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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事业顶峰


     如愿以偿返海军,默默等待不虚度;
     好梦成真连擢晋,三军主帅权位重。

  1948年6月23日,蒙巴顿携夫人乘专机返回了伦敦。

  此时,这里的许多人又在纷纷议论蒙巴顿的个人志向和未来的职务安排了。有的说他可能会去搞政治,到美国当大使;有的说他可能去经商;还有的说他将出任文职的国防大臣。实际上,这种种猜测都根本不着边际。蒙巴顿重返海军的决心从未动摇过,他的志向很简单——继承父业,最终当上第一海务大臣。而为实现自己的这一志向,他只有一条路可走——重返皇家海军。

  回国后的第三天,蒙巴顿就向海军首脑提出了申请。他在6月25日的日记中写道:“我向海军大臣、第一海军大臣和第一海务大臣打了报告,表示我愿一切听从他们的分配。”由于蒙巴顿在皇家海军里的军籍一直保留着,他回来自然没有任何障碍,但要给他在等级森严的皇家海军安排一个合适的位置,也颇令海军首脑们头疼。他担任过东南亚战区的盟军最高司令,还刚刚做过印度总督,职位安排低了不妥当,而仅有的几个高级别位子现在又被挤得满满的,总不能他一回来就把别人撤下来吧?再说别人也没有失职和过错呀。第一海务大臣约翰·坎宁安经过长达3个多月的痛苦考虑,于10月份决定,让蒙巴顿担任地中海舰队第1巡洋舰队司令。

  英国地中海舰队是当时世界上最强大的海军舰队之一,而第一巡洋舰队又是皇家海军中唯一的一支常备舰队,它拥有4艘大型战舰和数十艘各类中小型舰艇。所以,蒙巴顿的职位是相当重要的。但是,与他当年担任盟军一个大战区的最高司令或总督时相比,这个职位就显得微不足道了。更有趣的是,他的顶头上司地中海舰队总司令阿瑟·约翰·鲍尔将军,是蒙巴顿在东南亚战区任最高司令时下面的东印度舰队司令;地中海舰队副司令道格拉斯·彭南特也曾在蒙巴顿手下任过职。在整个地中海舰队的领导层中,他这个第1巡洋舰队司令的职务排在第4位。于是,人们好奇地观察着他们之间将怎样处理如此复杂的关系。

  蒙巴顿处理眼下的上下级关系时很有分寸,既不显示出骄傲自大、摆过去的老资格,又不刻意表现出做作的礼貌和谦恭。他恰如其分地对上级表示敬意,又不失他本来应该得到的礼遇。因为谁都清楚,蒙巴顿在历史上的地位已超过了地中海舰队中的任何一个人。舰队司令鲍尔将军对他很礼貌,一见到蒙巴顿就不由地想起当年在东南亚时的情景,总是对他以“长官”相称,而蒙巴顿也尊重现实,见到鲍尔或汇报工作时,也总是恭恭敬敬地称他为“长官”。他们如此礼貌地处理好个人和工作之间的关系,在整个地中海舰队的官兵中传为佳话。

  1949年10月,未来英国女王的丈夫菲利普亲王来到地中海舰队服役。菲利普亲王是蒙巴顿的侄子,他的到来使蒙巴顿非常高兴,但他们开始却很难和睦相处。蒙巴顿总想干预侄子的私事,而菲利普亲王则“极力显示自己的独立性”,有时还显得很粗鲁。叔侄俩都有点儿倔脾气,经常发生口角。对此,蒙巴顿有些伤心地写道:“我没有自己的亲生儿子,只有两个侄子和一个女婿。即使我把他们当亲生儿子看待,他们也决不会把我当作自己的生父。我并不责怪他们,尽管我时常感到些伤感。”后来,叔侄俩似乎达成了某种妥协。“菲利普又与我言归于好了,就像以前那样。我们促膝谈了心,他承认他不愿受我摆布,也不愿得到我的保护。”蒙巴顿理解了侄子的想法,问题也就解决了。从此,俩人变得形影不离,相从甚密。

