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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成长


             一 立足香江 持家创业

               (一九四八年)

  一九四八年的香港春天,在李兆基的眼内显得特别明亮悦目,和暖清爽。
  跟这小城重逢于多年怀念之后,自然地发觉她可亲可爱。
  李兆基有的是理想,有的是干劲,有的是青春,有的是豪情。加上,年方十九的他正是初生之犊,不畏眼前时难,总有信心自己的前景有如初升旭日。
  他的雄心壮志即根源于天生勤奋坚忍的个性,也仗赖年少时就开始承袭的难能可贵的金银业阅历。
  自然,还加上李兆基口袋里那傍身的一千块钱,这使他如虎添翼,决意在这个多年前已一见钟情的城市内,努力闯出一番事业来。
  从第一天驻足香港的中环,李兆基深呼吸一口清新的空气开始,他就希望自己成功。
  成功的定义在他是无负于先天禀赋的个性,无愧于后天环境的培育,将他所能发挥的智慧能力心思尽情发挥,把他所能把握的时机际遇缘分尽量把握。
  如果这番努力导致他飞黄腾达,也是相关相连有因有果的成绩罢了。
  就这样立定了宗旨,李兆基先从生活的最基本安排做起。
  他没有想过在人生路不熟,还未分清楚香港九龙的东南西北方向时就盲目置业。
  他甚至不认为要浪费金钱,去租用一层住宅自用。
  反正李兆基只不过孤家寡人乙名。
  日求两餐、夜求一宿的基本生活需要不难处置。
  他决定把每天的二十四小时包括了补充体力的睡眠时间在内,都专心一致地用在建功立业之上。
  于是李兆基跟首次来港时一样,寄居于李氏姑婆位于跑马地成和道四十九号的家中。
  一经落脚有地,他就如识途老马般嗅一嗅城内金融业务集散地的方向,直朝那个目标进发。
  李兆基有信心以他的金银业看家本领闯天下。
  当时的中环文咸东街,足足有二三十间金铺银店,专营黄金买卖、外币找换、汇兑等生意,业务性质跟李介甫在顺德的永生银号没有分别。
  李兆基来到香港之后,开始在那些金铺银店挂单做买卖。他的兄长李兆麟亦在世叔伯之澳门宝昌金号工作,宝昌金号与香港宝生银号(即现在宝生银行前身)的老板是同乡老友,同声同气,同携同堡,拍档已久。有一段时期,香港金价比澳门金价贵得多,宝昌和宝生联手经营,自国外订购大量黄金,由澳门进口后,在贸易场套戳买卖,也有在门市出售,盈利甚丰。李兆基因着兄长和世交支持,在买卖黄金上,得到方便。
  加上上海和广东为主的水客,有如过江之鲫,天天塞满一条文咸东街。水客手上最多的货品就是黄金。
  时局动荡,在朝不保夕的大气候催促下,南下港澳的客商都带着大量黄金傍身,事在必然。
  早已练就了识别黄金成色成分成数专业本领的李兆基,即可以运用锐利得穿金透银的目光去鉴别黄金的质量,更能巧妙地把金条往分金石上一擦,就能定夺它的成分。这时香港金银贸易所买卖黄金的热闹不下于现今股票市场的情形。
  有了这番本事,非但不会被走卖黄金的水客占去便宜,而且心算越来越精确,对黄金市道走势越来越有把握的李兆基,每次在一买一卖弹指之间就可以获得一笔相当可观的利润。
  因此,李兆基到香港不足一年,已有能力汇款回乡照顾家中大小。
  解放前,李介甫家有生意做,又有田地收租,属于富有,解放后被列为地主阶级,要受清算,所有的财物全被充公,家中变得一无所有。李兆基除了急需汇款回乡作为安家费用之外,还要为父亲缴纳罚款作为赔偿代罪等用。
  李兆基在香港赚到的第一桶金,正好解家中燃眉之刍

             二 驰骋金融 发展贸易

            (一九五二年—一九五七年)

