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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耗传来


  二月十五日,谭老五从山上下来,说玉璧从邻水那边回来了,有信。玉璧在信上说还要两百套军服和一些药品。我看完了信,高兴地说:“老五,这回好办,你大姐刚赚了一笔钱,你好好歇两天,衣服打好了就让你带上去。”谭老五也很高兴,说:“大姐,你打的军服,解决大问题了。现在敌人的卡子守得紧,穿起这些鬼皮方便得多。才不久,我们在广安永兴场打了‘德兴正’栈号的张必成,就是那个卖洋碱的大商人,抄了他的小洋楼,硬是把他活活气死了。后来,又在代市场打了恶霸地主方敬贤,硬是过瘾得很。
  陈伯斋和唐俊清都说,这里面有你大姐的一份功劳。”我听了这些话,心里有些得意,又问:“老五,你大哥还说了什么没有?”
  谭老五说:“大哥叫你尽快把缝纫社安排好,万一通知来了,也交得出去。可什么通知,他没说。”谭老五当然不晓得什么通知,可是我心里明白,是通知我到苏联去。
  谭老五在重庆等了几天,我把两百套军服打好了,又买了些电筒电池和药品,还拿了八千块钱,叫陈文玉在千厮门找了几个自己人,送上山去。临走时我嘱咐谭老五说:“听说向廷瑞出了三千块大洋,悬赏捉拿你大哥?你们叫他小心点啊。”
  谭老五听了一笑:“那点钱算什么,我们也出了布告,捉拿军阀杨森,悬赏大洋一万,拿到向廷瑞的狗头,悬赏大洋八千,布告都贴到岳池、广安城里去了。我们比他们要大方得多呢。”
  我也笑了,可是觉得又不能不担这份心,听说红军已经开始紧缩川陕地区的阵地,杨森的部队也撤回来休整,他们又腾出手来了。不过又一想,这一向上面也真的没出什么事情,河东七场还是我们的地盘,渠河沿岸也还在我们手中,十年里许多艰难的日子都过来了,风平浪静的还能翻了船?可是又觉得,现在不比以前了,玉璧已身兼重任,是个重要人物,如果敌人知道了……过年前后,生意忙,一忙这些事情就想得少了。二月二十四日,我一大早就到了铺子上,刚打开铺门,外边就有人来买枕头。我站上根凳子,把玻璃柜打开刚要取货,就看见一个叫化子模样的人,疲惫不堪地走上街沿,抬头一见我,就定在那里,脸色铁青。我仔细一看,这人竟是玉璧的弟弟廖玉喜。
  玉喜?他怎么来了?我一脚踩空,就从板凳上栽下来,哗啦一声,玻璃片打碎了,把我的手划破一大块皮,血滴到了衣服上。里面李士民听见响声,跑过来扶起我,直问:“大姐,出了什么事了?”
  我没回答他,挣扎着站起来。玉喜已立在我面前,刚喊了声“嫂嫂”,就泣不成声。
  我心里全明白了,脑袋里嗡地一声,人就要倒。李士民慌了,连忙扶住我,我定了定神,一把拉住玉喜,进了会客的小屋,反手关上门,盯住他问:“是不是你哥哥遭了?”
  他抽泣着点点头:“人被逮了,还没有消息。”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玉璧过去常说,我不被他们拉去罢了,拉去了就只有个死。我眼前一黑,什么都迷糊了,只隐隐听见玉喜在喊嫂嫂。好一阵我才醒过来,咬咬牙站起来,对玉喜说:“走,回李子坝去,这里不是我们说话的地方。”
  回到李子坝,曾三姐看见玉喜,又看见我脸青面黑的样子,全明白了。我把玉喜带到屋里坐下,问他:“我们那么多队伍,你哥究竟是怎么遭的,在哪里遭的?”
  玉喜哭起来说:“在黎梓卫街上遭的。”
  我说:“上次来信不是说河东七场是我们的吗?又怎么会遭?”
  “曾洪泽①叛了,出卖了哥哥。”
  我又恨又急地在桌上拍了一掌,说:“人拉到什么地方去了,是不是拉进城了?”
  “我们的人一听说哥哥遭了,都埋伏在四周,准备在敌人押走的时候把他抢回来,可是等了好久都不见人,不知道他们把人弄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说不出话来。好一阵才回过一口气来,说:“玉喜呀,你哥哥身边都有人,怎么会……”
  他点着头说:“哥哥刚从邻水回来,身边随时带了十二个人。”
  “十二个人都是死人?”
  “我也弄不清楚,他们叫我下来给你报信。”
  “谁叫你下来的?上面还有谁?”
