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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出手前夕




  中南海菊香书屋内,毛泽东倚在沙发上看书。
  沙发旁边的茶几上,堆着一大摞书,这是他正在选着翻阅的。一开始,他从书架上取下厚厚的线装书《资治通鉴》,翻了几册,觉得心绪不佳,看不进去,就换了《随园诗话》。但他盯着封面上袁枚的名字看了一会儿,又随手放到了茶几上。他略一考虑,再从书架上取下《容斋随笔》,打开其中的“为政通鉴”部分,目光落到《存亡大计》一篇上。他的双眼顿时放射出特有的神采。
  “国家大策系于安危存亡,方变故交切,幸而有智者陈至当之谋,其听而行之,当如捧漏甕以沃焦釜。而愚荒之主,暗于事几,且惑于谀佞孱懦者之言,不旋踵而受其祸败,自古非一也。……”看到这里,他的目光停住了。他回味了一会儿,把书随手往茶几上一放,起身在房间里踱起步来。
  他的踱步并不轻松。此时在他的头脑里,正急速翻腾着什么,苦苦地思索着对策。
  天已大亮。卫士轻轻推门进来,小声提醒:“主席,该休息了。”毛泽东头也不抬,似乎没有听见,照样低着头来回在房间里踱他的步。卫士不敢惊扰,又轻轻退了出去。
  毛泽东脑海里翻腾的,是夜里邓小平来向他反映的情况。而在几天前,陈云也来反映过类似的情况。
  “高岗,还有饶漱石,难道果真……”毛泽东的脑海里,反复在思考着一个令他意想不到的问题。
  几天前陈云来向他谈的情况,又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那天,毛泽东正在写一篇东西,叶子龙进来报告:“主席,陈云同志来电话,说要来找主席谈一谈。”
  毛泽东问:“他要谈什么?”
  叶子龙回答:“我问了,陈云同志不肯说,一定要同主席面谈。”
  毛泽东又问:“他急不急?”
  叶子龙回答:“很急。他说最好现在就谈。”
  毛泽东挥挥手:“快请他来。”
  陈云来到毛泽东的会客室,毛泽东劈头问道:“什么事火烧眉毛这么急啊?是不是为‘一五’计划的事呀?”
  陈云回答:“‘一五’计划的事两年多了,还尚未考虑成熟。我是想向主席反映一下高岗同志的问题。”
  毛泽东略感惊异:“高岗?他怎么啦?”
  “我看他有点不正常。”陈云说,“他主动找到我门上,同我谈对党和国家体制调整的看法。散布了一些不负责任的言论,有些话很出格。”
  毛泽东一扬眉:“他都说些什么?”
  “他说主席打算让刘少奇搞议会,周恩来搞部长会议,由他来搞政治局。谈到究竟是增设总书记好,还是增设副主席好,他说他不赞成设总书记,赞成设副主席。”
  “对人选他说什么了吗?”
  “他谈得最多的是人选。对部长会议主席人选,他主张林彪,说了一大堆推崇林彪的话。他对少奇同志意见特别大,看那个样子,像是和少奇不共戴天。”
  毛泽东皱皱眉:“有这么严重?”
  陈云肯定地点头:
  “那可不是一般地有意见。真有点‘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味道。说少奇政治上不成熟,‘七大’以来犯了一系列错误,是党内的资本主义思想。他是坚决反对少奇当总书记的,也反对少奇当党的副主席。他对恩来也不满意。他说主席已经不满意、不信任少奇和恩来了。他说如果实在要设副主席的话,就多设几个,他一个,我一个。”
  毛泽东惊问:“这是原话?”
  “一点不错。”陈云说得很肯定,“我当即表示了反对。正是他的这个话,使我感到问题严重。我认为应当向党报告,向主席报告。否则,就是没有党性,就是主席严肃批判过的自由主义。”
  毛泽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点燃上香烟,默默地抽着,全神贯注地倾听着。
  陈云继续说:
  “主席,我是这么看,对党和国家的体制和人事调整有看法,是允许的,对哪个同志有意见,也在所难免。但不能随便背后议论,尤其是不能随便背后议论中央领导同志,破坏中央领导同志的威信。我怀疑高岗同志不光向我,还向其他同志散布过什么。至于背后封官许愿,拉拉扯扯,搞非组织活动,性质就更严重了。”
  毛泽东一言不发,只是凝神倾听。
  陈云小心地问:“高岗要我向主席转达他的意见,我没有答应。他说他要直接找主席谈,不知他来谈过了吗?”
  毛泽东没有回答陈云,反而提出个新问题:“你过去同高岗一起工作过,你看他的主要毛病是什么?”
  陈云想了想:“自视甚高,目空一切,喜欢玩弄权术,老虎屁股摸不得。”
  毛泽东第一次露出笑脸:“你这不摸了吗?”
  陈云自信地一笑,随即严肃地建议:“主席,高岗这个情况,我认为得想点办法赶快解决了。”
  毛泽东若有所思。
  沉默片刻,毛泽东说:“陈云同志,你做得很对。高岗同志这个情况,我要作点调查研究。”
  就在陈云谈过之后,毛泽东还没来得及找人详细了解情况,邓小平又来向他汇报了。
  邓小平和陈云有所不同。陈云是政治局委员、书记处书记,在中央工作的时间长,和毛泽东等中央领导人接触多,非常熟悉。邓小平只是中央委员,来中央工作的时间不长,对有些情况,尤其是方方面面的关系、历史渊源,并不怎么掌握。因此,他说话办事,不能不持慎重态度。
  在邓小平的印象中,高岗是很受毛泽东器重的人物。他在西南局工作时,经常看到毛泽东向全党批转东北局的经验,也经常听到毛泽东对高岗的表扬和肯定。眼下,高岗又是政治局委员、中央人民政府副主席、同政务院平起平坐的国家计委的主席。他不知道自己来谈高岗的问题,会不会犯忌,合不合时宜。一开始,他显得十分谨慎。
  邓小平先有分寸地说:“主席,我了解到高岗同志的一点情况;我认为问题严重,不知好不好谈?”