  中国大陆在一九四九年解放了之后,大量的人口不停涌到香港来。
  十月十三日,广州市民实行紧急大疏散,一天之内就有数十架民航飞机抵港。
  从陆路经深圳,从水路经澳门而抵香港的,更是不计其数。
  一九五零年一月六日,英国就正式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并且主动提出了与中国建立外交关系的要求。
  对英国此项建议,中国于同月九日复电,表示愿意接受和合作。
  于是,香港中环商贾云集的食肆,诸如金城茶楼。得云茶楼、高陞茶楼、莲香茶楼、大同酒家、陆羽茶室等,都聚合了一群群自各地来港发展的金融界人士,其中也包括何贤、冯景禧等,他们都不住交头接耳,谈时论政。
  得出的意见相当一致,那就是香港的地位越来越重要,因为她将是中国大陆与海外全球沟通的一个要塞孔道。
  有一日金城银行的杨造英副总经理跟李兆基在得云茶楼茶叙,告诉了他一项相当有用的数据。
  杨造英说:
  “对一九五二年的展望,香港产品的外销会激增,估计能达到六亿或六亿元以上。”
  李兆基立即心算,得出了一个对他相当吸引的数字。
  如果香港产品在来年外销超逾六亿港元的话,那就占了香港全部输出货品总值百分之二十。这个剧增的比例明显地标志着香港已由从前转口港地位,转变为贸易和制造中心。
  李兆基知道金城银行的业务以辅助商贾从事进出口贸易和支援工厂制造贷款为主,杨造英的这个说法是有现成业务数据为推论基础的。
  广东俗语所谓:“执输行头惨过败家。”李兆基火速把握机会,请求杨造英给予他银行贷款支持,让他在制造业和进出口贸易上一展拳脚。
  杨造英一口答应,不但因为银行的钱要找出路,而且是要找稳当而正确的出路。
  他对于李兆基商业触觉的敏锐和数字计算的精确,相当的佩服。有这种条件的商人,无疑是银行寻找的理想业务对象。
  于是李兆基立即从五金行业着手,同时从事营运出入口贸易。
  又因李兆基跟澳门的兄长李兆麟保持密切联络,无意中物色了出入口贸易的一个好助手萧经岳。
  真是人夹人缘,李兆基跟萧经岳很合得来,再严谨一点的说法是,李兆基从没有视对方为雇员,只以朋友之礼相待,以拍档之情相处。萧经岳呢,对李兆基彻头彻尾的喜欢与敬佩。

             三 进军地产 成立永业

            (一九五八年—一九五九年)

