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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邂逅成龙


  初到旧金山1980年1月底,美国西海岸上的口岸城市旧金山,春寒料峭。
  这里的天气与东京很相似,在冬季里时常浓云密布,有时还会降雪。邓丽君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快一个月了,今天她亲自驾驶着刚刚买到的一辆乳白色劳斯莱斯高级轿车,从市郊那幢花50万美元购买的小楼里出来,驱车到旧金山北面山坡上的“中国城”,应邀出席郑经翰先生举行的一次告别宴会。
  邓丽君很熟练地驾驶着那辆属于自己的劳斯莱斯,从鳞次栉比的中国店铺间的狭窄街道上经过。这中国城内的“唐人街”,能让远离故乡的邓丽君一下子联想到她所熟悉的台北街道和香港铜锣湾那些古色古香的店铺格局。耸立在唐人街入口处的那座高大的木牌楼特别让她神往,因为牌楼上的碧绿琉璃瓦,朱漆闪亮的红柱子和用汉文繁体字所接刻的租联,都是地地道道的中国特色。小轿车驶进街心以后,邓丽君更加有一种特殊的亲切感。沿街两旁排列的关东酒家、广东茶楼、四川菜馆、北京酒店,以及门廊下悬挂大红宫灯的大戏楼、挂有九散膏丹招牌的中国药店、少林功夫馆等等,—一跳入邓丽君的眼帘。她当初第一次在!日金山进行圣诞演出肘的陌生感已经消失了。
  邓丽君还记得,在那个灯火灿烂的圣诞夜,自己在既有华人,也有侨居在这座城市里的日本人、菲律宾人、拉美、欧洲和当地的美国人的众目睽睽下,演唱了那首欢快的《一封情书》:你那一封情书叫我看了脸红心儿跳,你好坦白热情叫我不知应该怎么好。
  你的柔情蜜语好像在我耳畔绕,你已经叫我为你朝思暮想,希望你不是说笑,我是真心对你好。
  如果你是在说笑,我的心儿将会破碎了。
  ……
  邓丽君唱得很投入,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来到这么遥远的国度来唱歌,特别是在日本发生了那桩令她终生感到耻辱的“假护照事件”后,邓丽君更认为有必要以她优美的歌声重新打开局面。可是无论是她的《一封情书》也好,还是那些在东南亚很得好评的几首《岛国情歌》也罢,观众都是反应平平。那些长期侨居在旧金山的中国人,虽然很早就耳闻邓丽君的名气,但是当他们听到邓丽君的歌声时,还是大失所望。掌声寥寥,反映是出奇的冷淡。这是邓丽君出道以来最难过的事情,她的歌儿居然在大洋彼岸找不到知音。邓丽君按照预先签订的合约,接下去的几天,她又硬着头皮在旧金山附近的几座小城镇进行演出,观众对这位来自亚洲地区的著名歌星没有显露出更大的兴趣。
  邓丽君在一系列徒劳无益的演出结束后,对她的马来西亚搭档郑经翰喟然长叹说:“郑先生,我并不认为自己的歌儿唱得如何如何好,但是我到美国后是用最大的努力来演出的。既唱华语歌,又唱英语歌,演出的自我感觉甚至比从前还要好,可是为什么这里的观众不买帐呃?难道我邓丽君的演唱生涯真的到了最后的时刻吗?”
  在铅灰色的天穹下,邓丽君时常独自离开湾区的旅馆,来到金门海峡上那座227米高的门字形搭桥上来。邓丽君从桥上凝望着远方的圣弗兰西斯科海湾,神情郁郁。因“假护照事件”造成心灵创痛的邓丽君,本想到美国来寻找一片可供自己驰骋的新天地,谁知美国使她陌生,使她失望。感到前程渺茫的邓丽君,一度认为自己的歌唱生涯走向了死胡同。邓丽君甚至也想效仿那些敢于从金门大桥上纵身跳进大海里的人们,在茫茫大海里寻得一个彻底的解脱。邓丽君知道1937年美国人建成这座世界第一大桥至今,已有约700名厌世男女从她脚下站的地方跳了下去。
  “邓小姐,你不必这样想不开。”郑经翰以林振发生前朋友的身份劝慰说:“我已经发现,自从你来到旧金山以后,几乎没有开心过。这是因为你的雄心太大,要求太高所致。你对自己要求的越高,精神压力也就越大。你做人太认真,太执着,对事业和爱情都是如此,所以你的痛苦就与日俱增。其实,这里的华人对你是满捧场的,他们肯于与你签约到这里来演唱就是很看得起你了。邓小姐,在你来之前这里恐怕还从来没有任何一位华人歌手能得到你这样的殊荣呢,至于你要求他们也像日本观众那样理解你,给你那么多掌声,得需要一段时间。”
  邓丽君渐渐轻松起来。
  她不再每天去金门大桥上去眺望圣弗兰西斯科海湾里的惊涛骇浪了。
  有一天,邓丽君在湾区一家小酒店里与郑经翰等七八位随行来美国的朋友说:“我已经从精神上解脱了,郑先生对我说的那些话很管用,我何必活得这样累呢?郑先生,我想在WESI WOOD 买一幢房子。我既然不想再回台湾和香港去,总得在这个世界上找到一个可以安身的地方啊。”
  郑经翰为她的高脚杯里斟满粉红色的XO人头马,翘起拇指说:“这就对了!邓小姐,你攒那么多钞票有何用?为什么不愉快地享受一番呢?买房当然可以,不过WESI——WOOD是旧金山房价最高的地区,如果不掏五六十万美元怕是买不到手的。话说回来,那里的房子确实无与伦比,是高档的花园洋房!”
  邓丽君将酒一饮而进,说:“我买定了!”
  邓丽君很快就住进了位于WESI——WOOD中的一幢花园洋楼。小楼两层,200多平方米。造型仿效法国式的,淡黄色的木板墙壁,屋顶是红色的铁皮瓦。邓丽君住进来后雇用了两位女佣人来照料她的生活。两位女仆一老一少,那位年轻姑娘是菲律宾移民,能听懂汉语。年纪稍长的是非洲黑人妇女,邓丽君只能与她用并不太熟练的英语来交谈。自从那辆白色劳斯莱斯轿车买进后,邓丽君可以每天从小楼前的绿地至山坡下的曲折公路上,往返练习自己驾车。渐渐地邓丽君已经习惯在异国的生活了。
  邓丽君将她的劳斯莱斯停在一家粤菜馆门前,走下车来。楼上的厅堂里已经摆好一桌酒饭,围桌而坐的除了与她从日本东京一起飞来的郑经翰等随行者外,还有几名当地的女华侨。摆在邓丽君面前的是地道的粤菜,色香味俱佳,其中一道菜是邓丽君喜欢看却不敢品尝的龙斗虎。这种散发着诱人香味的蛇肉想不到在旧金山也能见到。
  “邓小姐,我们明天就返回马来西亚了,当初林先生叮嘱我们办的事情,到现在为止总算办完了!”郑经翰是一位很讲义气的人。
  几年前,林振发还健在的时候,林振发希望郑经翰能让邓丽君到美国有名的赌城——拉斯维加斯的凯撒皇宫去演唱。那个地方历来没有任何一位华人歌手去演唱,邓丽君应该从那里开始她向世界级著名歌手攀登的新起点。可是郑经翰经过几年的努力,也没有谈成。最后只是谈成了先来三藩市演出的协议,因为三藩市(旧金山)毕竟有为数很多的华人居住,他们比拉斯维加斯更容易接受邓丽君演唱的中国歌曲。今天,在旧金山附近逗留了近一个月的郑经翰等人,按照预定的计划,即将从这里返回亚洲了。
  “郑先生,谢谢你们!”邓丽君今天的打扮很拥雅端庄,她手举着杯盏,依次与那些为自己来美演出奉献力量的马来西亚华侨碰杯敬酒,说:“你们辛苦了。你们能回到吉隆坡去是一件好事,我能留在旧金山也是上帝的安排,只是我在这里还不太习惯,还没有拿到长久居住的绿卡,我的内心一直感到不安!”
