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主页
第十章 结束语



              寄望于下个世纪

  昔日的帝国是不会轻易消亡的。它还会一次又一次地给我们制造新的破坏性的社会剧变,再生出新的斗士、狂热分子、带肩章和不带肩章的头面人物。旧帝国是要为自己的灭亡而报复的。

  究竟怎样才能避免发生这种政治性的切尔诺贝利事件呢?我认为,首先应学会真实地客观地分析局势。不可感觉良好,也不可满腹忧郁。毫不掩饰地讲,在这些悲惨事件发生之后,忧郁的心情曾困扰着我。当时大家都毫无根据编造所谓攻打白宫是蓄谋已久的挑衅和精心策划的阴谋。我讲述的是事情本身的来龙去脉。但也想弄清事件发生的原因。

  政治是充满痛苦的事情,有时候甚至令人可怕,但毕竟还是人干的事业。它有现实生活中同样的规律。政治家应当心灵纯洁、为人正派。他为崇高的思想丽奋斗的精神不应受到玷污。

  谁也没有强迫自以为道德高尚的鲁茨科伊斗士和哈斯布拉托夫教授求助于新纳粹分子。就在白宫围墙旁,一些崇拜希特勒本人及其思想的俄罗斯法西斯分子经历了战斗的洗礼。正是来自白宫内的刺激因素把人们推向最可伯的场面——纵火、杀人、抢劫。这次俄罗斯人的暴乱是无理智的、残酷无情的、有人唆使的、有准备的并经过精心策划的。他们在“政治反对派”崇高称号的掩饰下于出这种勾当。

  我认为这种纯道德的原因是最主要的原因。他们失败的原因在于搞不清我们政敌的喜好,在于他们j宣义上的昏聩,在于他们在这些日子里的那种陶醉激情。

  10月3日,鲁茨科伊和哈斯布拉托夫发表告人民书,当时正值莫斯科市政府被强占之时。他们认为,真正的人民起义开始了。他们在告人民书中号召:

  “亲爱的朋友们!我们还未取得彻底胜利,他们还会派遣由卖身投靠的指挥官领导的军队来对付我们。他们得到叶利钦走狗们的支持。大家耍提高警惕,站稳立场。我们呼吁所有集体和我国全体公民们:不要执行叶利钦分子罪恶的命令和指示。团结在合法选举出的政权机构——人民代表苏维埃周围。

  我们呼吁俄罗斯军人们:发扬公民的勇敢精神,保持军人忠于宪法的名誉。用实际行动捍卫人民政权和法律。俄罗斯将感激你们并对真正的爱国者给予高度的评价。”

  这就是他们的论调。我知道,十月事件后俄罗斯的居民经受了极为深刻的震惊和空虚。当坦克在你的首都扫射和人们被打死时,是多么的惊心动晚。人们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全力控告中央政权。

  要知道,如果呼吁书炮制者的陨谋得逞,出现军队打军队、战士打战士、群众打群众的话,将会血流成河。也不可能同那些号召人民互相残杀的人进行任何谈判。我记得,这份告人民书还是在他们攻打“奥斯坦基诺”电视台前通过的。

  正在白宫里举行的人民代表大会匝当作出哪些伟大的历史性决议呢?尽快还我祖国“昔日的荣耀”吗?将克里米亚收归俄罗斯吗?宣布摩尔多瓦、格鲁吉亚、乌克兰、中亚、波罗的海为自古以来的俄罗斯利益区吗?甚至公然宣告将对所有反对者兵戎相见吗?

  这仅仅是开始。那些非常“勇敢和坚定”的分子等待着时机。这是一些欲向西方文明全面开战的战争狂。这场战争会从俄罗斯内战开始,先同本国的敌人即与他们意见不一致和向“叶利钦分子献殷勤”的所有人开战。虽然我们完全没有料到。但战争和恐怖已经来临。

  使全俄罗斯处于紧急状态,这是我们能做到的。何况一些充满幻想的、目空一切的人从全国各地涌向白宫,其中有一个人在教堂钟楼(他就是从这里用狙击枪向人群扫射)的墙上写道:“我一人打死了5个,真痛快。”
   