  毛泽东因为事先听了陈云的汇报,心中有数,就鼓励说:“你大胆地谈嘛。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言者无罪,闻者足戒嘛。”
  邓小平说:
  “近日高岗同志找我谈话,谈了他对党和国家体制调整变动的意见。他的意见是,不赞成设总书记,赞成设副主席,要设就多设几个。他对少奇、恩来同志都不满意,说了他们一些不好的话。高岗言辞激烈,认为少奇不能当总书记,也不能当副主席。他认为恩来不是部长会议主席的理想人选,他主张林彪。他对林彪推崇得厉害,说了一大堆好话。”
  毛泽东故意问:“他高岗对人对事有意见,难道还不能讲吗?”
  邓小平有理有据地回答:“有意见当然可以讲。但我认为有两点高岗输了理:第一,应当光明正大地讲,当面讲,会议上讲,向党讲,而不应当背后随便不负责任地散布、议论。第二,应当与人为善,实事求是,而不应当夸大其词,恶意攻击,对别人全盘否定。”
  毛泽东点头表示同意。
  邓小平见毛泽东听得进去,‘便进一步放开来谈:
  “高岗反对少奇、恩来同志,是打着主席的旗号。他说主席不满意、不信任少奇同志了,信任他高岗。这样的话,危害特别大,别人很难相信,也很难不信,因为不可能来找主席核实。高岗还有些庸俗。他当面对我说了些吹捧的话,让人很不舒服。他正式找我谈判,要我和他采取共同行动,一起拱倒少奇同志。估计别的大区,他已经做过工作了。”
  毛泽东专注地听着。
  邓小平继续说:
  “反对少奇同志,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来中央工作不久,就零零星星听到一些对少奇不利的议论,比如说少奇有‘摊摊’。财经会议,组织工作会议,对少奇的议论甚至攻击,就更是公开的了。这里面饶漱石同志配合得很紧,给人一种有组织、有计划、有预谋的感觉。”
  毛泽东忍不住插话:“新官上任,刚来即斗。”
  邓小平接上话茬:“高岗同饶漱石是这边一炮,那边一斗。”
  毛泽东不再说什么,邓小平继续说:“我劝高岗同志,少奇同志在党内的地位是历史形成的,改变这样一种历史形成的地位不合适。我看他鬼迷心窍,根本听不进去。”
  毛泽东目光炯炯地盯着邓小平:“你看高岗的最终用意是什么?”
  邓小平沉思片刻:“在其位,谋其政,是分内之事。不在其位,而谋其政,怕是有个人图谋了。”
  毛泽东听到邓小平出语如此尖锐,不由得盯着邓小平多看了几眼。
  邓小平补充说:“我看他是想当总书记或第一副主席,他还想当总理。他的胃口大得很。”
  毛泽东“噢”了一声。
  邓小平最后说:“党的团结、中央的团结重于一切。对于高岗同志这些不利于团结的言行,请主席考虑看如何处理。”
  毛泽东握住邓小平的手说:“你反映的情况很重要。看来对于高岗同志的问题,是需要中央认真对待了。”
  其实,毛泽东的耳目是灵通的。在陈云、邓小平来反映情况之前,他已经陆陆续续听到一些关于高岗、饶漱石的问题了,只不过没有引起他足够的重视罢了。陈云、邓小平谈的情况,一下子使他警觉起来。他认为邓小平和高岗素无恩怨,陈云和高岗还共过事,关系不错,他们俩反映的情况,应当是客观的、公正的。
  毛泽东对陈云、邓小平所谈问题的严重性,认识更为深刻。党内不允许搞这种秘密串联式的非组织活动,也不允许在背后议论中央领导同志,那将危及党的团结,损害党的战斗力。尤其是刘少奇是党的二号人物,如果让高岗、饶漱石这样采取非组织手段,瞒着他毛泽东就能把刘少奇拱倒,这还了得!此风一开,今后,越过党的主席搞人事变动,党的主席不就架空了吗?会不会搞到自己头上,也还难说呢。
  在以往的党内斗争中,有两个最危险,对党危害最大,也最令自己头痛和痛恨的人物,一个是王明,另一个是张国焘。王明打着共产国际的旗号争夺领导权,严重破坏了党的团结;张国焘凭借手中的实力搞阴谋活动,几乎危害了党中央。教训惨痛啊!