  “邓小姐不必担心,这里不是日本的东京,我已经两次替你去移民局提出长期居住的申请,只不过要有一段时间才能得到绿卡。”郑经翰与邓丽君碰了杯,连连地豪饮后说:“我已经通过这里的华侨,为邓小姐办妥了暂时居住的证明。如果将来美国移民局经过调查决定发给绿卡,你便是长久居民!”
  邓丽君的眼里泪花闪闪。她既感谢郑经翰没有忘记与林振发的旧情,也很羡慕郑经翰等人来去自由。可是她邓丽君不能那么从容来去。因为在日本被拘七日留给她的伤害成了她回去面见亲人,朋友的一种无形的阻碍了。邓丽君尽量不让眼泪滴落下来,她喃喃地对郑经翰说:“郑先生,请回去后代我向朋友们致意,就说我在美国生活得很好!”
  郑经翰点点头。
  邓丽君取出一封信来说:“这是我给爸爸妈妈的信,也请郑先生转送到台湾去。告诉我的家人,我在这里的一切都不须惦念。”
  “放心吧,我可以转到!”郑经翰起身与邓丽君碰杯,一饮而尽。
  邓丽君却只抿了一口酒,泪珠终于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扑簌簌而下……
  转眼就是春天。
  自郑经翰等人离开美国以后,邓丽君在那座富丽豪华的小洋楼里开始了她的新生活。这里没有往日她从艺时的喧嚣,没有纷至沓来的新闻记者,没有排不开的演出场次与频频相约的酒会聚餐,当然也没有在众人欢呼下登台演唱时的那种自我陶醉。在这种独居生活最初开始的时候,邓丽君有一种可怕的孤独感。为了排遣可怕的寂寞和孤独,邓丽君除每天清晨在楼上练钢琴、练声乐之外,大部分时间是在旧金山市区内外兜风,以此来消除在异国生存的苦闷。
  “小姐小姐,请看,这是什么?”一天清早,邓丽君还没有起床,楼梯上便传来了一阵急促杂沓的脚步声。邓丽君披散着头发爬起来看时,只见那位年轻的菲律宾女佣手里捧着一只沉甸甸的牛皮纸口袋,战兢兢地来到邓丽君的床前。邓丽君从那位菲佣吓得苍白的脸色中,隐隐地感觉到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非常可怕的事情,她急忙地问道:“口袋里是什么?”
  “哗螂”一声,菲律宾女佣将那牛皮纸口袋一抖,从中抖落出一枚寒光雪亮的匕首和三枚金黄刺目的手枪子弹!
  “天呐——!”邓丽君大惊失色地双手抱住脑袋。她在台北、香港和东京居住的时候,虽然有时受到新闻媒体的舆论困扰,但是却从来也不曾发生过这种的威胁和恫吓。邓丽君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来,从纸口袋里摸出一封信来,那是一封用英文所写的恫吓信:邓小姐:我们知道你很有钱,你的房子和汽车都是花费很大的奢侈品。我们是一群无家可归的穷汉,请你见信后,准备出50万美元来。我们准备随时领取,如你胆敢报警,后果自负……
  邓丽君在恐怖的威胁下,万不得已,只好用电话向旧金山警方报警。警察很快对恫吓者的信件、匕首和枪弹进行了分析,判断是隐藏在附近的一伙“华青帮”所为。他们发现邓丽君每天驾驶着劳斯莱斯高级轿车频频出现,才突然生出敲诈钱财的歹意。警方接连几天在邓丽君的住宅附近秘密监控,“华青帮”见邓丽君已经报警,急忙隐藏起来,一度紧张的空气渐渐消失了。
  在这个时候,邓丽君收到了母亲从台北辗转寄给她的信,信上写道:“丽君,我的女儿!
  自去年冬天你在东京出事之后,全家人几乎每天都在关心你的结局。我们无法到日本去,只能从报纸上得知你在那里的情况。谢天谢地,后来总算得到你被拘七天后离开日本到美国的消息。这次又收到你从三藩市写来的回信,我们大家才真正地放心了。
  不过,我们从你那平安家信中还是读出了一股思乡念家的苦味。女儿,旧金山再好,也比不上自己的家好。我和你爸爸都认为日本的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你又何必那么耿耿于怀地记在心中呢?如果你在美国住过一段时间,感到寂寞时,还是回到台湾来吧!这里有你的家,有你的爸爸妈妈和哥哥弟弟,也有那么多想听你唱歌的人,而你那么迷恋外国又是何苦呢!我想美国终究也不是你的最后归宿啊!……“
  邓丽君将赵素桂的信读了又读。在她少年的记忆中,母亲是她最亲的人。她出道时那么坎坷,是母亲扶助她一步步地走过来的。
  现在她独身一人,寄居海外,自然非常渴望有朝一日能飞过大洋,回到生她养她的台湾岛去与双亲团聚,可是,每当邓丽君思念着台湾的时候,她都会想起日本“假护照事件”留给她心灵上的疮疤,那种耻辱简直是刻骨铭心的。邓丽君想到这里就变得心灰意冷起来。
  就在邓丽君终日郁郁寡欢,寂寞难耐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突然闯进了她的生活。
  “邓小姐,有客来访!”一个天气晴和的上午,正坐在楼上翻阅影集的邓丽君,忽然看见那位菲律宾女佣人急匆匆地上楼来通报。
  “有客人来访?是谁呢?”邓丽君显得格外惊讶。因为她住在旧金山这种高级华人住宅区已有两个月的光景,前往拜访求见的人寥若晨星。这与她从前在香港时宾客盈门的热闹景象形成了非常鲜明的对照。邓丽君从前在繁忙时渴望能得到片刻的宁静,如今她陷入寂寞时又期盼着朋友们的造访。遗憾的是邓丽君到旧金山来的时日毕竟太短,又习惯于过着自我封闭的生活,所以来的宾客屈指可数。现在,究竟是谁来了呢?