  1950年6月,蒙巴顿被调离地中海舰队,回海军部担任第四海务大臣。当时,皇家海军部有5个海务大臣:因为参加内阁的英国海军大臣是文官,所以第一海务大臣实际上是海军的专职首长;蒙巴顿之所以很早就立志当上它,原因就在于此。第二海务大臣负责人事;第三海务大臣负责舰艇设计和制造;第四海务大臣负责补给和军饷等后勤工作;第五海务大臣负责海军中的航空兵部队。蒙巴顿本想担任第二海务大臣,这样可使自己离梦寐以求的位子只差一步,然而,霍尔海军大臣没有答应。不过这也行,他在同霍尔会见后对女儿帕特里夏说:“我表示让我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对他表示感谢。”

  有人觉得海军部这样安排对蒙巴顿不公平。鲍尔将军向上抗议说,他认为对蒙巴顿没有量材使用。得到的答复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皇家海军的后勤工作一直被人忽视,其实这是一项重要工作。蒙巴顿自然不相信这种貌似振振有词的理由——“因为他们认为我今年才49岁,而其他几位海军中将都五六十岁了,我还年轻,仍可以等待。”

  来海军部走马上任后,蒙巴顿对后勤方面糟糕的程度惊诧不已。15万海军预备役人员应做到召之即来,可是海军所有的仓库只有可供4万人的军服和用具。没有军需储备,也没有搞任何军需储备的计划;甚至没有足够的扫雷设备装备现有的扫雷舰。蒙巴顿开始干了。本来正像他自己所说,“作为第四海务大臣,我的工作是无足轻重的,没人忌妒,也没人认为我想利用职权胡作非为。”然而,正是他在这个岗位上工作的两年中,使第四海务大臣位置的重要性达到了以往未曾有过的程度。他巨大的工作热情和能量迸发出来了,新的主意和新的举措不断涌现。首先,他完全重组了他的后勤机构;其次,他从第三海务大臣那里,拿过来了为各舰队分配武器弹药的权力;再次,他获得了制订皇家海军所有行政计划的权力。看他这么愿意干,海军部赋予他的任务也没完没了,像当年他父亲在这里工作时一样,海军部里的旧口头语又落在了儿子的身上:“什么事儿都让迪基会干,因为他肯干、会干。”

  蒙巴顿还随准备去做他份外的工作,不仅是他喜欢有压力,而且是因为他非常希望整个皇家海军——这部倾注了他的深情的军事机器,能按照他的意图运转起来,让别人觉得他是个海军里唯一不可缺少的人。很自然,这引起了别人的不痛快。1951年底,麦格雷戈接替拉姆担任第一海务大臣不久,就在兴头上把蒙巴顿训斥了一顿。此后一段时间内,当海军部开会时,蒙巴顿就一声不响地坐在后面,只有讨论他份内工作时才开口讲话。但是,他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一次,他要求海军部批准官兵换装的提议,麦格雷戈以种种理由拖延,蒙巴顿便直接找到乔治国王,要求他对麦格雷戈施加压力。结果,他的提议获得了通过,皇家海军官兵换上了更漂亮的新式军装。这件事给海军部所有官员们留下了这么种深刻的印象:蒙巴顿有杀手锏,虽然他不轻易去搬动,但在需要的时候,他随时都可以这样做。

  1951年艾德礼的工党政府垮台后,丘吉尔又奇迹般地打回了唐宁街。由于保守党一直不满意蒙巴顿在次大陆搞的那个分治方案,人们本以为丘吉尔复出后会惩罚蒙巴顿。然而事实刚好相反,丘吉尔理解并原谅了蒙巴顿,甚至还感谢他在那里出色的工作,使自己不再为次大陆问题而心焦劳神。在台上执政和在台下做反对党,考虑问题的角度怎么能一样呢?丘吉尔依旧喜欢蒙巴顿,并全力帮助他实现当上第一海务大臣的理想。

  实际上,两党领导人都对蒙巴顿的理想持支持态度。艾德礼曾说过,“我希望蒙巴顿成为第一海务大臣。”丘吉尔更不用说了,他恨不得马上把英国海军部交给可爱的迪基负责。然而英国的政治制度,特别是皇家海军的任免程序和规定,使他们都无能为力。于是,1952年5月,蒙巴顿先被任命为地中海舰队总司令;转年2月,晋升为正式的海军上将。这样,就为蒙巴顿一步步地获得自己理想的职务铺平了道路。