  玉喜说:“唐庆余叫我下来的,他们在黎梓卫打了一仗,没抢到人,退出来了,现在正在调队伍,叫你也调人。”他这才把信拿出来,递给我。
  我一看,眼前竟是黑糊糊的一片,一点也看不清楚。我闭上眼睛定定神,再睁开一看,上面写着:“大哥病在危急,希望快去请医生,设法抢救。”
  曾三姐也进来了,一听这情况,拉着我就说快去找雷青成。我想不容易啊,敌人捉了他整整十年,他比不得我啊。可是又想,现在刘湘和蒋介石勾结得很紧,说不定可以缓一缓,就站起来跟着曾三姐走了。走到半路上,遇到徐清浦,互相对望了许久,他才咽哽着说:“玉屏,你知道了……”我的眼泪一下就滚出来了,说:“清浦,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上面来信了。”
  我再也忍不住,哭着说:“清浦,我要回去一趟,我马上就走。”
  清浦说:“你不能动啊,你回去正好中敌人的计,他们也不会放过你甚至孩子。”
  我说:“人要送进城去就晚了。”
  清浦说:“送进城光枪毙的手续也要一星期。”我说:“恐怕不会,他是敌人悬赏捉拿的对象,是敌人早就知道的华蓥山共产党领导人之一。这么多年来,敌人处心积虑千方百计地想谋害他,这次捉到了,是不会放过他的。也许他们当天就要下毒手!”
  清浦一听急了,挥着双手在屋里走来走去地说:“不,他们要活的,他们不会马上就……”
  我也站起来说:“不研究情况了,现在远水不能救近火,我要立刻回去。”
  “你不能立刻回去!听说敌人布置得很严密,黎梓卫一带整整一团人,罗渡溪也是一团人,你赶快开张条子,调李仲生、周辉同去营救。”
  我说:“不行,我非回去不可。清浦,我不能坐在重庆躲着,我可受不了,我受不了啊……”
  清浦坐下来,放低了声音说:“玉屏,你要冷静一些,为了革命,你绝对不能上去,现在的情况这么复杂,我们不能再牺牲人了啊!”
  我的心比刀绞还痛。可是仔细一想,清浦说得也有道理,再说时间不等人,等我真的从重庆赶回去,恐怕也来不及了。我狠了狠心,就撕了一张纸写条子,调余家场李仲生和山上的周辉同赶快营救。我把条子递给清浦说:“时间很紧,叫玉喜白天黑夜走,抄近路回去,一天一晚送到。”清浦接过条子,沉重地说:“话是那么说,事情恐怕还得两头办,赶快去找雷青成设法。”
  我跑到雷青成家,他看见我急得不成样子,忙说:“屏姐,你啥子事?”
  我前后看了看没人,就说;“玉璧在上面遭了。”“怎么遭的?”
  “廿军逮的,进城只有死。”
  他一把拉住我就走,嘴里说着:“快,赶快,我们找刘湘打电报去。”
  我们刚走到七星岗口子上,就碰见徐清浦,他一下子从黄包车上跳下来:“玉屏,你们到哪里去?”
  “去找刘湘打电……”
  他摇摇头,眼睛看着地下,声音嘶哑地说:“不用了,上面又来了信,人已经遭了,二十三日上午九点钟遭的,人头已经示众了……”
  他话还没落音,我一下子感到天旋地转,头一晕就打起偏偏来。徐清浦一把拉住我说:“玉屏,你要站住,要站住啊!”
  我听了清浦的话,咬咬牙,站稳了。一看,雷青成还扶着我,一边大声喊着黄包车,要我到他家里去住。我摇摇头说:“青成,你先走吧,清浦扶我回去,歇一会儿……”雷青成把我托给清浦,说明天来接我。
  我哪里还走得动路啊,站都站不稳。清浦看我这个样子,就把我扶进街边的一个小旅馆里,开了个小房间。我们面对面地坐着,哭了一阵。清浦说:“玉屏,你要想开一些,这是敌人的阴谋。内部叛了,是大家都没想到的。现在重庆只有我们两个人,玉璧这一死,山上就倒了根擎天柱,上面一时也可能来不了人,敌人很可能要来个大屠杀,形势会很紧张。
  你现在千万不能倒下去,我们还要报大仇啊!”我点点头,说:“清浦,我知道,我不急了,人死都死了,我不想他,我要站起来,山上还有那么多队伍……”说着说着又倒在床上,失声痛哭起来。
  玉璧的死,很快就有了反响,成都《新新新闻》、重庆《蜀报》都以大黑体字为标题,登出了《岳池共匪廖玉璧斩决》的消息;岳池、广安的城镇乡间,都贴了行刑时的照片。二月二十七日,我们一个叫刘老大的队员,到李子坝找到了我,拿出了玉璧临刑前给我写的一封绝笔信。
  信是这样写的:
  玉屏吾爱,我已遭不幸,病入膏肓,一无救药,再不能活着来见你了。我为革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没有完成的任务,望你继续完成。
  我粗枝大叶,死于敌人的阴谋陷害,望你们以我为戒,不要蹈我覆辙,更不要仅仅为我,为报仇而盲目行动。我之死,是有代价之死,是为千千万万中国人民求得自由解放而死,也是为爱你而死,无数种死法中,此为最优也。
  我的仇会有千千万万的人来报,今日杀我者,他日亦有还我血债之时,你切勿为我而伤其自身。我死之后,宁君、彬儿靠你抚养成人,快带他们往西北方走,他们是继承者,家中母亲,也托你照应。
  永别了玉屏。
  玉璧于岳池万寿宫狱牢内民国二十四年二月二十二日夜我捧着这封信,哭得昏了过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醒了过来,隐隐约约地觉得身边围着几个人。一个声音哭着说:“大嫂,大哥已经不在了,你自己要多多保重啊!”
