有西西里人管着,早就完蛋了。咱中国,嘿嘿,你瞧着吧。哎,你这电话会有人窃听吗?”
  “不会。”
  “听也不怕,闲聊。闲聊也不犯法。”
  “别老闲聊哇,今晚说不定会出人命。”
  “咳,先让他们打着,出几条人命也不碍事。听我这闲聊,可比那些打杀重要。你说呢,妹子?”
  “对,对,真开窍。”
  “你要是早有这个态度就好了。你放心吧,我保证今晚打不起来,也出不了人命。郝仁他还是听我的,他不敢再动手。剃头挑子一头热,想打想杀没了对家就打不起来了嘛。”
  “我也下令,立即住手。”
  “慢,不急。大妹子,听我把话说完。实话告诉你吧,继红十分安全,没事。咱俩谈完话,大概你就会见到她。这么说吧,妹子,我知道你快收手不干了,只是还缺一部分钱。这一点我可以保证,一定让你得到那部分。可郝仁才起步,他需要你的帮助和指点。”
  “只要把继红还给我,我答应帮助他。”
  “这就对喽。妹子,丁国庆那小子你能做他的主吗?俗话说神鬼怕恶人。我这辈子什么人都见过,就是没见过像他这样的人。这小子太恶,不懂理,老子救他一命,可他……”
  “关于他,你一万个放心。”
  “不是别的,我还有两三年干头,到了那时候我也惦记着去美国。可这身边总有个定时炸弹……”
  “你来我就让他走。”
  “走?”
  “他同我一起走。”
  “大妹子,你可真够意思。你是我最信任的人。”郝鸣亮哈哈大笑了一阵,又说:“好年景啊,好兆头,难得。我看出你们这代年轻人,都是未来的英豪。我虽然也出生在乱世,可没赶上这好年景,又是……”
  “郝局长,你现在干得也很棒!”林姐说的是心里话。
  “好了,别夸我了,老朽喽。最后说说你同郝仁见面的时间吧。时间不等人,我手上压着大批货,得抓紧呢。”
  郝鸣亮应许林姐的话一句都没落空。当天晚上,林姐就见到了回到小海湾的怒气冲冲的继红。继红一边趴在林姐肩上痛哭,一边埋怨林姐为什么对郝仁一伙妥协。自己的小命一点儿都不值钱,事到临头,她根本就没想活着出来。她不愿意拿三义帮的存亡来换取她那微不足道的生命。她不愿看到三义帮分裂的现实,更不愿看到促进会把三义帮吞并。她知道,三义帮从无到有,无不渗透着林姐的血和泪……
  丁国庆对形势的突变不置可否,对林姐的一切安排除认真执行外,仍然改不了他的习惯,早起练功,晚上训练杰克。
  林姐与郝仁的谈判是一对一,双方没带第二个人。谈判的地点和时间只有他们俩人知道。气氛是融洽的,态度是诚恳的,双方都本着一个共处的原则交换了意见。在个别地方虽有分歧,但也不影响相互合作的大局。
  “林姐,我一向崇敬您的胆识,以及您的谋略。”郝仁一边向林姐敬酒,一边说。
  “我承认在对待你的作法上有误,忽略了你的才能,甚至忘记了你的存在。”林姐敬他一杯。
  “过去的事情只当作一个小插曲吧,不会影响我们再次回到一起来。”
  “是,我同意。”
  “我也必须承认我所犯的错误。”
  “不,不必再提以前的事了。”林姐诚恳地说。
  “我的错误,不在于我有意害你,而在于我的长久以来的思维。我是个不甘寂寞的人,想干出一番大事业。坦率地讲,我并不羡慕你的成就。论你的才能和地位,你的事业本应更加辉煌,甚至可以称霸世界,然而你没做到。我看到你有一种致命的弱点,这个弱点阻碍着你前进的道路,堵塞了你的才能的发挥。”
