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战场归来(唐师曾)

1．从雪山到火海
盛夏。可可西里无人区大雪纷飞。“美国之音”干瘪的声音播送了一条令我灵魂出壳的
消息：伊拉克吞并了科威特！我一个猫跳钻出帐篷，在雪地上连打三个滚，面对雪山长跪不
起……

2．上下同欲
孙子曰：“上下同欲者胜。”由于我的“新华”自上而下的炮火支援，我以“铁脚、马
眼、神仙肚”有幸成为越境飞行的“伞兵”。

3．飞往巴格达
12月20日，1990年。没有比此时飞往巴格达更迷人的了。我真不明白妈妈千吗抱着我大
哭。海明威说过：“我们都准备献出生命，但只有少数人中选。”

4．并非天方夜谭
我被告知在这里干活得守规矩。一名不规矩的苏联记者死于车祸；英国记者巴佐夫特被
绞死。《培尔·金特》中说：“当狼群在外边嗥叫时，最保险的是跟着一起嗥。”

5．在巴格达，为一张照片
听到背后士兵的怒骂和追赶我的皮鞋声，我兀自佯装不知，紧贴着德全利亚尔一行往里
蹭。我确信这时没人敢开枪，身后上百名记者正等着出新闻哩。

6．临近摊牌的巴格达
出租汽车司机惊奇地问我为什么还不离开，“固为这座城市和它的350万人口将不复存
在”。书店里正出售新版伊拉克地图：科威特是它的一个省。街上飞跑的科威特汽车用的是
伊拉克科威特省的牌照。

7．六百记者云集安曼
两名日本记者在死海附近拍照被约旦伞兵扣留七个半小时。两位老兄却洋洋得意：“因
为每扣一次，就等于一枚勋章。”而我早已习惯双手举着相机紧贴在后脑勺走向端枪的大
兵。

8．“打起来了！”
战争爆发之际，我正接到新华社总编室的通报表扬。犹如一名因偶然负伤而得到紫心勋
章的伤兵，我准备去边境。

9．安曼祈祷和平
作为一名战地记者，我却安然坐等在这块“中东的瑞士”。我向北京写道：“作为士
兵，我以极不赞成的心情执行这项命今。”

10．鲁威谢德难民营
在大漠尽头伊拉克、约旦边境上，几十顶简易帐篷在风沙烈日下毫无生气。一名端M—16
步枪的士兵大踏步走来，一把夺走我的尼康相机。

11．贝卡难民营
“贝卡”是阿文小山谷的意思，从南黎巴嫩到约旦河谷地，这种小山谷不计其数。成千
上万失去国土的巴勒斯坦人就散落在这片沙漠绿地上。在这场战争中，巴勒斯坦人是国际社
会最倾向萨达姆的社会力量。

12．告别约旦
从“前线国家”的约旦迂回前往阿拉伯的宿敌以色列，单枪匹马颇有些孤身虎穴的悲壮
错觉。同事说，别人是看好了落脚点再起跳，我这只鸭子是跳到空中再找落脚点。

13．另纸签证
隔着以色列使馆小隔离室的防弹玻璃，我直视着大秃顶的眼睛，缓慢地说：“我是个和
平主义者，这个古老的学派诞生于春秋战国时期……其历史可能比犹太教还长。”

14．从拉纳卡到本一古里安
瘦高个男子鬼鬼祟祟地进了咖啡厅，像接头的地下工作者一样示意我跟他去。在候机厅
厕所旁，已聚集起十来个旅客。这一天，仅有一架风雨飘摇的小型私人飞机载着14人在特拉
维夫降落。

15．生活在面具后面的以色列
参加影展开幕式的来宾人人屁股后面挂着一包防毒面具，撅着屁股在展厅里发呆。在耶
路撒冷犹太圣殿内和哭墙下，成千上万的犹太教徒身背防毒面具，冒雨祈祷。

16．“飞毛腿”袭来之际
“对女人尊重，对弱者怜悯，对荣誉渴望”的骑士精神促使我站在楼顶，哆哩哆嗦地反
复拍摄“飞毛腿”的轨迹。为表彰我病态的勇敢，加拿大记者乔奖给我一个“多姆克”摄影
包。

17．戒严中的加沙
一扇门猛地打开，一位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阿拉伯人高举着一只活老鼠，冲上街头。各
国记者蜂拥而上……

18．西岸——没有摄影的摄影采访
这是一次以杰里科为中心的冒险。我由此彻底体会了游击队员的浪漫英雄主义。三年以
后，这里终于自治。

19．坦克，进攻！
在当代陆军中，以色列国防军是唯一百战百胜从未吃过败仗的军队。迄今为止，我是唯
一与这支骄傲的部队一起行动过的中国人。

20．耶路撒冷
上帝说：“圣地是不卖的。”我有幸成为第一个使用“新华社耶路撒冷”电头的中国记
者。

21. 重返拉纳卡
看着烟波浩森的地中海，我本想忙里偷闲抒抒情，可刚把自己绑在坐椅上就酣然入梦。
一觉醒来，小飞机已像雨打的耗子落在拉纳卡。

22．“我要上前线”
我最烦等，什么在约旦待命，在哪哪哪待命。我仿佛听见亨利四世的嘲笑声：“上吊去
吧！我们已经在郎德勒西打起来了，可你却不在。”

23．烙饼
在为约旦和巴格达大使烙了半个月饼后，我发现自己成了双下巴的罗马皇帝。重返巴格
达前夜，郑大使揪住我的摄影背心：“鸭子，你哪也不像个外交官，倒像个马戏团的。”

24．我和河野
河野含泪将一大包美军战地急救品塞给我：“以后就剩你一个了。”

25．“死亡之路”
我固然担心会撞上美国人的炸弹，更害怕被共和国卫队识别出来送上绞架。因为我是第
一个在以色列公开曝光的中国记者，而今又胆大包天地回到伊拉克。

26．我们的家
新华社巴格达分社的院子里也落了一颗炸弹。曼苏尔区的富豪子弟开始学骑自行车。两
个神色慌张的人问我支持布什还是萨达姆。

27．劫后巴格达
瘦得像眼镜蛇似的斯文男子指挥我拍摄巴格这的废墟。黑市美元一日三变。看着弹坑旁
捡木柴的儿童美丽纯洁的大眼睛，我不禁珠泪潸然。

28．去南部——什叶派地区烽烟又起
我对安全官员解释说我需要有些活动的人作前景，他强硬地说：“这我不管，但决不许
拍军人。”

29．去北部——库尔德难民逃难记
诚惶诚恐的库尔德人像惊了枪的兔子。腐烂的尸体引得群蝇乱舞。士兵从齐肩高的车帮
向外探着脑袋，像运往菜市场的付篓里的一群鹅。

30．撞车、撞车、再撞车
临行前，一位气功师哥们儿给我占了一卦，说我海湾之行无大凶，但车祸不断……

31．海湾战争中的北大人
当我们一行四人聚在曼苏尔附近的一个大弹坑旁时，我猛然想起海明威的一句话：“战
争中总有堕落的人，可还有哈佛毕业生。”

32．罗伯特·卡帕！
在参加了所有现代战争之后，卡帕在印度支那的热带丛林中踏响了地雷。就在他的躯体
被自下而上地撕成碎片之际，还本能地按下快门……

33．新闻检查
老鲍勃问我为什么来学习，我说是我老板硬逼的。老鲍勃大惑不解问我想去哪儿，我从
牙缝里进出“Beirut（贝鲁特）”。

34．再见巴格达
战争结束了，我们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