  邓丽君顾不得多想,随着那菲律宾女佣匆匆地从楼上奔了下来。当邓丽君走下楼梯时,她突然怔住了,急忙收住了脚。
  楼厅明亮的客厅里出现一位穿白色西装的陌生男子身影。这位青年似乎有些面熟,但是她可以肯定从来没有与他说过话,办过事,他是谁呢?
  “邓小姐,您不认识我吗?”那白衣青年被楼梯上的脚步声惊动,慌忙丢开手里的报纸,站起身来,笑眯眯地看着邓丽君,彬彬有礼地说:“我也是不久前从香港来的,只不过我现在住在洛杉矶。从前在香港的时候,我们其实已经是多次见面了,只不过邓小姐太忙,身边始终围着很多很多人,对我不大在意就是了!”
  “您……您是……?”邓丽君这才认真地打量这位近在咫尺,面庞清秀英俊的白衣青年。他那很好听的粤语一下子就将两人的关系拉近了。邓丽君忙不叠地跑下来,问道:“您在香港时也在演艺界吗?我还以为是一位素不相识的歌迷呢!”
  “不错,我确实也是你忠实的歌迷,崇拜者,”白衣青年笑了起来,说:“你说得也对,我也是香港演艺圈里的人,只不过还不太出名,所以邓小姐即便从前见过我,也不会留下太深印象的!”
  “千万不要那样讲,大家彼此一样,”邓丽君急忙吩咐女佣煮咖啡,一边热情地迎到白衣青年面前,上下打量一阵说:“莫非……先生是影视圈的人吗?”
  “对喽,这就对喽!”白衣青年笑得很开心,他说:“邓小姐,我就是在香港追随李小龙演功夫片的成龙啊!”
  “什么?你就是成龙?”邓丽君虽然在香港时对电影圈不大感兴趣,但还是听到过成龙这个名字。邓丽君有一种喜出望外之感,急忙很热情地为他让座,说:“真没有想到你也在美国!”
  成龙在无意间闯进了她的生活香喷喷的两盅黑咖啡送到小圆桌上,邓丽君亲自为成龙那杯子里放了块方糖,用小匙为他搅匀,递到他的面前说:“你是何时来美国的,不是在香港的几家电影公司拍武打片吗?许久以前就听说你拍的《醉拳》很好看,可惜的是我始终没有看过,真是太遗憾啦。”
  “邓小姐是个大忙人,我倒是时常去听你的歌儿的。”成龙坐在邓丽君面前慢慢地暖饮着咖啡,他的目光在对方丰润白皙的面庞上盘桓,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亲切感,在大名鼎鼎的邓丽君面前,他毫无拘束,成龙说:“至于我拍的那些片子,如你所说的《醉拳》和《龙拳》之类,全是些应景之作。1973年李小龙死后,一些电影导演开始将我当作李小龙的继承人。其实我的那些把式,又怎么可以与李小龙相比呢?”
  邓丽君说:“你也不必妄自菲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我在香港时听李翰祥导演说过,你的功夫片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李导说他看过你拍的《醉拳》等电影,说你最有益的创造就是没有陷入李小龙从前拍戏的老套子,你有自己独特的创新,就是将滑稽动作和幽默感带入了功夫片中去。还有人说你不仅善于武打,还会唱歌。他们告诉我说凡是你拍的电影,所有的插曲、主题歌几乎全是你唱的,这可是当真?”
  “在邓小姐的面前提唱歌,那才是班门弄斧了!”邓丽君的话很使成龙感动,他以前对邓丽君仰慕许久,一直有一种可望而又不可及的感觉,因为她实在是太光彩照人了。如今第一次谋面,三言两语之间就将两颗心灵沟通了。尤令成龙惊讶不已的是,邓丽君竟然对一位在电影界名气不大的功夫片演员的情况如此了解,这说明邓丽君也曾注意过他。成龙在心里越加对邓丽君产生了好感,他说:“说到唱歌,我只能算喜欢而已,倒是邓小姐的那些歌儿唱得真优美,你唱的《晶晶》、《空港》和《阿里山的姑娘》,我都跟着你录的唱片学唱,可是无论如何也唱不出你的那股韵味。《丝丝小雨》更是传情之作,我在梦里有时还在哼唱你的歌儿呢!”
  “我们不谈歌儿,也不要互相地吹捧,因为我们能在这地方相见就是一种缘分,有缘分的人很可能成为朋友,”邓丽君没想到成龙竟然对她的歌曲如此崇拜,但是她不希望在朋友之间互相吹吹拍拍,那样将会冲淡彼此间真诚的感情交流,她将话题一转说:“成龙,方才我问的话你还没有回答。你不在香港拍电影,为什么也像我这样飘泊到美国来了?”
  “我是来洛杉矶拍电影的,”成龙兴致勃勃地说:“在香港本来还有几部片子要拍,可是好莱坞要拍两部功夫片,一是《炮弹飞车》,一是《杀手壕》。从前他们可以请李小龙,如今美国制片商到香港请我出山。我也正想到美国的电影市场来探探路,我认为好莱坞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外国人可以在这里演,我们华人为什么不行,所以我就决心到好莱坞闯一闯。邓小姐,你说我这样做是不是有点胆大妄为了?”
  “不,这不是胆大妄为,这是一种很可贵的挑战,”邓丽君听了成龙的内心剖白,对这位年轻的电影演员有了一些较深的了解,她说:“成龙,我这个人与你的脾气很相投,我来美国也是不想老是满足已经取得的成绩。你的两部片子一定拍得很精彩吧?”
  “不不,邓小姐,不敢说精彩,”成龙将眉毛一皱,摇头叹气说:“闯好莱坞并不像我来时想得那么容易。在香港我已有了一些市场,可是在美国我却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功夫演员而已。许多电影界的权威人物,都是第一次听到我的名字,如果让那些导演、摄影、制片和演员们真正了解我,还必须要费一番口舌去解释,宣传自己不可。唉,邓小姐,在美国发展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原来是这样……”邓丽君倒吸了一口冷气。成龙的坦诚之言引起了她的共鸣,在旧金山的几场演出反应冷淡,使她一度痛心疾首。她和成龙在美国知音难觅的心情几乎是一致的,这使邓丽君找到了可以宣泄内心忧戚的对象,两人的话题越来越多,越谈越投机,不知不觉已到傍晚。邓丽君破例地在自己的小楼里留一位客人共进晚餐。女佣为成龙准备的是西餐:奶油卷、色拉、烤猪肉、西米蛋黄瓜、波兰鱼和一大碗鸡丝口蘑豌豆汤。
  翌日,成龙约邓丽君游旧金山的水上世界公园。这对寂寞失意中的邓丽君无疑是件很开心的事情,清晨她驾车离开那所小别墅时。精心地化了淡妆。
  “在日本那次所谓的‘假护照事件’,你在来美国前听说了吗?”