  解放之后,香港人口激增,工商业日益发达。一九五四年政府公布:全港经营登记的工厂共有二千四百九十四家,属下工人十一万多,未曾登记的工厂工人,数目逾十万,增幅较去年接近一倍。
  这些工人都是年轻的、朝气勃勃的,等候着适当时机就成家立室的,跟他们的生活最息息相关的就是房屋问题。
  两年前政府的第一个廉租屋村在北角模范村建成,得以入住的人高兴得犹甚于中了马票,而实际上规模相当的廉租屋村在供求方面,还是有一大段的距离。
  李兆基并不认为政府关照市民居住问题的步伐能赶得上民生的迫切需要。
  有目共睹的先例,在一九五三年的圣诞夜,深水埗石硖尾发生冲天大火灾,焚毁木屋七千多间,导致六万人无家可归,港府才锐意拨款港币一千六百万元,在灾区原址建筑“H”型的多层“徙置”大厦,安置无家可归的灾民。
  是非到了有燃眉之急,港府才开始积极研究推行房屋徙置的计划。
  为此,李兆基非常肯定香港目前最有需求的制成品应该是楼宇无疑。
  成功生意在于满足市场需求。
  成功生意也在于少受时局影响。
  比起任何一种金融工具来,房屋始终是可以捉住抓牢、实斧实凿地存在的东西,不容易在转瞬之间就灰飞烟灭。
  再说,李兆基满怀信心地想:
  “归宿是人人的渴求,有瓦遮头是家家户户的愿望。”
  于是,他坚定意志,向房地产进军。
  自然,要走好这条路,最大的问题是资金。
  发展房地产,与黄金买卖、汇兑及出入口贸易比较,前者的投资需要有一个起码面庞大的资金,不同于后者,可以丰俭由人,多少随意。
  李兆基手上的资金从事别的生意已游刃有余,但拿来买地建筑,就未免有点捉襟见肘了。
  然而,有志者事竟成,因为只要有心,机会就在你左右。
  李兆基平日惯于在中环夏蕙餐厅与一班商贾行家午膳茶叙,交流市场资料,研究投资机会,讨论时事政情。
  自从他把地产生意摆在心上之后,就留意到原来同道中人者众。
  首先是老早已认识的冯景禧,他对崭新的投资概念一律欢迎,只要有生意可做,就雀跃不已。
  再而是最早时在澳门专营洋杂的信发行东主郭得胜,在大陆解放后也移居香港,开办鸿昌公司,一边继续经营洋杂生意,另一边也注意到香港人口膨胀速度带动的民生需求,而锐意集中精力在地产方面发展。
  就香港地产发展问题而越谈越起劲的也不只是李兆基、冯景禧和郭得胜,还有胡兆炽、黄少轩、戚宗煌等三人。
  既是观点相同,看法吻合,于是坐言起行,胡兆炽、黄少轩、戚宗煌加上他们的好朋友吕贤藻、郭得胜、郭锦涛、冯景禧、李兆基等八人,决心合资经营地产。
  合资公司的写字楼顺理成章地设于胡兆炽的名下物业中环士丹利街十六号三楼。
  又取其永远基业的好兆头,将这合股地产公司命名为永业企业公司。
  永业于一九五八年成立之后,实际掌管公司行政和积极推动公司业务的只有李兆基、郭得胜和冯景禧三人。因为其余五位有他们自己原本的生意需要照顾,难得李兆基等把所有事务,处理妥当,也就照常每日在夏蕙餐厅留座一桌,午膳叙会时才参与讨论业务。这个习惯一直维持多年。
  李兆基、郭得胜和冯景禧三人对永业是真的全心全意全情全神投入。
  他们之所以谈得来,合得拢,因为做事的态度相当一致,除非不下决心从事,否则决不气馁,永不言倦,朝着目标进发,直至得心应手为止。
  开山劈石的功夫首先从沙田酒店的计划开始,成了永业旗开得胜的第一役。
  由于李兆基专心发展地产,萧经岳也觉得自己是时候自立门户,往外头闯一闯了。
  在他打算给李兆基请辞之前,李兆基笑微微地对萧经岳说:
  “你要告诉我一个消息,我也要告诉你一个好消自
  还未待对方追问,李兆基就喜形于色,急不及待的抢先给萧经岳说: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探访我的女朋友?”
  李兆基的女朋友名字叫刘惠娟。
  李兆基带萧经岳上刘惠娟的家,无意之中,萧经岳竟在客厅的茶几上发现了一支黄大仙的灵签。他好奇地信手拈来一看,只见签旁写上了批解签语的几行小字:
  “若是女子问卜,此君可否负托终生,答案是信女有幸,求得上上签,嫁得如意郎君,终成大器,四海扬名,域外称霸。且品性温驯,念旧怀远,深情厚义,他日必是君体妾心,多所爱重;唯怕妾身福薄缘悭,有负君心。”
  萧经岳看罢,哈哈大笑。
  刘惠娟在结识了李兆基之后,问卜姻缘,自然表示神女有心。加上襄王有梦,可见会水到渠成,小登科在望了。
  终于,萧经岳向李兆基陈明意向,决心辞职。之后,他才蓦然发觉原来自行前往新加坡开厂创业所需的资金,与他的积蓄还有一个距离。
  思前想后,说什么也不好意思把资金拮据的困难向李兆基道白,向他求助。
  谁知辞行之时,李兆基对萧经岳说:
  “以后如有困难,记得回来找我。”
  这么两句关怀话语,叫萧经岳激动得冲口而出道:
  “我如今就已面临困难了。”
  最终李兆基二话不说,借了港币三千元给这位要离他而去另立门户的雇员和朋友。
  事隔多年,萧经岳已于新加坡发迹,李兆基往访叙旧后,在回港的航机上,同行的李醒国把萧经岳的一封信交给李兆基,他打开来一看,赫然是三千块钱,李兆基一想,知道好友未曾忘记旧时恩惠,开心地笑得合不拢嘴来。
  一九五九年对李兆基可以说是丰收之年,永业企业公司站稳阵脚,合作愉快。事业上的一个里程碑昂然耸立于他三十而立之年。
  同年,中环大华酒店内,筵开百桌,商贾云集,李兆基既有香车迎淑女,又备有佳肴美酒宴嘉宾。
  这时刻,事业与婚姻尽皆如意,唯一的遗憾就是父母未能自乡间来港主持婚礼。
  李兆基想,人生总是有遗憾的,只有遥望故乡,默默地感戴亲恩。