  想到这里,毛泽东恼怒起来。
  他疾步走到书架前,取下《鲁迅全集》,翻到《南腔北调集·捣鬼心传》一篇,他要找其中的一段话。他对《鲁迅全集》十分喜爱,也十分熟悉。《捣鬼心传》一篇他以前读过,记得读过之后很痛快。果然,再读过后,文末“捣鬼有术,也有效,然而有限,所以以此成大事者,古来无有”一段,使他大为解颐。
  他书兴大发,起身走到办公桌前,从笔筒里取出一管毛笔,摊开宣纸,龙飞凤舞地一气写下了鲁迅这句名言。
  卫士再次进来,催他休息。他把毛笔一丢,反而吩咐:“告诉叶子龙,让他通知少奇、恩来,请他们马上到我这里来开会。”


  “主席,工作了个通宵,还不休息呀?”知道毛泽东习惯于夜间工作,白天睡觉的周恩来,进门就关切地问。
  “军情如火,顾不上啊。”毛泽东回答。
  说话间,刘少奇走了进来。
  毛泽东做了个手势,三人一起落座。
  毛泽东神情严肃:“请你们二位来,是想通个气,关于高岗、饶漱石的问题。”
  刘少奇和周恩来一听,略显惊异,相互交换个眼色。
  毛泽东接着说:“陈云、邓小平同志先后向我反映,近来高岗、饶漱石活动得厉害。他俩主要是针对你俩,反对你俩,要把你俩拉下来。”
  刘少奇闷声闷气地说:“不怕。”
  毛泽东说:“你不怕,我怕。我胆子小,怕天塌下来,怕党内出现分裂。”
  周恩来说:“我也怕。”
  毛泽东说:“没有不透风的墙。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高岗、饶漱石在背后散布你俩的议论,不知传到你们耳朵里没有?”
  刘少奇说:“多多少少听到那么一点。像安子文私拟的那个名单,高岗说是我授意的,其实我根本不知道。说我不赞成陈正人担任建委副主任或中组部副部长,不支持陶铸在广西的工作,这都是挑拨,没有的事。还说我有个‘摊摊’。”
  周恩来插话:“说我有个‘圈圈’。”
  刘少奇接着说:“财经会议抓住薄一波不放,矛头是对着我的。组织会议大整安子文,矛头更明显,甚至点了我的名。”
  毛泽东不失幽默:“高无高风,饶不饶人。”
  刘少奇心情有些矛盾:“高岗攻我的那些问题,有的我确有缺点错误。尽管我已经认识到了,改正了,但他拿来到处散布,我也不好反驳,不好说什么,怕人说讳疾忌医,批评不得。不过我已经看出,他根本不是在搞正常的党内批评,而是在搞人身攻击,要打倒我了。”
  毛泽东指点说:“树大招风哟!你越是有顾虑,他越是放肆。你越是忍让,他越是进逼。”
  周恩来说:“攻击我的东西也不少,抓住新税制大做文章。高岗是反对我当总理的,他主张林彪。”
  毛泽东纠正:“他名义上主张林彪,实际上主张他自己。打倒了你们,到时候林彪也没有了,我也没有了。”
  毛泽东的分析相当犀利。高岗虽然对别人表示他推崇林彪,但那是个策略。一方面是为了换取林彪对他的支持,另一方面也是拿林彪作缓冲——他明明知道林彪身体不行,如果打掉了周恩来,最终中央极有可能选择他。即使林彪当总理,实权也会掌在他的手里。他在杭州休假时,就对陈正人说:“毛主席说过‘林不如高’,按地位排列,过去是‘林高’,现在应该是‘高林’了。”如果他真的从内心里推崇林彪,’还会散布这类有损林彪声望的议论吗?
  当然,这是后来揭发出的事实,属于后话了。
  周恩来忧心忡忡:“主席呀;我们党刚刚胜利,刚刚建国,目前最需要的是党内团结,带领人民开始大规模的经济建设。如果这个时候内部纷争,对我们的事业很不利呀。”
  毛泽东和刘少奇沉默起来。
  稍顷,毛泽东说;
  “恩来说的对。但党内矛盾是客观存在,党内斗争也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解决高岗的问题,正是为了维护党的团结。高岗是在搞非组织活动,是在搞分裂活动。他的手法,是打着拥护我的幌子,拉大旗,作虎皮,包着自己,吓唬别人。他编造我的讲话,说我不满意你们,不信任你们。少奇,恩来呀,我对你们有批评,但我是信任你们的:你们是左膀右臂呀。”
  毛泽东说着,晃动了一下自己的肩膀。
  刘少奇和周恩来感动地默默点头。
  毛泽东转向刘少奇:“高岗对我谈过对你的意见,我让他直接找你谈清问题,他找你谈过没有?”
  刘少奇气愤地回答:“他从没主动找过我,倒是我两次主动找过他。我对工作中的缺点错误作了检讨,他不但不谅解,还对人说我不肯进行自我批评。这一点,他就不如彭德怀同志。彭总对我有意见,就主动找我谈。谈开来,疙瘩就解开了嘛,至少知道疙瘩在哪里嘛。”
  周恩来插话:“彭总是个爽快人。”
  毛泽东没有吭气,他对彭德怀有点保留。
  毛泽东又问周恩来:“高岗找你谈过吗?”
  周恩来回答:“没有。”
  毛泽东想了想:
  “对高、饶的问题,要解决。办法是先搞点调查研究。我搞,你们也搞。看看他究竟搞了哪些活动,究竟意欲何为。然后再处理。处理的办法,不外乎这么几种。一种,个别谈,认识到了,作个自我批评,写个检讨,重打锣鼓另开张。这样最好。一种,开会批,整风,让他威风扫地,羞于见人,失去市场,促使他痛改前非。再不行,对你不起,老子就只好采取断然措施了!”
  毛泽东没有说明“断然措施”指什么,但刘少奇和周恩来已经领会,那就是断送高岗、饶漱石的政治前途了。
  毛泽东仿佛自言自语:“高岗、饶漱石,两个人,是两个人重要,还是中央的团结重要?是两个人重要,还是国家的长治久安重要?”