  邓丽君以往很少到游人众多的地方来,特别在香港和东京更是如此。所以当她与成龙置身在世界水上公园时,才真能体验到无穷的乐趣,有眼界大开之感。
  “不,我是来美国以后才从媒体上知道的。不过,邓小姐不必十分介意这件事,任何人都难免遭人暗算。特别像你这样的名人,树大招风,难免有小人从中作梗的。”成龙正是因为知道邓丽君在日本遭遇的一场祸事,方才特意从洛杉矶赶到旧金山,安慰邓丽君的受伤心灵。成龙昨天与邓丽君相见时,尽力避免提及日本,可是今日邓丽君却主动说起那桩伤心事,这使成龙很为难,想避开已不可能,索性说道:“我一直在想这件事的背后似乎有一只黑手,邓小姐莫非得罪什么人了吗?”
  邓丽君两眼茫然,成龙的话使她感到困惑。半晌她将头一摇说:“我这个人能得罪谁呢?成龙,我不敢夸口我的性格温顺,但我从来不想伤害任何人,哪怕对一位素不相识的观众,他们对我有什么要求的话,我都会尽量满足的,又怎么能去得罪朋友和同仁呢?”
  成龙说:“我敢断定一定是你无意中伤了某个小人,而这个人是利用了你在台北使用印尼护照这件本来很正常的事,故意制造事端。邓小姐心地善良,又很单纯,从来不会想到有人躲在暗处算计你呀!”
  邓丽君的脑际又请不自禁地浮现出东京移民局那间阴暗囚所。她无法猜测是谁在幕后制造了这场使自己从事业顶峰突然跌进谷底的事件。邓丽君即便受到天大的委屈也不会痛骂别人,她只能独自凄然叹息:“我只恨我自己的糊涂,如果我不拿印尼的护照过境,恐怕即便有人对我不怀好意也是无从下手的。现在可好了,弄得我在香港,东京和台北都无脸面见人了!唉,我真后悔啊!”
  “没什么,邓小姐,你的自尊心太强,所以才把脸面看得太重,”
  成龙很能理解一位在东南亚人人皆知的大明星心灵上的隐痛。他为了让邓丽君开心,尽量将话说得轻松:“其实这件事如果放在我或者那些名声不大的人身上,本来照旧可以在东京演出。邓小姐,我送给你一句话,好像是哪个外国名人说过的,叫做:“鹰有时比鸡飞得还低,可是鸡却永远也休想飞得比雄鹰还高。‘邓小姐,你目前的艰难困境是短期的,不需多久,你还是会像从前那样光彩夺目的!“
  “谢谢你,成龙,谢谢你的吉言吧!”邓丽君在人地两生的异国,能遇见像成龙这样香港的演艺界同仁已届万幸之事,忽然又听到他说出这么有鼓舞力的话来,内心里真的充满了感激。
  突然一阵惊叫声,将站在桥上的邓丽君、成龙吸引过来。他们回头一望,只见一只4米多长的黑色巨鲸,蓦然从幽深的海波里勃然跃起,飞了足有3米高,吓得围在附近的一群美国妇女、儿童大惊失色,惊叫连声。就在女人和孩童们连声惊嘘之时,那条黑黝黝的鲸鱼又在空中划了一个圆孤,“扑步”一声扎进深水里去了。水面上涟满层层,四周一片哄笑。邓丽君也笑了,她笑得是那样开心,那样无忧无虑。在这一刹那间,邓丽君似乎又回到了她那难忘的童年。是啊,童年真好,虽然那时的生活苦一些,可是自己却是无忧无虑啊!那时她穷得连一辆脚踏车或小玩具也买不起,精神世界却与她的同龄人不差分毫,特别是时时有慈祥的母亲在身边,她永远是没有烦恼的。然而,如今自己尽管已经拥有了足够的金钱,有了自己的事业,但是,她的心中却老是有一种空虚怅悯,甚至是无法排遣的忧郁。
  入夜。
  旧金山这座有名的滨海山城亮起了点点的灯火。邓丽君和明天即将返回洛杉肌的成龙,坐在一家华侨开设的山顶餐厅里,两人从这里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可以俯瞰坐落在旧金山周围40座大小山坡上的一层层、一排排楼宇和屋舍。
  成龙在这家华人餐厅点了许多荣,他今晚经过力争才充当了一把主人的。邓丽君实在是热情,成龙在旧金山逗留的两日中,所有的宿费、餐费她都承担。成龙坚决要在临分手的晚上请邓丽君吃一顿中国菜不可。
  邓丽君只好让步,任凭成龙为她点了一桌广东荣肴。冷盘热炒,十分精致。成龙亲自为她斟了酒,说道:“旧金山作为东半球移民进入美国西海岸的门户,这里居住的华人确实很多。邓小姐如果真想在这里久居,当然也可以,不过依我看最好能到洛杉矶去住。”
  邓丽君在柔和的灯影里默默地凝望着成龙。在静默之中她似乎已经感觉到对方怦怦的心跳,仅仅两天的短暂接触,成龙留给邓丽君的印象是深刻的。邓丽君感受到他热情的同时也感觉到这位青年演员的聪慧和深沉。特别是在异国他乡与成龙将要匆匆分手时,似乎有一种难舍难分之感。邓丽君喃喃地问道:“为什么要我去洛杉矶长久居住呢?你知道我在这里不但已购了车,还买了一处很满意的小楼来住。成龙,你是不是因为我向你说起有人企图以恫吓的手段来敲诈钱财,才希望我到洛杉矶的?”
  “担心你的安全当然是请你去洛杉肌居住的主要原因之一。旧金山确实有很多不利的条件,‘华青帮’既然已经给你的住宅投寄过匿名信,就说明他们已经盯上了。邓小姐,此事不可不防,谁能担保将来这伙歹徒不会继续在你身上打主意呢?”成龙也是去意彷惶,恋情依依。两天来他得以和心仪已久的邓丽君在异国面对面的接触,使成龙真切地体会到邓丽君那善解人意的性格和纯真的心灵。成龙越是感到邓丽君人格的魅力,越是为她独自一人居住的安全担忧。成龙希望邓丽君能住在与他很近的地方,以便他随时能够就近保护。成龙见他的提议已经引起了邓丽君的注意,才继续说:“当然,我请邓小姐去洛杉矶,也不仅仅因为安全的原因。洛杉矶是一座很美丽的城市,那里没有像旧金山这样多的高楼,大多是些造型精巧、设计合理的小木屋。那里幽雅宁静,房前的绿地较多。空气清新,治安环境良好。至于说邓小姐已经在这里买了房,那又有何难?你可以按照你购房时的原价出手嘛,你的那辆劳斯莱斯轿车,可以在旧金山开,为什么不能在洛杉矶行驶呢?”
  窗外闪烁的霓虹灯光透进来,映红了邓丽君那张陷入沉思的脸孔。她那一双很好看的大眼睛在灯影下含情脉脉,良久不语。因为她知道成龙请自己迁移洛杉矶的真实目的,是无法用言语表达的。邓丽君想到这里忍不住“扑呼”一声笑了。
  “笑什么呢?莫非洛杉矶不好?不值得你到那里去生活吗?”成龙的神态很认真,他见邓丽君默然而坐,用若有所思的目光幽幽地凝视自己,就越加觉得有必要将自己的真实意图向她倾吐:“邓小姐,我相信我的考虑比你更全面,更有实际的意义。我记得在昨天的谈话中,你似乎说很遗憾自己的少年时期,因生活所迫过早出道,你至今还有一种对学习生活的渴望,是吗?”