         ★        ★        ★
   
  我牢牢记住了格拉乔夫的目光,那是一种十分痛苦的目光。啊,他作出这一决定是多么不容易呀。和平时期动武对士兵和军官都是最严峻的考验。我们在8月叛乱时就懂得了这一点。当时谁也不想打死任何人。

  白宫犹如埋在俄罗斯脚下的一颗带有引爆装置的地雷。只剩下几分钟,几秒钟了。看来爆炸已不可避免。打吧,帕维尔·谢尔盖耶维奇!为挽救俄罗斯,为保护平民百姓,为将数百万人从内战中拯救出来而开枪吧!在内战中是没有谁对谁错的,那只会导致兄弟打兄弟、儿子杀父亲的惨景。这在历史上是发生过的。曾经有人允许这样干过,武装的人群冲入冬富,以政委和武装队员为首的人群呼喊着口号冲向冬宫,历史又要重演了。只是现在俄罗斯聪明多了。

  我现在尽量冷静地对待批评意见。每一位以书面和口头形式提出批评的人心中都有一条难以愈合的伤口在作痛。正常的人很难忘记,也很难从这种血腥的疯狂行为中摆脱出来。现在咒骂叶利钦总统的人既多,又毫不留情。我一生中还从未见过有人骂过俄罗斯的头号人物。

  但今天可以骂领导。我们已经废除了领导终身制,终于废除了!

  在俄罗斯,恐惧感正在消失。俄罗斯社会长期固有的那种惧怕、内向、忧郁正在消失,出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局面。权力好像成了私人生活、公民生活的延续。总统只是公民中的一员,而再不是什么高高在上、威严逼人和高不可攀的特殊人物。

  那种一向塑造俄罗斯历史的基础本身正在改变。那种篡权夺位的年代就要结束。

  私人和家庭生活的价值在俄罗斯也被提到了首位。“为上司效劳”仍是我们许多人努力的方向。但我们不再赋予它某种神圣的意义。对国家来讲重要的不是公民的效劳,而是公民本身。人们与国家头号人物的关系也在发生变化。

  由于一种被忽视的非理性的原因,出现了一种奇特的怪现象:一边破口大骂,一边不知为何又投“赞成”票。

  人们对我都是说三道四的。我的星象是宝瓶座,恐怕原因就在于此。有人说我不善于同别人一道共事,说我只能在极端情况下生存。这是知识分子式的批评。还有一种是檄粗俗的指责:他汹酒,一喝就思维不清。别人对他怎么说,他就怎么做。凡此种种。

  出现这种令人气愤的事情的原因只有一个:可以推举任何人来取代叶利钦的位置。俄罗斯一直存在的社会与权力之间的巨大鸿沟消除了。俄罗斯人那种把人分成“我们”和“他们”的生活公式彻底不存在了。“我们”是指正常的、普通的、有喜怒哀乐的一般人。“他们”是指那些有权势的、富裕的人。“他们”可以为所欲为,“他们”应有尽有。在“我们”与“他们”之间隔着一堵高墙。这就是权力之墙。

  我们就是怀着这种奴隶的心理生活了很久很久。如今突然明白了,这座高墙已不复存在了。在克里姆林宫那里也有“我们”这样的人。

  这些年里在俄罗斯出现了一个重要的现象:人们不需要身居克里姆林宫内的抽象政权,成为国家头号人物的人应该是被人理解的人,受到监督的人,听取社会意见的人,他应该倾听别人的意见。
   
         ★        ★        ★
   
  我很喜欢给别人送礼。每当过新年的时候,这种神奇美妙的景色把阴森的寒冷都变得暖融融的,此时,我总有——种奇妙的感觉。那些圣诞树、彩灯,还有礼花,全都大放异彩。我觉得,只有我们俄罗斯人才能体会到这种新年光彩美妙的景致,与那可怕的严寒、积雪、暴风雪形成鲜明对比。

  这是对新生活的永久期待,它又神秘地与我们对改革会越来越好的朴实信念连在一起,犹如从前俄罗斯人相信革命者、相信革命、相信光明的天堂很快就会到来一样的真诚。大家都被这种“革命的音乐”迷住了,就像孩子们过新年那样陶醉。