             四 三友同心 创新鸿基

               (一九六三年)

  永业在李兆基、郭得胜、冯景禧三个主帅带着冯贵权、卢超俊和罗景云三个将领的通力合作、悉心照顾之下,营运得相当成功。
  其后扩展神速,职员增至十余人,其中包括李兆基推荐的李镜禹、郭得胜引进的何永新、以及冯景禧介绍的梁昇。
  永业既是应时而生,有相当优越的营运条件,加上三个执行老板的苦心孤诣,同心协力,业务果然蒸蒸日上。
  并且那几年发生的天灾人祸,也造成了香港人对新建房地产的需求。
  从一九五三年石硖尾大火之后,每隔一两年就有这样震撼性的灾难发生。一九五四年七月,深水埗大坑东木屋区发生大火,焚毁木屋二千多间,有九个居民当场烧死,灾民超逾二万四千人。
  一九五五年二月,上水石湖墟又失火,焚毁砖屋二百二十间,木屋一百八十间。
  一九五七年二月,旺角广东道四幢木楼发生大火,烧死五十七人。
  一九六○年六月,台风袭击香港,吹毁房屋无数,导致一万四千多人无家可归。
  一九六一年一月,红磡山谷道又发生严重火灾,过万人流离失所。
  一九六二年九月,台风“温黛”正面袭港,死亡失踪一百七十多人,灾民达四万六千余人。
  这几年的天灾,使香港人在心态上更加追求有一个安全而且现代化的家居,人们宁愿节衣缩食,省吃俭用都要置业安居。离弃旧房子,迁入新屋的意欲不断高涨。
  加上一九六二年四月,大陆人士逐渐偷渡来港者众,人口的激增已成无可避免的事实。
  香港房屋的短缺已经明显地反映在业主的疯狂加租和迫迁之上,以致政府无法不立例管制,保障升斗市民的利益。
  在一九六二年九月二十六日,港府宣布自翌年七月起,新楼加租不超过百分之十,一次加租之后两年内不可再加租。
  这条例一出,表面上对新楼造成打击,其实只不过是对富裕人家置业收租的收入作出一些限制罢了,反而是提醒了一般市民,到底还是置业安居,拥有自己的物业安稳得多。
  在房地产业务的发展上,李兆基、郭得胜和冯景禧的看法是相当乐观的,他们的进取态度也较其他几位永业的股东为积极。
  于是,李兆基、郭得胜和冯景禧三人在一九六三年决定另起炉灶,成立“新鸿基企业有限公司”。

             五 三剑合壁 谁可争锋

            (一九六三年—一九七二年)