  刘少奇和周恩来会意地交换了一下眼神,但谁都没有吭声。
  卫士轻轻走了进来。毛泽东冲卫士摆摆手:“你不要催,我这就休息。”


  1953年12月7日夜,来京参加全国军事系统党的高干会议的华东军区司令员陈毅,被毛泽东召到西郊玉泉山新建的别墅去谈话。
  毛泽东找陈毅谈话,是毛泽东对饶漱石搞调查研究的一个重大举措。
  在新四军时,陈毅和饶漱石是对老搭档,也有过恩恩怨怨。
  饶漱石是抗日战争爆发后从苏联回国的。回国前任中华全国总工会驻赤色职工国际代表,回国后分到皖南任中共东南局副书记,负责地方工作,在中央政治局委员、东南局书记兼新四军副军长项英领导之下。那时的饶漱石,默默无闻,连新四军军部的很多人都不知道他的身份。
  相比之下,陈毅的资历和名气当然大得多。新四军一组建,编为4个支队,陈毅是第一支队司令员。后来,为适应斗争需要,统一指挥华中地区的八路军、新四军,中央决定成立华中总指挥部,任命叶挺为总指挥,陈毅为副总指挥。在叶挺未到达前,陈毅代理总指挥之职,政委是刘少奇。
  饶漱石的发迹,始于“皖南事变”。“皖南事变”发生时,饶漱石和军长叶挺一起指挥突围。由于饶漱石平时对刘少奇很尊重,反对项英的机会主义错误,受到刘少奇的赏识。突围中,毛泽东接受了正在华中指挥战事的刘少奇的建议,当即电令饶漱石负责新四军军部的一切政治行动。当时中央的电报发给“姚”、“小姚”(原电文如此),人们都不知此为何人。
  1941年1月20日,“皖南事变”发生后半个月,中央军委发布命令,重建新四军军部,任命陈毅为代军长,刘少奇为政委,张云逸为副军长,赖传珠为参谋长,邓子恢为政治部主任。那时饶漱石在军部还没有职务。直到7月份邓子恢调任四师政委,饶漱石才被任命为政治部主任。
  但饶漱石也有陈毅不及之处,这就是党内职务。1941年3月,党中央批准刘少奇的建议,决定刘少奇、陈毅、邓子恢、赖传珠、饶漱石组成军委新四军军分会。5月,党中央决定将东南局和中原局合并,由刘少奇、饶漱石、陈毅、曾山组成中共中央华中局,刘少奇任书记,饶漱石任副书记。这样,饶漱石在党内又高于陈毅了。
  1942年1月,中央决定刘少奇回延安参加“七大”。在刘少奇的建议下,饶漱石就代理了华中局书记、新四军政委。这样,陈毅和饶漱石就正式开始了搭班子。
  1942年5月,华中局和新四军军分会决定,由饶漱石带领工作组到淮南去检查工作,华中局书记兼新四军政委由陈毅代理。这样,华中的党、政、军领导工作便集中在陈毅一个人身上。不久,饶漱石回来后,华中局书记和新四军政委还是由饶漱石代理。
  陈毅和饶漱石的才能、资历、工作方式及为人处世大不相同。加上刘少奇走后接班人不是陈毅而是饶漱石,许多干部本来就有议论,于是对这两位代理书记的比较、议论就在华中开始了。干部们称赞陈毅的多,话传到饶漱石的耳朵里,心胸狭窄的饶漱石既嫉妒,又有压力。尤其是中央在9月份发来一个通知,提出抗日根据地要实行党政军民一元化领导,今后究竟谁担任华中局书记,饶漱石就忐忑不安了。
  为了打击、挤走陈毅,饶漱石利用当时党内整风正在深入的机会,一手制造了“黄花塘事件”。
  黄花塘是新四军军部所在地。饶漱石抓住陈毅历史上曾将毛泽东的红四军前委书记职务选掉,平时心直口快、说话随便的毛病,将与陈毅工作中的一些分歧无限上纲,在新四军军分会会议上,乘陈毅作整风自我批评的机会,抛出了陈毅“十大错误”的材料,欺骗和煽动干部斗争陈毅。材料说:第一,在历史上,陈毅一贯反对毛泽东;第二,陈毅一贯对抗中央;第三,反对政治委员制度,不尊重政治委员……对于饶漱石的这种打击陷害,陈毅理直气壮地逐一批驳。他气愤地警告饶漱石:“你这次向我发难是你权力欲、名利欲、迫害欲的大爆发。常言道,小黠大痴,小隙沉舟。你若一意孤行,必有翻船之日。”
  会后,饶漱石以个人名义给毛泽东、刘少奇发去一份长达1500字的电报,首先挑拨陈毅和毛泽东、刘少奇的关系,接着歪曲和捏造一系列事实,对陈毅进行肆意污蔑、攻击。饶漱石在电报中信誓旦旦,说自己在德的方面“可保证无愧”。电报的结尾是:“但望中央速决定物色才德健全的军事政治负责干部来帮助我们”。这还不算,为了加强火力,饶漱石又蒙蔽和鼓动一些干部联名给中央发电报批评陈毅。
  陈毅也向中央发去电报,报告了事情的经过。他着重检讨了自己说话随便等错误和缺点,并要求去延安学习。但心胸宽阔的陈毅,在电报的结尾,还是力求团结的。他说:“漱石、汉年和我三人之间,思想业已打通,可保证继续顺畅地为党努力工作。”
  毛泽东很快回复了这样一份电报:

  陈毅同志,并告饶:

    (一)来电已悉。此次事件是不好的,但可以讲通,可以改正的。
    (二)我们希望陈来延安参加七大。前次你们来电要求以一人来延,
  那时我们不知你们间不和情形,现既有此种情形,而其基本原因,因为许
  多党内问题没有讲通。如陈来延安参加七大,并在此留住半年左右,明了