  1955年3月,温斯顿·丘吉尔觉得时机成熟了,该是让蒙巴顿实现自己的理想的时候了。不过,在3月21日接到正式任命书之前,蒙巴顿还蒙在鼓里,他不敢相信自己一生的愿望已经实现了。这是丘吉尔最后一次帮他的忙,因为在4月份丘吉尔就辞职下台了。

  上任后的第一天,蒙巴顿在日记中写道:“我坐在父亲的画像下面,心里十分激动。”尽管当年路易斯亲王的办公室窗前,现在建有一幢黄褐色的大楼,挡住了外面射来的阳光,但蒙巴顿还是坚持要去那里办公。可是,他坐在父亲当年坐过的那把椅子上,并不想沉缅于过去,他要着眼于更新、更高的目标。他认为皇家海军仍需要改革,以期适应时代的要求。

  当时,由于英国经济很不景气,政府决定大规模削减公共开支。削减哪一方面呢?1955年10月的一次民意测验表明,公众普遍认为应首先削减国防开支。同月,不久前才继丘吉尔担任首相的文登向公众作出许诺,要在此后30个月内将现役军人人数从80万减少到70万。政府的文职官员们还强烈要求海军大幅度减员。哈罗德·沃纳告诉蒙巴顿:“我觉得艾登首相已不再对海军感兴趣了。海军在各兵种中排列第三。而且,人们一直就海军在核战争年代能否起作用表示怀疑。”英国在二战中的老英雄蒙哥马利元帅,也在皇家联合军事学院的一次讲演中说,“海军在世界大战中只能起很小的作用,在其他时期,海军几乎一无所为。”无独有偶的是,苏联领导人赫鲁晓夫在谈到当时的苏联军事战略时竟宣称:“在热核时代,大型水面舰艇只是漂在海洋上的钢铁棺材。”总之,来自各方面的舆论都试图说明一个问题:海军曾很有活力,但现在大势已去。

  重申海军的作用,使之得到公众的承认,确实是蒙巴顿就任第一海务大臣以后的首要任务。他认为,“我们只有先让别人承认,我们的舰艇将来可以成为大型游动火箭的运载工具,然后其他事项方可提到议事日程上来。”在蒙巴顿任第一海务大臣期间,这是海军部所奉行政策的第一大基石。第二大基石是,保证向在世界各地执行保护英国利益任务的水陆两栖打击力量提供支援。在申请政府拨款方面,蒙巴顿很现实,也很讲究策略。他对经常嚷着要大幅度增加拨款的部下们说:国防预算是要分配给各军兵种的,海军的份额肯定会少于过去。要求过高就等于失去更多。海军必须确定自己的首要任务,并晓之于众。只有这样,保持一支有效的和平衡的战斗力量的最起码的要求才能得到满足。

  然而就是这样,于1956年底苏伊士运河危机以后出任国防大臣的邓肯·桑兹还要继续削减海军。这一年,蒙巴顿登上了皇家海军的顶峰——被晋升为海军元帅,但没等他高兴多久,桑兹上任后所表现出来的对海军的敌意便引起了蒙巴顿的愤怒。

  桑兹是丘吉尔的乘龙快婿,曾任内阁供应大臣,以喜欢贬低他人而闻名。海军副参谋长戴维斯回忆说:“他是有名的顽固脑袋,而且……对国家的战略需求一窍不通。”更糟糕的是,桑兹得到了新任首相麦克米伦的尚方宝剑,“有权对涉及武装部队的规模、形式、组织、部署、装备和供应……似及军饷和服役条令等一切事情作出决策。”桑兹的观点是:核武器将决定战争的胜负,海军起不了多大作用;巡洋舰已不再需要了,应予以报废;航空母舰和舰载飞机也不再需要了,皇家空军可以把它们的任务包下来,等等。实际上,这等于说海军已没必要存在了,它成了奢侈品,国家养它不起了。

  桑兹来国防部后,下令削减国防开支,引起了现役军官们的强烈不满。蒙巴顿在1957年2月份写道:“我们现在同邓肯·桑兹搞得不可开交。他要大幅度削减1957—1958年度预算和长远规划开支。女王陛下的政府打算无情地削减国防开支了。”海军部说,“如果更荒唐的削减计划——比如一年左右将海军裁员一半——获得批准”,海军部官员将集体辞职。蒙巴顿也起草了一份告海军全体高级军官书,时刻准备散发下去。内称:
     我们海军部已作了全面和仔细的调查,结果很清楚,这
   样大幅度削减开支,只会造成混乱,破坏军队的士气。如果
   要就此事摊牌,我当然要明确表示,我不能再继续任职了,不
   能为这种人为的混乱负责。但是,在我考虑采取这一重大行
   动之前,我想听听同龄人的高见。