  “新鸿基”三个字是有来历的。“新”字取于冯景禧的“新禧公司”、“鸿”字代表郭得胜的“鸿昌行”。“基”字自然是李兆基之名。
  郭得胜年纪最长,于是任集团主席,李兆基则出任副主席兼总经理。
  新鸿基的股份以郭得胜占百份之四十为最多,李兆基和冯景禧各占百分之三十。
  认真来说,新鸿基只不过是一间统筹物业的机构。每一个建筑地盘都被视为生动的生意,三位股东都可自由商议占股比例。
  市场中人都知道这三位好朋友勇于进取,一起拍档,各展所长,配合得宜,自然会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因而称誉他们为“三剑侠”。
  冯景禧负责主理新鸿基对外的联系应酬,打好各方面的人际关系。因为他生性活泼,言语玲珑,长于交际。
  冯景禧的魅力几乎是无远不至,所向披靡。只要他想认识某人,想跟某人熟络,与某人合作,三言两语,三朝两日就可以办得到,真叫人以为他有三头六臂。
  冯景禧当时对银行、政府各界等的关系,联系得非常出色,为新鸿基奠下良好基础,以帮助业务的发展。
  冯景禧又长于证券买卖,熟识如何运用市场资金,新鸿基企业成立之后,他又创办专门经营股票生意的新鸿基证券,其后发展至一九七二年,新鸿基上市,也是冯景禧的安排。
  郭得胜则是实干派,他在新鸿基有如一只吨位极重的大趸船,表现出他的稳健和坚定。他对建筑工程有特别的偏好,对施工过程了如指掌,对工人指挥若定,对房产质素控制自如,且对建楼成本把握有素,所有有关建筑的开支,诸如石屎、打桩、钉板、搭棚等等,郭得胜都仔细地调控价格,亲自与判头和材料供应商讨价还价,务求做到货廉物美。此外,新鸿基买入的物业楼宇按揭工作,亦由郭得胜负责向银行抵押贷款,因为他长于讨价还价,节约成本。
  郭得胜是个工作狂,香港地产界人人都知道。在他的观念里是一星期工作七天,没有周末和假日的存在。
  他最大的娱乐项目就是巡地盘,一天可以巡三四回,巡来巡去,何止永不言倦,简直越巡越起劲,越巡越精神。
  一年之中五十二个星期日,一觉醒来,就摇电话给下属,相约享受他最兴奋的娱乐节目去。
  有一次,一位下属的老婆在周日接了郭得胜的电话,竟然犯颜直说,以地道香港粤语大声说:
  “胜哥,我老公一个星期有六日归你所有,第七日你俾番我老公我好唔好?”
  说罢干脆把电话筒扔掉。
  这个笑话传遍市场,郭得胜不以为忤,亦不因此而改变习惯趣味,依然我行我素。他始终笃信勤力自然有回报。故而巡视地盘、监督建楼进度的工作一直由他负责,进行得相当顺利。
  李兆基自永业时代已经表现出他在地产上的才华,新鸿基成立之后,他出任为总经理之职,主理的范围如下:
  其一是建楼的图则设计。
  其二是买入土地作货源。
  其三是楼宇销售等工作。
  其一,李兆基对建楼的图则设计必躬亲其事。
  例如有一次,梁昇跟一位外聘则师,把一份划好的图则放在李兆基跟前,与他一起研究。