  “请讲。”
  “三个义的位置你想都摆平,但是严格地说,你没有摆平,情义高于另外两个义,情义给你带来很多不必要的思考,浪费了你大量的时间,劫走了你敏感的精神,捣乱了你聪慧的大脑。当然,人无完人,你就差这一点。这一点你要是弄通了,你定是个世单上最完美的人,我将甘败下风。可是我看出,情对于你来讲高于一切,这一点你至死都不会改变。所以,我的前程不能再挂在你的战车上了,那将导致我粉身碎骨,我的一切理想都会毁灭。
  “林姐,小弟今天给你说明了吧,情,情是什么?世间人们都在说情,三义帮也把情义放在第一位,姑且不谈这情真实不真实,先说这情存在不存在吧。”
  “我是人。”
  “不,你是个女人。”
  “情在不断地欺骗着女人,而女人又喜欢受情的欺骗。情是什么?情即真,真即纯。这世上还有这东西吗?如果有,请你给我找出个绝对纯的例子吧。”
  “绝对的情是不存在的,因为什么东西都不能提绝对。”
  “你错了,林姐。相信我,绝对的情存在。以弟之见,这绝对的情有,只是时间太短,短到就那么十来秒。高潮过后,双方的纯情马上就会消失,基本上是你想你的,我想我的。这两个轨道,永远不会并拢。并拢就注定人类走向灭亡,宇宙的轨道就再也不会存在。”
  “看来这像个规律。”林姐请他吸烟“,自己也点上了一支。甭管他说的对不对,反正,林姐承认,过去自己一直不了解他,直到现在,也觉得对他十分陌生。
  郝仁看出林姐的态度有所变化,继续说:“了解一个人是相当难的,不管是朋友、敌人,还是夫妻,永远做不到这一点。但是,理解对方说的话,是可以做得到的,因为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标准。这个标准出自实际,这个实际比虚幻的情更有价值。”
  “那是你,我可不这么看。”林姐忽然觉得这不像个谈判,自己的地位十分被动。他的理论尽管都很新鲜,还能听得进去,但是为了扭转被动的局面,她准备反抗,先从气势上压一压对方的气焰。
  “不必争了,谈这些事不可让自尊心占上风。我这些肺腑话不会随便同人说。林姐,我今天特别高兴,找到了真正能同我沟通的对象。我不会像我父亲说那套假话,什么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咱们不是一家人,一个家里的人谈不了这些,沟通不了内心深处的东西。其实,我的内心非常苦闷,找不到能理解我的人。林姐,请你相信我的直感,只有你能够理解我。”
  “是吗?”
  “是。敌手是最能沟通的,也是最能理解的。各国的统帅、主席、元首不必说了,他们都是朋友,不是敌人。但他们都是一致的,只是在地球地域的瓜分上有一点小分歧。你和我出自同一道理。我佩服你的明智,即分我一半的举动打动了我,它使我改变了以往我对女人的看法,以至于我认为,女人当领袖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林姐,我建议,你我在下一个回合中再竞争一次。我战胜你,你必须得走。不走,我会吃掉你。相反,你战胜我,我也会自动离开,或者死在你面前。到那时,我将是高高兴兴,而且是心悦诚服地接受自己的命运。”
  “我同意,不过我已经做好了要走的准备。”林姐低着头吸了一口烟。
  “噢?”