  结果,和通常一样,事情并没有走到那一步,原因之一是桑兹作了明显的让步。

  1959年5月22日,麦克米伦首相正式任命蒙巴顿为国防参谋长,并建议这个职务的任期将由3年延长到5年。从地位上说,国防参谋长仅低于国防大臣,但由于后者属于文官并受党派竞选的影响,所以,国防参谋长实际上是整个英国陆海空三军武装力量的专职首长。

  在正式任命公布前,蒙巴顿忙忙碌碌地度过了他在海军中的最后几周。4月19日和20日,他发出了1300份告别信,其中大部分的结尾都有他的亲笔签名。4月23日,他在英国广播公司发表讲话,“告诉广大人民,海军的前途是光明的”。按规定,他移交第一海务大臣职权的时间是5月1日零点整。4月30日午夜,他坐卧不宁地等待着这一时刻的到来,当副官提醒他时辰已到时,蒙巴顿十分伤感地说:“现在我已不再仅仅属于皇家海军了。”说完,走到继任者查尔斯·拉姆面前,同他办理了交接手续。

  蒙巴顿是继威廉·迪克森之后的第二任国防参谋长,这个职务设于1958年,目的是统一指挥和协调陆海空三军。然而,迪克森在完成这一艰巨的任务方面,没有取得成功。他仅干了一年多,便干不下去了,由蒙巴顿来接替他。当时,陆海空三军各自的参谋长,有事可以直接去见内阁大臣和首相,蒙巴顿认为这样做无疑是损害了国防参谋长的权威,于是他上任伊始便定下规矩,各军种有事先要找国防部请示,不准他们越级去找内阁大臣和首相。

  20多年来,蒙巴顿一直主张三军统一。还在大战期间,他就曾说过:“我个人认为,所有军官都应享有去各兵种服役的机会。他们应分别在达特默思、克兰威尔和桑赫斯特轮流服役,一年换一个地方。这样,他们既可受到一般的锻炼,还可学到特殊本领。”他还主张,军校学员通常可以选择自己的职业,学习参谋课程和战术课程应着眼于三个军种,某一军种的参谋应到其他两军种里工作一段时间。他在1941—1942年负责联合作战总部期间,便是这么做的。

  在领导机构的改革方面,他提出撤销各军种参谋部,而设立三军统一的联合计划参谋部,并由他来担任这个机构的常任主席。不过,由于遭到了各军种参谋长的消极抵制,这一目标没有在伦敦实现。蒙巴顿于是把它付诸实施于海外驻军,分别在塞浦路斯建立了近东联合司令部,在亚丁建立了中东联合司令部,在新加坡建立了远东联合司令部。这种新的指挥机构,在提高英军的快速反应能力方面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如后来在1961年,伊拉克再次称科威特是它的一部分,并在科伊边境集结重兵,对科威特进行威胁。英国派“保垒”号航空母舰前往海湾地区,并答应科威特,如果它请求支援,英国军队24小时内即可采取行动,结果使伊拉克未敢轻举妄动。英国之所以能夺下海口,中东联合司令部的建立是原因之一。因为它能迅速协调和调动陆海空各部队,简化了工作程序,从而提高了快速反应能力。英国驻中东地区司令埃尔沃西中将说,在那次联合行动中,联合司令部的作用是很大的,没有这样一个联合指挥机构,英国的干涉肯定不会那样顺利。

  然而,就在蒙巴顿在国防参谋长的显赫职位上,全力以赴地干自己的事业的时候,他的夫人埃德维娜却不幸病故了,终年仅59岁。

  埃德维娜是位很要强的女人,自战争期间她主管过圣约翰救护队以后,一直着迷于医疗救护事业。这几年,她每年都要花费数月时间去非洲和远东地区,帮助那里的红十字会工作。1956年,她的私人医生威尔克斯·哈维告诉她,如果她不大大减少自己的活动,3年之内死神就要夺去她的生命。埃德维娜对此忠告不但置若罔闻,反而似乎要与死神争夺时间拼命去工作。1960年1月,她代表圣约翰的海外野战救护旅去远东视察。事先被安排出来的视察日程甚至使她没有了上路的勇气,然而,生性好强的埃德维娜还是咬牙出发了。