  李兆基几乎是一眼望过去,就摇摇头,对则师说:
  “你这个图则的计算错误了。”
  则师一听,当场涨红了脸,他是著名大学出身的划则师,他的图则怎么会被李兆基一眼就看得出错误来?
  正欲分辩时,李兆基就以温和的口气跟对方说:
  “你忘了这建筑物是可以引用最近的建筑新例,放松了每层楼的高度限制吗?况且取光的角度也可以相对地调整,以使我们这幢楼宇的建筑面积能有可观的增幅。”
  当下,这位则师真有点无地自容的狼狈。
  梁昇往后回办公室去重新细心计算一下,得出的结果跟李兆基刚才的预测全无差异。
  其二,李兆基是专攻土地买入。
  例如有一天,他在市场上听到消息,知道皇后大道中励晶大厦旧地的业主有意将地皮出让。李兆基对于黄金地段物业从来都不放过,于是随即四出侦查业主是谁。
  打探出物业属郑宗枢所持有并不困难,可惜的是据报郑宗枢已口头答应将该物业卖给别人,作价一千一百万元。
  要是别的人就只好自叹是来迟三日的梁山伯,有点缘悭福薄就算了。
  可是李兆基一听一千一百万元这个售价可以得到优质物业,有如猫儿嗅到鱼的香味,怎舍得就此放弃?
  于是追问:
  “谁跟郑宗枢相熟?”
  左右各人都无法作答。
  李兆基的手下提醒他:
  “听说物业明天就要在律师楼签订买卖合约了。”
  李兆基随即点点头,道:
  “嗯,那即是说我还有今晚这一夜的时间。”
  他那种认定目标、锲而不舍的精神,使他不住地思考问题的解决办法。
  只要肯想,一定会找到答案。
  这是李兆基的信仰。
  果然。
  他想到了。
  李兆基记得证券商何廷锡跟郑宗枢熟络。
  虽然已届凌晨,李兆基依然抓起电话就摇给何廷锡,向他道明目的,重重拜托。
  李兆基素来长话短说,辞简意深:
  “拜托你,一千三百万元的范围之内,你替我拿主意,你的佣金一分不能少,这你就别客气了。”
  翌日,何廷锡果然找着了郑宗枢,问明成交价是一千一百万元,于是何廷锡只以一千二百万元的新售价就游说到对方转售物业给李兆基了。
  结果是马到功成,皆大欢喜。
  其三,李兆基负责房产的销售。
  货如轮转早就是李兆基经营地产的宗旨,只有这样才可使投资回笼得快,并使盈利袋袋平安。
  从前流行整幢物业买卖。如想置业,必须整幢买入,无疑将买家限制在富人身上,李兆基推行分层出售,证实大受广大群众欢迎,因为对上了中国人有置业狂热,事必要有自住楼宇才有安居乐业感觉的脾性。
  李兆基且设计面积较小的单位推出,无异于向小家庭提供一家一主独立生活环境,增加了他们的家居享受,同时减轻了他们的经济负担。
  加上,李兆基尽力与银行交涉,为买家创造分期付款的有利条件,鼓励买家做银行按揭,使买家月供楼价等于交租,以此作为置业的原则。
  李兆基这个总经理掌管一买一卖,运筹帷幄,收放自如,新鸿基就靠他一夫当关,万夫莫敌。
  新鸿基在“三剑侠”联手依照上述的方针经营下,新鸿基在七十年代推出销售的楼宇证实是成功的。