  “郝仁,记住,你得当心,我走之前,也许会干掉你。”
  “你走,我会成全你。至于想干掉我,不会那么容易。”
  “再见。”林姐站了起来。
  “请坐下,你误解我了。”
  林姐坐下。
  “成全你,指的是帮你完成你走之前的计划。郝某说到做到,一定会帮你得到你认为足够的钱。”
  郝仁向林姐伸出了手,两位双手紧握,同时凝视着对方的眼睛。
  郝仁许下的诺言都兑现了。纽约地面上,包括东西两岸的主要城市,停止了枪声。FBI的特警部队受到奖赏。巡逻在街道上的警察,脸上也露出了往日的轻松。
  和谈之后,三义帮和促进会分线划片儿,不要说火并,就是有时双方碰了面,也都是客客气气,有时还一起下馆子,一起去赌场。收款的秩序井井有条,各帮会人马互不干扰。
  福州街上出现了少见的平和,这种平和促进了这里的更大繁荣。新来乍到的东方客,源源不断。职业介绍所的里里外外,更是人来人往。
  此时的繁荣造成了一股就业的机会。按摩院的征聘、餐馆的招工越来越多。
  蔬菜摊的门脸儿大部分做了新的装修。卖菜的老板不求买主,只怕货源供应不上。
  海鲜市场上的生猛海鲜龟、鱼、虾、蟹很少有剩货,店主们的生意越做越火。不卖剩货,就意味着东西新鲜。新鲜的东西买主就多,买主多就……
  这种良性循环,使福州街上的商人们也着实发了一笔财。
  二肥子的店面也扩大了。曾明走后,他一个人在店里说了算。卫国想放下他手上的蔬菜批发,帮二肥管理餐馆,被二肥一口拒绝。
  水仙的脚伤已经养好。她已离开了柔情发廊,现正在认真地谈恋爱。她的新对象不是别人,正是二肥。
  水仙的这场恋爱谈得比较辛苦。只因卫国横向介入,三个人坐在一起,来了一次三角谈判。可谈了半天没个结果,原因主要是二肥子不肯掏钱。
  “我凭啥给你两万?蒙人呢你。”二肥子坚持不出钱。他认为,他爱水仙,水仙也爱他,凭什么恋爱还得要这么大的花费。
  水仙已快三十了。她不想再折腾,想真正地找个好男人结婚。成家立业。在她被裹脚放回后,丁国庆给她一笔养伤的费用,另外又给了她一笔身体损伤费。钱对她来说倒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得在美国尽快地安个家,再生个美国小公民,然后就回福建老家。多少年了,苦也吃够了,罪也遭够了,也该回去风光风光,享享清福了。
  不过,选丈夫一事她可太有经验了。经验告诉她,有钱的不能当丈夫,当丈夫的不能太有钱。外国人她还看不上。看上了,她也绝对不会同他结婚。那都是些什么人呢?他们压根儿就没有家的概念。
  阮卫国不在她的选择之中,因为他不能给她生一个美国小公民。他的那个软家伙不生精子,又怎么能弄出个像模像样的人来。
  嫁人可不是开按摩院,那些个生面孔着着就叫人恶心。想来算去,水仙认定,非中国人不嫁,不找到知根知底的人不结婚。
  水仙自从在福州街做上生意,离二肥子的餐馆也近,有事没事的,二肥子常来看她,她没事也去二肥子处吃吃饭。一来二去,水仙还真看上了憨厚的二肥。水仙现在很实际,二肥人虽傻点儿,可却厚道老实,没啥坏心眼儿。再说,二肥子床上的功夫也令水仙神魂颠倒。她同他干过那事,他可真有本事,他那股原始的傻劲儿,还真没有多少男人能同他相比。按水仙的说法,二肥子有一种在床上的特异功能。
  阮卫国没娶成水仙,就提出向二肥子要赔偿费。钱虽要得多了点儿,但也不是没有道理。水仙在出国前,卫国就养了她一段。就是她出国的预付金,也是卫国付的。再加上一路上的花费又都是他一个人掏,他对二肥总说这个理:“啥叫多呀,我这钱就不生利了。”
  阮卫国的这话是没什么大错,可二肥子死咬住个理儿:“钱存着才生利,可你是花了。花了的钱还是你的吗?”
  “我没花。我这根家伙从来就没进去过!”