  党的新作风及应作重新估计的许多党内历史上重大问题,例如四中全会是
  错误的,四中全会至遵义会议期间王明宗派的新立三主义,1938年武汉长
  江中央局时期王明宗派的新陈独秀主义以及其它问题等,如对此问题充分
  明了,则一切不和均将冰释,并对党有极大利益。……陈来延期间内职务
  由云逸暂行代理,七大后仍回华中,并传达七大方针。
    以上提议请考虑见复。

                        毛泽东
                        一九四三年十一月八日

  1944年3月初,陈毅带着满腹委屈到达延安,见到阔别10年之久的老战友毛泽东,心情十分激动,感到有一肚子话要倾诉。但是,毕竟分别10年了,又有饶漱石告状在先,他不知道毛泽东对他是什么态度,心中不免惴惴不安。因此,他第一次见毛泽东时,毕恭毕敬,没有推心置腹。毛泽东对他这种公事公办的谈话态度很不满意,生气地说:“你这个陈毅,我们10年不见面了,老战友,老朋友,你怎么这个样子!有人说了什么,大家交交心嘛,你这样子我还能跟你说话吗?”陈毅听了毛泽东这话,顿时无比感动。
  可是,当陈毅想把“黄花塘事件”的满腹委屈向毛泽东倾诉时,毛泽东却给他浇了冷水:
  “如果你谈三年游击战争的经验,那很好,我可以召集一个会议,请你谈三天三夜。至于与小姚的问题,我看还是不要提,一句话也不要提。关于这件事,华中曾经有个电报发到中央来。这电报在,如果你要看,我可以给你看,但是我看还是暂时不要看为好。”
  陈毅说:“那我就不看,华中的事也不提。”
  毛泽东露出笑容:“我欢迎你这个态度。”
  一周之后,毛泽东找陈毅谈话:“老陈呀,经过一个多礼拜的考虑,我以为你的基本态度是好的。你现在可以给华中发一个电报,向他们作一个自我批评。我也同时发一个电报去讲一讲,这个问题就打个结,你看如何?”
  陈毅欣然同意:“这样好,我照办。”
  陈毅向饶漱石和华中局、军分会各同志发了电报,其中说:“我自己对于如何团结前进的问题上,我的某些认识上和处理方式上常有不正确的地方。由于自己有遇事揣测,自己又常重感情,重细节,不正面解决问题,对人对事不够严正等等陈腐作风,这样于彼此协和工作以大的妨碍……我自愧最近一年来在华中的工作尚未能尽我最大的努力。这就是我到中央后所获得的教训。”电报结尾,他表示“七大后再回华中工作”。
  毛泽东审阅了陈毅的电报,也起草了一份电报,一同发往华中。毛泽东的电报说:“关于陈、饶二同志间的争论问题,仅属于工作关系性质。在陈动身前,两同志已当面谈清,现已不成问题。中央完全相信,在陈、饶二同志及华中局、军分会各同志的领导下,必能协和一致,执行中央路线争取战争胜利。关于内战时期在闽西区域的争论,属于若干个别问题的性质,并非总路线的争论,而且早已正确地解决了。关于抗战时期皖南、苏南的工作,陈毅同志是执行中央路线的,不能与项英同志一概而论。无论在内战时期与抗战时期,陈毅同志都是有功劳的,未犯路线错误的。如有同志对以上两点不明了时,请漱石同志加以解释。”
  饶漱石收到电报后,第二天即以个人名义给毛泽东回电,表示了一个“顶”的态度。电文主要的一段是:“陈和我的争论,既非属于重大路线,也非简单属于工作关系性质,而是由于陈同志在思想意识、组织观念仍有个别毛病。他对统一战线,对文化干部,对某些组织原则,仍存有个别右的观点。对过去历史问题,存有若干成见,且有时运用很坏的旧作风,这些陈同志来电有隐约说到,所以我去电欢迎。但似乎尚欠清明,故详告于你,以便你给他帮助。”
  饶漱石给毛泽东的电报尚且如此“顶”,给陈毅的回电就更不客气了。正在患感冒的陈毅看了饶回复他的电文,顿时怒气冲冲,提笔给毛泽东写了封信,让人马上送去。毛泽东对他采取了降温态度,回信开导说:“……来信已阅,并抄送少奇同志阅看。凡事忍耐,多想自己缺点,增益其所不能,照顾大局,只要不妨大的原则,多多原谅人家。忍耐最难,但作为一个政治家,必须锻炼忍耐。这点意见,请你考虑。”
  过了几天,毛泽东又找陈毅去面谈。陈毅如实汇报了自己这两天的病情和心绪,毛泽东劝他说:“你现在在延安,你又不能回去,横直搞不清楚。这个事情容易解决,将来你回去是可以解决的,主要是人家对你有误会,你有什么办法?越解释,误会越大。”
  陈毅想了想,觉得毛泽东说的有道理,于是表示:“本来我的气很大,你这样一讲,我也没有什么意见了。”
  陈毅参加了整风和七大后,思想上的疙瘩解开了。毛泽东对陈毅是信任和满意的。抗日战争胜利后,中央审慎地研究了陈毅的工作。当时迅速从日伪军手中收复东北是全党的一项突出重要的任务,主持东北军事工作有两个人选:陈毅和林彪。中央考虑华中更需要陈毅,便由毛泽东找陈毅谈话。
  陈毅考虑到与饶漱石的关系,不太情愿:“回华中去恐怕没有事做,不起作用。”
  毛泽东宽慰他说:“怎么不起作用?只要你坐在那里就起作用!”