  2月20日,她抵达婆罗洲即加里曼丹岛的亚比。之后她立即进行了一系列视察。路途中,伊丽莎白女王医院的护士长伯纳姆女士发现,她有时脚步踉跄,经常停下来欣赏周围景物,看上去已疲惫不堪。伯纳姆女士见她身体如此衰弱,就在当地医院里为她准备了一个房间,让她住进去以防不测。此时在伦敦,蒙巴顿忙完公务后于凌晨1时30分上床休息。刚入睡不久,便被叫醒,说婆罗洲的总督想和他通电话。一会儿,那边的电话打过来了,蒙巴顿从模糊不清的越洋电话中,终于听到了夫人去世的噩耗。

  刹那间,蒙巴顿悲痛欲绝。人们跑过来规劝他,他默不作声地淌着眼泪,望着埃德维娜的照片,在一张纸上不断拼写着“TRAGEDY”(灾难)几个大写字母。少年夫妻,老来伴。蒙巴顿这年已60岁了,失去老伴对他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2月25日,皇家海军的“威克菲尔德”号驱逐舰在一艘印度军舰的护送下,把埃德维娜的遗体运回英国。蒙巴顿写信给尼赫鲁说:“帕特里夏、帕梅拉和她的丈夫,埃德维娜的妹妹玛丽和我都去了布罗德兰兹,在家门口等候她的遗体的到来。这是她最后一次回家。”然后,埃德维娜的遗体被送到罗姆西修道院,在那里,由8个人抬上了祭坛。13个小时后,按照她生前的遗嘱,遗体将要送入大海。在她的遗体被抬上船时,水兵们鸣笛为她的亡灵开道。在参加埃德维娜海葬的船只中,那艘印度军舰是尼赫鲁亲自派来的。这使人们感到他们之间的友情超乎寻常,连蒙巴顿本人也承认,“这真是一个令人注目的姿态,它给所有的人都留下深刻的印象,特别会使亲爱的埃德维娜含笑九泉。”

  埃德维娜去世后,蒙巴顿陷于巨大的忧伤之中,他写道;“我太痛苦了,我过去从未意识到我是多么地爱她和她对我是何等重要。”丧偶的人都会有这种心情,但蒙巴顿比其他人都更吃惊地发现,他是那样地离不开埃德维娜。他和妻子过去经常分居,也时常吵嘴,加上他在事业上很充实,自以为没有妻子在身边,他也会生活得很好。现在他才感到以前的那种想法是错误的。过去他有时愿意和埃德维娜短期分居,但现在他永远失去了她,这使他悲痛欲绝。他如今形单影只,成了年逾花甲的单身汉。

  蒙巴顿担任印度总督时的主要助手伊斯梅写道:“埃德维娜的死恐怕给蒙巴顿的打击太大了。”他的部下们发现,他动辄发火训人。和以前相比,他变得优柔寡断;甚至在重要会议上,他也常常精神不集中,一阵阵地发愣。他过去给朋友写的信,总是热情洋溢、夸夸其谈,如今连给侄子——早已登基的伊丽莎白女王的丈夫——菲利普亲王的信,“都语无伦次,不大动人”。总之,他似乎像变了一个人。

  有人开始劝他再婚,说这样做即使不是为了爱情,也是为了使自己生活得更好些。据说有的名门闺秀也对做伯爵夫人和国防参谋长的夫人感兴趣。蒙巴顿或许曾多次产生过再婚的念头,但找个像埃德维娜那样的妻子如果不是不可能,也是非常困难的,于是他索性告诉女儿帕特里夏说,他不打算再结婚了,因为再婚可能会使他有个儿子。那么,他要把爵位传给她的计划就会实现不了。帕特里夏自然听得出这是老父亲的幽默,但也确信蒙巴顿不会给她领来一位继母,为此她要加倍地关心和照顾他,减轻他的痛苦凄凉之感。