  “进没进去我不知道,反正钱是花了。你射不出精来难道还怪我?”二傻不再像以前一样了,人家说啥就是啥,如今怎么着也是个小老板呀。
  卫国比起以前来倒是有了些变化。他往地上一蹲,“哼”了一声说:“你不给我钱,水仙就不能跟你!”
  “这是屁话,她的腿又没长到你身上。跟不跟我,她说了才算。”
  二肥的话底气所以这么足,是因为他有了把握,是水仙那丫头在被窝里教他这么说的。二肥子和水仙有过那种事后,就在中国城里租了个小房同居了。
  水仙这个小房布置得温温暖暖、舒舒服服。她现在尽管腿脚有些不便,但不影响她干活。每当二肥子回到家里,水仙不但给他预备好热茶热饭,还亲自到浴室里给他放水洗澡。
  “嘿,你真好。”二肥子光着屁股站在浴缸里“嘿嘿”地乐。
  “你有福气,傻人有傻造化!”水仙一边帮他搓着身上的油污,一边说。
  “凭啥给他钱,有那钱我还寄给我妈盖新房呢。我妈……”
  “不给,不给,咱谁也不给。我跟他谁也不欠谁的。二肥,快,自己打肥皂。”
  “你给我打。”二肥子的小眼儿乐得眯成了一条线,他喜欢水仙给他洗那地方,尤其是在那上头打肥皂。
  “你老这样,上了床还挺得住吗?”
  “挺得住。快,快点儿,我来了。”
  水仙不怀疑二肥的话,她也愿意在上床前帮他泄一次。不然,到了上床睡觉时,他能把人折腾到半夜。
  可是没隔多久,二肥就同水仙闹翻了。那天,他下班早,走到家门口就听到屋里有个男人在说话。
  “你不给我我就不走。”阮卫国扯着嗓子在喊。
  二肥正想冲进去,又听见水仙说:“行,行,两万就两万。给你,快拿走。他傻乎乎的赚点儿钱也不容易,别再来挤兑他了。”
  二肥气得蹲在地上,双手捂着脸大哭起来。
  阮卫国听到二肥的哭声,夺过钱拉门就跑。一边跑一边还气二肥:“没进去也值两万。傻家伙!”
  水仙乐呵呵地要拉二肥进屋。二肥站起来,朝着水仙的脸上就是两巴掌。骂了一声:“骚货!”也跑了。
  二肥这一跑,就是几天不着家,天天又睡在了店里头。他想不通,就要给国庆打电话,国庆是个明白人,听听他是啥说法。
  丁国庆和林姐一切都准备好了,他俩打算趁冬冬的假期,一块儿去看看新买的那个岛。因为往返得要十来天,所以,他们往那个快艇上装满了食品、衣服、还有大量的钱,船舱里装钱的帆布袋就占了一多半的地方。冬冬问那些口袋里装的是什么,林姐告诉她,都是些在岛上生活的必需品。
  林姐非常开心,自打到纽约她就没这么舒心过。现在一切运转正常,一步步地向她的理想靠近。
  继红是长驻办公室的唯一一个人。鲨鱼组织收款有方,对林姐又忠心耿耿。顾卫华提的数字已有了眉目,看来时间不会拖很长。
  使她最感宽慰的是国庆。他爱她,爱冬冬,爱这个家。他操管着这个家的里里外外。
  萨娃住在小海湾。
  杰克仍旧不减以前的警惕性。
  林姐和冬冬已在船上等候,冬冬显得有点儿着急。丁国庆正接一个电话,这电话占了他很长时间。电话是二肥打来的,他哭哭啼啼地诉说着他的不幸。国庆几次想打断他,可是他仍然不停地抱怨这个世道不讲理。
  “好了,我出面帮你解决。”丁国庆说。
  “这口气我得出哇,国庆哥。卫国这王八蛋气死我了。水仙这不要脸的骚货,我……”
  “我帮你出气!”丁国庆笑着安慰他。
  “你得快点儿来呀。”
  “不行,得十天以后。”
  “十天!”二肥止住了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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