  邓丽君点了点头。她惊讶地感到这位善于舞刀弄剑的男人,待人处事竟有着女人的细腻。成龙居然还记得昨日交谈时她无意间所流露出来的恋学感情,邓丽君在成名以后感到最遗憾的一件事就是,她当年不该那么早为了唱歌赚钱中途辍学。
  成龙说:“洛杉矶有很多学校,你为什么不可以利用目前难得的清闲时间,在那里补上学习这一课呢?你回后一旦重返歌坛,岂不是有了知识作为丰厚的底蕴吗?”
  “成龙,你真的看透了我的心呀!”许久缄默不语的邓丽君终于开了口,她是默默坐在那里想了许久才进出了一句话。邓丽君有一种相识恨晚之感,她急切地追问道:“洛杉矶有什么学校,适合我去求学呢?”
  成龙说:“这里有著名的UCLA大学的一个分校,主要是吸收一批外国来美求学深造的成年人。据我所知,那所学校的教学质量很高,主要有日文、英文课程,当然,也有例如生物、数学、文学、地理和世界历史等专题研究项目。邓小姐既然决心在美国定居,最好是去UCLA 大学攻读英文!”
  “如果真能够进入洛杉矶的UCLA大学去学习,那真是人生的一大幸福啊!”邓丽君被成龙一番话说得心荡神驰,跃跃欲试。她恨不得马上从这种枯燥无味的幽居生活中尽快地解脱出来,去开始自己梦寐以求的学生生涯。邓丽君抑制不住兴奋的心情说道:“我非常想到UCLA大学去学习,但是,我并没有可以直接进入大学的基础,小的时候因为家里穷,我只是进过卢州小学和台北的金陵女中,而且在女中又中途辍学了。像我这样浅薄的学历,名牌的UCLA大学会收我入学吗?”
  “没关系,事在人为嘛!”成龙发现邓丽君求学的欲念如此强烈,就将胸口一拍说:“只要邓小姐真心想入大学,我相信是可以成功的,因为UCLA大学的成人部对入学的学历看得并不重,主要考察新生的实际学识,你是具备入学条件的!”
  邓丽君心中的苦闷顿时消失了,她凝望着窗外的灯火,由衷喜悦地笑了。她举起酒杯说:“成龙,让我敬你一杯吧,因为是你让我看到了一线光明!”
  一条无形的红丝线和两颗孤寂的心3月下旬,邓丽君果然听从成龙的劝告,卖掉了在旧金山的那套小楼,来到了洛杉肌。
  “邓小姐,洛杉矶的特点就是城市很整洁,你在马路上很少见到有行人,小汽车是很多的,但是却很少发生撞车事故。”成龙驾驶一辆福特牌美国小汽车,与邓丽君在清晨的洛杉矶大街上兜风。因为那辆劳斯莱斯还没有从旧金山托运过来,邓丽君决计再买一辆跑车代步。邓丽君坐在那辆新车里很愉快,她隔窗望见大街果然很宽坦,车辆虽多却井然有序。街上见不到一位警察,可是红绿灯却依然自动闪烁,有效地指挥着往来车辆。她惊奇地问:“成龙,为什么看不到警察呢?”
  成龙笑道:“这里的红绿灯是用电脑指挥控制的,哪来的警察?
  你看,行人穿过十字路口的时候,绿灯马上就会显示行人的图像,因为是电脑注入了车和行人的信息,才可能随时来改变大街上车和行人的往来,而且一般不会发生车祸!“
  “真了不起呀!洛杉矶果真是好!”邓丽君初来乍到就完全被洛杉矶的街景深深地吸引了。车外闪现了较为繁华的LOWN-TOWN 广场,这里商店鳞次栉比,却很难见到有像旧金山那样的巨厦高楼。比比皆是的彩色广告牌显示着这座加利福尼亚州中心城市的特殊风韵。邓丽君看到这里又感到有些不可思议,问道:“洛杉矶为什么没有高层建筑呢?”
  成龙自不斜视地驾车飞驰,说道:“这是由于地震的关系。洛杉肌恰好处在太平洋的地震中心地带,所以不能多建楼房。还因为加利福尼亚州盛产木材,所以洛杉矶的许多民居全是用木材所建造的,邓小姐你看,那些小木楼多有特色呀!”
  邓丽君透过飞驰的车窗往外望,马路边果然闪现出一幢幢的木楼和木屋。房前屋后的绿地也果然很宽,那些绿草如茵的草坪井然有序地分布在住宅区里。邓丽君感叹道:“洛杉矶真好,这里清洁、安静,过惯了城市生活的人真想寻找一个安静的港湾来休息呀,成龙,我一下子喜欢上洛杉矶了!”
  “邓小姐,你看,这是UCLA大学!”成龙将车速渐渐放慢,邓丽君抬起头来一看,前方马路边果然有一座占地面积数千平米的校园。小轿车驶进UCLA大学的校门后,前面便是一幢幢的校舍和教学楼。也许正是上课的时间,教学楼前的人并不多。成龙说:“你的入学申请早就批准了,你被分配到英语系一年级插班,负责该班的老教授名叫约翰逊,他是位杰出的汉学家。”
  成龙将轿车停在林荫道上,他将邓丽君引进一幢三层教学楼内,里面很肃静。两人来到一间位于廊道左侧的教室前,邓丽君透过玻璃窗可以望得见室内坐满了黑压压的学生。从那些各种肤色的学生面孔上可以看出,大多是白种人和黑人,一位穿西装打领结的大胡子美国人站在教室的最底层,正在那里比比划划地用英语授课。
  “他就是约翰逊教授,”成龙隔窗一指说:“昨天我来时已将你的情况向他作了介绍,约翰逊听说你是中国的歌手,他很高兴。他说懂音乐的人学习英语可以触类旁通,便于接受。”邓丽君却吐了吐舌头,对成龙说:“可是我感到这个大胡子美国人有些怕人呀!我的英语基础其实很差,万一我说得不好,他会不会大发雷霆的?”
  成龙哈哈地笑了:“你以为这里是你在台湾就读的金陵女中?
  那里学不好要打手板的,可是这里是以自学为主。约翰逊教授也只是有选择地进行辅导,他不会让你难堪的。中国有句古话是:“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邓小姐,在UClA大学就全靠你自己的努力了!”
  “真是做梦也没想到呀,命运之神会让我到大洋彼岸来,而且有这么好的一所学校等着我,成龙,这一切都要感谢你呀!”邓丽君望着那些来自世界各国的男女大学生,脑际里很自然地会想起她在台北金陵女中就读时的岁月。邓丽君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还有到美国重温旧梦的机缘。
  就在这时,大教室里传来一阵骚动,学生们纷纷起立时将座席弄得乱响。邓丽君愣神的功夫,教室的门大开,一大群穿着各色服饰的青年男女,都挟着本子从里面拥了出来。她们都睁大眼睛打量站在窗前的一对中国青年男女。
  “下课了,成龙,我们快走吧!”邓丽君被那么多来自各国的男女学生们注目,身上感到非常不自在,她急忙拉着成龙欲躲开。
  “走开?为什么?”成龙却拉过邓丽君的双手不放,他朝向阶梯教室里一指说:“邓小姐,你明天就来这里上课了,可你到现在连约翰逊教授还不认识,那怎么成呢?我送你到这里来就是让你熟悉一下环境,认识一下约翰逊教授呀!我们为什么走呢?”
