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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周末,小任带寒烟去看脱衣舞。这是属于中国留学生出国后的一堂选修课,也是留学生赢得自由的重要标志。看色情表演,下赌场,逛妓女街,这大概是西方社会的三大毒瘤,但身临其境后,寒烟却失去了开洋荤的热望。剧烈的东西方文化差异和观念上的错位,以及生活前途的无着,已经使他目眩头晕,找不着北了。在小任的几番策动下,他才同意去开开眼界。
  脱衣舞的地方叫“FlashOne”,一看霓红灯就知道里面是色情场所。沿街的一面墙上呕吐着一滩滩乱七八糟的喷漆字母,象扭动纠结的毒虫,和谐地和周遭氛围拥抱在一起。
  门口一个巨壮的黑人象个保镖,“Hey,man,seek some fun?”(活计,找乐子来了?)那老兄笑起来象只壮驴,在他们手背上用戳子盖了个小圆印。寒烟朝他“Hi”了一声,看着黑屋子心里直打鼓。要不是有人带着,打死他也不敢进这地方,主要是不知深浅,若是让人黑上一道,或给当男妓卖了,鬼都不知道。
  屋里传出喧嚣的爵士乐,拐角楼梯上有几只射灯,将他们的视线指引到墙上贴着一溜裸体女郎照片上去。洋妞们一个个金发碧眼,小细脖,小瘦脸,但该大的部位都那样邪门地大,屁股象新疆伊犁马,一对对大波灯笼般高高挑起。寒烟心底有种想吞咽什么的感觉,脑袋一阵眩晕,疲惫干渴的躯壳接通了电流。进屋之前,他已经换上男人在此场合下那种矜持的神情。
  高光照射下的椭圆型舞台在黑暗中漂浮,一个身材无可挑剔的洋妞,胯下系着一根细细的黑丝带,在台上性感地舞蹈。
  径直走到台边最近的一张桌子处坐下,每人要了杯带冰块的可乐,节省地啜吸着。这杯饮料比外面贵,包括了门票钱,但只要你不怕现眼,6轮表演撑上3小时,大黑汉们也拿你没办法。
  人不多,有几个黑头发的人,但装束不象大陆来的。男人的眼睛都幽幽地发出淡绿的光,眯缝着象猫见到强光时一样,看到精彩之处,有人便狂热地吹口哨,使劲啪打舞台。
  两年前,寒烟也看过色情表演,但那是从三级片里。那时,毛片刚刚渗透进大陆,有个当警察的哥们借了他几本带子,映象都象在水里泡肿了般的模糊,据说已经翻录了50多次。几个同事骑着自行车奔波了十多里地,偷偷趁他妈不在家时放录象,过眼瘾。大家都急不可待地磨拳擦掌,不会抽烟的也叼上颗烟,用脏话先把气氛污染得恰到好处,然后,性扫盲开始。
  淫声浪笑和金发洋妞让他们见识到一个野兽般的世界,群魔乱舞,玉腿齐飞,特写和近景镜头被不断倒转重播。突然,他发现所有人都翘起了二郎腿,鼻息加重,眼冒贼光,没人再说话,屋里只剩下“我操,我操”的惊叹声,全看傻了。出门后,还没结婚的小魏说:“我现在看大街上的姑娘怎么都光着屁股?”这傻帽,要是他今天坐这还不知会变成什么德性呢!寒烟想。
  小任已经擂鼓般地把眼前的木台拍得啪啪响,制造出动地的noise。那个金发女郎脱得精光,十分灵巧地缠绕在一根不锈钢柱子上,眼睛湖水般的蓝且深,高耸的乳房象水密桃般鲜美,浑圆的臀部扭动出令人神荡魂摇的曲线。
  她大概只有20岁左右,动作轻佻,神情却忧郁,这巨大的反差引起寒烟神秘的遐想。她的表演比毛片高级多了,一点不粗俗低级,她尽情舒展着柔软的身肢,举手投足在他眼里竞有种玉洁冰清的高贵。
  小任忘情地拍着台板,将那女郎吸引过来。她匍匐在地上,手里挪动着一张白毯,她在扭动。高高撅起的臀部和深深凹低的背脊,在她毫无表情的深蓝色眼睛的指引下,一寸寸富有韵律地移动,那两个倒挂的乳房释放出的巨大诱惑令寒烟头昏目旋,全身震颤。