  我认为,这种对奇迹的执着期盼有助于俄罗斯的改革。人们不是简单地忍耐、而是也相信,即相信“改革”这个词。

  “毫不妥协的反对派”就是在这点上大作文章:他们要推翻叶利钦集团,好像魔杖一挥就能出现一个生活富足、被人理解和生活平静的苏联,牛奶就会像河一样地流淌出来……

  不管俄罗斯历史变向何方,牛奶还是流不出来。改革是一个痛苦的摆脱世袭创伤,同沉重的传统势力艰难告别的过程。除了痛苦之外,改革本身不会带来任何东西。

  即使改革的最困难时期结束之后,也应寄望于自己,寄希望于自我精神与体力。

  庞大的俄罗斯矗立于世界本身给我们打上了一种特殊的印记。我们完全受到这种广袤无限的空间的限制,并且完全纳入其中。

  民族杂居、文化混杂、总是与别人攀比、总是看别人眼色行事,将成为俄罗斯人固有的意识。我不知道,这种状况还要持续多少年。自我封闭国家的这种永恒的情结是大自然本身和决定俄罗斯地位的人类历史赐予我们的礼物。

  我们处在其他国家的各种各样的又很矛盾的利害关系的包围之中。俄罗斯一直保持着对自己周围空间的控制,并且在不断扩大这种空间。她竭尽全力。夺得越来越多的领土。同整个西方文明进行角逐,结果不仅在物质上而且在精神上受到了伤害。这种自我孤立的程度到了难以容忍的地步,。

  不应该毁掉和失去自身强大的能量。如今,在我国周围是一个过渡性的不稳定的独联体空间。谁也不想受制于俄罗斯。同时,谁也不愿失去俄罗斯的帮助。由于独联体国家具有的这种双重性、不协调性和不稳定的局面,使我们无法确定本国的国家安全构想。

  对于周边安全的责任问题,我们不仅缺乏战略计划,而且连道义上的、甚至家庭式的计划都没有。我国各族人民(毫不例外的全体苏联各族人民)是有亲缘关系的人民。他们有千丝万缕的血肉联系,有着同样的经历、共同的文化,在战争中和斯大林恐怖时期都付出了牺牲。

  不应该忘记这些事实,谁也逃避不了这些事实。亲缘关系是一种影响力很大的东西。它要求我们用完全另外的眼光看待周围世界。

  总之,只要我仍还未认清自己在新世界中的地位,这种“俄罗斯综合症”就会一直困扰着我们。从前,困忧我们的是完全可以解释的那种羞耻:苏联潜在地威胁着文明国家大家庭。现在苏联没有了,俄罗斯不会威胁任何人。而现在我们感到羞耻的是,我们如此之大而又忙乱无章,不知道将走向何方。一种空虚的感觉困扰着我们。实际上在俄罗斯面前只有一条路,就是成为和平的保障。也就是要成为一个“大人物”,不仅在街上不同任何人发生冲突,以免造成伤害,而且要看得高一些,保护自己身边所有的人。
   
         ★        ★        ★
   
  谁将是俄罗斯的新总统,现在还难以预测。但有一点是清楚的,那就是他将是另外一种类型的人,认出身年代来讲是战后时代的人。他接受的是另外一种教育,具有另外一种阅历。在共产主义口令代和后共产主义时代当过官的领导入将一个个退出舞台。

  最终应当承认这样一种事实:俄罗斯对民主的理解很差,不仅由于某些重大的历史原因,而且还有一些老生常谈的原因,即认为新的一代无论如何不能掌权。

  社会主义的思维方式在我们所有人身上都表现了出来。我不是谈我自己,我的事大家都清楚。我十分沉痛地摆脱了共产党的那一套。可是,在俄罗斯,几乎所有的中层官员都来自共产党的执委会办公室。

  知识分子、中产阶级都伯与极力沾边,怕与政治沾边,不愿表明积极的社会立场。俄罗斯知识分子的自我牺牲精神、奉献和开拓精神是很强的,而于实事的愿望却很差。从政的知识分子都是那些虚荣心强的人,有的人又自命不凡。