  在两个女儿的悉心关照下,蒙巴顿经过一段时间的痛苦,终于重新振作起来。在细致的调查研究基础上,蒙巴顿和助手们对英国未来的防务结构提出供政府选择的3种方案:A.只对现行体制作些简单的修补;B.建立一个完全统一的和确能发挥作用的国防部;C.允许陆海空三军种各自的总部单独存在,但必须接受国防部的全面领导。其中,蒙巴顿认为最理想的方案是B方案。

  由于撤销三军种总部,会使许多将军的职位难保,麦克米伦首相犹豫不决,他想先选择C方案,然后为二三年内实行B方案打下基础。当他征求蒙巴顿的意见时,蒙巴顿回答说:“作为一种临时解决方案,我同意。”然而,出乎蒙巴顿所预料的是,麦克米伦首先顶住了来自各方面的压力,最后毅然决定采用蒙巴顿他们提出的B方案。

  1964年2月24日,蒙巴顿率领英国军事代表团赴墨西哥访问,3月1日他在那里收到首相以个人名义发给他的一份电报。电报说,内阁就改组防务指挥系统开展的讨论进行得很顺利,在下次讨论会上就将发表一项声明。麦克米伦还说:“我们现在正就执行改组计划的最佳途径(即B方案)进行讨论。我想让您知道,我是多么地感激您。您辛辛苦苦制订的改组方案,如今正在开花结果。”几天以后,蒙巴顿的代表团抵智利访问时,英国内阁决定采用B方案来改组防务系统的喜讯果然传来了。3月5日,蒙巴顿在日记中写道:“《泰晤士报》航空版今天寄到了智利。该报以十分感人的笔调宣布,(英国)政府已原则上接受了我的建议,决定取消海军部、陆军部和空军部,重建一个统一的、有权威的国防部。”

  多年的设想一朝实现,蒙巴顿感到自己几十年的军事事业达到了顶峰。此时他在英国武装力量中的地位仅次于文职的国防大臣,但在公众眼里,他比国防大臣重要得多,是整个英国军队的真正主宰。

  这期间,他还为加强英国与美国之间的防务合作进行了不懈的努力。尽管蒙巴顿希望英国的防务能够取得完全独立,但他知道,英国的安全与美国和其他欧洲盟友的安全有不解之缘。华盛顿的决策对英国军队产生的影响不亚于甚至大于白厅的决策。所以,蒙巴顿认为,保持同美国人的紧密联系至关重要。他任国防参谋长后,同美国人保持和发展关系不成问题,因为那里的许多军方领导人是他当年在战争时期的老战友和老朋友。

  还是在1963年2月,当他访问五角大楼时,蒙巴顿吃惊地发现,除了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马克斯韦尔·泰勒之外,所有美军参谋长们都是他的旧交。空军参谋长柯蒂兹·莱·梅和陆军参谋长惠勒将军都曾在东南亚盟军司令部供过职,海军上将安德森同蒙巴顿相识得更早些。因而他们在交谈时,尽管存在着不少意见分歧,但都能开诚布公地交换意见。蒙巴顿在老朋友们面前阐述自己的观点时很少有顾虑,尽管他的意见有时让对方听起来很刺耳。譬如,美国当时正准备军事介入越南,蒙巴顿直言不讳地忠告说:“根据我在东南亚的经验,除了建立一个真正为人民所接受的民族政府之外,……靠外力维持统治的任何政权都不会成功。尽管我认为通过建立一个进步的民族政府,使南越自立于‘竹幕’(西方国家对社会主义国家的污蔑——作者)之外非常重要,但我觉得以军事手段不可能达到这样的目的。”

  美国后来在越南战争中的失败,证实了蒙巴顿当时的预见。

  英国能拥有核潜艇,全靠美国的技术和财政的帮助,而这又是与蒙巴顿的个人努力分不开的。当美国的第一艘核潜艇于1955年下水时,曾拒绝包括英国人在内的一切外国人参观。后来,蒙巴顿亲自找到美国海军核项目负责人海曼·里科弗上将,请他帮助英国研制自己的核潜艇。由于美国政府作出了决定,加上“容易感情用事的”里科弗上将看在老朋友的份上,全力以赴帮助英国研制核潜艇。对此,蒙巴顿手下的参谋丹尼斯·怀亚特不无夸张地写道:“里科弗对英国是否能拥有核潜艇并不关心,他关心的是蒙巴顿是否能有核潜艇。”