  我猛然想起,这人是刘老大,连忙一下子坐了起来,拉着他问:“你说,老大,你告诉我,这封信是怎么来的?”
  刘老大用袖子揩干了眼泪,坐在我身边,慢慢地说了起来。
  “那天我下山去买盐,被夏马刀的人捉住了,说我是山上下来的探子,就把我捉进了岳池县里的万寿宫里关起。二十二号那天,一个人上了重镣,五花大绑地被一大群人推了进来,我一看,才晓得是廖大哥。那天夜里,阴冷得很,廖大哥神色自然地坐在那里,跟我聊天。我说:‘廖大哥呀,你有什么事情,尽管给我说。我已经都托了保人,他们没抓住我什么证据,说不定很快就要被保出去的。只要我一出去,就是拼了这条小命,也要去山上报信,让周辉同、李仲生他们下山来救你出去……’“廖大哥笑了笑,说:‘不用了,他们等不得的,他们抓我这么多年,好容易抓到手了,还会等我们的人来救我?我也没有什么事情麻烦你。要是方便,你给我找支笔来,我写封信。’
  “我前不久才找人写了保状,纸笔都还放在屋角里,就连忙给他找了出来。可是他的两只手都绑着,只好用嘴含着那笔写。我看他写得那么吃力,心里想天下哪有这样的罪,再说深更半夜的,想必那些兵也不会进来,就悄悄地给他把绳子都解了。廖大哥拿起笔,刷刷地只管写,不一会儿就写好了,他把信折成这个样子,然后对我说:‘我这辈子只求你帮一个忙,请你把这封信交给陈玉屏。当然咯,这是要杀头的事情,你要是不愿意可以早说,要拿去向敌人邀功也可以……’
  “我忙说:‘廖大哥呀,我刘老大哪里是那样的人,那不遭天打五雷轰吗?好歹我也跟了你这么些年啊。你放心吧,只要有我刘老大在,也就会有这信在!’“没想到,我没想到啊,天一亮,也就是写了这封信没几个时辰,廖大哥就被押出去了,这一去,就再没回来。“那两天,牢房里都传遍了,说是廖大哥从牢里一押出去,就由向屠户亲自审问。其实谁都知道,像廖大哥这样的人,有没有口供都要杀的,什么审问不审问,不过是做个样子而已。可是廖大哥自己当成了一回事。听说在大堂上,向屠户问他是不是共产党,他反口问道你们不是到处出起大布告,要抓我这个共产党员?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没闹明白啊?向屠夫又问知不知道为什么要抓你?廖大哥又说怎么不知道?不就是因为悬赏的那三千块大洋吗?……向屠夫不耐烦了,就喊押出去!廖大哥知道自己活不了了,一路喊着口号出了衙门。他挺着胸膛,面不改色,一路上高呼着‘我们的共产党万岁!’‘我们的红军万岁!’‘打倒军阀杨森!’‘苏维埃政府万岁!’,一直到了刑场上,也没停下来。那天,天气阴冷得很,由监狱到刑场的路上,站满了默默无言的群众,一点声音也没有。”刘老大停住了,过了一会才说:“正街上照像馆的老板,大嫂你知道吧?”