  陈毅爽快地说:“既然你这么说,我这就回华中,请中央放心。”
  就在陈毅飞往太行的第二天,中央致电华中局:“陈毅同志昨日飞抵太行,转赴华中。陈态度很好,一切问题均谈通。分工:饶为书记及政委,陈为军长及副书记,其余不变。”
  这样,离别华中一年半之后,陈毅又回到了新四军,继续和饶漱石共事。直到全国解放,坐镇华东。
  毛泽东比谁都清楚,要说了解饶漱石,莫过于陈毅了。所以,他在陈毅到京的第四天,就把他接来谈话了。
  在轻松的气氛中,毛泽东先询问了华东执行总路线的情况,谈了农业互助合作运动和国家领导体制以后,毛泽东忽然问:“饶漱石这个人怎么样?”
  陈毅一怔,他搞不清主席提这个问题的用意。此时的陈毅,已经吸取了过去说话轻率随便、口不设防的教训。他考虑到饶漱石此时已调来中央任组织部部长,搞不清饶漱石和中央领导同志的关系,而延安时毛泽东制止他谈饶漱石的情景如在眼前,因而,尽管近年来陈毅发现了饶漱石不少问题,也觉得不便捅出来。于是,便敷衍了事地说:“饶漱石这个同志嘛,过去对敌斗争是勇敢的,贯彻中央指示是积极的,对华东的工作贡献很大。他工作中有干劲,比较注意学习,也能团结人,和我的关系有很大改进……”
  毛泽东表情淡漠,后来干脆打断了陈毅:“那么好吧,今天就先谈到这里吧。”
  陈毅心中又是一怔,他搞不清毛泽东为什么又问他,又对他讲的不感兴趣。
  陈毅告辞出来,遇到杨尚昆,便对杨尚昆说起心中的疑问。杨尚昆点拨了一句:“主席问你,是为了听你说真实情况!”
  陈毅“啊”了一声,似乎悟出了什么,即刻转身折回毛泽东的房间。
  “主席,我有话说。”陈毅显得有些激动。
  “哦,我就知道你会回来。”毛泽东微微一笑。
  陈毅先说明了自己的思想过程,然后把自己所怀疑的饶漱石的言行谈了出来。他说:
  “饶这个人,阴一套,阳一套,善于要手腕,善于政治投机。我最反感的是他近年来常在我耳边议论少奇同志。尤其是今年以来,他在背后散布了不少针对少奇同志的流言蜚语。以我之见,他大概是觉着少奇不行了,就想表明自己不是少奇培养的,和少奇划清界线。他要另寻政治靠山了。做共产党,要讲党性;做人,要讲良心。离开少奇,他能有今天吗?现在他竟把矛头对准少奇,真叫人寒心哪!这样的人,不可交啊!”
  听着陈毅吐出的真言,毛泽东面露欣赏之情。
  陈毅谈完,毛泽东告诉陈毅,在全国财经工作会议和第二次组织工作会议上,高岗和饶漱石联手发难,攻击刘少奇、周恩来,分裂中央,甚至通过私下活动要由高岗任中央总书记或副主席,并图谋改换总理人选。
  陈毅闻言大吃一惊,愤怒之情,溢于言表。
  6天之后,毛泽东又把陈毅请到玉泉山。这次专谈高、饶问题,主要是对证华东军政委员会主席的任命问题。
  毛泽东问:“四九年10月,各大区都由大军区的司令员担任大区军政委员会主席,我两次说华东军政委员会主席由你担任,怎么成了饶漱石?”
  陈毅回答:“我觉得自己是大军区司令员,又是上海市长,够忙的了,就推辞让饶漱石当。”
  毛泽东又问:“我吩咐让华东局同志们讨论,你们讨论了吗?”
  陈毅回答:“没有。饶漱石对我说,你不担任我担任。他就这么定了。”
  毛泽东生气地一拍桌子:“他骗了我!他到京来,我当面问他,他说华东局几个同志都不同意你担任,只好由他来担任。饶是个大骗子,撒谎可耻!”
  陈毅撇撇嘴:“这是他一贯作风。”
  毛泽东严肃地告诫:“你推让,是不对的。谦逊并非在任何情况下都是好的,野心家就不让,让给他就使党受损失。北京城里味不对,老陈呀,不要伤风,不要失去灵敏的嗅觉,要警惕非法活动。”
  一周之后,即12月20日,陈毅第三次应召到毛泽东处,听毛泽东再谈高饶问题。同去的还有彭德怀、刘伯承、贺龙、叶剑英等。毛泽东反复强调党内团结,说了一句定性的话:“高饶案真相已大白。”
  毛泽东在两周之内3次找陈毅谈话,是把陈毅当做制约饶漱石的主要力量来看的。他最后看到陈毅态度鲜明,义愤填膺,甚为宽慰。他想:“一个陈毅,就足以对付饶漱石了。”


  就在党内斗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时候,毛泽东突然决定,请假外出,休息一段时间。
  而在他休假期间,他又交代刘少奇、周恩来召开七届四中全会,解决高岗、饶漱石的问题。
  毛泽东的决定是意味深长的。他想表明自己控制局面的能力,不消他亲自出马,只须他运筹帷幄之中,即可决胜千里之外。他还想看一看刘少奇、周恩来的应变能力,能否对付得了高岗、饶漱石,能否按照自己交代的意图办事。至于休假,不过是他离开北京的轻松的说法,他要外出主持宪法草案的起草。他是国家宪法起草委员会的主席。
  毛泽东外出的地点,选中了杭州。
  这天,毛泽东把罗瑞卿找来,交代外出事宜。罗瑞卿是公安部部长,负责毛泽东的安全保卫,每次外出,他必跟随。
  毛泽东仰在一张藤椅上,笑眯眯地说:“瑞卿,过两天我们到天堂去。”
  罗瑞卿没反应过来,一怔。
  毛泽东接着解释:“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嘛。”
  罗瑞卿一听,马上明白毛泽东是要去杭州,便说:“我这就布置浙江公安厅作好准备。”说罢转身要走。
  毛泽东挥挥手:“不忙。你坐嘛,坐下说话。”
  罗瑞卿顺从地坐在旁边一张藤椅上。
  毛泽东问:“我退到二线怎么办?一线谁来主持?”