  寒烟的目光吸允着女郎的放荡,破释着那具肉体的隐秘,他还从没有这样在高光下直视一个异性裸体。那女郎深邃的目光楔进他的视线,不动生色,释放欲望的臀部麻嗖嗖地荡漾扭动。他的喉头剧烈地上下蹿动,呼吸缓慢而凝重。他不敢对视那幽深的视线,低着头,心里倒有种自己被剥光了的感觉。
  口哨声、嘶叫声激荡着他,有人高喊着“shower,shower!"(淋浴,淋浴)那靓影已经模糊在舞台上。一道淋浴冲激着雪白的肉体,幻化出大理石般的光晕。他头昏沉沉的,体内有种被触摸后的缭乱,射进脑海中的具相从清晰到模糊,最后留下一团白光和几个局部特写。

  妓女街头,寒风凛冽,鬼影憧憧。
  两个穿着皮夹克,迷你皮裙的洋妞慵懒地靠在墙上,金发象燃烧的山峰喷耸在头上,高统黑皮靴的后跟高得使她们的女性特征象珠穆拉马峰般地崛起。黑暗中,香烟头明灭起伏,幽光中映出两张猩红的嘴唇和大的吓人的耳环。
  小任眼中发射出职业嫖客的放荡,手电棒般地扫射着对方。寒烟也把脖子缩在竖起的羽绒服下,双手插兜,口里嚼着口香糖,装出一副老练的派头。其实,他对眼前这幕有点犯怵,在国内听说过拍婆子,那是小流氓追女孩子上前搭话的故事。眼下,当然不能拿出绅士派头,但和妓女如何搭话他还真一窍不通。
  那两洋妞用眼嫖着她们没说话,只是对他们飞着媚眼。他两摇头晃脑地拿出北京土流氓诨不吝的劲头,寒烟不停地打着痱子,小任吹着口哨,把头摇得象宾努首相,走几步还转个圈。
  “哥们,长得不咋地呀,还有啥节目?”寒烟问。
  “这两鸡不行,咱往前走,寻摸点盘亮的。”
  别看小任不懂英文,没什么文化,但这小子在这些邪门歪道上胆大,悟性特足。
  “我怎么看你怎么象流氓,有钱人哪象你这德性,妓女肯定把咱当流氓了,”寒烟说。
  “就咱这打扮,您还装大款,我除了流氓什么都不会装,你丫别犯傻了,咱也就跟她们套套磁,真上,我还怕得爱兹呢。”
  又走了一条街区,在一个门洞里发现了一个四十多岁了老妇女,长得象巫婆般狰狞,一看小任探头探脑的样,唰地把上衣一敞,露出一对下垂的奶子,嘴象个大黑洞般一张:“My dear,come on,"吓得两人拔腿就跑。
  可能是天冷,街上妓女并不多。两人又蛰回来,还是找刚才那两妞泡泡算了。那两女的看他们又回来了,知道是回头客,大概有诚心,便迎了上来。“Want acompany?"(要伴吗〕一个洋妞粗哑的声音令寒烟毛骨悚然。”
  “How much?”小任老练地问。
  “Are you a Japanese?"
  "Yeah,you got it,"小任的英语无比的溜。
  那两人来了精神,“100 bucks,no suck though."(一百元,不用嘴)。
  "No. too expentive."(不,太贵了)小任一边说,一边占便宜地捏了那妓女乳房一把。“Hey,no touch,man."(嘿,少动手,哥们!)妓女尖锐地抗议。
  "Hey,man,we will give you good time,"(哥们,我们给你们充裕的时间)另外一个妓女凑进,一把抓住小任的下体,小任则不失时机地亲了对方一口。那妞推了他一把,放荡地笑起来。小任的手又摸向她的臀部。
  寒烟有点害怕。觉得小任胆太大。不经意间,他发现不远处暗影中影绰着条大汉,象是这两妓女的保镖。那壮汉扔下烟头,朝他们跨步走来。寒烟大喊一声,“快撤,中埋伏了。”转身撒腿就跑。小任也象毛兔子般追了上来。”哥们,你丫忒雏了,跑什么?“
  那两个洋妞的声音从屁股后面传来,“Hey,come back,80 bucks each,you son of bitch."(嘿,80一位了,你个狗娘养的杂种!)