  邓丽君望着那已经快要走空了的大教室,不知为什么从内心里升起一股胆怯,她手捂住怦怦乱跳的胸口说:“我有点害怕!”
  “你怕什么呀,大名鼎鼎的明星,什么场面没见识,难道还怕一个小小的教室吗?”成龙知道邓丽君是因为少年时常遭到教师的严厉批评,心有余悸,他在旁鼓励着说:“我们来UCLA就是为了求学的,你可将一切都看得很平常,也就好了!”
  两人正说着话,那位满腮大胡子的美国人从教室里走了出来,成龙急忙上前说:“约翰逊先生,这就是你未来的中国学生邓丽君,她的英文名字Teresa Teng!”
  邓丽君羞涩地站在那里,忽然她醒悟过来,用英语叫声:“先生您好”,就慌忙依中国人见老师的礼节,恭恭敬敬地向约翰逊鞠了一躬。
  约翰逊急忙向邓丽君伸出一只手来说:“Teresa Teng ,欢迎您的到来!”
  天将过午的时候,成龙和邓丽君来到城外的“好莱坞电影城”。
  上午他协助邓丽君在UCLA大学办理好所有中途插班的手续,交了学费。将近中午时两人在一家餐厅里吃了一顿简单的快餐,是地道的日本三明治,邓丽君很喜欢吃。她在日本的几年时间,对这种快餐十分熟悉,没有想到在洛杉矶也可以吃到。
  “邓小姐,还有一点时间,索性就到我们拍电影的地方看看吧!”午饭后,成龙觉得还不想和邓丽君就此分手,便主动请她到郊外的好莱坞去看一看。“太好了,到洛杉矶不去好莱坞,岂不是白来一回吗?”邓丽君也感到她和成龙在一起的时候,忧郁的心境就会变得晴朗起来。从前邓丽君无论在香港、台北,还是东京演出的时候,与演艺圈内的男演员在一起共事的时候也较多。可是她从没有动过心,可是这一次与成龙在美国邂逅,心绪却大不一样了,也许是两个人在旧金山相遇时,刚好是赶上邓丽君独自幽居,心情苦闷的缘故吧。总之邓丽君感到与成龙在一起的时候,就心情愉悦。成龙从旧金山返回洛杉矶以后的那段短暂的光阴里,邓丽君度日如年。
  “邓小姐,这就是世界闻名的好莱坞呀!”邓丽君坐在车里想着心事,成龙一叫,她才看见电影城的大门就在眼前,一块刻有“HOLLYWOOD ”的巨型铜牌在她的身边一闪而过。
  “好莱坞真大呀,比我们香港的邵氏影城不知大了多少倍呢!”
  邓丽君展目四顾,只见好莱坞电影城内的占地面积超过数万平方米。到处是林立的楼宇和搭设的街景、城堡、巨大的电影摄影棚、录音棚、道具仓库和电影放映厅。她从前在台湾和香港都拍过电影,可是那里的拍摄公司与好莱坞相比之下,有一种小巫见大巫之感。
  “来,先到我们的第十二号摄影棚来看看吧!”成龙将小轿车在影城内七拐八拐,很快就来到一处工字型的巨厦前面停住了。邓丽君兴致勃勃地走下车来,成龙将她引进那工字型大楼的左侧楼道。
  宽大而空旷的楼道里在中午时分没有几个人影,那长达数十米的廊道一侧,有一个大门,上面用阿拉拍数字标明每一座摄影棚的号码。成龙见邓丽君以惊奇的目光打量着那些依次闪过的摄影棚,他说:“好莱坞共有22个摄影棚,但是不可能每天都有戏在棚里拍。
  有些片子需要出外景的,所以许多棚的大门是关闭着的。喏,我们的《杀手壕》就在这里拍内景,邓小姐,请随我来吧!“
  出现在邓丽君面前的第十二号摄影棚空旷高大,四周的房梁上有现代化的照明设备。三四盏巨大的水银灯将雪亮的光柱从高空中投映下来,照亮着棚中央的布景。灯光照映下的城市废墟,断壁残垣与几棵倾斜的灯柱、电线杆、远方尚未坍塌的楼房,远远望去极可乱真。
  “邓小姐,我们先在这里休息一下,如果你想看拍戏,再过半小时就可以了。”成龙将邓丽君让到距布景两丈远的一张木制靠椅上坐定,取来两瓶可乐,让邓丽君解渴。
  “成龙,听说你10几岁上就开始进入演艺圈,少年时也是很苦的!”邓丽君呷着可乐,她望着那些市景忽然问起成龙的过去。这是她第一次对一位与她毫不熟悉的异性历史感兴趣。处事谨慎的邓丽君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问起这一话题来。
  “我的原名本来叫陈港生,我的爸爸是在澳洲驻港的领事馆做事,他在那里当厨师,母亲也在那里当佣人。我从小就很苦,在香港那打索医院刚生下来的时候只有12磅,”成龙也是从来很少与别人说起自己不堪回首的身世,在邓丽君的面前他却感到有一股强烈的冲动,迫使他不能不一吐为快:“爸爸在我6岁时送我上学,我那时顽皮,好玩,好动,学习不用功。小时候爸爸见我不成器就常常打我,我跑得快时,少打一顿。跑得太慢,只有挨揍了。我记得有一次,爸爸他拿皮带抽我,然后把我关在屋里,罚我不准吃饭,虽然妈妈偷偷拿东西喂饱我了,可是我愈想愈气,一气之下,把爸爸的皮带统统剪坏,当然,为此事我又付出了相当的代价,连妈妈都保不住我了。”
  邓丽君很认真地托腮倾听着。半晌,她问成龙说:“你的功夫那么好,听人说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也是很小的时候练的吧?”
  成龙眯着双眼一笑说:“那是。我6岁上学时因为好玩和好动,在一年级时就功课不好。爸爸见我不是上学的材料,天天为我发愁。后来他见我在学校里不但贪玩贪吃,还经常与别人打架,就下决心不许我升二年级了。在我8岁那一年,他就将我送到于占元师父开办的戏曲学校,就从那里开始了我的学艺生涯。”
  “哎呀,8岁也太早了,你比我出道还早几年呢!真没有想到你也是这么苦。”邓丽君听到这里,心中充满了深深的同情。13岁出道唱歌的她很能想象一个8岁的稚童,付出多少辛苦才能有今天的日子。她的心里很难过。说不请她究竟是为同情成龙还是在为自己的童年遭遇而痛楚。邓丽君有些担心地问道:“那时候练翻跟斗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你一个孩子能适应吗?”