  生活在核武器时代,作为军事领导人的蒙巴顿,自然要对它有自己的看法。他曾参观过美国在范登堡的一个核基地,“我当时根本没有思想准备,所以看到大力神式导弹的洞穴时感到非常吃惊。洞穴直径为40英尺,深为165英尺,足可盛下一幢20层的摩天大楼。当上方沉重的洞门打开后,一辆巨型起重机将大力神导弹吊上来。整个建筑平均每英寸能抗100磅的压力。除非是被核武器直接击中外,其他任何力量都奈何它不得。”他担心,“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会使人类丧失理智。”然而他认为,核武器将存在下去。如果还来得及销毁世界武库中的核武器,他一定会这样做。然而现在为时已晚,即使核大国们同意销毁它们现有的核武器,也不能保证它们中间的任何一方或其他某些国家不会再秘密研制核武器。所以,人类强调的重点不是销毁核武器,而是限制和防止核扩散。

  到了1964年下半年,蒙巴顿有了告老还乡的念头。蒙哥马利知道老友的想法,转告首相说,“迪基不想再干了。”当时,英国首相和国防大臣分别是威尔逊、希利。

  希利曾就这件事征求过40名高级将领的意见,由于蒙巴顿在改组防务系统中坚持的那个B方案损害过他们的利益,他们大多同意蒙巴顿告老还乡。但是,威尔逊不同意,他认为蒙巴顿享有的独特地位不能白白浪费掉。内阁经济事务大臣乔治·布朗也很希望蒙巴顿继续干下去,他威胁那些将领们说,如果同意让蒙巴顿退休,那么国防参谋长一职,政府很可能要一位文职官员接任。然而,蒙巴顿确实有些年迈体衰了,在重要会议上常打瞌睡,需要作出紧急决定时,他却要出去散步。

  此时已64岁的蒙巴顿,自己也感到力不从心了。不过,像他那样的工作和生活方式,即使比他年轻许多的人,也会被搞得精疲力竭的。以1965年2月1日至5日的日程为例:他于2月1日上午9点10分离开住所,10点30分到达办公室。到次日凌晨1点30分,除了吃饭之外,他一直都在工作。凌晨3点30分,他又得开始工作,一直到早晨5点。休息到9点30分时又爬起来工作。晚饭在家吃,然后一直工作到夜间11点30分。第3天,他5点45分开始工作。当晚有正式宴会,宴会后,他一直工作到凌晨3点。2月4日,一位海军上将9点来和他一起吃工作餐。中午休息片刻,然后又一直工作到凌晨3点。5日上午8点30分至晚上7点,除吃点儿东西外一直没有离开过办公室。甚至在节假日,他平均每天也要花五六个小时批阅文件。长期紧张的工作,使蒙巴顿患了失眠症,他曾写道:“总是睡了不到两个钟头就醒了。”他确实太累,身体被搞垮,有点儿干得厌烦了。

  6月底,蒙巴顿的退休申请获得了批准。30日,他在王宫侍从的引导下正式谒见他的侄媳——伊丽莎白女王陛下。当他来到白金汉宫的会见厅时,受到了女王的欢迎,女王说有件东西要赠送给他。蒙巴顿后来回忆说,“……接着,她(女王)递给我一枚功勋章。她这样做实在妙极了。只有24人曾得到了这种勋章,它往往只授予托马斯·哈迪那样的伟大作家和拉迪亚德·基普林那样的诗人以及拉瑟福那样的科学家。……据我所知,我是历史上得到这种勋章的第7位水兵。”

  次日,蒙巴顿就要最终告别49年的戎马生涯离开国防部了。消息不胫而走,许多记者和一些好奇的过路人,都纷纷前来围在国防部大门口,蒙巴顿下楼时从窗子里看到了外面的情景,高兴地说:“嗬!门口还有这么多人,真令人满意。”

  从他1916年由达特茅斯皇家海军学院毕业,成为一名正式军官算起,至今已将近半个世纪了。他要回到亡妻留下的遗产——埃德维娜祖上建造的布罗德兰兹庄园,度过他的晚年。正是:戎马倥偬五十载,退役归家理应该。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章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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