             六 坚定信心 留港发展

            (一九六五年—一九六九年)

  人生前途总会顺逆交替,正如任何市道也会有L有落,有旺有淡,有暗涌,有高潮。
  新鸿基企业成立之后的第一个浪潮始自一九六五年,是年香港出现前所未有的银行相继挤提和倒闭的风潮,自然影响整体经济滑落。
  一月二十六日,明德银号首先发生挤提,由香港政府银监处宣布接管,不久法院宣布明德银号破产。
  事隔不到一个月,二月六日,广东信托银行湾仔分行又出现挤提情况,两天后银监处又被迫宣布接管,企图息事宁人。
  可是,银行挤提之风继续在香港蔓延,人心对华资银行并不信任,恒生、道亨、远东、永隆等资历不浅的华资银行均先后出现挤提的现象,导致汇丰银行和渣打银行分别宣布无限量支持恒生、远东、永隆、广安、道亨等几家银行,风波才稍稍平静下来。
  二月九日,港府发布管制银行紧急法例,每一存户每天只限自银行提取港币一百元,用户透过支票提取存款及工商界提款发放薪金者则不在此限之列。同时,为了应付因挤提所引起的钞票短缺问题,港府特地自伦敦空运英镑纸币到港应急,准许以一英镑等于十六港元的比率在香港市面流通。
  直至二月十六日,挤提风潮渐告平息,港府才撤消限制提款一百元的规定。
  可惜,到是年四月十日,恒生银行又再次发生挤提事件,最后导致汇丰银行宣布收购恒生银行百分之五十一股权,事件始告平息。
  市民的心态经此动荡,多数只愿把现金捏在手上,投资意态低落。
  跟着内地开始发生“文化大革命”,从一九六五年至一九六六年,香港的物业市道呆滞,但楼价还不至于大跌。
  一九六五年香港岛住宅楼宇平均每平方呎五十一元,九龙半岛住宅楼宇平均每平方呎五十二元,到一九六六年,也只不过是微跌一至二元不等。
  可是,到一九六七年,“文化大革命”严重影响香港。房地产住宅的价格就狂泻近三十至四十元一平方呎,巨抛售者众。
  市面传说纷纭,都恐惧香港朝不保夕,弄至民不聊生。
  李兆基在这个狂潮之中,唯一令他忧心戚戚的只是乡间父母弟妹的安危,对于香港的稳定,他始终深具信心。
  其次令他稍感不安的是好拍档冯景禧决定举家移民加拿大。
  李兆基并不打算劝阻冯景禧。
  固然因为人各有志,而且他深明冯景禧的个性,他聪明敏感而且急躁,要他坐在四处烽烟、满地炸弹的香港而不谋出路,他是会很辛苦的。
  动若脱兔的冯景禧喜欢每分钟都求变,自变幻中他会发挥强劲的适应和克服环境能力,甚至谋求突破。不必阻止他往外头世界去探讨张望,如果他一旦发觉回来还是更好的话,他会第一时间就飞奔回港。
  李兆基的个性刚相反,他是静如处于的一类人,加上对香港有一种难以解释,兼牢不可破的归属感,他不愿意离去,只愿静待曙光的重现。
  李兆基深信这个明丽的东方之珠,绝对在不久的将来就更能发出异样的光彩。
  在镇定地等待与殷切地期望之中,李兆基如常的生活和工作,包括了让一些需要如期完成的建筑计划不脱轨。同时,金睛火眼留意着市场上有没有一些出乎意料之外的便宜货,可以让他实行人弃我取。
  经营地产策略需要有系统、有组织,不可以朝秦暮楚、三心二意。
  李兆基信心十足,决心留下来,与香港共存共荣。那么,还不趁低吸纳,增加土地贮备更待何时?
  在冯景禧移民到温哥华一段日子之后,李兆基接到冯景禧的信息,邀他到彼邦一行,于是怀着探望老友的心情飞去加拿大。
  事实上,李兆基逗留在温哥华访问的几天,他也曾细心留意过在彼邦可能发展的机会。
  不论是社会制度、人民质素、税率、会计以至于法律,都是不利于东方人长远事业发展的。语言尚属次要问题,至要关键在乎西方社会的林林总总并不是为东方人而设。
  中国人在加拿大,再富裕也要过着次一等质素的生活,更逞论事业的发展。
  一九六七年底正值香港物业最低潮,李兆基计算一下自己的身家,当时估值计为港币一千万元,如果来温哥华退休,一家几口今生今世是绝不愁衣食的。但人生吃喝享受是有限度的,物质的享用对他并不重要。他需要的满足是考验自己的智力,锻炼自己的眼光,发挥自己的才干,承担自己的责任,达到自己的理想,包括对社会的和家庭的,甚至是对国家、对民族的。
  其时,李兆基婚后已经育有三女一子,长女佩雯、次女佩玲、长子家杰。三女佩仪分别于一九六○年、一九六二年、一九六三年和一九六七年出生了(幼子家诚是于一九七一年出生的)。作为一个父亲,他需要提供给下一代的不只是无忧的经济基础,甚至是富裕的财产,更应有他本人的奋斗经历和成功的经验,从而使儿女们领会到自己做人处事的对与错,教育他们、培养他们、带领他们踏上正轨,以至最终拥有一个美好而有意义的人生。
  李兆基既然深信香港是福地,有意植根在香港,取诸于社会,还诸于社会,他还要为香港作很多的建设,因为他知道香港仍然会不住给他很多的成功机会。
  甚至有朝一日,身为中国人的自己,会在适当的时机,为祖国和民族,作出一些贡献。
  那才是不枉此生。
  留在温哥华干什么呢?
  果然在一九六九年,冯景禧也举家回到香港,回到“三剑侠”的新鸿基旧巢了。