  成龙发现邓丽君用那种怜悯的眼神来瞟他,忽然笑了起来。他比比划划地讲述当年的往事说:“那时我练翻跟斗,师父和师兄们指导我,当然是有点难的。在正式翻第一个前,头撞地上几下,腿是否扭着,多少得看个人的运气。大小意外经常发生。但当时从师父到学徒,都不觉得那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翻的时候头撞在地上昏了,躺一下自然会好。身体不舒服,头晕,不想练功?师父说好,立刻翻上10来个20个,保管百病全消。有一回,一个师兄试着在八仙桌上翻了几下,一头撞在桌边,血流如注,不省人事。当时师父只用一些烟丝敷在伤口上止血,那位师兄静躺在地上三四小时后就醒来了!”
  邓丽君正在静静地听着成龙讲着他童年的往事,那边忽然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只见一位大胡子导演,由一群摄影师、化妆师、演员们簇拥着走进摄影棚来,一个个酒足饭馆的模样。大胡子导演见成龙正和一位姑娘坐在一边的荫凉里闲聊,都频频地向这边侧目。
  “好漂亮的东方姑娘,啧啧!”“成龙真是好福气呀,原来他在美国还有如此漂亮的女友,真没有想到呀!”“这个香港小伙子果然不可小看呀!”那些美国人朝成龙身边的邓丽君频频翘望,大胡子又向她来个飞吻,叫声:“OK!”引得人们哄堂大笑。大胡子导演将演员们带向那废墟的布景前,改换了一副严肃的神情,大吼道:“准备进行实拍,各就各位,不许乱说乱动,马上都给我进入角色。”
  演员们都立刻止住嬉笑,在刹那间进入了角色。
  摄影师开始将镜头对准拍摄现场。
  “成龙,是不是我影响你的时间太久了,你也该到现场去拍你的《杀手壕》了!”邓丽君望着紧张忙碌的摄影棚,忽然感到她坐在这里有些不合适,她便提醒成龙说:“美国电影导演历来是非常注重时间效率的,你在这里陪我有些不合适。”
  “不,你别多心,我今天没有戏,”成龙笑笑说:“事先我已经和导演请过假了,我说一位刚来美国求学的朋友,需要我去帮助她做些安排,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你下午尽可以在好莱坞电影城里参观,也可以坐在这里看他们拍戏,不碍事的。”
  邓丽君点点头说:“如果那样就好了。我是第一次见到美国人拍电影,我感到美国人很注重效率,你看他们这么迅速就要进行实拍了,在我们香港一场戏恐怕要反复拍几次。你看,他们都很紧张呀!”
  “开拍——!”大胡子导演一挥手,场上立刻鸦雀无声,摄影机开始转动镜头,片盒内的胶片发出沙沙的响声……
  暮色苍茫。成龙才将邓丽君送回洛城的华人住宅区。在丛生着一排排雪杉树的半山坡上,有一幢倚山而筑的小木楼。这是邓丽君刚出40万美元购得的一幢新居。两层小接通体白色,由一条条雪白的木板镶嵌成外望,黑框百叶窗,楼顶上的铁瓦是浅蓝色。门前有一条可以直通城内的柏油路,路两旁为淡绿色的草坪,四周是一排排深绿色的雪杉树。
  “成龙,今晚我请你吃俄式的西餐,我的厨师对烧俄式西餐很有研究。”邓丽君一天来跟着成龙跑了许多地方,心里很是快活。邓丽君将风尘仆仆的成龙请进小楼里来,她一边挽留成龙吃饭,一边进到更衣间去换衣服。两位新请到的新加坡女佣,忙着为成龙送上茶点和热咖啡。
  成龙一天来的驾车奔波确实也很累了。他喝着热咖啡,一边打量着邓丽君新购的这套住宅,楼上楼下确也宽敞明亮,富丽豪华。
  “成龙,午餐我们吃得实在太简单了,实在有些过意不去。”邓丽君从铺有地毯的楼梯上袅袅停停地走下来,她显然在楼上的浴间里刚刚沐浴过。此时的邓丽君,身披一件宽松的浴袍,湿淋淋的头发被一条花格毛巾包裹着。她在没有修饰和化妆时,白皙清秀的面庞有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天然之美。酒菜已在隔壁的餐厅里摆布停当了。一位美国男厨师为邓丽君和成龙不断地献上他在厨房里刚刚烹制的一碟碟俄式西餐:白菜卷、法国蛋、烤奶汁肉饼、里脊扒、炸板虾、红菜汤和两只罐切牛肉。
  “成龙,你是能喝酒的,请不必客气,在我这里你不必拘谨,”邓丽君拿过一瓶马爹利酒,为成龙满斟一杯,说道:“我很感谢你为我在洛城所作的安排,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我恐怕只能在旧金山无所事事地混日子,经你的指点,我才有可能在美国补上人生的缺憾啊!”
  “你这样说话就使我们感到疏远了,”成龙将那杯洋酒一仰脖喝干了,然后说:“邓小姐,我们不谈这些。应该还像上午那样闲聊才好,因为朋友不言谢嘛!再说,即便是我在美国遇上另外一个香港来的同胞,也会像对待你那样热诚的。来到国外不容易啊,他乡遇故知,这很难得啊!”
  邓丽君被成龙的豪爽打动了。自从那天在旧金山第一次邂逅成龙时起,在她的心中便暗暗地前生一种淡淡的柔情。邓丽君从来没有与演艺圈里的任何人拍拖过,并非是演艺界没有好青年,而是邓丽君的母亲赵素桂告诫过她:“阿丽,我们可只是在这个圈子里卖艺,决不要将这个圈子看得太好。一个小女仔要想在歌台上永远立得住,必须要注意自己的品行。特别是和男子接触要有分寸才行啊!”邓丽君正是牢记母亲的叮咛,所以多年来她与演艺界的任何一位男演员都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洁身自好的邓丽君从来没有像对待成龙这样地对待演艺界内的任何一位演员。莫非自己真正地从心底喜欢上这位小伙子了吗?邓丽君笑眯眯地凝视着热情豪爽的成龙,她说:“你是什么时候进入电影界的?你当初进的是戏曲学校,后来为什么又要拍电影呢?”
  “我本来也不懂电影,做梦也没想拍电影的,”在多情善感的邓丽君面前,成龙变得热情而健谈:“在于占元师父的戏校里,我很快就学会了武打的功夫,又开始到香港的荔园里去演出,只不过那时我只能在潮剧、粤剧和神戏里演个翻跟斗的小孩子罢了,现在看来还根本算不上个演员。那时香港的武打古装片很卖座,电影制片火时常为拍片时没有演小孩子的角色发愁。他们来到戏校时,左挑右看,最后看中了我的机灵,所以就让我去客串影片。如此一来二去,我就和电影结下了不解之缘。邓小姐,人生是一个舞台呀,一个人一生到底能扮演个什么角色,并不是自己左右得了的。有时完全是上帝的安排,譬如我与邓小姐这次在美国的相遇,认真想来,也是上帝的安排呀!”