  罗瑞卿略一思考:“主席退居二线,当然是少奇同志来主持一线。不过……”
  “不过什么?”毛泽东询问。
  “现在对少奇有些说法,少奇的威信受到影响,恐怕……”
  没等罗瑞卿把话说完,毛泽东就批评开来:“你这个罗长子,你鼻子不灵,嗅觉不灵。世界上人睡觉,有些人睡在床上,有些人睡在鼓里。我看你就睡在鼓里。你知道有人在搞阴谋,在北京组织地下司令部吗?”
  “不知道。”罗瑞卿连连摇头。
  “告诉你,”毛泽东严肃地说,“搞阴谋的,组织地下司令部的,就是高岗!他要在我退居二线时当党的总书记或副主席。他对陈云说,党的副主席,你一个,我一个。他放风说他拥护林彪。你认为他真拥护林彪吗?到时候林彪就没有了,他就把林彪给撇开了。他不只要打倒刘少奇,是要打倒我,也会打倒林彪。”
  罗瑞卿惊得目瞪口呆。
  毛泽东接着说:“这个人还欺骗了一些干部,要把这些干部夺回来。”
  罗瑞卿连连点头。
  毛泽东又嘱咐罗瑞卿:“我说的这些,暂时保密,你心里有数就行了。咱们临走前,政治局还要开会,到时候你参加。”
  罗瑞卿有点迟疑,“我不是政治局委员。”
  毛泽东不以为然地说:“扩大嘛。开政治局扩大会议,扩大你。”
  12月24日,毛泽东主持召开了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
  毛泽东开宗明义,简洁明了:“我要去杭州休假,带帮秀才去,到那里起草宪法草案。宪法的事,不能再拖了。我外出后,谁来主持中央日常事务,大家讨论一下。”
  其实,这是一个不必讨论的问题。因为过去,毛泽东外出期间,都是由刘少奇来主持中央日常事务。重庆谈判时,为防不测,刘少奇还一度明确地代理了毛泽东的中央主席职务。这次,为什么毛泽东要政治局讨论这个问题呢?
  沉默片刻,刘少奇首先发言;“主席外出后,我的意见由书记处轮流主持,或者由恩来同志主持。”
  周恩来马上推辞:“不行,不行。还是由少奇同志主持吧,少奇主持好。”
  高岗偷偷扫了毛泽东一眼,见毛泽东面无表情地等着听大家的意见,就亮出自己的看法:“我赞成少奇同志的意见,由书记处轮流主持。轮流好,轮流可以加强集体领导,发挥每个人的积极性、创造性。”
  高岗发表这个意见,是想贬一贬刘少奇,让刘少奇降格。他想,反正我高岗又不是书记处成员,这么说既不会招惹是非,让人以为我高岗想主持露一手,又可以讨好书记处其他成员。
  高岗话音刚落,彭德怀就接上了:“我不赞成轮流主持。因为日常工作事情很多,如果没有一个同志认真来研究,是不行的。我的意见,日常工作仍应有少奇同志来主持。”
  陈云和彭真交换了一下眼色,几乎是同时发言:“还是由少奇同志主持。”
  毛泽东见大家都表了态,需要拍板定下来了,便点了点头,环顾全场:“怎么样?还是少奇同志主持吧!”
  刘少奇仍然固执地推辞:“我看还是轮流或恩来主持好。”
  彭德怀忍不住来了一句:“这又不是写文章有稿费,还有什么推辞的呢?”
  毛泽东带头笑了:“老彭说得对。就这样吧,我外出期间,中央的日常工作由少奇同志主持。”
  全场一片肃静。
  毛泽东把手中的烟头掐灭,丢进烟灰缸里,然后开始交代工作。
  “少奇同志主持中央日常事务,我提议书记处好好抓一抓党内团结问题。可以搞一个增强团结的决议,对全党加强这方面的教育。”毛泽东脸色严峻起来,“现在北京有两个司令部,一个是以我为首的司令部,就是刮阳风、烧阳火;一个是以别人为司令的司令部,就是刮阴风、烧阴火。”毛泽东打着手势,上下比画着说,“中央的风这么吹,他的风却那么吹,其目的就是要刮倒阳风、灭掉阳火,打倒一批人。我们大家要注意!”
  毛泽东炯炯的目光扫遍全场,接着问:“怎么样?赞成不赞成?”