  我点点头。岂止是知道,还是和我常来常往的熟人,他的女人还和我拜过姐妹,这些年的关系一直不错。“那天,老板被敌人押到刑场,被枪逼着为大哥照像。他不知道是真的心慌,还是想多拖延时间,照了一张,说没照好,照了第二张,还是说没照好,大哥还在不停地喊口号,敌人把那老板掀在一边,就喊用刑……“大哥的头,用竹竿穿着,在城里游街示众,后来又挂在南门城门洞上的木笼里。敌人不准收尸,扬言收尸者同罪。那些天,满城里阴风惨惨的,城里的人家连娃娃都不敢哭。”
  这一天,正是一九三五年的二月二十三日,上午九点。
  我一会儿天上一会儿地下的,迷迷糊糊地昏睡了不知道多久,每一次醒来,都见到身边有山上下来的人,陆陆续续地告诉了我玉璧牺牲前后的情况。
  自从敌人发了悬赏通缉廖玉璧的布告,组织上就很警惕,给玉璧身边配了十六个人,都是双枪,跟着他先到广安转洞口找到唐虚谷,商量了贯彻南部会议的情况,然后又找到陈伯斋、唐俊清和郑涛了解情况,还给大竹后山的伤员送了五十张行军床去。当时廿军又在招兵买马,罗渡溪有些吃紧,玉璧就把周辉同调回山上带队伍。不久罗渡溪就被敌人占了,玉璧打算调黎梓卫的人上山,守黎梓卫的曾洪泽不愿意,赌咒发誓地保证不会出事情。
  曾洪泽这个人,我有些印象,原来在姚生荣的队伍里,新街整军时他就和苏连清是一伙,后来又悔过又检讨,就没有深究。在黎梓卫表现还好,还打过敌军的军船,都认为他改邪归正了。
  玉璧这次从邻水回来,已经是二月十几号上了。曾洪泽上山来说,向廷瑞派人来讲和,愿意把河东七场划给我们,他们只守河西,两不侵犯,河下行船协商解决。玉璧没理睬。过了两天,曾洪泽又上来,说向廷瑞愿把河东河西资马十二场都给我们,如果还不同意,只要我们同意不攻城,广安、岳池的治安都由我们负责。玉璧还是不同意,唐庆余却被他们麻住,来和玉璧商量。玉璧说:“老唐,你不知道,他们这一套来过几回了,一面谈判一面杀人,其实他们心中也清楚我是什么人,怎么可能互不侵犯?”唐庆余还是主张谈,说:“河东七场都是我们的人,最近我们在广安、岳池各个乡场抗丁抗粮闹得很厉害,又在渠河沿岸专打廿军的船,他们在这种情况下要求谈判,是很自然的。另外据说杨森的军队要开拔了,说不定最后这段时间求个平安呢。”
  当时玉璧觉得老刘政委不在,唐庆余又是组织上派来的参谋,不听人家的意见不好,就说:“那么老唐你先带人下去看看,要谈判也可以,叫向廷瑞的人上山来谈。”唐庆余就带了些人下去,其中包括我们十六个警卫中的四个,这样玉璧身边就只剩下十二个人了。
  唐庆余下山去了两次,回来说我们的条件敌人都同意了,就等玉璧下去拍板。玉璧说叫他们有本事上华蓥山来。唐庆余说人家怎么敢来,还是你下去的好,坝上全是我们的地盘,敌人虽然占着罗渡溪,扑过来还要过河。玉璧还是不放心,说:“老唐,还是小心好,我们内部想要升官发财的人多的是,已经有不少教训了。”
  唐庆余当时还不高兴,以为玉璧怕事,说:“我都下去看了两次,平平安安的,老百姓听说你要回去,都高兴得很,连鞭炮都买好了。我们借这个机会在群众中扩大一下党的影响,也好嘛。”
  玉璧下山那天,曾洪泽带了二十多个人来迎接。有人叫玉璧再多带点人,曾洪泽说不用了,人家只来了一个人,还带上了向司令的亲笔信。玉璧说那把信给我吧,曾洪泽又说那人不肯,要亲自交到你手上。走到阳合场丁鹏武家里,有两个姓左的党员说他们才赶场回来,黎梓卫平平安安的,没事。玉璧这才下山。走到街上,都快散场了,玉璧带着人不动声色地悄悄从街背后到了约定的茶馆里。当时茶馆的人也不多,一些亲戚熟人见他进来,都亲亲热热起来握手打招呼。曾洪泽连忙招呼大家坐下,又给玉璧递上一杯茶,我们的十二个人一字排开,站在玉璧的身后。
  玉璧左右看看,街上的人也不多,就问人呢。这时候旁边过来一个人,双手递上一封信,玉璧站起来,一只手端茶,另一只手伸出去接信,谁知一个趔趄又坐了下去,原来他的长衫被曾洪泽踩着。那家伙趁着玉璧一闪神,两只手又不空,一下子就把他腰间的枪下了。这时候,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扑进来那么多敌人,两个三个扭住我们一个人,就在茶馆里打了起来。茶馆里顿时一片混乱,玉璧当即被几个人扭住,动弹不得。他气得一跺脚大声喊道:“曾洪泽,你干的好事!你这个叛徒!”
  敌人还在不停地涌进来,我们的十二人虽然都是身经百战的双枪手,但毕竟寡不敌众,全被敌人扭住,下了枪,只有陈仁勇挣脱了敌人,从茶馆后门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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