  第二天,大家带寒烟去了另一个资本主义腐朽的场所——Casino。温哥华的赌场都和脱衣舞厅挨着。在国内,寒烟连麻将都不会玩,对声色犬马的东西也不热衷,但既然大家要去,开开眼也好。
  这家赌场不算大,但品种齐全,从轮盘赌到21点,从压大压小到老虎机,什么都有。咖啡免费,可以抽烟。屋里和酒吧一样没有窗户,满眼望去,人群中居然有一半以上是黑头发。看来,东方人骨子里有爱投机取巧的成分,据说,不少人周五拿了工资就进贡给赌场,一年到头的给赌场打工。
  他们几个谁都是生手,小任和大孟玩过拉号子,可那老虎机吃钱不吐骨头,听说过的发财故事都是瞎掰。
  墨绿的呢毯在灯光下发出悦人的色泽,转动的圆盘精制多彩,小刻度在贪财者眼里都是致富的神奇数字,Dealer手里那颗小骰子在灵巧的手指下飞速地一甩,转动的轮盘带着金钱的诱惑和期望便把人的心提了起来。模糊的一道道红色尾巴在缩短,那小骰子清脆地在刻度中跳着。蹦着,象个淘气的小精灵,大家象看祖宗似的看着它。转盘慢慢地停止了转动,那小东西贝的一声淘气地在盘上一蹦,“13”,不吉祥的数字。Dealer嘴角浮起一似很难察觉的诡笑,绿毯上山岱起伏着成摞的筹码,但那个数字上却平躺着薄薄的一片。Dealer雪白的手指持着一根有机玻璃条,轻轻而果断地一扫,除了那小薄片外,所有黄的、红的、绿的圆筹码都秋风扫落叶般的归拢成一推,多少人的血汗顷刻间化为乌有,但所有的赌徒都不动生色,虽然他们心里一阵紧缩,肠子拧成麻花,但就是绝对的不动生色。输多少也没人哭爹喊娘。赢的人也根本就不看那赢了36倍的筹码,一个个脸上都是哲学家样的沉思。
  有人开始掏钱,100元一张的大票被dealer平铺在桌面,用一个小东西插进现金孔里,然后双手变魔术地一翻,象是让人看他没藏起什么。然后,将筹码分成几摞,用条尺一推,齐了,您继续输钱。早就听人说过,赌场上的人不把钱当钱,买颗大白菜要和卖主吵几架的人到了赌场就都成了输钱不眨眼的男子汉。输钱的人一拨拨换人,赢钱的人却不动窝。“这帮傻蛋,要是我,赢了就颠,”寒烟心想。
  身边挤过来一个华人,穿着一身黑皮衣,透着精悍。那人观战了几把,开始压宝。他总是在dealer掷出骰子后才迅速地摆筹码,一个数字上至少压5个,有时候还把一个数字的边角都包得严严实实。每次他都不落空,一把下来,就赢个几百。有一次他居然一把赢了600多,大方地扔给dealer几个筹码当小费。
  两个经理在旁边嘀咕着什么,又换了个dealer,手法立刻全变。皮衣服输了两把,不玩了。小任对人家佩服得五体投地,上前搭话,果然是大陆来的,北京人,出差时滞留不归,在温哥华已经三年。
  一边喝咖啡,一边和那人聊。“别学这个,你们光看贼吃肉了,没看到贼挨打。我输钱输老了,现在是摸出点门道,捞学费呢。”
  “您真客气、谦虚。收我当徒弟吧,或者,我给你当保镖,拎包也行,”小任赖及及地说。攀着攀着,小任发现对方居然和他三姨夫的小舅子认识,顿时,关系拉近了。那人也不保密了,开口向他们传经送宝。
  “要说这轮盘赌也有窍门。首先,你要把盘上不规则排列的数字记熟,然后摸准dealer的手法。他们手上的功夫虽然做不到指那打那,但那晒子的落点基本八九不离十,”那人接过小任敬的烟,压低声音说。“第二,你得摸准庄家的路数,有时候他打原来的点,有时他打对面,有时又打90度。你不能漫天撒网,要摸他心理,要重点出击。这里面花样多了,再讲就要涉及到孙子兵法和弗洛依德的心理学了。不讲了,我得走了。”在大家敬佩的目光中,他到窗口换了钱,和他们拜拜。
  “嘿,这丫的真精,瞧人家,一天进个几百门玩式的,我发誓要钻研这手,不学丫臭英文了,早怎么没发现这路子”小任一拍桌子,转身追了出去。
  几个人有点发闷,谁出国时都觉得国外到处是金元宝,一不留神就能变成个百万富翁。连百元美钞上的人头是哪任总统都西里马糊的中国淘金者,一窝风地砸锅卖铁地往外跑,人人做着发财梦,出来一看,脸都绿了,投个狗屁机,人家西方所有的缝都填满了。眼前这赌馆真能成摇钱树吗?谁都手痒痒,但谁也不敢轻易试。三人拿了张印着轮盘的图表,喝了两杯免费咖啡。隔壁脱衣舞的音乐传进来,他们几个都没什么情绪,日子还没着落,哪有心思去荒唐。“走,颠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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