  “你真逗……”邓丽君忍不住笑了,她觉得成龙不但热情善良,而且说起话来很幽默,与他在一起感到从未有过的开心。她为成龙又满斟一杯。
  成龙却问:“你自己怎么不喝?”
  “我从来是不能喝酒的,即便迫不得已地喝一点,也只是抿一口而已。因为一位女人,随随便便地喝酒是不体面的事情。”邓丽君还想继续着方才未完的话题,她说:“我不认为一切是上帝的安排,我来美国是那张印尼护照逼迫的,可是你呢,又没有人非通你来不可。”
  成龙说:“怎么不是上帝的安排呢!香港有那么多功夫片演员,为什么好莱坞非约我来拍电影呢?这件事的本身就是上帝在冥冥之中的安排呀。邓小姐的那张印尼护照为什么会酿成风波,如果是一般的寻常百姓持有这张护照去东京,本来什么事情也不会发生的。我认为邓小姐来美国是上帝的指使,我来洛杉矶拍电影更是如此。这两者合在一处,不是上帝所赐给我们的一种缘分吗?”
  邓丽君的面庞变得绯红。成龙的话使她感到羞怯和窘迫,有一句话在她的心里想了许久,现在她终于鼓足了勇气,问道:“成龙,在香港那种地方,像你这个年纪的演员,大多都已成家了。可是你……为什么到现在还不结婚呢?”
  “结婚?哈,我哪里能结什么婚呢?我到现在连个女朋友也没有,邓小姐,你不知道我成龙始终和女孩子无缘吗?”
  “莫非……你从来就没有与任何女孩子拍拖过吗?”
  “拍拖?真是没有过。‘城龙撂下酒杯,坐在那里默默地想着什么。邓丽君的话似乎勾起了他对往事的回想,成龙是个很直率的男子,他不想在一见倾心的邓丽君面前有丝毫的隐瞒,成龙喃喃地告诉邓丽君说:“不过,我在16岁那年倒是真的与一个女人好过的,可惜一厢情愿,有花无果。“
  “是初恋吗?”
  “也可以这么说吧。”
  “每个人都有他的初恋,但是初恋一般又往往难以成功。成龙,她是谁呢?我认识这个人吗?”
  “你怎么可能认识她呢?”成龙提起自己16岁时难忘的初恋,堆满笑容的脸忽又变得很郑重。他对邓丽君说道:“那时我在师父的戏校里已经是一个能挑大梁的角色了,我的日薪是60港元,不算多可也不算少。我们戏校有一位师姐,她长得很好看,待我非常好。给我缝鞋子还洗过衣裳。那一阵子我好像走火入魔了,见了她就感到脸红心跳,我不敢见她,可是见不到心里又非常地难过。有一次在练功时将左腿摔伤了,我那位好师姐就过来照顾我,送饭端水,无微不至。她真是把我当成一个亲弟弟来看了!唉,可是我当时还不了解一个女人的心……”
  邓丽君在听成龙讲这段往事时,心里的感情很复杂。她既感到成龙的可爱,又有一种女性本能的嫉妒,她本来不想去听了,却又情不自禁地想听下去,就说:“后来呢?你为什么不可以表明你的心迹呢?是担心这位师姐的拒绝吗?”
  成龙蹙眉摇头,叹了一口气才说:“不,她不会拒绝我。我当时也确实向她表白过心迹,而且还不止一次地给这位师姐写过请书呢!很可惜的是我念的书太少,只读过小学一年级。写情书有许多的话要说,可是连起码的字也写不出来。唉唉,没办法,我记得给师姐写的那些信上,无非是写些‘你今天好吗?’和‘你的嘴唇很红,脸蛋真好看’等等。当然,有几次我得了薪水还给她买过小手帕、糖果之类的东西送去,她倒是收下了,可是我那些爱慕她的话始终也没能完整地表达出来,这是我现在想起来都深深后悔的。”
  邓丽君忍不住笑了。她没有想到成龙会将自己16岁时的初恋和盘托出。邓丽君忍住笑说:“成龙,你本来也是一个很健谈的人,既然自己不会写情书,为何不能亲口向这位可爱的师姐表明心迹呢?莫非是没有这种相互交谈的机会吗?”
  成龙说:“在戏校里是没有交谈的机会,师父对我们要求实在太严了。后来倒也有了与师姐接触的机会,那是春节我们去曼谷演出,我和师姐相处了近一个月的时间。有许多可以单独谈话的好机会,可是,唉唉,我那时并不像现在这样好说好讲。真是见鬼,我每一次见到她就会脸红心跳,一肚子的话就是说不出来。后来演出结束了,我本来还想找机会再和她谈一谈,可是人生的机会很快就不再来了!邓小姐,我当时根本没有想到我们的姻缘会那么快就失去了。师姐回来后不久,就有人为她在新加坡谋了一个当演员的好工作。师姐一去再无音讯,从此我也再没有见到过她。”
  邓丽君听完了成龙这充满着苦涩和无奈的初恋,心底也有一种淡淡的失望。因为成龙如果勇敢一些,也许他与师姐的关系可能得到发展,遗憾的是由于怯懦而导致他与师姐失之交臂。邓丽君说:“你认为那位师姐也像你爱她一样暗暗地爱着你吗?”
  女佣悄悄地将餐厅里的吊灯打开了。柔和的灯光映照在成龙那张非常失望的脸上,他困惑地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她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这类的话。”
  “这是彼此的心照不宣,其实,她也是应该知道你对她一片痴恋的吧?”
  “谁知道呢?”
  “你给她写过几次请书啊!”
  “那是什么样的情书啊,她看了也会忍不住发笑的!”
  “不,你那情书虽然文字不流畅,或者是言不达意,可是毕竟是一种心灵之爱的流露。你的师姐比你还大几岁,她又怎么不明白呢?”
  “如果师姐当时就懂我的心,她在与我分手的时候,为什么无任何表示呢?这很奇怪。”
  “有什么奇怪呢!她对你没有表示的本身其实不也是一种表示吗?”
  “邓小姐,你是说她当时根本就不喜欢我,是吗?是我的自作多情?”
  邓丽君嫣然一笑,又为成龙斟上一杯酒,劝他喝了下去,才说:“也不一定她不喜欢你。我想,也许是年龄的关系吧,在她得知你对她的一片爱心之后,作为女人当然要首先想到自己的年龄。当然,也不排除还有其他的原因,譬如她为什么要去新加坡求职?那里是否也有她的寄托呢,这也是你当时无法知道的……”
  “唉,我真傻!”成龙已经有了微微醉意,他想到当年与师姐相恋无果的往事,心头清不自禁泛起了一股酸楚。他将酒杯里的残酒一饮而尽,忽然伏在餐桌上哭了起来。
  “成龙,不要这样!成龙,你不能再喝了,要伤身体的!”邓丽君忽然意识到自己不该让成龙唱那么多的酒,更不该在吃酒时与他多谈从前不愉快的往事。她急促地叫起来:“醒酒汤,快拿酸梅醒酒汤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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