  俄罗斯政坛期待出现一批新的领袖人物,他应是有头脑的、受过良好教育、思维健康的年轻人。新的一辈座尽快走上前台。停滞时期出身的领导人能“经受打击”,这一点固然重要。但他们完全不具备思维敏捷的素质,也没有快速抉择的能力。这洋我们就会一事无成。

  我迟早是要离开政治生活的。我要按规定的程序和宪法的规定,合法地离开。我确实想创造一个政治家正常地、文明地、平静地离开政治生活的先例。

  在俄罗斯,从来没有谁是自动放弃权力的。尼古拉二世退伎是由于两次革命。所有共产党领袖们也都不是自愿退位的。我力图弄清俄罗斯政权中的这一特殊现象,问题何在呢?我们为什么长期固守这种陈旧的原则—一仅仅是因循守旧和社会缺乏民主吗?给了你极力,你就得抓住不放,千方百计地攥住极力。地位高的就可以欺压地位低的入,在莫斯科比在州里要好,在州里要比在县里好。在城市里又比在农村好。于是形成了这样一种垂直的生活结构。俄罗斯是统一的,不可分割的。大家都想往上爬,都想爬到最高点。高了还想再高。爬到了上面,地位倒是很高啊!从上面下来的路就没有了。

  但是,到本世纪末,这一基本特征将会改变,但不是一下子就改变得了的。俄罗斯精神力量已根深于她的文化、城市和各省之中。也正是在这些地方将很快地生长出新的生活模式。否则我们将生活在一个政变接一个政变之中。
   
         ★        ★        ★
   
  我很清楚地感到,与我1990年出版的第一本书《我的自述》相比,此书将是另一种命运。读者将会以完全另外一种感情接受此书。也可能更冷淡,甚至可能更仇视。

  第一本书以描写同共产主义制度作斗争为主要内容。读者从中找到了对一些问题的答案,如这一斗争的结局怎样?能否把战胜共产主义的希望寄托在这样的人身上?将怎样发生这种变化?

  你看,共产主义体制垮台了。

  从写第一本书起发生的事不仅是这些。在短短的2—3年内,俄罗斯向不明确的方向飞跃了一大步。

  而现在使读者感兴趣的完全是对另外一个很平常问题的回答:究竟何时才能不再使我们受到动荡?我们很久就开始受到强烈的动荡了。我们的精力已到了极限。由此便产生一个问题:没有这种动荡不行吗?能否采用某种更轻微的和更缓和的办法消除共产主义?能否不用承受心理震荡、不搞旷久的政治斗争、不冒风险去消除共产主义?甚至提出是否有必要消除共产主义?

  我了解提出所有这些问题的由来,稳定、巩固、保守(褒义的理解)在我国生活中的意义目前正与日惧增。戈尔巴乔夫当政后期笼罩社会的欣慰、幻想、浪漫主义激情已踪影全无了。

  从这种幻想的世界转变为现实生活的世界是一个痛苦的过程。但必须实现这种转变。

  我一再重中:我会很冷静地对待社会对政治和经济稳定的渴望心情,我也会很冷静地对待那种愤怒综合症,任何平凡的政治家包括俄罗斯第一任总统也会怀有这种情绪。

  这种情绪的改变是不可避免的。这点是不可否认购。

  但是,我相信,大多数俄罗斯人会明白另一个道理:使社会安定的唯一现实保障就是总统本人。

  如果国家逐步地、哪怕很慢地摆脱危机,如果右翼和左翼分子喧嚣的最后审判还未到来的话,就意味着能活下去。就可以同现任总统生活到下届选举。

  为此,毕竟不得不对这个时利钦研究一番,他是何许人也?他想些什么?他将把国家引向何方?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是个特别有意思的问题,叶利钦要把国家引向何方?

  我想,许多人对这个问题的答案表示关注。

  叶利钦没有向人民提出一个总的战略目标,他不把应该达到的某种光辉顶点看得特别重要,他也不想一笔勾销在此之前已走过的全部道路。

  保持俄罗斯的安定才是这位不安宁的总统的主要目标。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主页