  “赞成。”刘少奇、周恩来、陈云、彭真等异口同声。
  彭德怀使劲点点头。
  高岗慢了半拍,也说:“赞成。”
  坐在边上的罗瑞卿注意观察高岗,他发现高岗脸色通红,表情很不自然。


  灯光下,罗瑞卿在家里打点行装。他忙着找去杭州必带的文件、书籍,妻子郝治平给他收拾必带的衣服和其它物品。
  毛泽东已经确定,明天动身去杭州。这一去,时间肯定短不了。
  桌上,清脆的电话铃声响丁起来。
  罗瑞卿拿起电话,里面传出高岗的声音。
  “罗部长吗,我是高岗。”高岗的话语显得亲切有礼。
  “我是罗瑞卿,高主席有事吗?”罗瑞卿也有礼貌地问。
  “罗部长,我一会儿到家里去看你。”高尚热情地说。
  罗瑞卿感到有点意外。白天他参加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见到了高岗,高岗并没说有什么事。以前,高岗很少给自己打电话,更不用说到自己家里来看望。高岗这是什么意思,他摸不准,但他既不便拒绝,又不便让高岗来。高岗是政治局委员,中央人民政府的副主席,自己仅是一名部长,怎么能让高岗来家里看望自己呢?于是,他回话说:“高主席不用来,有事我去你那里谈。”
  “那好吧,你到我这里来谈。我确实有事情要谈。”高岗同意了。
  罗瑞卿放下电话,立在那里思考了好一阵子。心想:高岗的电话来得真不是时候。不去吧,不合适。去吧,谁知道他要谈啥?毛泽东已经给自己透露了高岗的问题,政治局扩大会议上也谈了有人吹阴风,刮阴火,搞地下活动的事。高岗家里,别看前一阵子门庭若市,是块圣地,下一步,就门可罗雀,是块是非之地了。自己不知情便罢,若知道了还去,弄得不好,就会牵连进去。到时候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想到这里,他决定先到毛泽东那里报告,然后再定。
  罗瑞卿驱车直奔中南海。
  毛泽东听完他的报告,指示说:“快去,看他说什么。”
  罗瑞卿来到东交民巷高岗的家里,高岗已经早早在会客室里等候了。
  高岗见到罗瑞卿,急急地说:“罗部长,你随主席外出,责任重大。要很好地注意主席的健康,毛主席检查身体时要在附近不离左右地看着。”
  罗瑞卿说:“好的,我会注意主席的健康,主席检查身体时我不会走开。”
  高岗接着交代:“主席的健康一定要注意,还有安全保卫,千万不要马虎。”
  罗瑞卿连连点头:“请高主席放心,我一定照办。”
  高岗谈论毛泽东的健康,其实是抱着一种很复杂的心态。他担心毛泽东的健康出问题,一旦毛泽东不能视事,他就担心刘少奇、周恩来执掌权力。在他看来,这和毛泽东重庆谈判回延安后病得很重的形势一样。这是他不愿看到的。但有时候,他又自认为羽翼丰满了,不免生出一种跃跃欲试的激情。前几个月,他在南方周游期间,毛泽东生病了。他甚至有点幸灾乐祸,对秘书说:“你要注意,一接到毛主席病重的消息,我们就要立即返回北京。因为现在党内没有一个人能撑得起来。”他还自鸣得意地说:“我离开北京,毛主席休假也不放心。他要靠我做经济工作,他才不喜欢那个恶霸……”
  “罗部长,主席的安全和健康,是第一位的。你可一定要注意呀。”
  高岗翻来覆去就是这么几句话,说这些话时态度不那么自然,甚至有点慌乱。这些,都被罗瑞卿看在眼里。
  “主席去杭州,主持起草宪法,这可是桩国家大事啊:”高岗总算换了话题。
  “是啊。国家的第一部宪法,确实重要啊。”罗瑞卿附和道。
  “有了宪法,就要开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国家的体制就要变动了,设部长会议。部长会议的事,我赞成林彪。”
  高岗谈到了实质性问题。他知道罗瑞卿和毛泽东接触多,深得毛泽东信任,就想把自己的观点加给罗瑞卿,再让罗瑞卿在毛泽东面前吹风,影响毛泽东决策。他哪里知道,毛泽东已经找罗瑞卿谈过这件事了。
  罗瑞卿一听高岗这么说,马上想到了毛泽东对他的谈话,“你认为他真拥护林彪吗?到时候林彪就没有了……他不只要打倒刘少奇,是要打倒我,也会打倒林彪。”罗瑞卿感到有点好笑,这个高大麻子,还在这里吹这个风,毛泽东已经看穿你了,已经在布置对付你了。你也是个睡在鼓里的人呢。
  忽然,罗瑞卿甚至有点可怜眼前这个高高大大,梳着漂亮的大背头,大名鼎鼎的高主席了。
  “高主席,部长会议的事,主席可能不赞成你的意见。”
  “不见得吧?中央正在酝酿讨论,主席并没有表态嘛。”
  “可是,你知道,林总的身体也不太好,难以胜任繁重的政府事务。”
  “罗部长,人吃五谷杂粮,还有不生病的?林总的病,很快就会好的。再说了,工作先由副手干着嘛,林总只要挂帅就行。我这个人没有野心,干个副手就行了。”
  罗瑞卿面无表情,默默地望着高岗,不再说什么。
  高岗热情地请罗瑞卿吃水果,罗瑞卿谢绝了,客气地问道:“高主席还有没有其它事?如果没有,我就告辞了。明天随主席动身,我的行李还没有打好呢!”
  高岗还想再聊,听罗瑞卿这么一说,赶忙起身送客,一迭声地嘱咐道:“那快去准备吧!罗部长,请你一定保护好主席,一定注意好主席的健康……啊,对了,到了杭州,见到林总,请代问他好。”
  罗瑞卿离开高岗的家,直奔中南海,把高岗的话一字不漏地报告给了毛泽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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