             七 创业有成 合久必分

            (一九六九年—一九七二年)

  新鸿基在六十年代末及七十年代初的发展,威望名声与盈利更胜从前。
  当时香港的环境对地产发展商相当有利。
  香港人的反应异常敏锐,适应力特强,奋斗精神尤其旺盛。于是一旦暴风雨过去,朝阳呈现,就立即抓紧好时光,尽情发挥。
  一九六九年二月,物业已从谷底回升,面积四万八千八百五十平方呎的尖沙嘴“地王”公开拍卖,即九龙内地段九七二,亦即现在喜来登酒店,以一亿三千万元投得,平均每平方呎地价二千七百元,创下了本港地价之最高纪录,而使沉寂多年的地产开始复苏,带动了整年港岛住宅由未投地前的每平方呎六十元跳升到八十五元。而巨升势持续向好。
  到了一九七○年七月,中区“地王”拍卖,面积五万三千平方呎,置地公司以二亿五千八百万元投得一幅土地,平均每呎地价四千六百余元,即今怡和大厦现址,自此,更树立人们对本港地产的信心,带动物业走向历史新阶段。
  这给老早趁低价入重货的新鸿基企业极大的鼓舞。
  李兆基留意到地产稳步上扬的其中一个重要因素,是中等阶层的香港人经历了暴动风云的影响,在深思熟虑之后,更对香港有归属感及视香港为永久居住之地。
  这等人家的心态很容易捉摸,例子根本就在目前。
  新鸿基内任职的梁昇坦率地告诉李兆基:
  “禧哥在前往加拿大时,曾问我是否愿意一同去另闯天下。”
  李兆基很留意梁昇的答案。
  “我给禧哥说,我不同你,你手上有相当资产,就算在加拿大没有发展,也可以悠哉游哉安度余年。我是与其在彼邦艰辛度日,倒不如在香港,同声同气,同甘共苦,但望众志成城,云开见月。我是不想走了。”
  像梁昇这样不想走的人毕竟占大比数,不管他们是想走而走不动,抑或压根儿没有离开香港的打算,总之,众志成城这句话道尽香港的前景。
  这一大撮中等阶层家庭凝聚成一股香港置业的主流力量,已是相当明显的现象。
  李兆基明白谁的房产专为他们而设计,谁就赚到他们的钱。
  当时楼价在住户有本身需求和地产发展商悉心设计的相互配合下,在日趋安定的社会环境内,被培育“催谷”至有史以来的高峰。
  三人同心,通力合作,各展所长,新鸿基的业绩,一直表现优异,于是,便由精通上市集资的冯景禧策划将新鸿基上市。
  七十年代初股市暴涨,除香港证券交易所之外,远东、金银、九龙三间证券交易所相继开业。新鸿基企业终于在股市相当畅旺的一九七二年以新鸿基地产有限公司之名成功上市了。
  冯景禧的个性最适宜发展风起云涌、惊涛骇浪的股票投资。上午种田,下午收割的神速效应,只有在股票市场才办得到。这是跟性急的冯景禧不谋而合。他正好趁香港证券业日趋成熟的时期,别树一帜,从心所欲。
  “三剑侠”亦开始各施各法,专注地朝自己最向往的事业发展途程进发。
  由于上市公司的控制方法,除非持股为一间有限公司,否则,若是由几个人持有,因买卖方便,持股量增减自如,迟早控制权终会归纳到一个人手上。
  李兆基以十年来的努力,在新鸿基上市时,获公司分派得了价值五千万元的资产。这次自然而然的“分家”,有如大家庭中兄弟分遗产一样,使李兆基能以得来的资金,朝着自己的目标,以自己的方法,自由运用,从新开山劈石,打好基础,期望能及早再行发扬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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